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土樓,既不是蓄謀已久的行動,也不能說是一時的心血來潮。也許是土樓留在我記憶深處的模糊形像,在這不斷變幻的時空裡,又偶然折射進了我的腦海中,那充滿誘惑力的畫面強烈地吸引著我去探尋這種未知的可能生活。初見土樓
在龍岩搭上去永定的車已是下午3點多。車出龍岩市不久就進入了永定縣。永定號稱土樓之鄉,有土樓上萬座。這不禁讓我對路邊會出現星羅棋布的土樓充滿熱望。可惜,兩個多小時的行程,只在途徑湖雷鎮時於暮色中仿佛看到一座土樓。書載湖雷鎮有一經典土樓,不知是否這座?當然一個重要前提是我沒看錯。
車到永定縣城時暮色已沉,看來已無法立刻去看土樓,其實心裡對於到哪去看土樓還沒底,先住下再說吧。辦住店手續時向老板娘問起土樓的事,老板娘的話讓人乍喜還憂,“看土樓,好,好。不過也沒啥好看的。”然後指指前台的幾個小姑娘說,“她們的家都是在土樓裡的”。那幾個姑娘羞澀地笑笑,卻不說話。老板娘話歸正題,告訴我們明早可以坐途經洪坑口的班車,洪坑口就是洪坑村的村口,洪坑村現在是土樓文化村,村裡有不少土樓。路線問題搞清楚了,大家都放下心來。
清晨,永定汽車站。我們站在那輛中巴旁有些疑惑,這是我們買了票的那輛嗎?車上擠滿了人,更別提座位了,可我們的票是有座號的呀。四處打探了一番,結果令人失望。雖然沒吃早餐,但仍然鼓足余勇與那車老板理論。戰果難稱輝煌,不過每個人都有了一塊棲臀之地。
車開出縣城不久就上了曲曲折折的山路,山路旁不時會有趕集的老鄉招手,於是雞鴨們很快就與乘客們歡聚一車了。雖然擠得難受,我還是努力睜大雙眼,不願錯過每一座從車旁掠過的土樓。說來慚愧,兩個多小時路程,能被確認的土樓就兩三座,還都不大。看來真經不易取,土樓的真顏也不易看。
車到洪坑口,一下車,就有土樓文化村的工作人員熱情地招呼大家買票,然後讓大家在售票處後面的賓館的前廳坐著休息,等湊夠了人就會有導游小姐領大家進村參觀。
在一片綠草坪的後邊,振成樓悄然佇立著,古樸、雄壯。我們先在遠處凝望了片刻,然後慢慢地走近,走進。跨入大門,不禁舉目四望,古樸凝重的氛圍似恰與夢中的相仿。不過也有一絲遺憾。就如其他大力發展旅游業的地方一樣,土樓人家也因地制宜地擺開了小攤,售賣各種紀念品。這使我想體會一下原生態土樓生活的願望變得有些不切實際,當然我也知道我不能因一己之私,而否定土樓人家追求現代生活的美好願望。存在的就都是合理的。
前面的導游小姐已介紹完了土樓的歷史,開始詳細介紹振成樓了。振成樓始建於20世紀初,依八卦形制而建,外環4層,第一層是廚房和飯廳,第二層是糧倉,第三、四層住人;內環兩層,為待客之用;圓樓中央是祖堂,是舉行各種祭拜儀式的地方。導游小姐又接著介紹樓內各種細微之處的深奧含義,我也煞有介事地東瞧西看,然後若有所悟地點點頭。
游完振成樓之後是去看客家婚俗表演。離開振成樓時忍不住向一個擺攤的大嬸打聽樓裡有沒有客房住,大嬸一聽來了精神,“我家就有啊!”價錢?倒也不貴。“我帶你去房間看看吧?”“不忙,不忙,我一會再來。”走時大嬸遞給我一張名片,上寫“真正樓主之孫XXX”,以及經營範圍、聯系電話等,讓我覺得蠻有趣。
跟著大隊人馬往村子深處走,經過據稱是最小的圓樓的如升樓,跨過一座小橋,拐到福裕樓前,一頂花轎和幾個傳統打扮的轎夫、吹鼓手已等在那裡。眾游客圍成一圈站好,只等節目開演。但轎夫和吹鼓手始終站那一動不動。導游小姐與之交涉半天亦無功而返。咱聽不懂客家話,搞不明白他們都說了些啥。輾轉得到的消息是良辰已過,按老規矩這婚儀得推遲到下一個吉時。下一個吉時為時尚早,大家難得等,於是去游奎聚樓。因為同伴因時間關系要先打道回府,我們匆匆瞧了兩眼奎聚樓就趕緊找地方吃飯去了。
吃罷午飯,送別同伴,然後背著行李去振成樓投宿。老板娘給了我一間四樓的單人房。這單人房的設施極為簡樸,一床、一桌、一凳,倒也正和我意。放下行李,略坐片刻,便又准備去游其他土樓。這其他有代表性的土樓都離此地頗遠,若有時間徒步去倒是不錯,不過按目前情況只能搭車。於是便托房東幫我找一可靠點的摩托。
