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情西塘

作者: 峰之雪

導讀時隔兩年,我又來到了西塘,來到了這個自稱為“生活著的古鎮”的西塘。這次我是第一次以旅行社的名義,並以旅行社人員的身份來到這裡。2004年6月19日,在蒙蒙細雨中,我們一行六人從上海梅隴火車站出發趕赴西塘,對於身邊的那些來自台灣,學成於馬來西亞和正在就學於英國的所有非江南人士來說,西塘是陌生的,卻又有向往著的美好,連這雙層的旅游列車都是好奇而 ...

時隔兩年,我又來到了西塘,來到了這個自稱為“生活著的古鎮”的西塘。這次我是第一次以旅行社的名義,並以旅行社人員的身份來到這裡。2004年6月19日,在蒙蒙細雨中,我們一行六人從上海梅隴火車站出發趕赴西塘,對於身邊的那些來自台灣,學成於馬來西亞和正在就學於英國的所有非江南人士來說,西塘是陌生的,卻又有向往著的美好,連這雙層的旅游列車都是好奇而新鮮的,是可以有足夠的衝動拿起相機來記錄的事物。對於我來說,去往仿佛是一個歸家的浪子重新回到故鄉母親的懷抱,我可以一下火車就操著鄉音,融入那些青石板鋪就的街道,在有著熟悉氣息的河水中洗淨流浪所留在臉上的塵土,吃著接近於故鄉的熟悉的菜肴。

當火車減速進站的時候,已經收到地接人員的簡訊,告知為我們預備的車的顏色、車牌等訊息,我來不及打傘就在出站後急切尋找著,仿佛是在故鄉的車站尋找著熟悉的親人身影一般。在到達位於陶府邊上的預定酒店稍事停留之後,我們便來到了雙橋附近的農家菜館,餐桌上有帶籽的鹽水河蝦,油炸臭豆腐干,裹著新鮮野菜的豆腐衣包,肥酥而不膩的紅燒蹄胖,清蒸的白水魚(又稱白絲魚),蔥姜薄青殼螺絲,迷你一口棕,鮮美的土雞湯,嫩綠的青菜還有雪裡蕻(當地腌制的一種鹹菜)炒黑魚,在一些熱炒中會有著幾根嫩黃的韭芽代替平時常見的蔥花,也許這樣的熱炒只能在這樣的水鄉才能吃到,就像在武夷山會吃到加了香葉的炒青菜一般令人感覺口味不同。當然來到這裡我是不會忘記叫上一瓶嘉善佳釀的,平時我們會把這種糯米釀制的酒稱之為“黃酒”,但對於外籍人士來說只有告訴他們這是“紹酒”才會被理解的。這酒是甜甜的,也是濃郁的,帶著糯米特有的清香,不過除了我,他們對於這種陌生的酒都很不習慣。

午後的小鎮沒有那麼嘈雜,也不會像烏鎮或者其他的旅游地一樣時刻會有導游的手提式話筒呼嘯而過,一切都是悠閑的,連路邊店主的叫賣聲也是如此低聲細語,想著雙橋邊上的那個賣豆花的老頭,你在走過他的攤子前,他總是會以適合的音量讓你駐足,然後告訴你他賣的才是最棒的豆花,雖然社會進步至今,他已經不會再用家裡的粗陶碗勺來為你盛上一碗白白嫩嫩的豆花,但這並不影響我們倚著古老的石頭欄杆品味這古老手藝制作的家常小吃;不遠處有個不善言的擺餛飩攤老頭,挑擔旁放著古舊的低矮木桌、木凳,雖然用一次性碗勺盛放的小餛飩已經不再有“一燙勝三鮮”的味道,但這樣的小吃依然誘人,並不在於它有多美味,只在於一份鄉情,一種情愁,讓人想起這樣的老人挑著擔子在午後走街串巷的情形,擔子停留之處,會有柴火的青煙,孩童的口水和急切的目光,以及丫鬟拿著精致的細瓷碗靜靜的等候。。。

