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的家園——川西行記之理塘格聶篇

作者: 木吉他

導讀夢中的家園——川西行記之理塘格聶篇夢 關於青藏高原的夢,兒時就曾經做過; 關於青藏高原的夢,直到今天也未醒來; 關於青藏高原的夢,被遙遠的牧歌吟唱; 關於青藏高原的夢,成了內心深處的傳奇; 關於青藏高原的夢,是關於雪山、草甸和理想; 關於青藏高原的夢,是關於廟宇、荒野和流浪; 關於青藏高原的夢,是關於自由的夢; 關於青藏高原的夢,是關於 ...

夢中的家園——川西行記之理塘格聶篇夢

關於青藏高原的夢,兒時就曾經做過;

關於青藏高原的夢,直到今天也未醒來;

關於青藏高原的夢,被遙遠的牧歌吟唱;

關於青藏高原的夢,成了內心深處的傳奇;

關於青藏高原的夢,是關於雪山、草甸和理想;

關於青藏高原的夢,是關於廟宇、荒野和流浪;

關於青藏高原的夢,是關於自由的夢;

關於青藏高原的夢,是關於我們每一個人的夢。

我們

“我們”由十個人組成。

我,木吉他,本次西行隊伍的領隊。

毛毛,我新婚的妻子。

除了我們夫婦還有一名從廣州出發的隊員Wayne,一頭勤勤懇懇的新驢。

從北京出發的有趙潔、段段、阿熏,三個都是女孩子,直接導致了本隊隊員性別比例的陰盛陽衰。

從南京出發的有阿達和麥芽兒,兩人是同事。阿達是本隊的CFO。麥芽兒雖是女孩,在隊伍中卻是一頭公認的強驢,她先於我們的隊伍出發,從瀘沽湖徒步到稻城,然後才在理塘和我們會師,共同走格聶。

Tony,美籍華人,原籍香港。

阿文,深圳人,在成都因聯系上Tony而加入隊伍,後來才知道他不屬於我們無產階級,是私營企業的老板。

Tony是隊伍中的傳奇人物,我趕到成都集合的時候並沒有先見到他,趙潔對我說Tony應該有五十歲左右,見面後發現Tony有著與年齡不相符合的一副健壯身材和健康的黝黑色皮膚。在新都橋大家做自我介紹的時候,我們才得知他的真實年齡是57歲。

Tony報名時的自我介紹上些著:“上山、下海、哪都去;體力一般,但頑強”。

事實上,Tony除了非洲和澳洲外,已經去過所有的大洲。上山下鄉、偷渡、移民、打工、創業、極限運動這些詞彙都和他的經歷有關,而關於頑強,只要看看他的頸椎、腰椎、膝蓋,渾身上下的傷疤就可以想像了。

我希望我在退休的時候可以像Tony一樣,走遍了世界各地,精力充沛,歷練過人。

我們的目的地嚴格說來並不屬於青藏高原,而是四川省理塘縣的格聶神山,它位於青藏高原東緣的橫斷山區,是被《中國國家地理》封為“大香格裡拉”的區域中的無數奇跡之一。

漫漫西行路

十月一日早晨,成都陰雨綿綿,這不是個開始旅行的好天氣。

更糟糕的是,我們沒有遇到一個通情達理的好司機。

我們的司機不僅在一路上對我們停車拍照甚至上廁所的要求充耳不聞,而且最要命的是故意走了錯路。原本我們在旅游旺季花高價包車的目的是一路游覽四姑娘山、丹巴、塔公所在的北線,可他卻為了趕時間,在不打招呼的情況下走了雅安——康定路線。

直到汽車行至雅安,我們才發現這個錯誤,為時已晚,直到趙潔從短信中得知北線映秀路段瘋狂堵車的消息,大家才多少得到了一絲安慰。

車入川西越深,周圍的群山就越發巍峨挺拔,沿途河谷的上方經常聳立著上千米的峭壁,我們的車一時升入雲端,一時又降至谷底,宛如汪洋巨浪中的一條小船。

車子經過康定附近時,愁雲密布的天空居然被風扯開了一條縫,一座雪山的頂峰赫然掛在半空中,盡顯居高臨下的王者風範。

“貢嘎!”

