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記]情斷西藏(3)

作者: ###-竹吸離

導讀10月19—20日當李勇勝開車趕到賓館來接我們的時候,我們的另一位同行者也由小鷗改成了EVA,EVA是一位四十左右歲的德國女人,在拉薩開了第一所盲童學校,她不僅熟悉西藏的地於理環鏡,更精通德,英,漢,藏四種語言,於是我們又多了一個導游兼翻譯。 可惜行走的第一天我們就和EVA相處的不太好,也許是中西文化有所區別,EVA始終對我們要去骷髏牆的行走路線大加反對, ...

10月19—20日當李勇勝開車趕到賓館來接我們的時候,我們的另一位同行者也由小鷗改成了EVA,EVA是一位四十左右歲的德國女人,在拉薩開了第一所盲童學校,她不僅熟悉西藏的地於理環鏡,更精通德,英,漢,藏四種語言,於是我們又多了一個導游兼翻譯。

可惜行走的第一天我們就和EVA相處的不太好,也許是中西文化有所區別,EVA始終對我們要去骷髏牆的行走路線大加反對,不過因為我們是包車的車主,而且一再堅持,她只好不情願的同行,一路上爭吵不斷。

我跟散兵之間好像越來越親近了,野外的艱苦活動中總是不自覺的照顧對方。

在羊湖的時候,我們遠離藏民區,到一片偏遠的湖邊扎帳蓬,EVA因為白天的爭吵,不肯與我們同住一間帳篷,李勇勝也在旁邊支起了帳篷。

夜裡,我被一群狼的嘶叫聲驚醒,迷糊的睜開眼晴,散兵一定已聽到這種聲音很久,見我醒了,便握住我的手低聲告訴說:不要出聲,外面有狼。

我被嚇壞了,屏住呼吸聽到圍在帳篷外幾條狼的喘息聲就近在咫尺,月光下清晰可見狼的影子。海濤依舊沉睡,並不時發出酣聲,引發著帳篷外的狼也嗅到了人的氣息,一只狼終於忍不住瘋狂的對帳篷發起了攻擊,五十公分外,餓狼不時的用爪子掀些泥土在帳篷的出口處拍打。

“叫醒海濤吧”我恐懼到了極點。

“不要叫他,這種險境他不知道也許會好些”散兵阻止了我,也許他認為在這樣的危險時候海濤沉睡著會好些。

“不行,要叫醒他,一來有什麼事我們可以共同面對,二來萬一狼衝進來的話,他可以有個防備”第一次我與散兵的意見有了分岐,他猶豫了一下,點頭贊成我的意見。

我伸手過去,拍拍海濤的頭,他很快醒了。

“不要出聲,外面有狼。”我的表情令海濤也感覺到了此時嚴重的狀況。

就這樣僵持著,幾匹狼圍在帳篷外,沿著帳篷四周不停的嗅著。

“把腳縮回來”散兵附在我的耳邊悄聲說,於是我將腳綣起來藏在被子裡。果然,圍在帳篷外的幾條狼突然用嘴銜起帳篷的邊角撕咬起來。

一動不動,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我們開始後悔起來,真不該在這麼偏遠的地區扎帳篷,萬一外面的那些狼襲擊進來我們連個求救的人都找不到。

天快亮的時候,帳篷外的狼忽然放棄了對我們的搜查向遠處奔跑去起,聽聲音,好像被另一種動物在追趕。

“是藏耗”散兵猜出了八九分。

“藏耗,我們有救了”我跟海濤同時松了一口氣,在我們看來,也許野狼比藏耗更可怕。“不是的,藏耗是牧羊犬和犛牛的雜交,一個藏耗抵三只狼,它比狼更凶殘。”散兵低聲的說。

“那怎麼辦?”從未有如此想念那些藏民,我甚至開始幻想會有一兩個早起放牧的藏民會掀開帳篷看看我們。

恐俱很快消失了,藏耗追趕著餓狼在湖邊奔跑,並沒注意我們的帳篷。清晨七點,散兵披上衣服舒了口氣對我們說:知道嗎?剛才的情景只要有一匹狼衝進來,我們就完了。

天亮了,我們跑到藏民區問他們知不知道昨晚野狼的事,很多藏民說我們住的地方那麼遠當然危險了。

我轉身時看到一個美麗的藏族少女正在湖邊打水,便跑過去要跟她合影,無奈那少女怎麼也不肯理我,散兵也走過去殷勤的幫少女打好滿滿一桶水,早晨的湖水浪很大,水也涼。湖水打濕了衣服和鞋子,他卻毫不在意,只是誠懇的對那少女說:跟她照一張吧,我們很誠心的。

