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 就是在不斷的積累自己的裡程, 為了去換取一張通往自己靈魂深處客船的船票. 而人生之所以精彩, 並不在於這一過程中所擁有的財富的多少, 或是權力的大小. 而在於前方有多少未知數. 旅行的意義,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 便在於此吧. 每一踏步以前, 都無從知曉前方,落寞或是寂靜, 坦途或是泥濘. 只知道每次抬起腳步, 都是對當前自己的認同與更新. 這也許便是我們內心深處真正認同並長久追尋的吧.我們一行四人, 是在11月20日清晨5點踏上去昆明機場的路的. 對於久已習慣於繁華都市生活的我們而言, 甩掉套裝與電腦, 背上登山行囊, 披星戴月, 這本身就足以讓我們興奮一番. 特別是我們的行程開始於兩天昏天暗地的無聊的會議之後, 其意義更非尋常.
大約早上八點半, 便到了麗江古鎮, 去會合我們的Gary大哥. 撲面而來的便是一個全然另類的天地.現代與歷史奇跡般的融合, 青瓦飛檐下伴著各個自助銀行, 古道石獅旁是一間又一間時裝的專賣店. 馬路上穿來往去的許許多多的旅者相伴, 使得我們背上碩大的背包----剎那見溶入了這種場景, 而正是這背包, 在昆明機場替我們吸引了無數的注目. 這裡的一切都是那麼的自然, 遠處的青山, 鄰畔的綠水, 路上匆匆的行者, 都仿佛是一種恆古以來不變的永恆.我們踏上了一個高台, 眺望整個古鎮, 清靜, 祥和, 安寧, 還有些許的慵懶,構成了一副絕佳的場景. 裊裊的炊煙, 偶爾低行的飛鳥, 似乎又在向我們這些遠客傾訴著一個久遠的傳說, 一切, 都可入畫.
然而此刻的我們, 卻無暇仔細欣賞, 因為遠處的----玉瓏雪山.
說來些許的悲哀, 現代化與旅行興許是天生的對頭. 當一切為了旅行者方便而開發的設施完備之後, 該處的意義似乎便已消失殆盡. 從某種意義上說, 玉瓏雪山便是如此. 車子開到停車場, 換大巴, 到索道車的起點, 排上一個小時的隊, 登索道車. 而這一過程中, 真正讓人感動的卻非其他, 而是索道車, 這一人類文明本身的雄奇, 畢竟, 在崇山峻嶺之中修建這樣的一道鋼鐵痕跡, 並非易事. 到了4500米的高點, 一陣陣寒意撲面而來. 山的頂端人山人海. 而大多數人都是衣冠楚楚. 他們並非是真正意義上的旅者, 許是恰巧借會議或出差之便, 觀光游覽, 從其本身並無可非議. 但對於我們而言, 卻是些許的遺憾.
我們一行五人, 只有Gary大哥登上了4680米的頂端. 這也是對自身的一種肯定吧.
下了雪山, 便是一系列常規的游覽, 多是人工場景,白水潭的犛牛, 與一座納西族的古代村莊, 景色本身如畫, 適合游覽, 但卻有些許雕琢的痕跡.更多的應是享受此種心靈深處的片刻的寂靜.
回到麗江古城, 已是下午4點多了. 正是古鎮的時光的開始. 我們五人, 漫無目的的漫步於古城當中, 踏著青青的石板路, 聽一聽久違的腳步聲, 無比的愜意. 想起此刻上海的依舊匆匆, 不禁心中暗自得意.
待到夕陽漸落, 古城又是另外一種場景. 小河兩邊掛滿了幽幽的燈火, 耳邊回蕩著各種聲音,音色各不同, 但相同之處便是聲音之中透出的輕松與笑意.
深夜來臨, 路上行人漸漸少了, 回到旅店, 是另一種久違的情形. 對於早已習慣於星級賓館的我們, 共用浴室和衛生間似乎是久遠的回憶了, 然而此時, 這種久遠又回來了.在等候的空閑, 從新審視深夜的古城, 層疊的青瓦之間閃爍著點點的燈火, 遠方隱隱的群山, 忽然勾起了一種遙遠的絕響, 興許從前的游子, 便總是在此刻回想起家鄉吧:
山一程, 水一程, 身向榆關那畔行, 夜深千帳燈
風一更, 雪一更, 恬碎鄉心夢不成, 故園無此聲
這樣的一天, 入夢了!
(11月21日),又是清晨時分, 我們告別麗江, 踏上前往中甸的旅程.
