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熟悉的麗江面孔

作者: 斷弦

導讀黑色的鐵軌無聲的向著遠方延伸,一路的山川,綠色中蜿蜒著金沙江的深黃。窗外的樹木飛快的退向身後。當家越來越近,對遠方的牽掛越來越難平息時,我只能閉上眼睛回憶,CD機裡放著從一個叫做“石頭”的小店裡刻來的《喜馬拉雅》。這逝去的一個夏天,像個幻境,有點妖艷,有點high。 每一次到麗江,都收獲許多故事。再一次拿起筆,面對車廂裡陌生的人群,我來思念 ...

黑色的鐵軌無聲的向著遠方延伸,一路的山川,綠色中蜿蜒著金沙江的深黃。窗外的樹木飛快的退向身後。當家越來越近,對遠方的牽掛越來越難平息時,我只能閉上眼睛回憶,CD機裡放著從一個叫做“石頭”的小店裡刻來的《喜馬拉雅》。這逝去的一個夏天,像個幻境,有點妖艷,有點high。

每一次到麗江,都收獲許多故事。再一次拿起筆,面對車廂裡陌生的人群,我來思念你們。這未來的歲月,也許你不記得我,也許我們就此錯過,也許上蒼賜予的是僅僅一次的相遇。我生命中的過客,請你讓我記得。

你們的長頭發,短頭發,黑衣服,白衣服。你們的眼睛,你們的嘴唇。讓我沉醉的每個夜晚,黃昏。陽光的每一次的親吻,雲彩的每一次投影。晶瑩的水,流淌的,安靜的。奔跑的風,滾滾的,輕柔的。飄來的雨,溫潤的,激烈的……

麗江,你是一個妖女。身上開滿了鮮花,眼神裡透露著張狂。你的手指飛舞,讓我的心也跳舞。你的天空藍得太妖艷,陽光燦爛得太耀眼。你抓住我的靈魂,讓我的余生不得愛上其他處。你攀住我的心,腰肢如藤蔓一樣的緊緊的纏繞,讓我直把他鄉當作故鄉。然而你又向我吹起別離的笙簫,我卻無力撐起一支長蒿向青草更青處前行。

麗江,今夜的成都夜涼如水,手中的煙悠悠的飄向天花板。

今夜,我不關心人類,我只想你。

李哥

這是一個戀愛的季節,這是一個生產愛情的地方。走在雨後的石板路上,穿過人群,隨時有可能遭遇瘋子,歌手,寫手,憤青……

與他們相愛吧,然後很快的忘記。

有這樣一個人,你不必忘記——人稱麗江第一刁(雕)民的李哥。

在此次去麗江之前,在網易旅游論壇一個叫相約麗江的版面裡認識了版主李哥。

第一次見他,是在他的小店石語軒裡。夜裡下著一陣似有似無的雨,他穿一件中式的灰色的外衣坐在店裡,招呼我坐下,喝他很精致的茶具裡的鐵觀音。石語軒裡人聲鼎沸,每個人都帶著故事。他們說說笑笑,我搭不上一句話,就坐在那裡靜靜的聽著,我很樂意這樣消磨時間,外面的人來人往與我無關。

喝過幾次酒後,陌生人變成了兄弟姐妹。這是麗江的定律。拋開一些俗事雜念,聚在一起,無論是一杯熱氣騰騰的香茶,或是小院裡一頓溫馨而豐盛的飯菜,甚至是一支煙,也能感覺到李哥給你的溫暖。

他好酒更好客,一次次的迎來送往中已無法計算所遭遇的笑容和眼淚。曾經一次,珠海的賴哥要離開,李哥、老楊、賴哥三個大男人在一起哭作一團,那場面,無論是誰,見到也會落淚。