在我們的要求下,司機終於停下了車,所有人拿上相機衝出車外。

根據山體形狀判斷,那並非貢嘎的主峰,而是貢嘎側翼的某座山峰。盡管如此,我們能在這樣的天氣一睹貢嘎的尊容,已經算是很幸運了。

三分鐘後,雲霧重新遮蓋了貢嘎。

車子過了折多山口,雨雪交加的天氣忽然緩和了下來,眼前換了一幅小橋流水人家式的田園風光,精致艷麗的藏民居錯落點綴在山水之間,分外祥和,我們到達了進入了藏區後的第一站——新都橋。

現在的新都橋儼然成了熱門的旅游區,當我們到達時,各個賓館基本都已經住滿了人,還有人在“康南第一藏莊”鄧珠家的院子裡搭起了帳篷。正躊躇間,一個藏族老人熱情地招呼我們去他家住宿,我看了看房間,居然收拾得干干靜靜,裡面正好准備了十個床位,看來是有心做家庭旅館生意的人家。

這家的主人名叫生根讓布,家裡有三個孩子,那老人是他們的爺爺。家裡的大兒子正在上初中,小家伙十分懂事,喜歡交流,對客人很有禮貌,小小年紀已經能料理家庭旅館的生意了。晚上聊天時,他的一番問話讓我至今想起來還倍感溫馨。

他聽說毛毛是上海人,問道:

“阿姨,你知道上海有個曹陽路嗎?”

“知道啊。”

“我的姐姐住在那裡,名叫張華,你認識嗎?”

我和毛毛都被問得忍俊不禁,於是向他解釋說上海有兩千多萬人,我們不可能認識他的姐姐。

兩千萬人擠在一個城市是什麼概念,也許這個孩子一輩子都不會懂。

於是他說起了他的上海姐姐,那不是他的親姐姐,也不是親戚,但是他能夠讀書,卻多虧了那位上海姐姐的資助。

談話間,聽得出這孩子對折多山那一頭的世界充滿了向往,這麼聰明的孩子,也許真有考上大學,走出山區的一天,到那時,他就有機會當面感謝資助他讀書的上海姐姐了。

先出發的麥芽兒沒有一點消息,大家都很擔心,因為按照進度她今天應該趕到稻城了,可現在卻還是接不通手機。但無論如何,我們還是要按計劃明天中午趕到理塘,大家約定次日天不亮就出發。司機聽了非常贊同,因為這樣他也可以盡快趕回成都接下一單生意了。

第二天一早,車子再次啟程西進,翻越了高爾寺、剪子彎、卡子拉三座海拔4500米以上的高山埡口,大家的“太陽穴有點緊”普遍發展成了頭疼。

伴隨著頭疼,在卡子拉山腰上,我們看到了被重重雪山包圍著的巨大盆地——理塘所在的毛埡大草原。



車到理塘,我聯系了梅朵,她把我們接到了她的家中。

成都司機在告別時終於露出了一點點燦爛,還祝我們旅途愉快,咳,啥也不說了,誰讓我們是在黃金周出行呢。

中午,久久沒有消息的麥芽兒終於出現了。

麥芽兒精神很好,但從一身沾滿征塵的衝鋒衣可以看出她已經模爬滾打好多天了,和我們這些衣著光鮮的家伙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麥芽兒抵達稻城的時間延誤了,然後又幾乎沒趕上往理塘的班車,能和大部隊准時會師真是萬幸。