首先, 到達了虎跳峽. 顧名思義, 江面太過狹窄, 以至於不經老虎一越. 到了觀景台, 聽一聽江水呼喚的聲音, 想一想這窄窄的江面居然支撐了我們整個中華民族幾千年, 敬意不僅油然而生.而此時, 也禁不助一絲遺憾, 沒有機會去徒步虎跳峽. 據說是非常的辛苦, 但僅憑她以弱小的雙肩擔負了我們民族的繁衍這一點, 便已經是我們最好的理由了. 想到此處, 深深的鞠躬, 為了群山, 為了蒼天, 更為了滔滔的江面. 大江東去, 不僅僅是淘盡了千古的風流人物, 更多的是奉上了一個偉大民族的幾千年的生生不息.
大約下午3點多, 到了中甸, 首先去了松贊林寺. 平心而論, 松贊林寺遠不及內地的許多寺廟的華麗與氣派,略現疲態, 但卻真實. 是一種真實的歷史的積澱.大約是年久失修, 道路已然破舊不堪, 內部也人煙稀少, 沒有內地廟宇的雜亂與繁鬧.但進入大殿內部,一位年老的喇嘛輕輕的頌經, 不時用睿智的目光掃視塵世眾人, 轉而回歸平淡. 這一切, 都仿佛在訴說著一個世界, 一種人生.想到藏傳佛教,與我們所熟悉的佛教同出一源, 但卻有所不同, 但這又怎麼樣呢? 世界本就應當多姿多彩, 有所不同, 我們應當拋開種種歧義, 遇到到不同的事物, 看到不同的文化, 不同的宗教, 我們可以不理解她, 但至少, 我們有絕對的理由去尊敬她.因為, 她訴說著一種民族的幾千年的歷史和她的子民的生活的真締. 日出月落, 代表了時間的循環; 春去秋來, 傾訴著年代的變遷; 而生命不息, 則是整個宇宙的意義了.文明, 作為一種時間的沉澱, 她更多的是寄托著人們對於生命本身, 對於宇宙輪回的賣力與尊重. 看到供奉的菩薩的威嚴, 也禁不助自己的敬畏. 跪拜企求平安, 企求太平盛世, 四海升平.
夜晚, 便住在松贊林寺旁邊的假日酒店. 在這樣的偏遠城市中, 能有這樣的酒店, 絕對是一種意外的驚喜. 酒店的老板, 是一位略帶出世色彩的塵世中人,藏族人, 名叫白瑪. 在兩天之後我們從德欽返回中甸時, 我們有機會與他共進晚餐, 聽一聽踏遍萬裡路的白瑪諦解宗教, 講訴人生,引人出神, 有如媂糊貫頂.這樣的一夜,匆匆而過, 留下的卻是經年累月的思索.
依舊是在啟明星的指引下開始另一天的行程, 第一個目標, 萬裡長江第一彎.
長江, 從青藏高原開始,穿越四川盆地, 彎曲縱橫南向了幾千裡, 到此, 猛然掉頭北上, 踏上了下一個征程, 而此處, 也由此得到了一個雄壯的稱呼, 萬裡長江第一彎.我們基本上是通過清晨的霧氣與露珠來欣賞這第一灣的. 澀澀的晨光輕柔的鋪向清新的江面, 江天一色無纖塵, 皎皎空中孤月輪, 沒有縱橫馳騁的霸氣, 有的只是清晨獨有的勃勃生機.整個江面被兩座山峰緊鎖, 然而, 古板的山峰又怎麼能真正的限制無盡的長江水呢?曲曲的江面在溫柔的伸了懶腰之後, 驚醒般的猛然回頭, 怒氣浩蕩的轉向北方, 畢竟, 那才是她的故鄉. 之後的長江, 闖三峽, 縱橫四海, 躍地千裡. 直指東海, 豪情萬丈的奔向我們來的地方.
之後, 便是另外一個美麗的地方----白馬雪山, 又名白茫雪山.
我情願稱之為白馬雪山. 為了遠方的神女峰. 想像一下, 在萬物開泰的清晨, 一位英姿颯爽的王子, 跨著矯健的白馬. 身披黃金戰甲, 奔向遙遠的芳華絕代的神女, 這本身便是一幅可以入畫的傳奇.
在沿著盤山公路轉了不知多少個彎之後, 我們終於站在白馬雪山的身邊了. 曾經的遠在天涯, 剎那間變成近在咫尺. 一種亙古的久遠矗立在我們的身旁. 而我們, 也似乎回到了萌動的童年時代. 眺望遠山, 青青的; 仰望蒼穹, 藍藍的. 遠山與蒼穹在天的一邊形成了一種青藍相接的絕佳圖景, 線條極為清晰. 而由遠及近, 我們身邊的蒼茫的潔白又遠遠的伸向天的另一側, 變成另一種交接. 兩種交接彼此相迫, 相近, 忽然間, 熔入我們期盼的眼底. 交錯成我們夢中絕美的盆景. 那是一幅天地初開, 萬物綻放時上蒼造就的奇跡, 純潔的讓人忘卻了一切塵世的繁俗. 自然是此刻唯一的語言, 想要高喊, 卻又怕驚恐了雪山千百萬年的寧靜, 只得作罷. 然而心中的呼喚早已跨越了蒼天, 直衝九天.