車要修好了,EVA去找藏民幫忙拖車。有個藏民問EVA,你的朋友是藏人還是漢人,EVA說是漢人,藏民聽後便搖頭,“漢人我們不幫,他們漢人都是這個”說罷還伸出一根小手指比劃著。EVA也伸出小手指學著他的樣子說:現在我的朋友車壞了,請你們幫忙,你們說漢人不好是這個,現在你們不幫忙你們也是這個”

也許是EVA的話起了作用,藏民們終於同意幫忙拖車,不過還是收了我們一筆不小的拖車費。

拖車都沒有起什麼作用,傍晚時汽車還是沒有修好,無奈下我們只能在羊湖多停留一晚。

吉普車壞掉了,李勇勝修車時,我們無聊的在羊湖邊閑逛。我又跑去買糖,卻發現這裡的糖果出奇的便宜,一塊錢居然可以買到二十五塊奶糖,我高興的把奶糖捧在手中讓散兵幫我拍照留念。

這時一抹火燒雲在羊湖邊隱褪,我們轉過身去時被那種殘紅的美驚呆了。

11月21日

當我們的行程已達三天時,我們終於開始報怨租了一輛多麼差的越野車,一路上不時的停車檢修大大的減少了我們旅途的興致。

車行初至那曲地區時,吉普車又在一處斷橋的地方停了下來。當時天色已晚,我們以為又是車又拋錨了,卻見李勇勝向外張望了一眼後,便回身對我們喊到:有危險,快跳車!!

我被司機顫抖的聲音嚇壞了,也向窗外望去,只見吉普車的左後輪陷入了斷橋的裂縫中,搖搖欲墜,只要車身再有所搖晃便會跌入一百多米深的橋下。橋下布滿了岩石,情況十分緊急,如果車掉下去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EVA和海濤已經小心翼翼的打開車門下去了,這時車身又開始搖晃,我猶豫了一下,對散兵說“你先下去吧,我在最後。”不知為什麼明知道有著生命危險確還是願意把生還的機會留給他。

散兵沒有動,一點點攤到車中間的位置“別磨增了,你快走”他焦急的對我喊,原來他是在用身體的重量來維持車的平衡。

大家全部跳下車後,我們開始在路邊焦急的等待,希望有一輛過路車可以將我們從危機中解救出來,夜很冷,為了減輕車身的重量,防止車體下落,散兵和海濤又跑去車上去解行李。我跑到車下,希望可以接住他們卸下的東西,散兵和海濤都讓我不要再過來,這裡很危險,他們隨時都可能掉下去。

我望著站在車頂上的他們,把心提到嗓子眼兒,祈禱,不停的祈禱,千萬不要有什麼事情發生。當散兵平安的走下車來並把一件外套披在我的身上時,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從那時候開始我才明白,自己不是恐懼死亡而是怕與他分離。

到了比如縣城,又是天黑時,我們只好在路邊找個藏人家中借住一宿。

這是一戶五口之家,張姓的藏民夫婦與三個女兒靠經營一家小商店為生。從進門起,他的三個女兒便圍著我們好奇的看,也許這個地方一向很少有生人出現,何況EVA還是個外國人,我們如飢餓的難民一般,很快吃光了五碗面條並問張先生可還有能吃的東西盡管端上來,張先生想了想便拿出一些糌耙面,不知我們能否吃得慣,散兵仔細的洗過手後,開始像模像樣的糌耙,張先生的三個女兒依舊躲在柱子後看著散兵笨拙的樣子忍不住發笑。

“你們姐妹幾個站好,我幫你們拍照片好不好”我拿過散兵的數碼相機要給藏民的女兒們拍照,誰知她們不懂漢語,見我拿起相機時,早已嚇得跑開了。

我終於趁她們不注意時,抓拍到那個最小的女孩,當我把相機裡的成像拿給她看時,幾個女孩都不可思議的對著他們的父母喊叫起來。看她們驚奇的表情我猜測著,這也許是他們第一次見到數碼相機。

10月22日

終於來到那曲地區,比如縣多說村。多說村這有一片極其難走的泥土路,我們的車又陷進了泥濘的凹地。後來在一群藏族學生的幫助下才得以再次上路。當趕到我們的目的地骷髏時,時間又已下午三點。

