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覺得那片雲很像牛奶嗎?真想咬一口。誰說的,是棉花糖才對。棉花糖。
嘆口氣,手搭涼棚看那片誘人的乳白色在頭頂蕩來晃去。繼續與霍爭,是牛奶。
棉花糖,就是棉花糖。她手裡削著豐水梨嘴裡也不含糊。
牛奶。
棉花糖。
眼見她削掉最後一塊梨皮,眼明手快地夾手將梨奪了過來問她:說,是牛奶還是棉花糖。
。。。。。。
是牛奶。
站在長江黃河分水嶺上稍事休息,看群山連綿,相互遮映為深淺各異的綠。山體的輪廓褶作波紋狀,遠遠的,蒼山似海深。各姿各式的雲朵在頭頂悠忽來去變換身形。風很大,吹在耳裡是呼呼的響,靠了車身按住長舌帽同霍有一句沒一句的貧嘴。
不遠處,護路工人正嘻笑作樂升火做飯,青黑煙火迅速散沒入風中。各有各生活。這麼近那麼遠。
自五一自駕車往紅原草原後,第二次進往唐克,黃河第一灣。此行已是一拖再拖延後了五周。
7.30上午睡眠至自然醒,拾掇好登山包。
12:20與霍、伍同車趕去成灌高速入口與喻會合。
車過都江堰進入映秀山區後,吹進來的風明顯清涼許多,飄起細雨。現時已是雨季,映秀段時常因雨情塌方。14:15正自慶幸沒有遇到傳說中的大塞車時,遠遠見前面山頭長龍已侯,三三兩兩的交警拉了尖厲警笛前後維持交通,有妄圖卡位者一一被繳證。交警稱,前方排行長度已達15公裡。還好帶了書可消磨時間。
一點一點蝸牛樣向前挪。天一些些黑,山間蜿蜒亮起的車燈若螢火蟲的光亮遠遠閃爍。20:30終得衝出重圍。幾近凌晨時抵古爾溝,彼時古爾溝被因塞車耽誤行程的行人住了個滿滿當當。洗過溫泉,鑽進睡袋立時昏睡過去。
7.31一早6:30起身,被霍灌下丹參片和紅景天等藥劑。
317國道線上鷓鴣山隧道仍在建中,系國內海拔最高的隧道,不知何時得竣。挖出的土方廢料在路側堆得瑣碎。9:40行至鷓鴣山海拔4200米的埡口,遠山仍可見點點積雪,轉過經幡飄揚的拐角,立時為眼前景致打動:那麼多次經過鷓鴣山也未見它興起過雲海,前晚落過雨,受太陽炙燒,蒸騰起霧靄與山間雲氣混做一處填滿了整個山谷,隨地勢一直漫延開去,由風推著裹著或上下翻滾或高低爬落或前後回旋。
意外之得。
時至盛夏,鷓鴣山下紅原縣境內油菜花竟尚自開得黃艷。經過刷經寺後進入高山草甸,公路變得筆直,一直長到遠山腳下草原腹地。天很藍,只得遠山頂端飄有帶狀浮雲。草甚青,野花一簇簇小小盛開,草地上濕地裡黑的是犛牛白的是羊。再熟悉不過。
13:20在紅原城外吃香辣的水煮黃河魚,落地玻璃外青草碧連天,不遠處的草坡上幾只犛牛悠閑在天藍背景下吃草,高興了便頭角相抵碰撞廝磨。
有那麼一小朵雲,趁人不備,有點賊的躡手躡腳經過。
往唐克鄉的路上,一只鷹展開翅叼了白色物事飛至車窗前,做了漂亮的轉身,劃道弧線繞至側窗,清晰見它褐的凌厲銳眼同尖利倒勾的喙,它揚揚脖將那物事吞下,側身自如的回旋盤升上空,漸行漸遠。
有翼實在自由。多眼紅。
14:35,唐克鄉已抵。車直開進草原,及膝的草撩在防水褲上沙沙響,陽光曬著火辣而燒灼。當地藏人臨河扎了白底青花的帳篷圍作圓圈狀給旅行的人做留宿用。迎上前來的紅衣藏族男孩十七八歲,面部輪廓很深,有些羞澀倒也老道。訂下兩個帳篷,帳篷內就著青草搭了鋼絲床,鋪了床墊和白淨賊厚的棉被同毛毯。
辦好交接,再駕車前行至草甸高處坡上,視野頓遠胸臆立舒,天高而開闊,重雲聚散無常,牛羊閑極以至歡快出聲,溝壑曲折彎延,黃河之水天上來,遇坡地阻擋就勢擰腰繞過,呈作新月狀。正自呼吸帶著青草味的風,伍叫一聲:壞了,――車鑰匙鎖車內了。如此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之地。霍怒目瞪之俏臉生威,剛要發作,自伸手拉了她:跟我來看這花。
呵,亂花漸欲迷人眼乎。
伍和喻找好角度將相機架於草坡之上,二人遂駕車回返往紅原城內尋鐵絲撬車門。