午後,三輛吉普車陸續到位了,司機分別是梅朵的父親、網上曾聽說過的郭師傅,還有一個車酷人也酷的長發年輕人。

年輕人的車收拾得好像明天就要去參加拉力賽一樣,據他說他曾開這輛車游歷西藏,實在是讓人刮目相看,於是幾個女孩都搶著坐康巴帥哥開的車。

我和毛毛、阿達、麥芽兒乘坐的是梅朵父親開的車。一路上麥芽兒居然在顛簸中安然入睡,看的出是累壞了。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那實在不是一般程度的顛簸。理塘進熱柯的路是我所見過的最爛的公路。坐在車上,你必須時刻抓住扶手、靠背和一切可以抓的東西,因為車子隨時會把你拋到半空中,頭隨時會撞在車頂上。

還沒顛出草原,郭師傅的車就壞了,三個司機湊在一起研究對策,我們則趁機盡情拍攝廣闊無垠的毛埡大草原。

郭師傅的車第二次出問題是在黃昏時分,是全程中最嚴重也是最危險的一次。

轉彎時,方向盤的螺絲崩斷了,好在剎車及時,沒出事。

我們為此耽誤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郭師傅車上半路搭車的一個藏族老太太也和我們一樣非常執著地等待著。我們勸她改乘路過的拖拉機,她堅決不坐,因為不會用漢語解釋,只能指著拖拉機模仿出被顛得七葷八素的形像,樣子非常搞笑。

我們一度覺得郭師傅的車子肯定難以再前進了,誰知膽大的三位司機居然用鐵絲固定了方向盤,不過除了阿文,誰也不敢再乘那輛病車,於是再出發時,大家都擠到了其他兩輛車上。

當這輛老爺車第三次出問題時,天已經完全黑了,我的頭疼程度也達到了一路上的頂點,不知道是因為高原反映還是純粹被車顛的。

經過六小時的掙扎,三輛車終於搖搖晃晃抵達了熱柯鄉(喇嘛埡)。

隊員們被安置在一個大而昏暗的藏居中,一屋子藏民好奇地打量著我們這些身穿花花綠綠的衝鋒衣的漢人。梅朵的父親向大家介紹了明天將和我們一同上路的馬幫。

馬幫的領頭人是一個看上去五十多歲的大叔,漢語不是特別靈光,我攤開地圖和他手舞足蹈地談了半天才算是基本確定了後面四天的行程。

馬和馬幫

大叔名叫魯扎,兼作馬夫和向導,同行的馬夫還有一個叫尼瑪的中年漢子,和一個名叫洛桑的毛頭小伙子。

十八匹馬被牽進了魯扎大叔家的院子,原本挺開闊的庭院一下子變擁擠了,人也喊馬也叫,亂作一團。

折騰了一個多小時,所有人包括馬夫都分配到了馬,其余的五匹全部用來馱行李,大軍浩浩蕩蕩地朝熱柯村後的山路上進發。

所有人中,阿文的運氣最好,分配到了一頭膘肥毛順的駿馬,據說是村裡用作種馬的優良品種。我騎的一匹栗色的高頭大馬也不差,剛一出村,就和阿文的馬飆上了,兩匹馬一溜小跑衝上了山坡,拉都拉不住。榜樣的力量實在是無窮的,後面的馬也都紛紛效仿,怎麼撒野怎麼來。我看到Wayne的馬竟然載著他奔向一道懸崖,好像故意要把背上的人摔下去,Wayne一通手忙腳亂,最終還是將馬帶回了正路,好險。

魯扎大叔終於趕到了隊頭,有他的馬壓陣,馬隊終於恢復了秩序,排著隊向山梁上攀登。

Wayne騎的馬後來又讓他吃了兩次苦頭:在則通村,Wayne下馬時腳絆在馬鐙上,被馬拖著跑了幾步;在伊拉卡壩,一匹其他隊伍馱行李的馬受了驚,掙脫了所有的束縛在壩子上狂奔,我們隊伍中其他馬匹均不為所動,偏偏又是Wayne的馬受了感染,將wayne拋下馬鞍後追隨而去。後來Wayne堅決向魯扎大叔要求換馬,他的那匹頑劣的小馬好像被罰去馱行李了。