這是一個很小的寺廟,很久以前藏人的天葬都在這裡舉行。那時的天葬師習慣在開葬把人的頭顱留下來,久而久之廟裡的人便用這些保存的頭顱修成了一面牆,取名:骷髏牆。

我們給了寺廟裡的喇嘛很多錢,又說了不少好話,那個老和尚才極不情願的拿了一把鑰匙把我們帶到後山一間很小的房門前。

“不許拍照”他一再聲明。

房門打開後,我的眼前呈現出一幅很恐怖的畫面,幾百只死人的頭骨羅列在一排木制的圍牆中,有的頭骨還殘留著牙齒,有的頭骨被人用墨筆畫上了眼鏡和眉毛,這樣的畫面太難得一見了,我們蒙發了想拍照的念頭。

“拍一張照片要多少錢?”由於這之前老和尚就講明拍照片是需另交費的,散兵拿出相機忍不住想拍照。

“一張一百塊”老和尚的口裡說出天價。

“太貴了”我們都覺得價格有些偏高。

談了許久,老和尚在價格問題上就是不松口,氣憤之下,我們也決定了不拍馬上走人。

從山頂下山的時候,散兵一直低著頭不說話。

“你怎麼了,是不是沒拍到照片覺得很郁悶?”我走過去問他。

“是,好不容易來一次,這樣的情景也難見著,不拍幾張照片回去確定可惜了”散兵說。

“走,我們現在就回去,我陪你去拍”我不願意看到他的遺憾,馬上拉著他往回走。

“你真的陪我回去?”散兵孩子一般馬上笑了起來,他從口袋裡拿出一百塊錢在我眼前晃了晃:“我口袋裡還有一百塊,剛好是拍照的錢”

我們再次回去時,老和尚的態度更加冷淡,拍照的價格也漲成了二百塊,我與散兵一左一右蹲在他身邊又說了不少好話,他才同意,一百塊拍兩張,只可以拍兩張。

當我們拍完照片再次返回時,EVA,海濤和李勇勝已在山下等候我們多時。李勇勝說我們必須抓緊時間趕路了,從比如回去的路很不好走,如果再耽擱時間只怕天要黑了。

汽車啟動了,我與散兵坐在車後又興奮的拿出相機,找出剛才拍的照片對比哪張好,哪張不好。正說話間車停下了,李勇勝氣憤的說真倒霉,這車偏在這個時候沒油了。

海濤下車打眼,李勇勝去攔後面的一輛面包車借油,EVA也走下車去透透氣,只有我和散兵依舊興致不減的觀看照片。說話間,我回過頭看到李勇勝正站在那輛面包車前跟車主說著什麼。汽車,突然開始慢慢向後滑,越滑越快,越滑越快,我所有的記憶都定格在那一剎間。

10月26日

等我醒來時,如同做了場夢一般,居然在夢中看見了我的爸爸和哥哥,這一定是夢,他們怎麼會出現在西藏,很多人圍在我的身邊叫著我的名字,我想回應,卻張不開嘴,很快,又昏了過去。

我的意識再次蘇醒時,全身上下只有眼晴是可以活動的。無法開口說話,只是瘋了一樣去扯身上各種各樣的電極和管線,爸爸被我的舉動嚇呆了,他跑去找醫生,醫生說現在不開口說話,還不知道我的下頜骨有沒有摔斷,由於全身很多外骨折和跌傷,這種反映很危險如果再很長時間意識不清醒的話很容易引起骨折後的綜合並發症,也有可能變成植物人。

爸爸坐在我身邊不停的跟我說話,不知他說了多久,我終於有了思維也聽懂了一句:“乖女兒,等你的病好了爸爸跟你合寫一本書吧,書名就叫做女兒,爸爸帶你回家

在爸爸站起身時,我終於憋紅了臉,張開口:爸,您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我女兒能說話,我就滿足了”爸爸此時已是老淚縱橫。聽到我清醒了,病房中一下子湧進了許多人。

“認不認識我?”一個男孩站在我面前。

“你 是 孤 行”我如小女孩呀呀學語般說出他的名字,他叫孤行,是我深圳的網友。孤行知道我認得他眼眶馬上濕潤了,轉過身時,我看到他眼裡有淚。

“認識我嗎?”又一個男孩擠了過來

“老蔡”我笑著叫出他的名字時,他也哭了。

哥哥這時走進來,臉上也有哭過的痕跡。

“哥,我沒事兒,挺好的”我笑著安慰他。

事後我哥哥的同學來看我時才告訴我,我哥哥在回到家鄉時跟他們提起我時還止不住的流淚:你們不知道,當時看到我妹妹遭罪的樣子,真是心疼。恨不得替她躺在那裡,有那麼多罪讓我來遭也比擱在她身上強啊。”