興奮不已的我們此刻早已溶入雪山的潔白之中了. 靈魂深處的輕松造成了我們無比的放縱, 或滾, 或爬, 或躺, 只是為了感受雪山無塵的氣息. 我們貪心的想要擁抱整個大地, 但大地又怎是渺小的人類個體所能夠掌控的呢?
懷著無比的興奮與眷戀, 揮手作別白馬雪山, 為了前方的未知. 逐漸下山, 也借以欣賞剛才由於激動而無暇仔細琢磨的山色與溪流, 另一種風情. 縱橫的山川重重疊疊, 由白茫茫逐漸轉成深深的墨色, 又不經意間走向淡青色, 而其中伴著淙淙的雪水滴成的溪流.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 停下來一試這無塵的雪水, 冰涼透骨. 這透骨的冰涼似乎講述了雪山與草原不息的循環. 人類自古以來便在追求一種天道, 其實天道自在人心, 何用苦苦天涯尋覓.我們是不是應當在繁花似錦當中留一片無塵的淨土, 以培植心靈的鮮花呢?
大約下午兩點多鐘, 便趕到了梅裡雪山下的觀景台.我們抹著千年的淚滴, 背著遠古的嘆息,踩著跨過山山水水的足跡, 來瞻仰梅裡雪山千百萬年的傳奇.這是世界上最為神秘莫測的雪山之一, 至今無人可以攀登, 也因此造就了許許多多的傳說.我們住的攝影之家旁邊不遠, 便豎立著中日聯合登山隊的紀念碑, 以紀念那些無畏的勇士們. 從我們內心深處而言, 我們欽佩勇士們不畏艱險, 挑戰極限的勇氣. 但從自然的角度來說, 我們人類為什麼一定要去征服呢? 人的生命與自然界應當和諧的相處. 我們的好奇與冒險曾經推動整個人類文明的進步, 但自然神的給予與容忍並非無窮無盡的. 作為人類的個體道德, 我們絕大多數人明了萬事皆有度, 取之欲求的道理. 但一旦上升到群體階段, 為什麼我們便放棄乃至於背叛這種道德的界限而無休止的索求的? 不要吧, 我們對自己說, 也希望這個星球上的所有人類都聽的到. 既然自然是神秘的誕生, 那我們就依舊留給他一片神秘的未知吧.因為自然的反抗是無聲的, 卻是沉重的, 過去的就讓他沉睡, 但未來, 讓我們尊重他, 好嗎?
整個下午, 我們都賴在觀景台旁的涼亭當中, 輕輕的曬著太陽. 初冬時分高原上的太陽少了空氣的過濾, 更加暖意四射. 我們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 不覺已是落日時分. 落日幾乎是剎那間的, 並沒有預期中的變幻莫測, 但卻隨意. 太陽像是堵氣般的瞬間由燦爛轉至輕柔, 之後便藏到群山背後, 因為無雲, 便也缺少彩霞.
晚飯過後, 天上燦爛的星星開始向我們招手. 滿天的星鬥閃爍, 銀河驕傲的橫貫長空. 我們誰都無法回憶起上一個看到星空的季節了. 這或許是現代文明的一種遺憾, 或是悲哀吧.其實, 每個城市, 夜晚真正美麗的不應該是他的燈光, 而是他頭上燦爛的星光. 浦江兩岸繁華燈火在夜空中的光彩奪目有如燈紅酒綠的迷失夜晚中, 一位隨時可以投懷送抱的美艷婦人, 而此刻遠方少了塵世污染的蒼涼大地則更像是一位亭亭玉立於我們身側, 讓我們仰慕卻無從啟齒的姑娘. 在紙醉金迷的夜晚, 美艷少婦固然讓我們心動, 但曉風殘月酒醒他鄉後, 身邊少女的冰清玉潔則更令我們神往了.
星空下的雪山, 顯得更加深邃, 神秘莫測, 此時, 突然想起余光中的那首詩: 十年看山
十年看山, 不是看塵世的青山
是這些青山的背後
那片無窮無盡的後土
四海漂泊的龍族, 叫他做大陸
壯士登高時叫他做九州
英雄落難時叫他做江湖
看山十年, 恨這些青山擋在門前
把那片朝北的夢土遮住
只為了小時候, 一點頑固的回憶
看山十年, 竟然青山都不曾入眼
卻讓紫荊花開了, 唉, 又謝了
十年過去, 這門外的群蜂,
在訣別的前夕, 猛一抬頭,
忽然青青都湧到了眼裡, 猛一回頭
早已青青錦亙在心裡
每當有人問起了行期
青青山色便哽塞在喉際
他日在對海, 只怕這一片蒼青
更將歷歷入我的夢來
凌波的八仙, 覆地的大帽, 鎮關的獅子, 昂首的飛鵝
將縮成一堆嫵媚的盆景
在一回頭, 十年的緣分
都化成盆中的寸水寸山
頓悟那才是失去的夢土
十年一覺的酣甜, 有青山守護
門前這一列, 唉, 無言的青山
把囂囂的市聲擋在外面
梅裡雪山, 你聳立了千百萬年了, 於是, 我們輕輕的問, 你寂寞嗎?