還應當用什麼次來描述?灑脫?江湖?我有些詞窮。

他曾經很仗義的冒著大雨送不熟悉的朋友回家,第二天打著吊瓶在小店裡一邊刻章一邊與我們說笑。他也會在生意做滿一千元的時候,立馬關門打烊和我們去喝酒。他也會拒絕與他一看就不順眼的人做生意——無論他出多麼高的價錢。世上難見麗江這樣的桃源之處,世上也難有李哥這樣的朋友。兩種稀罕聚在了一起,便成就了我的幸運吧。

石語軒坐落在四方街到新義街約50米的地方。屋舍雖小,卻五髒俱全,李哥精美的雕工自不必多言,一杯飄香的鐵觀音相伴,坐在小凳子上,或者干脆坐到門檻上,望著被陽光照得發亮的路面和來來往往的游人,發上一會兒呆,不知不覺中,生命又被輕松的消磨去一天。

小梁

古城喧鬧的酒吧街上,有一精致的客棧名喚藍月谷。小梁是這裡的小老板。何謂小?年紀輕也。

雖然才二十出頭,但勤奮熱情,彬彬有禮,而且相貌英俊,言談幽默,實乃我在麗江古城內的最愛。

小梁是位土生土長的麗江納西族小伙子。父親的早亡使他在幼年時就擔起了生活的重擔——養活自己,供養母親。納西族世世代代大多在一種模式下生活——女人干活,男人享福,可是從他與年齡極不相稱的臉上我沒有看到絲毫的享受,卻盡是生活的滄桑與辛勞。

二十二歲,這是許多大城市的男孩子瘋狂追著女孩的年紀,是他們為未來在哪裡感到迷惘的年紀,也許還是懷揣著父母的錢四處揮霍的年紀。可是二十二歲對於小梁來說,是一個剛剛從大學畢業,講著流利的英語,帶著國外的團隊奔走於各個旅游景點,並且自己還開著一家生意不錯的客棧,一有時間就組織志同道合的朋友徒步穿越的年紀。

認識小梁,因為我說我要去徒步虎跳峽。第一次見到他是在自游公社裡,剛剛滿月的小狗小面包在我腳下蹭來蹭去,店裡的小伙計小和有一句沒一句的和我聊著新城那個叫做“火鳥”的迪高和他又成熟又帥的哥哥。小梁說他已經徒步走過200多次虎跳峽,可以帶我去。我說好的,然後跟他在古城裡瞎逛。後最走到簡愛咖啡,我們去喝茶。老板娘是個很有味道的上海女人。那時我住在東巴豪斯,就在簡愛的隔壁。老板還是那個湖北人,可新來的兩個小伙計我都不認識,這讓我想起去年在這裡認識的小顧和小張,以及兩年前的老板扎西……

小梁老說我做事情飄浮不定。他說得對,我第二天沒去虎跳峽,因為找到了比去虎跳峽更有趣的事情——發呆。我也沒有赴約去和他喝酒,因為我忘記了。

小梁家在拉市海邊有一所房子。院子裡有兩棵蘋果樹,一棵樹上結滿了紅色的果實,另一棵樹上的是綠的。推開院門,穿過一片玉米地,就是拉市海邊的草甸子。牛啊羊的吃草吃得悠哉游哉。踩上一條小木船,撐起一支竹蒿,我們便可以朝湖中劃去了。在靜靜的湖水中泛起幾絲漣漪,水淺的地方隨便用手一撈就是大大的田螺。回頭看看越來越遠的岸邊,一大片綠色裡星星點綴著色彩絢爛的野花。一些野生的大麻在陽光下驕傲的生長……

突然間想起了海子,那所謂的“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大概便是如此吧。

手機丟了以後我去藍月谷找他,告訴他沒手機了,還說我暫時不會從麗江消失。他立馬把自己的手機交給我,說——借給你用吧。呵呵,天下真有這麼好的人。

隨後我又消失了幾天。然後突然在藍月谷冒出來說我心裡難受。他說你是不是哭了?我打開鏡子看到一張花臉。於是一起笑了。

我們去黃山公園的大平台上去曬月亮吧,他說。於是我們往山上走去。那裡有人唱歌,有古城的橘黃色夜景,還有又大又黃的月亮,像個鹹鴨蛋黃。我向遠方喊出一個名字,頓時淚如泉湧。