摩托車手急急火火從旁邊的房子趕了過來,嘴裡還嚼著霉菜扣肉(永定菜干乃是閩西八大干之一)。振成樓裡的男人都姓林,下面我就叫他“林生”。林生一邊嚼著永定菜干,一邊開出一個毫不含糊的價錢,見我沒有痛快答應,便向我擺事實、講道理,房東也在一邊附和,一雙誠摯、啟盼的目光。我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略微殺了殺價,就成交了。價錢包括車費和門票費,門票按每個樓10塊錢計。
承啟樓與高北土樓群
摩托駛離洪坑村,向著承啟樓和高北土樓群奔去。車行20分鐘,路邊出現一路牌,高北土樓觀景台就在左近。摩托一拐,上了一條通往山腰的土路。沒走多遠,就到了一個平台。林生停下車,指著一條上山的石梯對我說,“就從這上觀景台。”我便下了車,開始向上攀登。林生停好車後,遠遠跟在我的後面。天氣很好,太陽毫無遮攔地照著我,汗水恣肆地在我身上流淌。終於觀景台到了,我氣還沒喘勻就迫不及待地向四下張望開來。數個大大小小的圓樓、方樓散落在河谷中,本來很有些雄壯的幾個大圓樓在天地山川的映襯下顯得是那樣的嬌小嫵媚。林生這時也爬了上來,向我介紹左邊的那個大圓樓就是圓樓之王——承啟樓,我於是向它多張望了兩眼。挑選角度拍了幾張照片之後便下山去看承啟樓。
下到剛才那個平台上之後,林生讓我先等一下。只見他走到旁邊一所房子跟前,喊裡面的人。房裡面走出一個女孩。女孩和林生講了兩句話,同時打量了我兩眼,神情帶著一絲戒備。林生忙從兜裡掏出五塊錢遞進去,女孩接過錢,神情友善了許多,然後打開門,走了出來。林生轉頭對我說,“你就跟她進承啟樓吧,我就不過去了。”因為先前與林生講好的價錢裡包括了車費和各個土樓的門票費,所以看到林生遞給那女孩錢,我就搞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女孩個不高,身材挺豐滿,一顛一顛地領著我就從一側門進了承啟樓。進得承啟樓,放眼一望,果然不愧是圓樓之王,真是夠大的,比振成樓大了一圈。越往裡走,越覺得這承啟樓的生活氣息真是濃郁。雞籠、鴨舍、豬圈一個挨一個,聲味俱全。看罷中央,再走四方。承啟樓的外環也是四層,一家挨一家是密密匝匝。樓內不見擺攤的,各家都還過著較為傳統的生活。我一層樓一層樓地轉,轉到二樓時,一老者突然衝至面前,問我買沒買票。我一看,這可有點難對付。別無良方,就裝傻吧。老者見我總是一臉茫然的表情,有些急了,拿起一張票遞到我眼前,說“十塊錢,十塊錢。”眼看我已招架不住,就快要掏錢了,領我進來的那個女孩如菩薩下凡,救我於危難。
走出承啟樓,回女孩家的路上,我問她,“住在樓裡多好,你家怎麼不住在樓裡呢?”她回答:“樓裡太擠,而且人一多是非也多。農村嗎,都是這樣。”我聽了有些驚訝,在我看過的資料中,在我的想像中,土樓人家從來都是和睦幸福地生活著,而現實竟是如此嗎?我一時無話,只是默默地走。經過一口水井時,我突然又來了精神,想嘗一嘗清涼的井水,看和我老家的一不一樣。女孩忙阻止我,說這水喝了怕要拉肚子,他們也都要把井水燒開了再喝的。我只好作罷,戀戀不舍地看了兩眼那井,繼續向前走。
回到女孩家,說好在這等我的林生不知去了哪裡,女孩便讓我邊喝茶邊等,那熱情勁與剛見我時的態度真有天壤之別。我心中暗想,這才是客家人的本色吧!坐下來喝了一會茶,沒等到林生,卻等到了女孩的公公。女孩的公公一大早去龍岩看二兒子,剛剛轉來。這時我才知道女孩原是嫁到這家的媳婦。女孩的公公看上去已有60來歲,但身子骨還很硬朗。我倆互相謙讓了一番座位之後,各自找了張凳子坐下。我很想和老人家聊聊,但苦於語言不通,只能以微笑回報老人家那古銅色的淳樸笑容。
又過了一會,林生回來了,說他在樓的正門那邊等我,久等不見我,便又回來找。辭別女孩一家,重又上路。車由原路返回,穿過洪坑村,直奔湖坑鎮。到了湖坑鎮,又向左一拐,朝南溪方向開去。
振福樓
摩托在振福樓門前的一座橋邊停了下來,橋下的溪流正好從振福樓門前緩緩流過。走進振福樓的時候,幾位老人正坐在門旁的長凳上聊天。見我進來,一位大媽便站起來讓我買門票。我回頭看了一眼林生,林生忙走前兩步接過話茬。只見林生邊與大媽聊著邊拿出5塊錢遞過去,大媽接過錢,正要放回兜裡,卻又突然急急地遞回給林生,兩人一番推讓,林生最終把錢收了回去。我有些不明所以,不過看來不會再有人找我的事,便滿樓轉悠去了。