風很輕,野兔打了N多洞不見底,見人近便亡命竄入其中。繁花期已過,各色青紫紅藍黃白略現謝態,隨了風浪濤樣搖曳。這余下三人躺草地上看雲朵來去,漸漸生了困意。一只膽肥的小小蟋蟀跳上太陽鏡來。氣定神閑。四野靜極。
不說話,什麼都不說。
等待日落。
良久。霍開口道,有沒有審美疲勞?這麼三年了我們一直在高原和山中晃悠。被陽光曬得迷迷糊糊的笑了笑,模糊地嗯嗯嗯作答。自從九龍藏區一行回來,她瞅哪都覺一般無趣,皆因當初太驚艷。凡事到了極致到底不妙。退路已無不易痛快。
沒有糾正她,於我而言已是四年。四年了,生些涼薄。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是無期之期。昔時年少春衫薄,只這江山不動聲色繼續自己的江湖。
躺夠了被L召起來用撲克消磨時間,L同霍道:其實,這樣安靜坐著也不錯。遠遠見另一坡頭上伍和喻已回來正自鼓搗。
雲層一次又一次經過,帶過來片刻陰影。陽光雖烈風雖細軟,卻甚涼。坡谷底,不知誰家成百上千的犛牛和綿羊相安一處,不停變換陣形。
19:15。瞥瞥身後仍刺目的太陽。怎生還不落下。那群牛羊也業已由主人騎馬驅趕著往回走,那鮮艷長袍的藏族男子策馬奔近前來,也不說話只是看。這三人笑笑顧自玩樂自己的。陡然聽得伍隱隱長笑,車門開了。
20:10。陽光變得金黃,被層層黑雲裹住不得解脫,末了惱怒為紅雲一片,撕扯起來,殘陽如血,染紅了黃河水,打累了便帶著溫暖一同沒入山後。頓時:天,黑了。風,冷了。星宿,躍了出來。凍得人直哆嗦。
回營地一看,好些人裹了羽絨服暖和著,一臉幸福的小表情。
。。。。。。
出發前一天才從紅原回來的喻在出發前說只用帶薄外套就好,便遲疑地把衝鋒衣的保暖層放下了。就在牙打著架等著開水燒開泡面的當口,正對面的山頭上,一輪滿月探出了光潔的頭額,見它警惕看看四周,極不斯文地呼拉一下跳過山頭露了全身出來。那身段,那姿態,令人一時忘了凍,搖搖頭,情不自禁贊美它:好肥啊。唉,以前實在太小看它。
月色如銀,草原發白,似經歷一場霜降。
營地中心有人燃了篝火,各個帳篷透出昏黃燈光和竊笑。牧羊犬在遠處吠著。被凍得心思全無,呵氣成凝,急急打開睡袋鋪於厚棉被上,加蓋了毛毯,最下面電熱毯的溫暖透上來。鑽進去裹作菜青蟲。睡了。
人說千裡共嬋娟。你說呢。
8.1的06:00准點起身,頭有點疼,夜裡風吹的吧。懶散掀開門簾,卻恨恨揪自己一下,――火燒雲已燒得紅火燎原,像極2001穿越塔公草原時所見燃得妖紅的晨。雖不如那時鮮艷詭異。
須臾,紅色散去金黃浮上來,稍傾,化成淡綠灰的雲靄,各自散了去。
盡在不言中。
回程的路上或者看書或者睡眠,一本達爾文的《乘小獵犬號環球旅行》快看完。原來刺鲀受攻擊鼓成刺球狀時,腹背是倒置的。。。
那麼多為什麼。
關於無常。從鷓鴣山埡口翻下拐個急彎時,車子一下失控往懸崖外衝,還好車速不快,伍急剎車停定時,前輪距懸崖邊只10cm。事發突然,來不及想為什麼,將車退回安全處時,聽得後車輪有異響,與霍心照不宣地對視一下明了是爆胎了。霍探頭看看倒抽口涼氣,肅色道:沒死,算便宜我們了。這麼嚴重?自下車去看,整個右後車胎爆爛如花樣。
無常,輕易擦身而過。
也許這兩天是和什麼犯衝。
回來後的第二天和同事同車出去,在市內與人追尾,眼睜睜看車撞上去,下意識用手撐了下,鼻還是撞上前排靠背,流了血。
撞擊力的巨大讓人吃驚。同物是人非,皆非人力可制。
回程路上映秀段出乎意外未塞車,還未樂透,在紫坪鋪再次水泄不通。不慌不忙取了西瓜出來,放車前蓋上用瑞士軍刀切了,就著山風等通車。西瓜吃過,車也通了。幸福是一只無籽瓜。
奈何已近都江堰市區時,莫名其妙又塞上一個多小時,沿線既沒車禍發生更無塌方阻路一說,就是塞就是塞。
離成都越來越近,空氣益發悶熱。
20:55上成灌高速。夜色中,成灌高速如此熱鬧,趕著回蓉的大小車輛如過江之鯽唯恐落人之後,高速不速。
我們是其中疲倦的兩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