我們開始很正經的說話。他也很正經的說我做事太飄浮不定,還很正經的說我很聰明,我說你怎麼知道?他說看得見。還有,他信主。我們說到主的時候,我告訴他曾經有個人說,在你內心最沒有依靠的時候,找我吧。他屬於這個世界的,很少一部分屬於我。他讓我去相信主,於是我信了。

小梁說沒有紙,伸手來擦我的眼淚。

我們相視而笑。腳下古城的燈火變的有些迷離,風有一陣沒一陣的刮著,他開始告訴我他的生活,我也告訴他我的故事。

我想我應該離開這裡了。

你就是應該離開,麗江不屬於你,你也不屬於這裡。

而我又屬於哪裡?

他曾經有過很苦的生活,而我從17歲時便開始孤身一人在海的另一邊一面上學,一面靠打工養活自己。我也體會過一切突然轟然倒塌的感覺,知道從上帝的寵兒淪為生活的棄兒的滋味。我所經歷的,與他不同,但也讓我成熟。那一刻,忽然感覺到了什麼叫做感動和理解。

我又開始說我那個讓我今天哭起來的愛情,他講他那些所謂的艷遇……

最後,我們都說,一輩子願意這麼孤單。

這時黑酷打電話說老狼和他在一塊,催我去小巴黎,我跌跌撞撞的下山,崴到了腳,小梁扶著我到小巴黎門口,我又差點掉到河裡。和黑酷、老狼、秋秋、還有好幾個但是叫不出名字的人一起喝酒,醉了又去了吉祥吧,我忘記了在山上答應小梁說今晚不醉了。

那夜我沒在吉祥吧見到李哥、老楊,想他們了。回院子卻沒人開門,大家都醉了。我睡在五一街某個院子的某間房裡,那裡有棵蘋果樹,果子都熟了。

在我下定決心回家的那一天清晨,小梁送我到車站,卻只買到下午6點的車票。我問他,我下午才走你是不是特高興?他說你少臭美,快請我吃早飯。於是吃了難吃的米線,回了藍月谷,放下背包,我再次出去溜達,直到今天,我坐在自己的房間敲擊著鍵盤,沒再見到他了。

挺想念,我的哥們兒——小梁。

小二

在我的印像裡,小二和吉祥吧是一個整體。雖然小二自己說,這只是他的一部分。

百歲坊小石橋旁一條小巷,一個溫暖名字——吉祥。有人說,吉祥吧的夜空,飄著太多的孤傲的魂靈。夜,就這樣將靈魂丟失在吉祥吧裡。

這個世界上,一群人,敏感而堅決,脆弱而執著的活著。我想,每一個到麗江的人都是來尋找靈魂的。每一個走進吉祥吧的人,與靈魂很近。

尋找著,尋找著,我便淚流滿面。圍著火塘,撫動琴弦吧,這讓我溫暖。點燃一支煙,看它在風中飄揚,一些訊息在夜裡流動。

再加點音樂,未來的失落,生活的執著。擁有著理想,我們便幸福了。我幸福了,你們呢?外面的天黑了,所有的童真散去了,我還擁有什麼?

這就是小二的吉祥吧,沙發是麻袋,牆上貼著很多藏青的文字——一個在開著一輛汽車在西藏流浪了7年的詩人,小二的朋友。

在這裡你就能找到小二了,他是那個個子高高長得很帥氣的;耳朵上掛著鑰匙的是朱鴻——一個出生在中緬邊境上的黑黑的小伙子;頭上扎著頭巾很秀氣的是小毛——麗江古城最可愛的小男孩。他們是這裡的主人。一群年輕人,為了玩兒,走到一起。玩兒著,生活著。挺有味兒。

