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那一晚,我醉了,很多人都醉了。
那一晚,我把嗓子唱啞了,很多人都把嗓子喊啞了。
那一晚,我哭了,很多人都哭了。為什麼哭了,不知道。應該是笑得太多了,就哭了;喝得太多了,就醉了;走得太久了,就累了,就睡了。
那一晚,明永的月色很美,映照在白色的冰川上,如同打著明亮的射燈。
那一晚,明永的青稞酒很甜,很醉人,不然為什麼大家都醉了呢?
那一晚,我在明永冰川腳下的小村莊裡度過了一個難忘的生日。
(二)
文麗說:我們唱歌吧。
她悠悠地唱起“橄欖樹”:不要問我從哪裡來...............
文麗是湖南人,年紀不大卻很老練,愛抽煙,愛戴一頂圓圓的咖啡色遮陽帽,愛說“靠”,愛恨分明,很仗義的一個女孩,和她在一起不用可以隱藏、掩飾自己,彼此就像好兄弟一樣。
認識文麗是通過麗江古城青年旅舍的留言版,我無意中看到了她的帖子,說准備湊人去梅裡雪山。而我這次來麗江的主要目的就是去梅裡雪山、雨崩神瀑和明永冰川,獨自一人,正愁沒有游伴。
第一次見到文麗是在看到帖子後的10分鐘,我打了她的電話,她說她在左岸咖啡等我,後來才知道左岸是她的一個聚居地,因為她和左岸的老板娘翎子很熟,再後來我們也都成了好朋友。
她正在幫翎子修椅子,見到我後也毫不客氣地扔給我一把,說正好幫著一起修吧,去梅裡的行程也在修好第五張椅子的時候定下來了。
“為什麼流浪,流浪遠方,流浪.................”可能酒喝多了,文麗有些走調。
不知道她有沒有男朋友,好像幾天的相處從沒談到過這個問題。不過敢肯定的是,就算有男朋友,她也不會和他一起出來旅游的。
文麗去過不少地方,都是一個人孤身上路的,不知道她是在享受那份獨立、自在,還是試圖在尋找什麼。
歌唱完了,眼角似乎有淚,江村一定看到了,因為他知道,一路上這首歌都是為他而唱的。
(二)
江村是我們的藏族朋友,會開車,於是也是我們的司機了。文麗從不讓我們介紹江村為“我們的司機”,我們也從沒把江村僅僅當作司機,他是我們的好朋友。
他是一個很帥很帥的藏族小伙子。
麗江有一家叫“櫻花屋”的酒吧,生意很火,晚上在麗江古城裡來自五湖四海四面八方的紅男綠女就聚集於此。江村喜歡熱鬧,會彈吉他,於是他就會拿把吉他到這裡為大家自彈自唱。
這讓他很受女孩子的歡迎。
但他會告訴她們:我有老婆的,我有三個老婆,一個是真正的,那兩個也是很真的。到我走的那天,也沒搞清楚這三個老婆的關系。
文麗就是那麼固執地喜歡上他了,他告訴她自己有老婆的有三個,文麗笑笑說:靠,有病啊,跟我講這個干嗎。
這就是江村,這就是文麗。
江村喜歡飆車,一路上文麗坐在副駕駛的位置,提醒他對面的來車、為他唱歌解乏,唱得最多的就是橄欖樹。
(四)
江村說,我給大家唱一首歌吧。
江村的歌喉很好,藏族人天生有一副好嗓子,他曾經在深圳的酒吧走穴,厭倦了都市的喧囂後,來到了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麗江。
他唱的是刀狼的“衝動的懲罰”:
那夜我喝醉了拉著你的手胡亂的說話
只顧著自己心中壓抑的想法狂亂的表達
我迷醉的眼睛已看不清你表情
忘記了你當時會有怎樣的反應
我拉著你的手放在我手心
我錯誤的感覺到你也沒有生氣
所以我以為
你會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我看到,文麗哭了,她知道江村是唱給她聽的。
江村曾對我說:能否幫忙勸勸文麗。他說她對自己太好了,可自己不想傷害她。
我說:她知道的,她那麼聰明。
我問江村:需要嗎?
他反問:不需要嗎?
