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5先去了西塘。
乘了火車,再轉汽車,下車後,沒看見水的影子。
許多三輪車包圍上來,兜生意。實在不清楚離開古舊的水鄉到底有多遠,談好價錢就爬上了小小的座位。
只有5分鐘,車夫也故意騎得很慢,為了顯示這點車錢的價值。
西塘的水鄉是破敗的,也是真實的。
本來不過是一個無聲無息的小鎮子,和周圍其它鎮子一樣。突然之間出了名,那麼多人從四面八方圍攏過來,對著它指指點點,它就像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大姑娘,覺得手腳都沒有地方放了。
破敗的木頭房子,還有些原居民住在裡面,想必還在用木馬桶,每天早晨要到後門的河裡去刷。
如果沒有那麼多不相關的游客,那些人也就住在這裡,每天日出而做,日落而息,人生最大的願望是小孩能考上省城的大學,或者去城裡打工賺錢回來蓋間屋。而現在,他們千方百計地想利用自己的家來做生意,或者賣半涼的粉蒸肉,或者批些假古董來兜售。
在那些保留下來的古老建築裡,不知那些家門緊閉的人是怎樣地在過日子,每天那麼嘈雜的環境,實在是不適合居住的。
一些比較好的民宅,也就是以前的有些頭面人的家,或者念了點書的書香門第,或者小小的達官顯貴,成為對外賣票的參觀景點。
沒有什麼興趣去看人們的“家”,想來看到的不過是早已被現代生活用品充斥的磚木結構房子,還不如在上海看看那些別有情趣的洋房呢。
直到走到小路的盡頭,人也不那麼多了,空氣也仿佛有了真正水鄉的味道。一戶人家吸引了我的眼光。
那裡沒有主人站在門口大聲地吹噓介紹,只有門廳裡坐著位白發的老先生,和每個早晨在公園打太極拳的老人一樣,穿灰色的短袖襯衫,文質彬彬的樣子,我很喜歡。
老人是個版畫家,兒子也子承父業。老屋的牆上掛滿了版畫作品,大多在報刊上發表過。
門廳內是個小小的庭院,一座精致的石橋下居然還有活水流過。陽光紛紛撒在芭蕉葉上,微風輕搖,寧靜而至遠。
他們一家人並不住在這古宅裡,而是住屋後新造的房子,與游人們隔開。心中充滿對這種清雅生活的向往,玲瓏別致的三進老屋,是對已逝歲月的紀念,也是對老人終生為之奮鬥的版畫事業的紀念。
每天看著自己的老宅,感覺卻是隔膜的,因為有太多的陌生人,太多並不屬於這裡的紛亂噪音。老者的心情想必也是無奈的吧,生活所迫,物是人非啊。
那所謂的夾皮弄確實很窄,但並不見得有多麼稀罕。倒是走到弄口看到一家私人旅館有些許意思,底層是飯店,二樓是客房。從後門溜到樓上,居然發現客房是那麼的古色古香。三面雕花的木床,梳妝台,桌椅都弄得像紅木做的一樣。
我的想像力立刻發揮作用,仿佛看到住在這裡的小家碧玉清晨起來,對鏡貼花黃,憑窗眺情郎。
果能在這裡住一晚倒也不枉來西塘一趟。
從西塘出來,發現並沒有直接到達南潯的車。於是冒著被賣掉的危險,坐了輛電動三輪車,乘到國道上搭長途汽車。
根據父親畫的非常不精確但准確的地圖,我們在一個沒有車站的地方下了車。
從南潯的交通要道上走進去,感覺就像到了上海哪個郊縣的縣城,林蔭道右側是四五層的公房,旅館也非常多。往裡走去,終於看到了河。
找了家旅館問價錢,普通雙人標房居然只要60元。上樓看,雖然比較小,但也湊合了。
放掉行李,輕裝上陣。
沿著河道繼續深入,漸漸走進了古鎮。
與西塘不同,南潯的河邊並非人家的後門,也不可隨時走下來在河裡洗菜洗衣。這裡的河道不過是一種地理風貌,沿河的是道路,再旁邊才是民居。
在河的一條支流上,沿岸是不間斷的木長廊。根據歷史記載,當初整個南潯的路都有長廊,即使下雨也不用打傘出門。由此也能看出南潯一直以來的富裕與繁榮,整個鎮有非常良好的規劃。
乘天還亮,趕往小蓮莊。
這是個做絲綢生意人的宅院,他不僅做國內生意,還做進出口買賣。見過世面,又有了錢,修的宅子當然和別人不同。
亭台樓榭不似普通意義上的江南園林,更摻雜了一些西方的元素與布局風格。沒有曲徑通幽的玲瓏構造,而是坦蕩迎客的大家風範。