這裡還有喜歡把香煙夾在吉他弦上彈唱80年代老歌的李塘主,麗江的徒步王阿布,聲音很磁的黑酷……

那天夜裡小毛說要走了,我聽他師傅小何彈著吉他唱一首傈僳族的情歌,和他們一起落淚。

另外一天夜裡,我正要high起來的時候隱隱聽見小二說關於角的問題——任何的東西,在兩條射線上,彼此對立,卻在同一個高度,不斷的延伸,到了無窮的地方,那裡就是永遠……

小二的師傅是理塘的一位活佛。

小二有很好的文字和故事,他喜歡寫字。

小二准備著一本小說,名叫——《一群小神仙》。

小二說每一句話,讓我想得很遠。黑酷管那叫羅嗦。

小二是上海人,愛上了麗江。

我們大家愛麗江。

讓小二領你進他的動物園,那裡有很high的音樂,鋪著稻草的地板,石頭鑿成的巨型煙灰缸,頭頂上寫著許多動物的名字,大像,貓,狸貓……我曾經想寫知了,總想著,留到下次吧,結果,再也不會有下次。

我們幾乎天天在那裡面。關掉燈,拉上布簾,讓所有的煙霧彌漫在裡面,進入肺裡,吐出來,再進去……有時候我閉上眼睛,手隨音樂晃動,有一刻,我看見他的動作也是那樣。

觸不到痛苦了,忘記了。

只聽見遠方的聲音,他醉了,醒了,自由著。

我記憶裡2004年7月的麗江生活,沒有吉祥吧,便支離破碎了。

時隔半月,我再次回到麗江。那夜在人民公社喝得有點醉,於是出來坐在科貢坊的台階上發呆,幾十分鐘以後,黑酷也走了出來。

寶貝兒,跟我走吧。

我們去吉祥吧,我說。

我們現在已經不去那兒了。

為什麼?

黑酷不再說話。

走過四方街,上了新義街,再走上百歲橋,吉祥吧,死去了。

那裡賣起了東北餃子。

小二去了洱海,帶走了所有藏青的文字和那些可愛的照片。朱鴻去了陽朔。我曾經在離開之前給過小兒一個石榴作紀念,如今,石榴沒有了,一切不復存在。老魚坐在塘火邊說,永遠不變的便是改變。我望著空空的牆壁放聲大哭,死去了,便不再有靈魂。

第二天,我成了麗江名人。

在櫻花屋、小巴黎、青鳥……許多人告訴我,他們在談論,昨夜有一個女孩,在吉祥吧裡莫名的大哭。我說,那是我,哭的是一個死去的記憶,夜的靈魂再也沒有歸宿的荒誕結局。

黑酷

認識黑酷是在小二的吉祥吧裡。

那夜我喝得有點高,聽到動物園外面有人唱歌,聲音很深情,很蒼涼,是張楚的《孤獨的人是可恥的》吧?一個人坐在火塘邊,面前擺著一支大理十度半,他彈著吉他,像抱著一個情人,輕撫動琴弦,像撩動幾縷長發“這是一個戀愛的季節……”

我坐過去和他們喝酒,有人說讓我唱歌。於是我借著酒唱許巍的《星空》,那個彈琴的人聽得笑了。每個人都喝了好多酒。

第二天又在吉祥吧裡遇見他。他喝醉了,給我留下電話號碼。我說我手機丟了,真丟了。他說那我等你給我電話。我喜歡你。

呵呵,這好玩。我有點吃驚卻一時想不起說什麼。

他說你跟我走吧,我能在路上為你唱好多歌,還有詩,咱們走吧。

他說了好多次咱們逃吧。

你得先讓我吃爆米花。我說。

你看我是誰啊?他把臉向我湊近一點,說,我是黑酷。

黑酷是who?以前沒聽說過啊?

你覺得我唱歌兒好聽麼?

