婺之源

作者: yooky

導讀我在婺源停留的最後一站是賦春,再過去就是黃泥頭,歸屬景德鎮。車一路行走,我在心底也一路輕嘆:婺源終究是美麗的,她不肯放過任何一個展示才華的機會,那麼一塊小小的地方,也不忘賦予如此詩意的名字,彷佛一閉眼,便能看到青翠的春天。 去之前,把婺源想做是徹頭徹尾的農村,粗野,曠達,不拘小節。去了才知道,她呈現出來的是另一種風格,沉靜,美麗,質 ...

我在婺源停留的最後一站是賦春,再過去就是黃泥頭,歸屬景德鎮。車一路行走,我在心底也一路輕嘆:婺源終究是美麗的,她不肯放過任何一個展示才華的機會,那麼一塊小小的地方,也不忘賦予如此詩意的名字,彷佛一閉眼,便能看到青翠的春天。

去之前,把婺源想做是徹頭徹尾的農村,粗野,曠達,不拘小節。去了才知道,她呈現出來的是另一種風格,沉靜,美麗,質樸,真實。《說文解字》上說,“婺,不繇也,從女敄聲”,指靜靜的女子。難怪呢,婺源如一個知書達理的女子,縱然在耕作,卻遮掩不住滿身的書卷氣。她的氣質,從每一扇舊窗裡溢出,從每一塊古磚裡溢出,從每一道雕紋裡溢出,從每一束老樹的經脈裡溢出。

我是先去的延村。從汪口下車後,選擇了步行。在這個冬日的清晨,沒有太陽,我卻看得見周身環繞著的空氣,清冷而新鮮。腳下黑黝黝的馬路,身旁紅沉沉的山泥,遠處綠蒙蒙的山樹,一切都靜悄悄的,整個世界安靜得似乎要滴出水來。偶爾響起清脆的鳥鳴,待抬頭張望時,鳥兒又早已飛遠。馬路上沒有人過往,我也不知道延村到底會在哪個拐彎處出現,但我一點兒都不著急,就這麼走吧。

沒過多久,延村毫無征兆地出現在眼皮底下,我的視線便再也不舍得離開她。漆黑的瓦,灰白的牆,土黃的田埂,青翠的山林,她們密密緊緊地挨著,透過若有若無的霧氣,我彷佛看到了嬌俏的姑娘一邊提水一邊與人笑談,燒火的大爺紅著被烤熱的臉往灶堂裡添柴,閑逛的旺才用濕濕的鼻子到處嗅著。

我開始奔跑,從蜿蜒的田埂奔向山坳坳裡的延村。越跑越近,我的腳步也不由自主地越來越輕微,我害怕稍微發出一點聲響便能驚動整個村子。我抄的近路,從村子後面繞了進去。稻田與民宅以一條古樸的青石板路相隔,沿著石板路一直往裡走,便是延村的巷子。

巷子幽深而靜謐。年代久遠的青石板路在腳下延伸,因著霧氣,青石板有些潮濕,更顯得它的厚重。青石有些高低,那些深陷的刻痕彷佛訴說著沉澱了幾百年的歷史。高低錯落的馬頭牆則一齊竦身擁向天空,各自凝固在自己的極限,以優雅的姿態縱橫顧盼。我在婉約的小巷裡隨性而走,指尖輕輕滑過凹凸的牆磚,心安靜得幾乎無法跳動,似乎在母親的懷中,我忘記了思考和呼吸。

再往裡走,開始有了些微的人煙。偶爾迎面走來一個阿婆,微微笑著看著我們,我們便也還一個發自心底的微笑;也有阿公看到我們似有些意外,身邊走過時,略多看一眼,我們也絲毫不介意。沿著青石板一路走,見大多數人家的門都敞開著,探頭向裡望去,都是黑乎乎的,不能分辨什物。終於忍不住在一個飾有精致磚雕門罩的人家前停了下來,屋內靜靜地不聞人聲,立了半晌,終邁過了高高的門檻。

進得門檻,是一個客廳,四周是夜一般的黑,唯獨廳的前半部份有一方純淨的光從上面射入,幽幽地撒滿了整個空間。盡管是陰天,但我幾乎能看見空氣在細細地移動。我站在那裡,四周靜靜地沒有一絲聲響,恍惚間我已變成空氣,溶化在光影裡,遺落在與世相隔的空間裡,彷佛每一次呼吸都無比的冗長,又彷佛一轉眼,滿頭青絲已化成白雪。

從靜寂中醒來,發現這客廳還是有著前塵往事的熱鬧。正中一張四仙桌,四條長凳團團圍著,依稀能看見喝酒時的觥籌交錯,能看見笑談時的茶盞磕碰。周圍掛著的顏色已經黯淡的書畫條幅也暗示著老主人的亦商亦儒。

抬頭仰望,房子相當的高,約摸有4、5米。正中的橫梁是一根粗大的原木,橫梁上,雕著凹凸有致的圖案,我眯起近視的雙眼,看得見肥碩的鯉魚和怒放的荷花,想必這裡的先主有著雄厚的實力和美好的期盼。

客廳兩邊的廂房門都掩著,於是穿過客廳,來到後院。院中央是個天井,所有的光線都是從天井中傾瀉而下;正下方是石條砌成的長方形水鬥,據說雨天時可以在此收集雨水,故稱之為“天井”。後院中堆著顏色古樸的家什和高過人頭的柴禾,看來主人未雨綢繆,早有打算。

晃了一圈不見人影,便悄悄地退出了門外。整個村子還是靜謐得恍若隔世,不知誰家的公雞啼了一聲,我才想起,還有更多的村落等著我去踏訪。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我走訪了古意盎然的思溪、宏偉壯觀的彩虹橋、仕宦名村理坑、水繞村莊的曉起、工藝精巧的俞氏宗祠、小橋流水人家的李坑。每次停留,看著三三兩兩的古民居、高高低低的檐、曲曲彎彎的河、零零落落的樹總是以無比和諧、無比優美的形式組合在一起,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在畫中游。很多時候,我都在輕輕告訴自己,停下來,停下來,就守著她吧,守著美麗的婺源,守著婺源的每一個晨昏,聽“雞鳴桑樹巔,狗吠深巷中”,看“斜光照墟落,窮巷牛羊歸”,再去追根溯源為什麼每個地方都會有諸如“曉起”、“思溪”這般讓人動容的名字,那種日子必定平和、富足而快樂。

我終究沒有停。我用我一貫的步伐繼續行走。等到有一天我走不動時,我會停下來,靜靜地看杜鵑紅遍山野,看紅楓爭奇鬥艷,那時,我或許可以真切地參透朱熹寫家鄉婺源的那首詩了,“半畝方塘一鑒開,天光雲影共徘徊,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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