懷著崇敬與對明日清晨日出的神往, 我們與雪山一道入夜了.
次日清晨, 我們首先奉上了一柱香, 朝拜遠方的雪山, 再輕輕掛上一道長長的經幡, 替我們這些遠方的客人送上我們心底的祝福.之後, 便是靜靜的等待日出的輝煌了.
大約在7:40分左右, 太陽便透過厚厚的雲層將第一束陽關灑向遠方的雪山, 山剎那間變成了金色. 剛剛蘇醒的雪山輕輕的抖動了一下臂膀, 金色更加燦爛了. 因為有雲, 所以我們只能看見雪山一隅, 但雪山畢竟待我們不薄, 他透給我們的卻是他的主峰. 博格瓦納峰的唯我獨尊的霸氣也隨著時間的推移而逐一顯現. 他驕傲的金色頭顱在雲霧的籠罩下更現威嚴與神秘. 審視四方, 凝視著身側的幽谷深處, 輕聲的召喚著天地間的各種生靈. 而不經意間, 金色轉濃, 雲霧變淡, 天地之間一片令人心碎的金色海洋, 逐而, 金色消退, 我們知道, 該作別了.
下一個目標, 明永冰川.
我們一路駕長車, 跨瀾滄江, 直指這世界上海拔最低的冰川. 到了明甬, 首先是一段八公裡的路程, 我們要依靠騾子. 這是一條蜿蜒的盤山之字路程. 一路上, 悠然的我們四周張望, 周圍一種四季俱在的場景. 枯黃的落葉鋪就的山路延向遠方的青翠, 而青翠向上則是亮晶晶的冰川. 從瑰麗至雄美, 從曲折至巍峨. 冰川與河流, 落葉與山色, 共同交織成一曲遠方漂來的晨風中的悠長, 悠悠的, 軟軟的. 一條不盡的山道, 一群不倦的行者, 一曲不斷的山歌, 一抹不盡的秋色. 共同伸向前方. 前方是無疆的吧! 不經意間, 到了太子廟.
太子廟, 是我們攀登明永的真正意義上的起點.從此處開始, 我們一路踏著軟軟的落葉鋪就的蜿蜒的山路, 曬著醉人的陽光, 一路攀高.到了觀景台, 也就是我的此次旅程的終點了. 說來慚愧, 沒有更多的攀登, 不是因為任何其他原因, 只是因為, 體力不夠. 然而, 這小小的遺憾在冰川反射的陽光照耀下, 轉瞬即逝. 也許是這一路上的所有景色太過動人心弦, 冰川上的奇景竟然已經無法澎湃起更多的的激情了. 相反, 看著這千百萬年古老的超越了歷史的冰川, 更多的卻是一種對於歷史的感慨. 什麼是歷史?
歷史便是人類無休止的足跡, 歷史便是歷代哲人千百年的嘆息; 歷史便是麗江古城的寧靜, 歷史便是玉龍雪山頂端的沸騰; 歷史便是我們每天的披星斬月, 歷史便是松贊林寺中的經年累月的泥濘;歷史便是一路趕來的山路兩側築路工人頭上垂滴的汗珠, 歷史便是梅裡雪山邊經幡無聲的祝福; 歷史便是朝陽的燦爛, 歷史便是群山的呼喚; 歷史便是沿途綿延的山歌, 歷史便是我們在明甬頂端的思索. 瞬間在一剎那間凝固成歷史, 而歷史又轉眼升華成瞬間.歷史和瞬間的輪回構成了宇宙中的生生不息,而這生生不息又如此般的輪回成今天我們在上海與香格裡拉間的一路顛簸. 生命也是一種顛簸, 往來於今天與未來之間.至於未來究竟是什麼樣子, 我們無從知曉. 但我們唯一知道的承諾, 便是生命中不止的旅程. 我們有限的生命注定了我們有涯的足跡, 但我們無邊的渴望卻可以造就我們心界的無疆. 想到這裡, 一絲絲告別的遺憾也無影無蹤, 於是我們招手, 向這裡的山山水水, 輕輕的說聲: 再見!
雲淡風疾, 山高水長; 足跡有涯, 行者無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