好聽。

你不是喜歡許巍麼?我也喜歡,那是我一哥們兒。

哦。

我還是不知道黑酷是誰。不過他歌兒真的挺好。

過了幾天老狼也來了,那也是黑酷他哥們兒。

後來,我知道了黑酷姓孟,屬猴,後來又看了一本石康的書,發現他倆還有老狼,原來都是發小。我們親愛的黑酷哥哥,搞不准也是個名人。

很多人過來找老狼要簽名,也有人過來要合影,我說,黑酷,咱們去小巴黎門口擺個攤兒收門票吧。

丫頭,挺逗。他總這麼說我。老狼也這麼說。

有那麼一天,我從古城逃出來了,站在馬路中間攔下一輛車,去束河。

那天陽光好。我一路走一路拿著DV狂拍一條狗,走在石橋上,遠遠看見黑酷坐在龍門客棧樓上的殘牆邊。

於是我瘋跑一陣,對他說,我跑出來了。私奔。

馬上又接到老楊的電話,說他和小二到束河找木少。那我還逃個屁啊?到哪兒都是認識的人。

很快在石橋上遇見了他們,木少、小二朝著我笑,老楊瞪著雙眼睛凶神惡煞的。我深感自己這一次玩消失玩的挺失敗。但我還得逃。雖然小二對我說,在這裡待上三個小時你會覺得孤獨。

我不幸福。

我對黑酷說,咱們去看魚游泳吧。

於是去九鼎龍潭,到龍泉寺給觀音磕了頭,吃了一串炸土豆,在那裡,黑酷給我講了一個叫李守海的人的故事,還有,一片可能世上只有他和李守海知道的海。我們找了個草垛子爬上去曬太陽,坐在一堆干草上抽煙的感覺可真帶勁,陽光毫無遮攔的向我倆投過來,我們背靠背,不知坐了多久……下來的時候,腿上被扎了很多小口子。再次走過九鼎龍潭的時候,我跟黑酷商量,找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我倆一人拿支魚竿過來釣魚,那裡面的魚肯定又肥又鮮。

然後我去跟小兵的女朋友玩兒。小兵的女朋友巴利是只狗,躺在地上讓我搓啊揉的,還含著我的手玩兒。黑酷也陪我玩兒,聊起音樂,還有當年在北海,他在夜裡放風箏,那風箏是用反光材料做的。我說,等我去北京,咱們去長城上放風箏吧……

夜了,小兵卷起袖子烤羊。我放平克弗洛伊德的《牆》給他們聽,夜裡星星月亮都很亮。龍門客棧門口的木樁怪凌厲的。巴利把雅爾加夫陽光咖啡的Cookie當玩具玩,當時她肯定在想——咦?你也是狗嗎?怎麼這麼小?

黑酷喜歡喝青梅酒。總出沒在小巴黎和吉祥吧。黑酷很黑,還有點憤怒,喜歡說“丫的”和“操”,我喜歡他那一口京腔。一次,他悄悄告訴我,基本上所有人都是傻逼。咱們除外,還有老狼。我說還有……(補充了一堆名字)。

最重要的是活得和諧。

8月初,我離開的前一天,這家伙在吉祥吧裡又醉了,還裝。

我說我要走了,他說,哦。是個問題,那我們怎麼辦?

那能怎麼辦?

丫的,挺逗。

我真要走的時候,他們跑去大理了,還有小二、老楊、老狼、秋秋。一群瘋子。

半月之後再回麗江,很意外的又見到他,一起去找不久前的回憶,看到一個死去的吉祥吧。

再到後來,他回了北京。從此我們的麗江生活不再有歌聲。

現在突然想起來,黑酷。

小兵

我想寫小兵,卻不知如何下筆。

我帶走了他白色的薄薄的上衣,在今夜一絲絲涼意中,仍舊穿在我身上,仿佛還帶著彩雲之南的陽光氣味。

小兵是束河龍門客棧的主人,東北人,滿族,鑲黃旗,屬虎,他與一個人同年同月同日生,用著同樣的Zippo。那人曾經對我很重要,我管這叫緣分。認識他,認識小兵都是緣分。