病房裡擺滿了鮮花,爸爸一束束捧給我看,並告訴我贈送人的名字:馮偉老哥,雪康尼馬,李效靜,小歐,前峰。。。。。

知道我已經蘇醒並開始認人時,醫院裡的醫生也趕過來,再次為我做全身檢查。此時我才發現自己的雙腿被一根長長八號鋼絲穿過膝蓋在空中吊起,而我卻感覺不到一絲疼痛。

“摩卡,這個是劉醫生,帥不帥?”醫院裡的小護士像哄小孩一樣逗我說話。

“帥,劉醫生是個大帥哥”我的話逗笑了眾人

下午的時候,叔叔也趕到了拉薩,他還帶來三位同行者,一位司機,一位胸科專家,一位骨科專家。

“叔叔”我看到叔叔時,人已清醒了很多,想笑給他看時,卻發現叔叔已落淚。

隨同叔叔來的兩位醫生拿出很多醫療器材開始為我檢查身體。

“這裡疼嗎?”骨科專家敲敲我的雙腿,我搖搖頭,不疼,沒有任何反映,

“這裡痛嗎?”胸科專家按按我的左胸。痛,我哇的聲叫了出來,胸口處巨痛無比。

“舉舉這只手”我舉起了左手。

“再舉舉右手”我的右手沒有任何反映。

“你現在什麼都不要想,只管好好養傷,叔叔一定把你帶回去找最好的醫院,最好的醫生幫你治療,你放心咱們都找最好的。”叔叔拍著我的臉安慰著我,他告訴我,你放心一切有叔叔在。

叔叔和爸爸走出病房去商量我的病情的時候病房外傳來一個女孩子的聲音“你們在哪裡呀,我找不到”是琛琛。

我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與她見面,琛琛走進病房來時,我看著她笑了:“對不起,12月8日我不能跟你一起去北京交稿了。

“我靠,摩卡,你這個跟頭也摔得夠歷害的,居然還摔到什麼那曲比如去了”

琛琛跟電話裡一樣,還是喜歡罵我,見到我的第一面依舊口頭禪不改。

“你就好好養傷吧,其他的我來搞定”琛琛一邊放下背包一邊安慰我。

孤行和老蔡也走過來同琛琛打招呼,看樣子他們已經在電話中聯絡過了。

孤行告訴我,在我出事以後,是海濤救了我並打通了我深圳網友小舟姐姐的電話請她幫助聯系我的家人,於是整個深圳版都轟動起來。我哥哥和爸爸是在二十五日趕到拉薩醫院的,那時我還在昏迷中。

知道我醒過來了,小鷗,小許和前峰也盡趕到了醫院。小鷗帶來一個小小的CD唱片機,小許則帶來他彈唱所用的曼陀鈴。

“我帶了幾本《花溪》來,你要不要聽小說我給你讀。”琛琛找了把椅子坐在我身邊希望我在聽小說時減少些病痛。

她讀到一半時,我的胸口開始疼的要命,無法集中精神繼續讀下去。

“我來給你唱歌吧”老蔡借過小許的曼陀鈴開始像彈吉他一般為我彈唱起來。

小許一直沒有說話,等老蔡唱完時,他接過曼陀鈴說:“摩卡,我也為你唱一首吧,是我自己寫的歌,希望你早日康復”

“摩卡,有看到小許為你畫的畫嗎?”小鷗走過來問我。

“什麼畫?我還沒有看見”我回答她,剛剛醒來還沒見過什麼畫。

“我找找看”小鷗在病房的抽屜中找到一疊厚厚的畫紙,原來在我昏迷的那幾天裡,小許和小鷗在病房中陪著我時而畫的。

每張圖畫上都寫了字:生病的摩卡,病床上的摩卡,微笑的摩卡,布達拉宮的摩卡。還有幾張是醫院小護士的畫像,原來她們看到小許為我畫像時也都跑過來請小許幫忙畫。

“謝謝你小許”我由衷的說。

小許的臉紅了“我不太會說話,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只是希望你快點好起來早日康復吧”

傍晚的時候,兩個陌生的男子走了進來,在確信我是摩卡後走到我的床前說:“你好,你是摩卡吧,我們是“散兵”的家屬。”

“散兵?散兵怎麼樣了?”我的話音還沒落地,琛琛便衝了過去 “啊,是這樣的,她今天剛剛醒過來,腦子還不清醒,你們有什麼事跟我說吧”兩句話便把那兩個人推了出去,而我的心也懸了起來,散兵在哪?他現在怎麼樣了。從那時起,我開始一分一秒的數著時間等著琛琛回來。

