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道觀之外,各式各樣的宗教教堂,實在不是中國人的發明。在大都市裡,興許還有些西方傳教士留下來的宗教建築,而山頂教堂似乎比較稀少。不過,在不經意之間,我卻見到一座中國鄉村的山頂教堂--尖山聖母堂。話說回來。我的朋友小於,家在濟南西部的平陰縣,靠近東平湖的地方。那天一起聊天,他見我也有時間,便撮弄著一起平陰釣魚。當時在興頭上,就答應了。等第二天上路後,想起來平陰距濟南有八九十公裡的路程,於是想取消活動。可是上車容易下車難,小於說什麼也不答應,我想只好這樣了。
過去曾經幾次路過平陰,多少熟悉了這裡的山水,所以來臨之後有一種家鄉般的親切。可是到了平陰,天也陰了,那塘裡的魚不願吃食,所以也沒釣著幾條。原本打算中午吃點東西繼續釣的,可天公不作美,下起小雨來。無奈中收了魚杆,便問小於這裡還有什麼名勝古跡可去瀏覽一下。小於說,名勝古跡到沒有,只是山頂有個教堂可以看看。聽這裡有教堂,心裡有些納悶,什麼時候這裡建了教堂?於是懷著滿腹的疑問,去尋訪這個中國鄉村裡的洋教堂。
我們來到縣城南不遠的山腳下,這裡有一處村莊,是胡莊村。傳說早在明朝就有西方傳教士來胡莊村傳教,並建立了天主教教會,至今已經有四百多年的歷史了。不知是傳教師傅的功力無比,還是上帝魅力四射,多少年這裡一直崇尚著天主教,就是經歷了多年戰亂和風雨洗禮,村裡如今還有信徒千余人。原來,這裡是全國著名的朝聖地之一。
在胡莊村外,遠遠看見村子中央有一座高起的教堂。高大的園柱型上方,有一個球型的尖頂,上面的尖頂上矗立著天主教的十字架。教堂那種特有的花瓣形線條,讓這裡彌漫著西方宗教的建築氣息,讓人誤以為走進歐洲的某個村落。來到這個歷盡滄桑而今綠化完好的教堂前,在那看護人的虔誠肅穆之中,能夠感受到教禮的尊嚴。這就是村裡的"天主堂"。據說教堂曾在上世紀"文革"中遭到損壞,是前幾年重新修建起來的。在一個窮鄉僻壤的中國山村,人們竟然虔誠地崇尚著西方宗教,而且維系這方宗教的已不是傳教的洋人,而是一群土生土長的中國信徒,的確是一景。
不僅如此,村民還在村外的尖山之上,修建了只有在歐洲才能見到的山頂教堂--尖山聖母教堂。椐記載,這座山頂教堂初建於1895年,是由奧地利籍神父在此地傳教時,為敬禮聖母瑪利亞,選擇尖山之巔建了一所聖堂。由於該教堂是效仿法國路德聖母堂的樣式建成的,所以稱為"路德聖母堂"。教堂在建成後的一百年裡,經受了天災人禍。先是在1927年遭雷擊而毀壞,1928年重建起來,恢復了舊觀。到1966年"文革"期間,教堂又遭受更嚴重的破壞,僅遺留下殘跡。到80年代之後,由於各地朝聖的信徒與日俱增,復建聖母堂的呼聲越加高漲,於是在眾多信徒的捐助之下,1989年第三次重建起來,並新增了許多內容。
冒著蒙蒙細雨,我們向山裡而去,探詢這個宗教山頂。穿過村子,我們發現胡莊村是一個典型的石頭村。家家戶戶的老房子,都是用石頭壘起來的。人們把石頭打成10公分厚、50公分寬的長方型石磚,層層壘起牆來,給人整齊堅固的感受。房子的屋頂也很奇怪,不是像周圍那些地方是三角形的房梁,而是弧型的,厚厚的,顯得有些笨重。房子的大門用整齊的大石塊壘出來,建成一尺多寬、突出牆來的門口,顯出幾分莊重威儀。窗戶並不大,但挺高,石窗上沿安放著小石板做成的雨棚,看上去有些漢代建築風味。上山的路也是石板路,修得用心,也很平整。整個村子被茂密的樹木掩藏著,好像不願展出它的本色。
出了村子,沿著小路上方看去,在那樹影的空隙裡,隱約能看到矗立在山巔的那所教堂,在流露的法國風情中有一種拔俗的氣勢。進山時,路上有一處歐式小型樓牌,上面寫著"聖路坊"三個字,洋溢著中西合壁的風味。進了樓牌,見右側有一橫臥石碑,上面刻寫著幾行字,意思是為歡慶聖母堂建立一百,新設立了十四處。所謂的十四處,就是在《聖經》裡選擇耶穌受難的14個情景,逐個雕塑出來,並配上解說文字,從山下到山頂安置在路邊,讓人們在登臨中感受到濃郁的天主教氣氛。
雨漸漸大了起來,山色裡飄來一片紫色霧氣,迷茫不已。雨落下來,在眼前、在肩頭,留下一道道濕涼感受。在一幅幅雕塑的引導下,似乎喚起了記憶裡的故事,到了遙遠而神聖的地方。隨著接近山頂,出現了許多獨立的雕塑,展現了《聖經》故事的景像。而造型最大、氣氛最凝重的雕塑,出現在教堂下方的樹叢裡。一個巨大的十字架上,蒼白毫無血色的瘦弱的耶穌,被三棵粗長的鐵釘釘在上面。胸前的傷口,流出一灘血跡,讓人不忍目睹。已經垂下了頭顱,和那憔悴麻木的表情,看去就要死去一樣。這組無聲的雕塑,在雨的淅瀝之中越發顯出幾多悲情,也讓苦難的氣息充斥在山野的每個角落。
來到山頂,"聖母堂"便展現在眼前。打量這個被風雨將要浸透的宗教建築,人去樓空中帶有幾分慘淡。透過上鎖的大門,翹首可以看見聖母像前的燈光還鮮艷地亮著,放射出一道神聖的光芒。在雨中觀察這個讓人感到神聖又有幾多神秘的教堂,內心裡萌生出幾分迷惑、幾分不解。的確,在人們所處的世界中,許多事是可以認識和理解的,並且能駕御、能改變的,而更多的東西是人們目前無法解釋和認定的。這是客觀現實。而人不能僅靠現實而生存的,是需要精神依托的。對於生活中的疑問,是需要闡釋才能生存下去的,但這應該建立在科學的基礎上。可是人們等不得了,對於一些無法說明的東西,只用一種感覺去感知它,認知它,在形成一種能夠自圓其說的東西,並用這些東西詮釋發生在周圍的事情,求個心安理得,身心輕松,想來多少有些可憐。
其實,即便是上帝,日子也不輕松。不論是舊約還是新約,我們也能看到上帝的世界同樣充斥著善良與邪惡的鬥爭,許多罪惡發生了,上帝好似也無可奈何。邪惡的東西,為什麼也有那樣頑強的生命力,如果上帝沒有去躲雨的話,真想問一句他:這種最卑劣的東西,何時才能徹底除掉呢?
(2004年8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