我以前沒有騎過馬(指“自駕”,被馬夫牽著走不算),沒想到學習的進步卻很快,騎馬的第一天,就已經可以跑幾步了,雖然還不能得心應手,但至少學會了起步、換檔、轉向、剎車等幾項基本技術,就是說我想往東走,我的馬絕不會跑到西邊去吃草。進山後第四天的清晨,我在乃干多營地嘗試了一個百米衝刺,讓馬真正放開了跑,感覺很過癮,距離雖然不長卻跑得我出了一身汗,比馬還累。

當尼瑪聽說我是第一次騎馬時,向我豎起了大拇指,誇我有悟性。

不過第一次騎馬也是件相當痛苦的事。雙腿被馬鐙固定成“O”型,膝蓋長時間無法伸展,騎一天馬下來,走路都要打晃的。

魯扎大叔一直在隊伍前後忙碌,盡心照看著整個馬隊。他的漢語算是三個馬夫中最好的了,不過我直到旅程結束也還是聽不太懂。有一次他在營地說起自己明年將在熱柯開個家庭旅館,招待來格聶的背包客,我對他說首先要說好漢話,語言交流沒問題,生意才會好。

第一天魯扎大叔和我在行程安排上有些爭執,他到了乃干多就想住下,而我則是希望第一天能多趕些路,走到虎皮壩扎營,為以後的旅行爭取些時間。辯了幾句,他發現我十分堅持,只好說:“你說了算嘛”。從此以後,遇到意見的分歧他就總是這一句:“你說了算”,不再和我爭論了。

從進山的第一天,我就告訴馬幫,一路上所有的垃圾都要帶走,不可以丟在山裡,因為“這些金屬、塑料是永遠不會消失的,丟在這裡,就永遠在這裡”,三名馬夫都點頭稱是。第一次收拾營地時,我把打好包的一大袋垃圾交給魯扎大叔,他心領神會,轉手交給了洛桑,小伙子手腳就是麻利,我還沒來得及制止,他已經將垃圾袋遠遠地拋進了營地邊的河裡。我只好再向他們解釋,垃圾也不可以隨意丟進河裡讓河水衝走,必須像行李一樣綁在馬背上,帶回家,並且希望他們今後能將這些話講給其他的旅行者聽。從此,我可以放心地讓魯扎大叔打掃營地了,他打掃得也的確非常仔細,尤其是看到有些東西還沒有吃完,一定會帶走,因為對於他來說,我們攜帶的這些東西都不便宜。所以後來我們的旅行結束,將與馬幫告別時,我們把剩下的很多食品送給了魯扎大叔,他非常高興。不過高興歸高興,卻仍是不肯給馬匹的費用打折。

雲上的日子——伊拉卡

馬幫離開熱柯後一路上升,前方的埡口名叫“拉在”,那裡是旅程中第一個可以觀看格聶群山的位置。

我們登上拉在埡口時,非常不幸,遠處的三座雪峰全部被雲層遮住了,我們只能看到其中喀麥隆峰山體的一半。

順著魯扎大叔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了處於腳下一片平坦盆地盡頭的則通村,村口的白塔清晰可辨。那裡是我們將要經過的第一個村莊。

天氣逐漸好轉,雲層已經悄悄破碎,在風的驅使下向四外溢開。陽光下,走在高原草甸上的感覺非常奇妙,一路信馬由韁,看湛藍的天,看低低的雲,看遙遠的連綿雪山,看灑在山坡上的溫順的犛牛。

過了則通村,又是一路上升,途中轉過一個山坳時,山谷中出現了一個壩子,肖扎神山清晰地出現在山谷的一端。魯扎大叔說“再向前,前面更好”。

當馬隊終於登上了這一道山梁的頂端時,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山梁上竟是個如草原般遼闊平坦的壩子。