“他怎麼樣了”琛琛一走回病房我便忍不住的問。

“散兵就是你說的那個貴陽的男孩子?”琛琛沒有回答我,卻反問道。

“是的,他也出事了嗎?他怎麼樣了”我已完全記不起當時的情況,只有請琛琛告訴我散兵的現狀。

“他呀,他傷的比你輕多了,已經跟著他兩個伯伯回貴陽了”琛琛笑著回答我,接著又說;“我把他們的電話都留下來了,等我好了的時候可以給他們家打電話”

我相信了琛琛的話心底的一塊石頭終於放下了,這時小鷗放起了音樂,病房裡想起阿杜的歌

10月27日

叔叔和兩個醫學教授找到醫院的領導希望把我轉回沈陽治療,拉薩軍區醫院的領導卻堅決反對,他們說我在昏迷時隨時都有生命危險,現在人剛醒,還沒過危險期,如果在半路上出了問題醫院無法承擔這個責任。

與叔叔同來的兩個教授始終認為西藏的醫療條件和氣候不適合,他們以三十年的行醫經驗保證如果路上有什麼危險可以馬上聯絡醫院或采取緊急措施後,醫院才同意考慮予以轉院。

針對我的病情,經過幾個醫生的討論,大家決定:用石膏打成一個蛋殼型的擔架把我裝在裡面,空運回沈陽。

由於病人搭乘飛機需要航空公司提前拆開八個座位,於是哥哥與叔叔的司機又跑出去聯絡拉薩機場我們的登機事宜。

我的傷勢嚴重,醫院臨時抽調了四個護士,做為我的特護,在我清醒時,四個小護士都跑過來與我聊天,看著她們嘰嘰喳喳開心的樣子,我心底一陣感動,如果我真的不再醒來,她們或許會為我難過傷心。

豆豆是個愛笑的小護士,沒事的時候會坐在我身邊跟我聊天,在我的一再要求下她告訴了我的傷勢:雙腿骨折,盆骨多處骨折,兩根肋骨骨折,右肩甲骨骨折,血氣胸。

“你真是命大,昏迷了這麼多天又活過來了,連醫生都說是奇跡。”豆豆一口氣講了那麼多,我卻靜靜的躺在那裡一動不動。

“豆豆,我以後會殘廢嗎?”我看著房間裡的那些鮮花,不知自己的明天如何

“現在還不好說,不過你腰椎和頸椎都沒有傷到,這是不幸中的萬幸,只要手術成功的話應該沒問題”

“謝謝你豆豆”我忍不住咳了起來,豆豆馬上拿過一根橡膠管插進我的喉嚨裡為我吸痰。

海濤再到醫院去看我時,我已經可以吃些簡單的流食。

“你好些了嗎?”他半低著頭,咬住嘴唇故意裝出一副很高興的樣子,可是沒辦法隱藏他的眼神,那是一種只有我能讀懂的憂傷。

“海濤,真沒想到我們大家會是這樣的結局”想想我跟散兵都受了傷,我知道海濤的心裡也一定難過極了。

“好好養傷吧摩卡,我要回去了”海濤故做輕松的舒了口氣來緩解心底的沉重。

“你去哪裡?”

“我要回澳大利亞了,以後可能還有機會見面,估計那時你的傷也已經好了

“海濤,告訴我他怎麼樣了”我實在忍不住又問起散兵。

“他?他很好啊,已經跟他大伯回貴陽了”海濤說得一臉輕松,隨後又道:“你現在好好養病,其它的不要想太多,對你的身體不好”。

。海濤走了。我的意識越來越清醒,可以與孤行聊天,可以聽琛琛讀小說,還可以聽老蔡唱歌,琛琛看到我的長發已在頭頂打結,還有許多淤血凝在頭皮上,便跟孤行一個托起我的頭,一個拿來剪刀,為我減發。半個小時後,我的一頭長發變成了齊耳短發,長發落地時,我的心底一陣悲涼,再到長發飄飄時,還不知要等多久。剪發的時候孤行和琛琛還在你一句我一句的打嘴仗,我聽不下去時,便哈哈大笑,那個時候,我被他們的友情包圍著。