廊棚是西塘人家永遠的護衛,無論烈日,無論暴雨,黑瓦白牆是西塘永遠的風景,連屋前的招幌也是柔情的,一如鎮上輕輕流淌的小河,現代人們沿河掛上的紅燈籠在多年的風吹雨淋後也已經開始舊舊的,這反倒和這街道更和諧起來。河邊人家很多是沒有門戶的(西塘不像烏鎮那樣有著曾經翰林的深宅和文豪的故居,這裡在過去和現在生活著的都只是普通百姓而已),只要穿過窄窄的過道,就可以進入尋常人家,過道是陰暗的,過道深處是未知的,也許某間屋內有老人在午睡,也許有老人在天井裡清洗小魚,腳邊有聞腥而躁的小貓急切而哀求的叫喚,有主婦在為家人熬粥煮綠豆湯。。。西塘老宅的門戶上好像從來都沒有免入牌,在過道裡側身給主人家的阿婆讓路,然後和她說一聲“阿婆,下午好。”慈善的阿婆也會微笑著對你說“來白相啊?!”言語中是西塘人家特有的一種閑淡。也許我們會在這過道口探頭張望一下,會覺得過道牆壁上蛛網般的電線很破壞民宅韻味,會害怕或不屑於過道盡頭未知的世界,但我們完全不必以游客的身份去疏遠這樣的小鎮生活,就把它當成你童年美好的回憶,看成來一個親朋好友家串門,這樣的心態,這樣的目光,西塘會更美。

不遠處有個老人在家門口燃起一個小小的煤爐,支起一口小小的油鍋,用在我的嗅覺中已經很淡了的臭豆腐干的飄香吸引著你,當你走近探頭於油鍋內滋滋作響的臭干時,他會和你說“嘗嘗吧,這是我自己臭的”,和他討價說能不能一串五塊,他嘴裡說著不行,但還是會在長長的竹簽上串上五塊,然後依然收我一塊錢,即便你加多了他的辣醬和甜醬,多拿了他的一根竹簽,他也不會說什麼,只是會說“味道和飯店裡的不一樣吧,我自己臭的哦”,邊說邊用長長的竹筷翻動著油鍋裡的臭干。

走出廊棚,走到小鎮的邊緣,屋檐下有條被豢養的小狗,安靜地蹲坐著,嘴裡銜著一棵小草,用憂郁而茫然的目光順著流淌的河水凝視著遠方,仿佛那小草是遠行的初戀留給她的愛情信物,也仿佛她等待的是五百年修煉得來的回眸一笑,千年的擦肩而過。西塘的狗基本都是很安靜的,特別是那些草狗,我們在雙橋邊的餛飩攤前時,會有一條大約兩歲的狗會慢慢的靠近我,並不是為了乞食,也沒有搖頭擺尾,而是乖乖得守護在身旁,把它的頭依偎在我的腿上,讓人不無愛憐地去輕輕撫摸它,感覺我在它面前不是一個來自異鄉的匆匆過客,而是它的歸家主人,彼此間沒有猜忌,沒有敵意,也沒有陌生而帶來的警覺,也許生命之間就是如此,彼此相愛,彼此相依,這樣的下午,這樣的情形,在我的心裡會覺得小鎮如此安詳,如此寧靜,眼中的一切也變得愈發美好起來。很長時間,這狗會默默走在我們的身前身後,就像是我們的導游,引領我們發現這小鎮的溫情,感受這小鎮的溫情。

晚餐後,路遇一對分別來自於北京和上海的夫妻,和他們一同坐上水鄉的小船,聽著吱呀的船漿聲,看著兩岸悠閑的小鎮人家,有戲台上不知是哪出的越劇,有母親喚兒回家,有自行車碾過青石板的聲音,也有商家打烊關門所發出的門板碰撞聲。。。。有船擦水而過,一群應該是來自於北京的學生齊聲唱著幾十年前的老歌,歌聲飄揚,給這個本地年輕人不多的小鎮平添了一份活力。