振福樓不大,與振成樓是姊妹樓,看樣子現在住戶也已不多。轉完回到門口,見門口立著一個留著一副長髯的年輕人。見我過來,便主動與我打招呼,接著我倆就聊上了。聽他說他也是永定人,沒有職業,以寫散文為生。然後問我是不是搞攝影的。我忙說不是,而且我搞的跟其他藝術門類也都不搭界。他又接著說今天是領某市的畫家協會主席來看土樓,以前還領余華、陳忠實等人來看過。現在他正與余華等人商量要以土樓為背景寫個劇本,然後請張藝謀來導。我祝他心想事成,然後討教他的筆名,以便有機會能拜讀他的大作。他略一猶豫,說他沒有筆名,發表文章都是用真名XXX。這時林生在一旁等得已有些急,我便趕緊結束了與散文家的談話。
走出振福樓,在樓前仔細欣賞了一番,總覺得沒有照片中看到的美。回頭看看樓門前的溪水,似有所悟,於是從樓旁邊的橋走過去,隔著溪水再看振福樓。清澈的溪水緩緩地流著,發出一些歡快的聲音,幾只鴨子在溪水裡悠閑地覓食,天很藍,點綴著幾朵白雲。在這天與地譜成的和諧優美的旋律中,振福樓適時地加入了進來,使這旋律因增添了人性的美而變得無比的動人。坐在溪邊的石頭上,讓自己沉醉在這美的享受裡。一時物我兩忘,心弛神翔。
衍香樓及衍香觀景台
在去衍香樓的路上,林生很有些得意地對我說起剛才在振福樓買門票的事。振成樓和振福樓被稱為姊妹樓的原因是兩個樓裡的人都是親戚。那位收錢的大媽發現林生跟他們是親戚之後,便把錢還給了他。我坐在後座上淡淡一笑,沒說什麼。
衍香樓年代較為久遠,樓內也是人才輩出,樓中間的小房子裡掛著不少照片和文字資料,有時間可以慢慢看。從樓旁邊的一條小路上山,便到了衍香觀景台。比起高北觀景台,衍香觀景台的視野要開闊的多,一條很長的河谷盡現於眼前。蜿蜒的河兩旁星羅棋布著幾十座土樓,有圓樓、方樓,還有一些樓距離太遠,已看不清是什麼樓。土樓間、山坡上則是一片片綠油油的稻田,其中有些已開始泛黃。面對如此景像,我只能感嘆“好一派田園風光!”
媽祖廟
原先商定的行程中是沒有這一站的。因為這媽祖廟不見經傳,各種導游圖上都沒有。我這一路上跟林生已混得挺熟,他大概見我不小氣、不跟他斤斤計較,便向我推薦了這個地方。
這個媽祖廟坐落在一條小河中間的一塊平地上,有橋與公路相連。看廟的是一位老大爺,年已六旬。看來他和林生很熟,一見面就親熱地打著招呼,然後就聊了起來。我則一個人靜靜地欣賞著風景。溪流靠山的一邊,林木蔥郁,往前面看,幾個土樓傍著溪流,很有層次地排布著。不知是從河上還是松林中生出的風輕輕地吹在我的臉上。
林生與看廟的大爺聊了一會便過來叫我到廟裡喝點茶、休息休息。到了廟裡,林生勸我燒兩柱香,見我實無此興趣,於是作罷。我從側門轉到廟後邊,發現廟後竟有一處佳地。一小塊長滿綠草的地,四周有幾棵不大不小的樹,還有一些野花茂盛地開著,清澈的河水從兩邊嘩嘩地流過。若在此地支一小桌,三兩知己烹茶談心,啟不快哉!
回去喝了一會茶,看廟的大爺要去旁邊的村子喝酒,於是我們便一起離開了媽祖廟。
南溪實佳觀景台與環級樓
車到環級樓,林生說進去看看吧,我說咱先去實佳觀景台,等回來的時候在進去看吧。林生有些困惑,前面還有觀景台嗎?我堅持說還有,於是繼續往前開。但誰都沒去過,不知該怎麼走,只好找人問路。路旁的鄉民都很熱心,加之那地方也不難找,很快就到了。實佳觀景台比前兩個觀景台要低一些,爬起來省勁許多。等我站到觀景台上時,日已西沉,暮色漸生,遠近的土樓都籠罩在夕陽薄暮之中,土樓上空隱約浮動著一些炊煙。觀景台旁,有7,8個剛干完活的農人坐在那裡聊天,不時傳過來一些歡快的笑聲,讓我禁不住轉頭注視了他們片刻。
從實佳觀景台折返,來到了環級樓。站在環級樓門前,先抬頭仔細看了看門上方那條被地震震裂的口子,然後邁步進樓。已到了吃晚飯的時間,樓內的家家戶戶都在做飯,白天出去謀生的人也大都回來了,整個樓籠罩在一片和睦安詳的氣氛中。這讓我不禁想起了老家那在傍晚時分彌漫著炊煙和孩子們的歡笑的小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