“琛琛,我想要個護士帽” 我對琛琛說這兩天裡看慣了小護士漂亮的樣子,我也想要頂護士帽留做紀念。

琛琛馬上跑出去找到小護士說希望她們送給我一頂護士帽,醫院裡的醫生和護士馬上響應起來,他們不但送我一頂護士帽,還爭先恐後的在護士帽上為我簽名祝我早日康復。

“摩卡,不要忘記我們哦”豆豆把護士帽交給我的時候一臉鄭重的說。

“一定會記住你們的”我保證。

大家都在忙碌時爸爸的手機響起,是深圳的網友在打聽我的傷勢情況,再仔細聽時好像深圳版有人在為我捐款,爸爸馬上拒絕了,說醫療費的事我們家裡自己可以解決。

後來孤行告訴我,在我昏迷的幾天裡深圳的網友們都很擔心我,並自發的組織了為我捐款的倡議,特別是丹尼等人為了找到我入住的醫院,他們請西藏的兩位朋友在我住院的時候跑了好幾家醫院找我,一直折騰到半夜。

2003年11月8日

摩卡你好,

見到這封信時,說明你的情況已經穩定。你說散兵,你,我相聚是緣,但是很遺憾事情的發展出乎意料。我只想說你是一個非常堅強的女孩,是你自己用意志戰勝了死神。

另外,在你住院期間有好多朋友伸出了授助之手,EVA,小鷗,前峰,小祝,小許,榮峰有些你可能都不熟悉,還有你深圳的朋友,馮偉老師,雪康尼馬都送來了祝福。大家都為你戰勝困難的意志所折服,希望你在養傷的過程中也繼續調整好心態,不辜負大家對你的期望。

這裡還有一張光盤是散兵那幾天拍的。遺憾的是他光替咱倆拍了,沒有自己的照片在裡面。

好了,最後輕松一下,祝你早日康復估計那時我已在國內。

海濤 2003年10月26日

我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已被家人帶回了沈陽中國醫科大,醫科大的幾名教授針對我的傷勢經過會診擬定手術時間11月11日。

媽媽從哥哥帶回來的行李中找到了已經摔爛的筆記本和這封信,讀完信時淚也落了下來,我是個對文字很敏感的人,雖然海濤在信中只字沒有提過散兵的傷勢,我還是從信中的兩句話裡體會到海濤的心痛和無奈:

“你說散兵,你,我相聚是緣,但是很遺憾事情的發展出乎意料。”

“這裡還有一張光盤是散兵那幾天拍的。遺憾的是他光替咱倆拍了,沒有自己的照片在裡面。 ”

海濤為什麼會說事情的發展出乎意料,為什麼光盤裡沒有散兵的照片也成了遺憾。難道是散兵出了什麼問題。我馬上讓媽媽拿來手機打電話給琛琛,問她有沒有幫我去看散兵,從沈陽回去的時候她答應過我回貴陽的時候幫我聯系散兵的伯伯,並讓散兵跟我通話。

“摩卡,對不起哦,我剛從北京回來沒幾天,他們家那裡很不好找,你再等幾天好嗎?”琛琛在電話裡抱歉的對我說。

“嗯,那你一定要記得去看他,別忘了讓他打個電話給我”放下電話時,我已經知道琛琛在騙我,她根本沒問過我散兵家的住址又怎麼知道他家難找呢。

“海濤,你告訴我他到底怎麼樣了?”我再打電話給海濤時,盡量平和著語調,不讓他感覺到我的悲傷。

“他?他不是跟他大伯回洛陽了嗎?”已經回到澳大利亞的海濤沒想到我會突然又問起散兵的下落,他猶豫一下,再回答我時言語間掩飾不住的慌亂。

我的心開始猶如跌入井底的石頭,下沉,再下沉。海濤不知道他回答我時說錯了散兵的家鄉,是貴陽而不是洛陽。

我躺在床上流著淚無聲息的發信息給小鷗:

小鷗,請求你,請你一定告訴我,散兵在哪裡,他到底怎麼樣了。

小鷗很長沒有回話,我只好次發

小鷗,我們朋友一場,無論如何請你告訴我真相好嗎?

十分鐘回小鷗終於回話了

“摩卡,我們都是成年人了,有些事情應該有勇氣面對的是嗎?我們都相信你是堅強的。”

“散兵死了是嗎?”我輸入了短信卻再沒有勇氣發出去。

望著天花板,淚,無聲的落下,我強忍著,用被子遮住臉,不給父母看到滿是淚水的眼,可是越強忍,也無法忍住,幾分鐘後我終於失聲痛哭起來。

“怎麼了,怎麼了,是不是那封信不該給她看,我做錯了?”媽媽手忙腳亂的奔了過來。

從小到大,我是個不喜歡落淚的人。從車禍起到拉薩出院,從拉薩到成都,從成都再到沈陽,一路上,被放在擔架上搬來搬去,身上的斷了的骨頭,傷痕,酸痛,巨痛,刺骨的痛,也從未叫過一聲,未掉過一滴眼淚。