壩子背後不遠處的山坡上,層層疊疊的樹林已顯露出了濃艷的金黃色,在這金黃色之下,一條河流穿過乃干多村所在的山谷,向章納的方向蜿蜒前行。遠在草壩的另一端,三座巨大的雪山從地平線上騰空而起,格聶、肖扎、喀麥隆三座神山從左向右一字排開,潔白的頂峰在雲霧中時隱時現。

登上壩子那一瞬間的震撼無法言表,當草原的極遼闊和雪山的極高大同時出現在眼前時,我所能做的只有驚呼。

我有種想在這個夢幻般的草壩上策馬揚鞭,盡情馳騁的衝動。

當我還只是想想的時候,阿文的馬卻已經飛了出去。

馬在草壩上跑了一個大弓背,魯扎大叔沿著弓弦追了過去,他怕阿文出事。

不論是憑當時的感覺還是事後看照片比較,我都覺得在這個高高的草壩上所看到的格聶是最完美的。因為從這個角度看,格聶峰頂積雪多、山體形狀緊湊雄壯,並且可以同時看到格聶主山脊兩側截然不同的地質結構——一側山勢緩和,積雪厚密,一側如刀削般凹陷下去,遍布冰槽。肖扎峰的頂端被侵蝕的痕跡很重,如同被剝開的桔子般四分五裂。喀麥隆的形態像一柄銳利的矛,矛尖插在一片灰暗的雲層中——喀麥隆的頂峰定是狂風暴雪大作。

如果能重新安排行程,我希望扎營在這個壯美的草壩上。盡管這裡風大,又沒有活水,並不是一個合格的營地,但我真想靜靜坐在草地上,看夕陽隱沒,看月光為神山鍍上一層神秘的光輝,看清晨第一縷金色的陽光刺破薄霧,從神山的頂端開始蔓延到整個世界,享受內心中無與倫比的感動和自由。

這個讓我魂牽夢縈的壩子名叫伊拉卡,漢語的意思是“最高的壩子”。

二零零四年十月三日——雲上的日子。

從戴拜通到泉交庫

乃干多地處兩股河流的會合點,面對喀麥隆神山,背靠滿山的彩林,是個美麗寧靜的藏村。

據說明年開始這裡要修公路了,多年以後,人們也許可以乘旅游車直接進入乃干多村,不必再像我們一樣大費周折,也就是說乃干多村的寧靜遲早會消失的。

從乃干多開始,路邊就一直有清澈的河流與五彩樹林相隨,沿途風景秀麗,其中有一處河水拐了一個“S”行的彎,那簡直活脫脫便是喀納斯的月亮灣。

正前方,格聶神山一步步越發高大起來,指引著我們前行的方向。

騎馬的好處是我可以不用管腳下的路,一直抬頭仰望著神山頂峰的白雪,直到看得自己都覺得不真實,像在做白日夢。

黃昏,我們到達了我們的第一個營地——虎皮壩,在這裡,我們可以完整地看到格聶的整個山體。

虎皮壩在藏語中的發音是“戴拜通”,我想虎皮壩的得名大約是由於壩子上長了很多深綠色的小灌木,將草壩分割得如同虎皮上的斑紋一般。

到達虎皮壩後,趙潔和阿熏相繼出現發燒的跡像,Tony的腳腫了,走路都困難。我和魯扎大叔商量,次日早晨如果有人支持不住,就必須分開馬隊,由一名馬夫護送部分隊員回熱柯。

臨睡前,當趙潔和阿熏因為高原反應而發燒時,我的精神卻好的很,頭完全不疼了,還在烤篝火聊天。我以為從今天開始高原反應該與我絕緣了,沒想到一進帳篷,高原反應卻悄悄的來了。

