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心裡的那扇小窗,探出我尋覓的目光,投射在來往的行人和過眼的風景,搜一絲線索,覓一把鑰匙,啟動那記憶森林中小屋的門。早晨,南國陰陰的天色、粉粉的細雨,涼涼的微風,濕濕的空氣,牽動我的心回到白牆、黑瓦、青石板的邊陲小城---鳳凰。我們是在雨後踏進這古城的門的。屋檐還滴答著雨滴,雨似意尤未盡,落在青石板上,流動著油的亮光,在鞋底和石板間產生著滑動的力,腳趾便小心翼翼抓緊了鞋,如同與雨有了種游戲,心立即被挑動得蠢蠢興奮了。灰的天溶解了吊腳樓重重疊疊的輪廓,淡淡的泛開去的,只剩下窗欞裡透出的柔的光。沱江緩緩地流動著,擁著睡夢中的古城,似乎呢喃著古老的夢語,又似在不倦地哼著他母親般的搖籃歌謠。晨霧薄薄如紗,在遠處山頭繚繞著,天不知何時開始亮了起來,灰色褪去了。一切的顏色開始還原,褐的牆、黑的瓦、紅的燈籠、綠的樹、墨綠的遠山.....。一葉小舟輕輕滑過江面,拖著長長的漣漪,鬥笠蓑衣下的漁人悠然地撐著篙,似乎不費點氣力。一切活起來。京腔從“山水詩堂”裡清亮地傳來,有板有眼,字正腔圓,偶有插進的兩三聲吊嗓子的腔調,高亢炫耀。咿呀,臨江小窗打開,探出白生生的手,帶著哈欠的吟唱;對面的樓台小門給推開,走出披散著發,睡意惺忪的白臉長眉毛女人,將身伏在欄杆上,眼神散漫地落在遠處,似還停留在夢的某個地方。
天大亮,石板街回響的腳步聲由“踢塔”到“踢踢..塔塔”越來越密集了,男的、女的、老的、小的、輕的、重的、緩的、急的各種腳步敲打著石板路,混響著古城早晨的樂章。飯店前剛進的新鮮的南瓜花黃艷艷地堆在牆角,水盆裡活鮮的鯰魚支棱著胡須扭動著身子,老板在忙活著摘菜洗菜,滿臉是笑意地跟旁的什麼人嘮嗑著。街店門依次打開了,齊齊掛出了各色各樣的工藝品和服飾,色彩艷麗地將小街打扮得有些俗氣。街上彌漫著誘人的甜香氣息,熱的帶著香氣發著銅金色的姜糖團給掛在了鋪子門口的大鐵鉤上,一個師傅模樣的在拉扯揉捏著糖團,然後,拉出一條五十釐米左右的糖條扯斷了,丟在旁邊的案板上,有幾個孩子手持剪刀,將糖條剪成一小塊,就成了可買的成品了,看著是不太舍得走開的,用鼻子品嘗著也很愜意呢。城門洞裡的老者吹奏著葫蘆絲,“月光下的鳳尾竹”悅耳動聽,卻恍如了雲南。在街上行走,不時有黃臉婦人挎一包,迎面便問坐船否?照相否?十分鐘便可遇到十問,心下起了煩躁,回答亦沒起先禮貌了。
中午光景,旅游團隊蜂擁而至,導游的小旗黃的、紅的、綠的、藍的,高舉著,吆喝著,驅趕著他的團隊,那些游客仿如被趕下水的鴨子,熙熙攘攘地湧進路旁的商鋪裡,又如潮水一波波的向前湧動著;沱江上小舟片片,坐滿穿橙紅的救生衣的游客,對歌台上一個鼓手一個歌手,撒歡地鼓,買力地唱,游客也起哄地扯著嗓子應和著,氣氛熱烈卻如那正午的太陽無甚令人感動之處。這時的古城是混亂的,嘈雜的,喧囂的,一如小集市。
太陽悻悻而歸,如退潮般離去的游客,夜色抖開他深沉的黑,讓一切回歸寧靜。吊腳樓的紅燈籠亮起來了,迷離得如醉了的眼,臨江小窗的燈光也帶給人憧憬和向往。店鋪和匆匆的行人如上台戲的背景道具都撤去了,青石板上的腳步也清晰起來,街在橘色的燈光裡,朦朧著,行走著似在夢境或沈先生的故事裡,路旁古樸小酒吧刻意的光亮,透著溫暖,似熱情招呼著你的媚眼。沱江水黝黑如墨汁,唯有燈籠的倒影在水裡猩紅地泛漾著,堤檻處的激流翻著白的浪沫,暗處的水浪起伏著像湧動著的無數幽冥界的魂靈,此刻夜游,如冥河夜渡,漁夫安然,而我心岌岌焉。
深夜,大雨滂沱,古城隱沒在雨簾背後,樓台獨成了世界,燈籠紅的昏黃的光映著木的牆,如舊照片將時間倒流,一盤髻美婦手捧泰戈爾詩集,凝神,坐在這世界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