重回就餐之地,占據水邊的八仙桌,老板泡上一壺炒青,切上一個西瓜,抓上一碟香瓜子和一盆熏青豆,手搖竹骨紙扇,談天說地,趣事連連,歡聲笑語,節奏是緩慢的,就像腳下緩緩流淌的河水。應該說這樣的周末是更適合於我們這些來自快節奏都市的人們,沒有壓抑,沒有緊繃,小鎮依舊是這樣的小鎮,只是我們用不同的目光,從不同的角度便會獲得不同的心境。從來都不喜歡走馬觀花,因為這樣的小鎮只適合閑庭信步,西塘人家都是好客而熱情的平民,但卻都是如此的和藹和可愛。

在回酒店的路上,看到陶府的門還開著,門前有兩盞燈籠也亮著,這建築在當地已經算是豪宅了,但即使是在這樣的深夜也並沒讓人覺得陰森,拿起手中的相機,好留影之人站在門前,倚著石獅,擺出姿勢。有人從身後走來,輕聲細語地說:“請不要拍照,閃光燈會影響我們拍攝。”

“你們在拍什麼?”

“早春二月”

“我們可以進去看嗎?”

“當然可以,只要不發出聲音就行。”

第二天清晨,早早起床走出酒店,走在剛剛蘇醒的街道上,新建的街區是現代的,只是不會有高樓大廈而已,這裡的空氣是鮮甜的,早起的人們在晨霧的籠罩中迎接著新的一天,准備著招待來自各地一批批的異鄉人。回酒店叫醒同伴,帶著新的心情去昨天尚未到達的燒香巷,那裡有一間被稱作“水陽樓”的建築,這也是西塘鎮上對外開放的一座民宅(現在的主人是一位中學老師),防火牆和樓梯風格都是來自於上海的石庫門,而浮雕瓦當還是保留了明清時代的風格。雖然小樓只有一進,卻被布置得干淨整潔,客廳牆上有主人家的女兒十六歲時所作的貓咪圖,靠牆的玻璃櫃裡,有著主人點滴收藏,穿過客堂的屋側,有石階伸向小河,小小的天井擺布著盆栽,坐在這樣的客堂,泡上一杯香茗,或執子對弈,或傾訴宣泄,窗外垂柳搖擺,清風徐徐,偶有鳥鳴清脆,令人心暢神怡。踏著陡陡的樓梯,樓上有主人的臥室,有一個洋灰(水泥)地的陽台,同樣擺布著盆景,試想在傍晚夕陽下,在這樣的曬台上灑水降溫,然後一家三口圍坐聊天,平民之所謂天倫之樂洋溢期間,無需奢華,也無需炫耀,感受著我們的人生就像這流經屋後的小河,永久地只是漣漪輕泛,在讓人感覺不到任何激情得平靜中流淌過一個又一個世紀,對我,會喜歡這樣的情調,也許會有短暫的厭倦,卻會有永久的眷戀。

走出“水陽樓”,去老街邊上吃早餐,我喜歡那裡一家叫“大不同”的店鋪,每次總會看見老板娘一個人在店堂前,不緊不慢地照應著身邊的鍋灶蒸屜,有小包子般的少油煎制的生煎,有白嫩的菜包和肉包,有寬湯的榨菜肉絲面,有湯上飄著些許蔥花和點點豬油的小餛飩,有童年和少年時代熟悉的清湯京粉,不過做工復雜的塌餅早已賣完。店堂的一角,總能看到店家標致的女兒或不緊不慢在包著小籠,或邁著輕柔的腳步穿梭於店堂為客人端送著盆碟。此刻的小鎮,有老人或在街邊的老舊茶樓裡早餐、早茶,或在涼亭中閑聊家常,或在河邊的廊棚下舒展筋骨,然後老人們會買菜各自回家。而我們卻是要在這慢慢散開的晨霧中離開這個小鎮,去往另一個小鎮――烏鎮。

不同的心境,不同的伙伴,不同的西塘,卻還是同樣溫情和令人留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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