在虎皮壩度過的這個夜晚,我徹底失眠了,一整夜,一分鐘也沒有睡著過。

每當我睡意朦朧時,胸口就會泛上來一種難以言傳的氣悶,意識中仿佛總有個聲音在提示我:“這樣睡下去你就完了”,於是醒來,大口喘氣,直到下一次困倦襲來,如此周而復始。

我多次在帳篷中坐起身來,聽著自己誇張的心跳聲,心中異常煩悶焦躁。毛毛也好幾次被我從夢中吵醒,安慰我,拉住我的手,但我偏偏就是無法平靜。

那感覺,如同夢魘的鏡像,夢魘是醒不來,我是睡不去,但同樣是在睡與醒的臨界點上掙扎。

漫漫長夜似乎永無盡頭,唯有天明才是解脫。

黎明終究是到了,還帶來了一個幾日以來少有的爽朗天氣,格聶頂峰被早晨的太陽照得刺眼的白。

大家的身體狀態也都恢復了,沒有人被送回熱柯。

從戴拜通向前走不多遠,寬寬的河谷逐漸收窄,我們進入了一條樹木茂密的峽谷。沿著峽谷上行就會來到格聶、肖扎之間的名叫“泉交庫”的壩子,漢語的意思是“溫暖的地方”。

從戴拜通到泉交庫之間的這段河谷,已經浸透了濃濃的秋意,油畫般的風景俯首皆是,美不勝收。

途中,我和這樣的一個鏡頭擦肩而過:畫面的中央是金色的樹叢,在早晨的陽光照耀下,每一片樹葉都熠熠生輝,樹梢上,格聶頂峰神聖潔白,樹下,溪水湍急,富有節奏感地層層跌落。那構圖和光線都恰到好處,我需要做的其實只是按一下快門而已。

我下意識地拉了一下韁繩,我的馬似乎很不滿意我在這麼窄的地方停下來,對我的命令不予理會,繼續向前走。

回程時我們雖然也經過了這個地方,但那般完美的光線卻是一去不復返。

後來Tony還經常抱怨,說當時我應該堅決把馬隊停下來拍照,其實我也同樣懊悔不迭。

泉交庫壩是前往冷谷寺的必經之地,也是前往肖扎湖的岔路口,當我們到達時,這裡已經聚集著好幾支隊伍,到處都是衝鋒衣登山包。

居然有這麼多人來格聶,我原以為不會碰到別的隊伍呢。

泉交庫背靠格聶和肖扎山腳,面朝一塊開闊的盆地,平靜的河水在盆地上彎彎曲曲地找路前進。在這裡看格聶,已經無法再看到全貌了,一面崢嶸的懸崖遮蓋了雪線,格聶的頂峰只在懸崖之上露出了一部分。

冷谷寺印像

在泉交庫休息片刻,我們這支引人注目的馬隊留下了大部分行李,輕裝前往冷谷寺。

寺廟所在的山谷確實有股神秘的氣氛,兩側的懸崖極高,且陡峭,完全遮擋了陽光。進谷不多時,天氣也逐漸陰了下來。冷谷寺的“冷”名副其實。

冷谷寺座落在神山腳下,峽谷深處,依山勢興建,層層褪了色的寺廟建築鋪在峽谷正中的山腰,寺前佇立著高大的白塔,轉山的人和進香的人,遠遠的就能看到。寺廟右側的懸崖上,有一道長長的經幡轉折往復,不知是被哪個虔誠而勇敢的信徒掛上去的。

冷谷寺據說是康區白教的發源地,不過現在這裡已經改為黃教寺廟,正殿供奉的是宗喀巴大師及其弟子。

有僧人帶我們在大殿,佛堂轉了一圈,寺中的廊柱、牆壁都古舊斑駁,但牆上的壁畫卻歷久彌新,精細入微。這裡的每一幅壁畫都有一定的寓意,或是講述著一些宗教故事,由於語言上的障礙,我們不得而知。

邁入冷谷寺正殿的門檻,自然會被一種莊嚴肅穆的氣氛所籠罩,不僅僅是由於昏暗的燈光,高大的佛像,虔誠的僧侶,而且也是因為歷史的久遠。我們眼前看到的一切,已度過了八百寒暑,冷谷寺興建時,中原還處於宋朝,西方則是黑暗愚昧的中世紀。