日子久了,整個園子難免感覺破敗,殘花枯草的,但卻更有一種暗中透出來的凜然之氣,仿佛它的自成一格是與現時任何一人無關的,無論它的興衰、榮辱,它的存在就是證明,而旁人的評價不過一如草芥。
在院子的一角,有一座被隔離開的石頭牌坊,因為年代久了,風化得嚴重,有倒塌的危險,所以不讓人參觀。想想當時的主人,想盡辦法要留下些什麼可炫耀的資本給子孫,而結果卻連子孫也不知在哪裡,連這宅子也落不得個清淨,成為萬人園。
逛了出來,天還亮著,於是到進城時碰到的第一條大河去看看。
到南潯來玩的人確實比西塘要少,河邊的房子被整修過,而且結構與西塘完全不同,與南潯古鎮內的其他民劇也不同,基本是以磚與石為主,挺大氣的。
在一座石橋上,遇到一個學生,騎著輛自行車。攀談之下原來是在杭州念書的學生,乘五一長假自己騎車到水鄉玩。挺羨慕他的,因為自己騎車最遠也只是到過青浦。不過他實在沒眼光,居然指著我老爸問是不是我爺爺。天,我老爸雖然有點白頭發,但好歹年輕時也挺英俊的,看起來不至於那麼老吧。
其實在這座橋附近就有一座大宅,不過天色已晚,只在鎮裡的小街上兜了一圈就回去了。
富裕的南潯,讓我感到很舒適。在旅館下面的飯店很不錯地吃了一頓。特別點了新鮮的河魚,充分滿足口腹之欲。
吃完飯後,決定到鎮裡逛逛,順便買些吃的。
沿著唯一的大路,來到鎮上的電影院,裡面熱鬧非凡。原來不知從哪來的和尚,正在裡面表演武功,兩個和尚還在外面的大廳裡比劃,引得許多人擠著買票。從來沒見過這種場面,覺得好像在八十年代一樣。出家人為了銅錢,在喧囂塵世如此作為,那也就無所謂什麼修行了。
回到街上,發現以電影院為中心,向兩邊輻射是一個很熱鬧的夜市,賣些雜七雜八的假冒偽劣生活用品。老爸對這些沒有任何興趣,於是繼續向裡走。
沒走兩步,就看到右邊有座基督教堂。如果不是兩扇黑色的木門特別高大,根本不會讓人注意到。可惜是晚上,門緊閉著。由此可見,西方文化在南潯的固來已久與潛移默化。
在西塘和後來去的烏鎮都沒看到教堂。老爸說可能因為南潯有人做進出口生意,與外界接觸多了,自然與其他江南小鎮不同了。
南潯和上海郊區的普通市鎮確實很像,還有個不算小的超市,雖然裡面的貨物都是從沒見過的牌子。
到了晚上,迷迷糊糊地總覺得一直聽到有人在外面街上唱歌,還有起哄,我一直被吵得處於半睡半醒的狀態。第二天醒來問老爸有沒有聽到什麼,他說什麼也沒聽到。難道是我做夢?
(回到上海後才聽說,南潯有名的尋花問柳的地方,常有上海人開了車去,看來那晚並不是我做夢了。)
第二天很早就起來,為了能吃上當地的早點。找了個小店,要了碗豆腐花,味道雖然和上海差不多但豆腐本身特別新鮮,特別嫩,於是又一人多吃了一碗。
在去張石銘故居的路上,路過一條小河,河邊留有原來的長廊,於是沿河進去看看。
看到第一戶人家貼在門口的對聯,覺得他們是信教的,於是讓老爸看。屋裡走出一位老太太,我指指她家的對聯,她明白我的意思,說:“哎,信耶穌的。”我們朝她笑笑,繼續往前走。
只覺得水越來越髒,還有人對著河在刷牙。河,真是江南古鎮的生活起居裡最重要的東西。
進了張的老宅,總覺得他的大廳在哪個電視劇裡出現過。宅子裡的布置一部分在文革期間被對門的鄰居保留了下來,而一些雕花木門是以後重新刻的。
宅子的規模與構造再次證明即使在當時,南潯也是不同與其他水鄉的,它的富裕與見識絕非其他地方可比。
最令我驚訝的是裡面一個完全歐式的舞廳。大理石鋪地,兩邊還有壁爐,半拱型的窗戶,落地玻璃門,黑色鐵質吊燈,另有一道刻花玻璃的木質隔牆將舞廳隔成舞池與休息室。壁爐前還有彩色雕花瓷磚,上面繪著半裸的古希腊人物。
從落地門走出去,居然還有羅馬柱。
走下弧型台階,是一個小小的園子,兩邊各有一株參天古木,倒很有中國味,只有擁有古樹的屋子,主人才是有年頭、有來頭的。
不知當初被邀請來跳舞的“鬼佬”看到的是怎樣一種景像,是否也會被那些嬌柔嫵媚的江南女子所迷倒呢?