小兵喜歡吃牛肉、羊肉,和米灌腸,做的菜也是很好很好。

在束河浸泡的日子是溫暖而懶散的,每天有陽光和雲彩。下雨的時候我倆窩在角落裡看《新龍門客棧》,雨嘀嗒嘀嗒的打在瓦片上,透過玻璃瓦還能瞥見雨水流動的姿態。小兵能看天氣,在他等待的日子裡,也許天天就這麼看天氣。

在離開的前幾天,我把麗江古城裡今生有約酒吧的貝貝丟失在了束河,和小兵一起找了很久很久,未果……

小兵的老婆巴利是個很善良懂事的女孩。她的父親是只狼,母親是只牧羊犬。她很愛小兵,而我,很愛她。

龍門客棧有半堵殘牆,那是96年麗江大地震時留下的;空曠的院裡有凌厲的木樁,那是過去曬糧食用的。還有許多向日葵,金黃的,溫暖的。

這世界常常變得很寒冷,在束河的時光讓我溫暖而心安。

離開的日子裡,常常想起那些雲和藍天,想念空曠的院子裡一個略顯孤單的男人和他的大狗老婆,給他們寫了許多信,我想,我已把某種情結丟在那裡。

老楊

比起網絡中虛擬的艾倫,我更願意叫他老楊。

老楊有一經典語錄——在麗江對待艷遇的三不原則: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麗江三防原則:防火、防盜、防張震。無奈我加入他們著這個團伙的時間欠晚,未曾見過傳說中的張震兄,但據平時觀測記錄,最後一防改為“防老楊”更為合適。原因有二:

1、此人老奸巨滑,雖外表看似忠厚老實,年紀較長,且隨時吹噓做人要厚道,但卻是深藏不露。據我半月來觀察,此人乃杭州市精神病院一在逃病人,趁一月黑風高之夜破牆而出,盜得汽車一輛,一路狂奔,一不小心潛入麗江,幸得李哥收留,從此安居樂業,怡然自樂也。

2、此人酒量超大,據我了解,老楊同志當初在杭州精神病院內受苦受難時,醫生塗在他PP上打針前消毒的酒精都被他舔干淨了。並且護士姐姐經常抱怨發生乙醇、碘酒失竊事件。嚴重懷疑是此君所為。若老楊邀你飲酒,先趴下的人絕對是你。他可是雌雄通殺,各位兄弟姐妹,醉酒事小,失節事大啊!

暴露了老楊同志的底細一二,也應當適當對他進行正面報道。此乃先抑後揚也。

基本上,總的來說,這位同志的作風是良好的(方才上文提到的雌雄通殺指的是他家院子裡兩條小狗和他關系相處融洽,各位看官莫要誤會啊),人品基本是厚道的。他千裡迢迢從杭州開車風塵僕僕來到麗江,可見他對組織是帶著一顆紅心,滿腔熱忱的。不久前,老楊親筆書寫了“做人要厚道”五個大字在白色T恤上,蒼勁有力,可見他也是有棄惡從善的決心的。不過從良路上多辛酸,楊同志要時刻將組織的教導銘記於心,不要貪戀一時的糜爛,放棄了千年的修行。否則我將立刻撥打杭州精神病院舉報熱線將你老人家發回原籍。

老楊目前在黃山下段租下僻靜納西庭院一座,定名為“人民公社”。此君作惡一生,現在人到而立之年幡然醒悟,終於做了一件利國利民的大好事。以後大家行走江湖若經過麗江大研鎮,請進來喝喝茶歇歇腳。這裡所有的東西,都是社員的無償捐贈,大到電視電腦,小到狗窩馬桶。此後,我們將緊密團結在以李哥為中心,人民公社為據點的組織周圍,將我們在麗江的腐敗革命事業進行到底!