我始終還是沒有勸她。我也知道勸不住她。而且她會對我說“靠,跟我說這個干嗎,你有病啊!”
(五)
孫姐是我們中年紀最大的,也是最名副其實的驢。
她去過西藏、新疆、黔桂、尼泊爾、甘南、稻城...............
她還沒有結婚,她說剛和男友分手,出來散心。
她的英文很好,所以此行她也擔任了翻譯的角色,因為同行人中有一位老美,Steve。
孫姐是此行全程徒步到雨崩神瀑的三人中的一個,另外兩個一個是另一輛車的司機(當然首先是我們的好朋友)阿毅,還有一個是我。所以孫姐的體力是很好的,盡管她很瘦小。
孫姐一路上都和阿毅同居一室,她總是取笑阿毅很膽小,對她沒有賊心色心,阿毅則說自己才害怕被人見色起壞心,每晚他說都要等孫姐睡著後他自己才敢睡,他覺得自己像小羔羊。
他說的時候大家的胃已經在痙攣,後來終於有人想吐了,說要吐在他的車裡,他才沒有再說。
阿毅個子不高,體力很好,近40歲的人了,看上去也就近三十,是個很牛的人。曾經獨自騎自行車進新疆,青島晚報還做了全程報道呢。
每次人家介紹他時說到這個,他就壞笑地說:不就騎個自行車嘛?
阿毅是麗江左岸咖啡老板的好朋友,從青島請來開車跑跑旅游的。我是那天在左岸和文麗談行程時碰到他的,當晚就一起喝酒了,喝酒時當然探討了很多很深奧的人生問題,雙方頗有點惺惺相惜,呵呵,其實已經記不起聊了些什麼了。
隱隱覺得,阿毅是喜歡文麗的,文麗來麗江已經兩個多禮拜了,阿毅一直沒讓她知道自己的心思,這讓左岸的老板大黃很著急,阿毅就是不讓他捅破,因為他覺得這樣挺好的。
喜歡一個人,就走到離她最近的地方,然後,默默地等。
這是某些人的方式,他很享受等的過程。
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成功的,因為有江村的存在。
但他在大家面前,總是很快樂,甚至是最快樂的一個,他真的那麼快樂嗎?
看起來是的,晚上他一直在跳舞,在院子裡跳舞,只要有人唱歌他就會起舞。
有時他會摔倒。
他醉了,有心事是很容易醉的。
(六)
身材高大的老美Steve一直在用筷子敲碗、碟、酒杯和酒瓶,我想他一定很喜歡打擊樂。
他不時和坐在旁邊嬌小的孫姐耳語幾句,他們的關系顯然很密切。
在雨崩村的那晚,他們一起去看星星了。這個新聞是阿毅八卦出來的,畢竟他和孫姐同居一室,而且他一定要等孫姐回來才睡的。他說那晚孫姐很晚回來,他說孫姐睡覺時都在笑。
後來文麗和我審問了孫姐,她說他們在談英美文學,談論普希金,對了幾句詩。這不是我們想知道的。文麗單刀直入:“他摟你沒有?”孫姐點頭。“她吻你沒有?”我追問(很八卦啊~~~),孫姐依然點頭。“他這個你沒有?”文麗作扯衣服狀,孫姐大笑點頭。
我們就都不信了。
Steve又在孫姐耳邊耳語,孫姐抬頭看看天,星星很亮很近。
孫姐害羞地說:我陪Steve走走。
我們都知道他們要去看星星。
阿毅醉了,已經趴在桌上了。突然他仰起頭說,今晚我先睡了,不等你了,你愛咋樣咋樣!
(七)
梅裡雪山腳下的明永冰川,是一個神聖的地方。
十多年前,中日登山隊十六人全軍覆沒,據說是因為神山發怒。
兩個月後,明永村來自北京的義務教師馬驊在一場車禍中落入瀾滄江,難道是天妒英才?
在這個神聖的地方,我度過了一個難忘的生日,2004年4月23日,謝謝他們,我的朋友:文麗、江村、孫姐、小琴、阿毅、Steve。他們都充滿了故事,他們都敢愛敢恨。一路上有他們,苦一點也願意。
醉酒當歌,人生幾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