作為景點之一的南潯藏書樓沒有進去,只在外面張望了一下。老爸說江南各色的藏書樓很多,這裡並非十分有名,而且時間緊迫,於是去退了房,向烏鎮出發。
對於烏鎮,雖然沒有去過,卻是有特殊感情的。
我的籍貫是桐鄉,而烏鎮正是隸屬桐鄉的一個小鎮。這次江南三水鄉行的最後一站正是烏鎮,也是為了能方便回桐鄉老家看一看。
烏鎮已被徹底翻新過了,成為一個成熟的旅游區。
它不似西塘,古舊而雜亂,你可以隨意地在古鎮上逛,完全貼近當地人真實的生活;也不似南潯,新舊分離,你能參觀的只是特意保留下來的一些老宅和景點;而在烏鎮,你要進鎮就要掏錢買票,一張聯票包括了染坊、紡紗織布、釀酒作坊、當鋪、皮影戲、茅盾故居等等一系列景點門票,你沒有選擇的權利,只有接受。
到底是和STV共同開發的鎮子,別的沒學會,先把所謂旅游市場經濟的強買強賣學到家了。
沒辦法,花錢買了兩張磁卡門票,這東西留作紀念也是不錯的,總算讓人覺得還有點值。
烏鎮的翻新還是花了點心思的,雖然石牆和木柱都重新粉刷油漆過,但內部還是保留了舊時的風貌。
那時的天氣非常好,周圍全是游客唧唧喳喳的說話聲和摩肩接踵的身體接觸。在一個工藝品商店裡突然手機響了,連忙靠到窗口,陽光一下子射到臉上,窗外就是一條小河,烏篷船在河道上緩緩前行。原來是公司的同事來問工作上的事,立刻覺得自己是多麼的幸福,在這樣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聽著潺潺的水聲和游客的喧鬧聲,倚靠著年代久遠的雕花窗欞;而那個同事卻坐在上海租金最貴的辦公樓裡,面對著毫無生氣的電腦屏幕,冷氣把陽光冰冷地隔在了窗外;那個電話仿佛是來自一個與我完全不同的世界。
在釀酒的作坊裡,有剛釀好的酒賣給游客,有黃酒,也有糯米酒。那糯米酒聞起來非常香甜,於是和老爸倒空一瓶礦泉水,打了500ML。其實對於酒我和老爸都是沒有研究的,覺得那酒好有一多半也是為了那是從古老的釀酒作坊中直接賣出來的酒,原汁原味而已。
那個展示藍印花布的地方因為以前在電視上就見過,也參觀過長樂路上的中國藍印花布館,所以並不覺得很新鮮,反而覺得那掛滿長條布的院子未免有點假,像是硬生生擺出來給人看的,有一種成熟景點的世俗氣。
令人不愉快的事終於發生了。
因為聯票的形式是一張磁卡,每進一個景點就用卡在電腦終端上拉一下,卡本身並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而當我們來到“當鋪”時,門口的兩個工作人員說電腦壞了,要在我們的磁卡上用圓珠筆打個叉。
那我當然不干啦,好好的一張幾十塊錢的卡,用筆畫個叉算怎麼回事。再說這張卡也只是一天有效,我又不會再用這張卡來第二次,於是我堅持不讓她劃,但要進去參觀,而那兩個小姐卻堅決不讓我們進去。見鬼,你電腦壞掉又不是我的責任,我買了票當然有權利參觀,也有權利不讓你破壞我的旅游紀念品。
最終我們還是強行進去了,中間當然也說了不少不好聽的話,成為這次水鄉之行的敗筆。而且這個當鋪也沒有什麼真正值得參觀的地方,只是個空架子,裡面放了幾個粗制濫造的蠟人而已。
烏鎮的風格是整齊劃一的,因為經過正式的規劃與修繕;烏鎮是擁有成為旅游熱點的要素的,因為實在是沒有幾個游客會真正喜歡髒兮兮的地方,即使那才是真實。再加上先進到位的廣告宣傳,相信烏鎮很快就會取代周莊成為上海人渡周末的首選了。
烏鎮是我們逛得時間最短的地方,一是因為參觀成熟景點無須花費很多時間自己去尋找樂趣,二是因為我們還想去桐鄉我的老家去看看,不過那就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下回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