隔壁病房骨折的男子每晚都痛得叫個不停,媽媽問我,你痛不痛。我說:我也痛,叫了有什麼用,哭和叫都沒辦法減輕痛,再痛也要忍著。

第一次見到我這樣放聲大哭,媽媽慌了手腳。

“怎麼了,這是怎麼了”爸爸進來時也被我嚇住了。

“他死了,媽,他死了”我再也忍不住自己的哭聲,所有的悲傷都在那一刻暴發出來。

“誰?你是說誰?誰死了?”媽媽沒聽清我的話,她找到幾張紙巾開始幫我擦睛淚。可是幾張紙巾根本堵不住我的眼淚,我就那樣放聲的痛哭,這些淚我已忍的太久。

“貴陽人,那個貴陽人在車禍的時候死了”我哭著喊著指著自己的胸口告訴媽媽,我痛,這裡痛,這裡不同於身體,是我已經無法承受的痛。

“誰告訴你的?你怎麼知道的?”爸爸的臉色變了,他以為一直以來大家的保密工作都做的很好,想不到我還是知道了。

“騙子,你們都是騙子,你們早就知道他死了,就是合起來不告訴我是不是?我恨你們,你們都是騙子”我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我恨他們每一個人,他們隱瞞了散兵的死,讓我天真的相信散兵真的只是輕傷,我還在等待有一天他會手拿鮮花出現的我的病房中,沒有了,一切都只是想像,永遠的沒有了,散兵再也不會回來,他已經永遠消失在這個世上。

“不要再哭了,過幾天就手術了,你的身體好不容易才恢復,再這樣哭下去怎麼做手術?”媽媽也哭了,她並不知道散兵的事,只是心疼她的女兒,這樣悲痛欲絕的女兒是她從未見過的。

“我不做手術了,也不進手術室了,一切對我都已經沒有意義了”

我躺在床上喃喃自語。

“你不想手術了?我真不敢相信這話是從你口中說出來的,我和你哥哥,你叔叔,你網友,還有醫院的教授,你想一想大家費了這麼多的周折為了什麼,你真夠可以的,自己想想吧”爸爸丟下這些話,便氣得走出了病房。

而此時,病房裡站滿了聽到我哭聲跑進來的醫生和護士。

“出去,請你們都出去”我再也不是每天對他們微微笑的摩卡,今天悲傷的摩卡對他們下了逐客令,我討厭他們,討厭他們每一個人,我只想一個人靜靜去面對散兵的死。

“媽,為什麼會這樣,上帝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我好不容易才喜歡上一個人,他就這樣死了”眾人都走了,我流著淚問媽媽,為什麼會是這樣一個結局。

“告訴媽,你真的喜歡上他了?”媽媽問我。

“是,我喜歡上他了,可是他死了,媽,他死了,上帝對我太殘忍了,好不公平,好不公平”還在忱頭上哭的我被媽媽抱在懷裡,她不再說話,以一個母親的愛和擁抱來陪伴她女兒悲傷。

子夜的時候,我還躲在被子裡流淚。打開手機,找到散兵的電話,打過去,電話已關機,我開始躺在被子裡給散兵發信息:

你說過,如果我喜歡上海就去浦東找你,如果我喜歡深圳你就來特區找我,可是還沒等我告訴你喜歡哪裡,你卻去了天堂,我找不到天堂的路,所以我注定等不到你。

第二天,我依舊給散兵發信息:

我傷得很重,每天夜裡都會痛醒,你在天堂看著我嗎?給我一點支持讓我活下去。

第三天

我還不知道你葬在哪裡,上海還是貴陽,等我可以站起來的時候就去看你。

第四天

我終於被推進了手術室,手術室外站滿了我的親屬和家人。

九個半小時後,當我又被從手術室推出來時,很多我的親人跑到洗手間流淚。

手術當晚,醫生拿來了應急麻藥盒,說是如果半夜痛得無法忍受時,按一下,便可緩解疼痛,子夜,我醒過來後對媽媽說:“媽,不要那個麻藥盒,我挺得住”

手術後的第三天,傷口已不再疼痛。

“爸,幫我找些紙筆給我找筆好嗎?我想寫點東西”我對爸爸說。

爸爸找來紙筆開始聽我敘述:

你相信輪回嗎?我相信,所以我堅信今生一定會再與你相遇。可我要等待多久才會再遇見你,即使遇見了,你又會不會記得今世的我。

我用了兩天的敘述完成了一個故事:《一個妖精的前生今世》。

尾 聲

手術半個月後我出院了,人也沉默了許多。

回到離別已久的家鄉時,很多兒時的伙伴趕來看我。麗麗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坐在我的床邊。看著我手上,臉上,身上因為這場車禍而留下的疤痕淚流不止,她說想不到我會有此一劫,看著我躺在床上的樣子,就是止不住心疼的流淚。

我笑笑對她說:我也不奢望以後能不能再跳舞,雙腿會不會留殘也不去想那麼多了。有時候,我們並不知道自己的承受力有多大,當災難來臨的時候,再苦也只有挺住,別無選擇。

海濤打來電話,問我恢復的如何,我又問起那天車禍後的情形,他終於肯告訴我,當時車墜下三百多米,是他和EVA追到山下救起了我和散兵,散兵斷了幾根肋骨,由於血流到肺裡在當晚八點的時候就去世了。我被他和EVA送到那曲的小醫院時,血壓只有三十幾,EVA給我輸了400cc血救了我的命,後來我的形勢漸漸不好時,海濤撥打了小鷗的電話,在小鷗等人的聯絡和幫助下我才被轉到了拉薩醫院。

“那散兵。。。你知道他葬在哪裡嗎”我故意將自己的語氣放輕松,不給海濤壓力。

“在拉薩火化了,骨灰被他叔叔帶回到貴陽。”海濤告訴我,好像我們從拉薩回成都的時候與散兵的伯伯們搭乘了同一班飛機。

“等我可以站起來的時候就去貴陽看他”忽然想到我與散兵的骨灰居然是同一班飛機回家時,我的心又痛了起來。

“我知道你會這麼說,也會這麼做的”海濤說。

“為什麼,你怎麼知道我會這麼說?”

“可能,憑我對你的了解吧。”

“謝謝你海濤”我忍住自己,不許哭。

海濤說,從西藏回去以後,他整個人變了許多。我說我也變了,可能這也是一種成熟吧。

已回到沈陽工作的孤行也打電話來問我恢復的如何,我已經可以自己坐起來了,要想走路可能還要四個月的時間,孤行笑笑說我的生命力太頑強了,照這樣的恢復,他保證四個月後我都可以成飛人了。

停頓了一下孤行又說:佟兒,你知道嗎,從拉薩把你救回來,再看到你現在一點點恢復的這麼好,我的心裡真的是。。。不知道怎麼說。

“看著我一點點過活來,生命又延續了,很開心是嗎?孤行,我真的很感動也很感謝你”我嘆了口氣,經歷了這場生死,才真正的感受有朋友的關心是件很幸福的事。

琛琛依舊會在電話裡罵我:“什麼?你已經可以自己坐起來了?我靠,摩卡,你是不是人啊,恢復的也太快了吧。

琛琛,海濤兩位陪我一同從生死線上走回來的朋友,我已不再怪他們。也許正是他們善意的隱瞞了散兵的死,我才有勇氣回到沈陽。

最後:

這些天,我躺在床上被一團書包圍住,開始試著學填詞,釵頭鳳是我第一首詞,也是為散兵而作 。

黃泉路,孟婆湯,孤魂一飲兩相忘,奈何橋,鬼門關,鎖我孤身離恨雲天。哭哭哭。

陰曹府,地獄門,從此殊途生死別,夜無眠,人不寐,漁雁難傳相思淚痕。泣泣泣。

“感謝上天,今天活著的是我,痛著我也是我,如果叫他來忍受這一分又一分的長夜,那我是萬萬不肯的。幸好這些都沒輪到他,要是他像我這樣的活下去,那麼我拼了命也要跟上帝爭了回來換他”

十年前看遍了三毛的書曾為了她的心傷的文字感動,十年後再讀三毛時,才真正體會到她的痛,那種來自心底的痛不同於身體,無以言表。

文字寫到這裡,心又痛了起來。

散兵在拉薩火化那天,我還在鬼門關口游蕩,也許是上帝憐我,不想讓我睜著眼面對這種驟然的分離,如果親眼面對他的死亡,我想我會哭得昏死過去。

七天,從相識到分離只有七天的時間,我們卻經歷了生死離別,10月22日,還有一個月就是散兵的生日了,他的生命在二十六歲有了永遠的定格,而我的人生增加了許多回憶,思念和痛苦。

兩個月了,散兵是否已在天堂安息,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我們從未有遇見過,那樣我就可以祈禱,他是健康快樂的。

這是轉載的!

太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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