人的第一次總叫人記憶深刻,譬如第一次入學,第一次工作,第一次愛情。我的第一次長線徒步旅游去的是一個叫做孟屯河谷的地方。人家都評價說我起點高,第一次就去到路途較為艱險的地方,這樣的經歷的確值得大書特書。2002年七月份,偶然認識了“步行者俱樂部”幾位熱愛徒步旅游的朋友,閑談中得知他們最近要到孟屯河谷去。仿佛失散多年的進步青年重新找到地下黨組織,我旗幟鮮明的表明了要向黨組織靠攏的堅定決心,就差沒寫血書立誓了。在他們的幫助下,添置了必要的裝備,我榮幸地被批准加入。
七月底的一天,磨磨(“磨蹭”的“磨”,重慶話念陰平一聲,聽起來像天主教徒對修女的尊稱----“嬤嬤”)、徐二、小琴、老朱、水哥,再加上我,六個人在菜園壩火車站集合。兩位俱樂部領導蔥蔥和三棍因故不能成行,也專程趕來送行,我們頓時感動得稀裡嘩啦,信誓旦旦地表示要隨時隨地保持與黨中央的聯系,當然必須是在手機信號覆蓋的地區。
晚上八點半,開往成都的列車發動了,悶熱難耐的重慶被我們甩在身後。第二天早上六點鐘左右到達成都站,我們立即趕往西門車站與先期到達打前站買票的菜花會合,紅二方面軍與紅四方面軍勝利會師。接下來就是坐車,不斷地坐車,在汶川縣城休息、午餐,再轉乘每天僅一班的開往上孟鄉的中巴車。我們在車上遇到兩個年輕的喇嘛,看著他們剛剛衝洗的風景照片,我們的心早已飛到了孟屯河谷。
車子在薛城鎮一拐,離開了通向理縣的省道,駛上了崎嶇、簡陋的山區道路。孟屯河就在路邊,隨侍左右。她洶湧著如雪的浪花,袒露著清澈的情懷,誘惑我們這群遠到的游子,去探求她的源頭。路上看見幾個人自駕車來攀岩,我們用歡呼向這些勇士致敬。
穿過下孟鄉,天擦黑的時候,我們抵達了上孟鄉----藏語裡“吉祥之地”的意思,這裡海拔約一千九百多米,屬理縣管轄,居民多為信仰紅教的嘉絨藏族。我們住進了一個名叫向陽的藏族青年開辦的家庭旅館----向家接待點。酒足飯飽後召開了政治局第一次擴大會議,商討旅行路線和行程。經多方征詢意見,按照民主集中制的原則,確定了第二天去征服最險峻的“老君溝”。聘請的向導過來見了面,名叫姜報,個子不高,很結實,看上去只有十七八歲,他說自己已經二十六了,每說一句話臉就紅一下,很害羞的樣子。可別小看了他,論起找草藥、打野味,上孟鄉沒有另外的人比他強。
第二天是個好天,太陽明晃晃地掛在蔚藍的天空中,九個人,哦不,准確地說是八個人和一條狗,頂著烈日出發了。這條狗很有必要交待一下,她是隔壁鄉衛生院的醫生家裡豢養的白色北京哈巴狗,我們給她取了個名字叫“小白”。在隨後的幾天裡,她陪伴我們走遍了孟屯的山山水水,我們已經把她看成團隊裡密不可分的一部分了。老君溝是孟屯河谷風景區24條溝谷中最長的一條,向西可以穿越到以紅葉著稱的米亞羅。穿過幾條瀑布,趟過一段小溪,一堵八十多米高,近乎垂直的峭壁擋住了去路。所謂的路,不過是些踩出來的腳窩。大家充分發揚互助友愛精神,手腳並用,花了將近半個小時才全部順利通過。或許是體力消耗過大,年齡最大的老朱和水哥拉在了最後面。突然聽到水哥氣喘吁吁地喊道:“不好了,老朱暈過去了!”大家趕緊跑回去,七手八腳地忙活著,拿藥的拿藥,灌水的灌水,終於讓老朱緩過勁來。
隨著高度的抬升,溪流的水量越來越小,道路也越來越難走,槭樹、楓香樹等闊葉樹種也逐漸為松蘿纏繞的針葉林所取代。想像一下秋天霜葉滿山、層林盡染的景像,該是多麼令人心動。當然現在也不錯,正是所謂“櫻桃季節”----法國人專指春末夏初的一段美好時光。這裡海拔高,物候比山下遲一兩個月應屬正常。一路上野櫻桃管飽,剛入口有一些苦,不過苦盡甘來,那種酸酸甜甜的味道教人難忘,嘴唇都給染紅了,個個都成了吸血鬼的模樣。
一天下來,十一個小時走了十多公裡。落日熔金,一棵高達四五十米的的松樹在一片地勢平緩的草地上傲然獨立,旁邊有小河潺潺流過,十幾頭牛悠閑地吃著草。這就是當地人所謂的牛棚子,也是絕佳的宿營地。我們忙著搭帳篷,姜報負責拾柴、生火、找野菜、煮飯。野蔥煮腊肉是我最喜歡的美味。
一個嚴峻的問題擺在我們面前。第二天將爬到孟屯河谷地區最高峰雪隆包的腳下去看大海子。裝備是不可能隨身攜帶的,留在宿營地無人看守絕對不行。最後商議的結果是讓姜報回寨子裡再請一個向導。我們看看越來越暗的天色,很是擔心他的安全。他憨憨地一笑,說山裡人走走夜路也沒有關系。
點起篝火,在星空照耀下,玩了一會兒殺人游戲,在陣陣松濤中很快進入了夢鄉。夜半迷迷糊糊地感到有牛擠壓帳篷,英勇的小白狂吠數聲把它們趕走。
次日天氣有點陰暗。左等右等不見姜報的影子,我們開始懷疑他是不是昨天夜裡出了意外。出現了兩種聲音:一方堅持繼續等下去,估計姜報很快就會回來;另一方拒絕浪費時間,提議我們自己沿大路前行,留下路標讓向導追上來。水哥的態度更是極端,為了實現挑戰雪隆包的夙願,他甚至決定孤身一人前往,當然遭到大家的竭力反對。通過民主投票,產生了最後的決議:留下身染小恙的徐二和菜花,其余人等出發前往雪隆包。
一路上景色很不錯,到處是不知名的野花。溪流時而在林間溫柔地穿行,時而在懸崖精彩地跌落,這可是高山雪域融化的冰雪,純淨、甘洌,喝一口涼意直透心底。山民走過的道路還算好辨認,我們只是在分岔的地方用羅盤測量一下大致的方位,留下方向指示標記。走了四個多小時還不見有人追上來。我們在一處三山合圍的盆地歇腳,准備吃點東西再趕路。身後傳來姜報的喊叫聲。不幸的事還是發生了----我們走錯了路。老天一點不給情面,蒙蒙雨絲從天而降,還有越下越大的趨勢,逼迫我們放棄了衝擊雪隆包的計劃。回去的路上我讓姜報把正確的道路指給我們看。它隱藏在一塊大石背後,被野草遮蓋,很不容易發現,難怪沒有引起我們的注意。
第二天下撤,畢竟是第一次遠足,兩天高強度暴走後產生的疲勞開始在身體上起反應,我的左膝開始隱隱發疼,並且越來越厲害,不得不走兩步,歇一步。多虧同伴們的幫助和支持,還有姜報為我准備的拐杖,我才一瘸一拐平安回到山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