企鵝

企鵝到麗江之前,關於它的性別問題我們在摩梭吧討論了一個晚上未果。

直到第二天夜裡在尼雅畫廊見到她,才將真相大白於天下。

企鵝已經離開麗江了,比我早走10個小時。但我們說好冬天都還回去,應該是在同一天。那天早晨我們都起得很早,分明見到她快要落淚了,不過都裝作若無其事,包括李哥。

企鵝個子高高的,她有一條紫色的披肩,還喜歡戴帽子。

7月23號的時候她退了車票,和我一起待到了不得不走的那一天。我們都喜歡吃巧克力,我們喜歡在吉祥吧裡坐著,圍著塘火,看外面的天黑得很純淨。

我們也喜歡一起很耍寶的說“好開心啊好開心;好好玩啊好好玩。”

有一夜在四方街她抱著我讓我在她在懷裡哭,那也許那是我在麗江最溫暖的一刻。

有一天我們在溫暖的午後看著院子裡老想逃走的小狗跳跳,說著一些關於未來的話。

關於男人,關於愛情,關於家庭,一些很沉重的話題。

而她的話卻總讓我對未來不斷的減少絕望,雖然我看見她的眼睛裡也有憂傷。

在這個世界上,有一些人,是注定要相識的,有一些事情,是注定要錯過的。

有一種叫作默契的東西,無需多言,從彼此的一個眼神中便能體會的。

我想說謝謝。因為很多很多你我都明白的東西。

為了我們下半輩子都過上正常的好日子,我們回到各自的生活裡去了。有人管這叫做“完美生活”,那麼就讓我們奔著完美去生活吧。

海燕

海燕留在麗江了——經過許多次的退票和欲走還留之後。

她總是笑著,笑裡帶著曾經滄海。她說要走遍每個古城的客棧,將來還會有自己的客棧。那裡會有一個大大的房間,大通鋪——那樣大家多幸福。

她應該有很多故事,眼神裡讀得出,只是不知究竟是什麼。

我們都是應該幸福的女人,過我們認為幸福的生活。

她的話有時很犀利,刺在疼痛的心上,讓我無比的清醒。

在我臨走的那一刻,她給我一個緊緊的擁抱,讓我有些顫抖。

我說不出,無法對你講,但你要知道,你的憂傷,像我的絕望那樣漫長。於是,注定了為你牽掛到很久很久。

許多狗狗

今生有約的貝貝,

自由公社的小面包,

李哥家院子裡的思思,

人民公社院子裡的跳跳和樂樂,

藍月谷的那只不知名字的,

簡愛那只在餐桌上拉便便的阿不,

小兵的駱駝和巴利,

阿梁的Cookie,

早已不知去向的石頭、點點……

跟著我從束河回到古城的流浪狗……

我想做一只狗,白天擁有無限的陽光,夜裡靠著溫暖的塘火,擁有簡單的身體和思想,簡單的滿足著,過完這一生簡單的生活。



我是魚兒,一個有點神經質的女孩兒。我是那個成天像個幽靈一樣在古城裡晃蕩的女孩兒。

總想在夜裡的吉祥吧裡high起來。也常常莫名其妙的害怕以至於哭起來。

我愛著一個挺有距離感的男人,這讓我時刻保持著一點憔悴和卑微。

大姐,你能不能正常點?老楊常說。

我看著煙霧一點點地散開,像我的思維。正常不了,我把生活吹成了一個氣球,看它輕盈的跳動。

我喜歡冬天杭州的月亮和夏天束河的星星。

我到麗江來找靈魂,找到了,於是就回家了。

我們找著另外一段與自己能合成一個圓的弧,找到了,就該滿足了。

親愛的,當錯過不僅僅是幾百公裡的距離而是整整八年的時光,我拿什麼去抗拒?

你可知道我的歸去來兮中帶著委屈?你可知道我走向未來時帶著恐懼?

你可知道我離開你生活的輕松與分開如此遙遠的陣痛?

我們錯過,相逢,也許再錯過,再相逢。循環到死。

那裡面有智慧。


精選遊記: 麗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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