冷谷寺有三件稀世珍寶:母鹿角、反轉海螺和格聶神山的心髒,三件法器分別安置在不同的地點,由不同的僧人看護。我們來到寺廟時,有幸瞻仰了其中的格聶心髒,看護僧人還用寶物輕觸我的額頭,大約是賜福。

冷谷寺規模不小,但相比康區其他知名寺廟,條件其實簡陋的多。不過神山秘谷中未加修繕的古寺,眾多寶貴的文物和神奇的法器,卻比任何其他寺廟更加令人稱奇。

神秘的肖扎湖

在泉交庫壩宿營後,我們的隊伍准備前往肖扎湖。

事先我對肖扎湖一無所知,除了知道湖的面積相當大(據梅朵說轉湖需要4小時左右的時間)以外,網絡上找不到其他任何有關的文字和照片,魯扎大叔對肖扎湖的描述也是語焉不詳,再加上他那半生不熟的漢語,更無法帶給我們什麼有用的信息。

肖扎湖越是神秘,我就越發向往,所以在計劃中特意設計了一上午的時間去探訪。

我們從營地邊的小路上山,因為山勢陡峭,馬走的異常吃力。這條路地形復雜,極少有人涉足,若非有向導,根本難以辨認。有些路段騎馬無法通過,所以經常要牽馬步行。

經過多次上馬下馬,隊伍終於接近了肖扎湖。

雖然接近,但聖湖仍是不見蹤跡,因為聖湖在天上。

眼前一道山崖撲面而來,坡度大約有八十度,目測高度約為500米。山崖的缺口處遠遠的懸掛著一道瀑布,名叫肖扎瀑布。瀑布中流下的便是肖扎湖的水,要朝拜聖湖,就要先登上這道山崖。

大家都已目瞪口呆。

根據Tony的估計,在這樣的海拔,要登上崖頂至少需要兩個小時的時間,這會影響我們後面的旅行計劃。

魯扎大叔已經一個人翻上了不遠處的山梁,不久後返回,說前面沒有路。我忽然覺得魯扎大叔恐怕也沒見到過肖扎湖,今天帶路是摸著石頭過河罷了。

隊伍中只有我還不死心,讓其他人稍等,自己打算繼續向前走一段看看。

向上攀登不到十分鐘,腳下的小路確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流水衝刷的一條遍布石頭的溝槽,向上望,前路不明,只是山崖的坡度的確讓人氣餒。

無奈之下,我們的隊伍只得返回營地。

其實在我們當時所在地的不遠處,隔溝相望,一道坡度約30度左右的平緩山脊一直延伸到接近肖扎湖面的高度,那裡應可以跑馬上山,只是山脊的頂端巨石聳立,或許比我們所在的山脊更難攀登。真不知道哪一邊才是上肖扎湖的正途。

雖然後來梅朵答應發肖扎湖的照片給我,但畢竟我未能親眼見到神秘的肖扎湖,這是我本次格聶之行的最大遺憾。

徒步在天堂

徒步在格聶,就像徒步在一幅畫裡。

還是來時那段絕美的河谷,不同的是我們一部分隊員是徒步返回的,因此我們可以盡情欣賞,盡情拍照。

徒步是我倡議的,因為我覺得沿途的風景不徒簡直不足以平民憤。參加者包括我和麥芽兒、Wayne、Tony、阿文。

麥芽兒雖然也不時在美景前停留拍攝,但是其猛驢的本質是不會變的,不多時就絕塵而去,再無蹤跡。整個隊伍也慢慢分化了,留在最後的是Wyne、Tony和我,我們時不時的架起三角架來慢慢拍,看來色驢的本質也是不會變的。

其實我們徒步的距離很短,僅從泉交庫到戴拜通,但這卻是我徒步走過的最美的路了。

峽谷中的寧靜令人留戀,走出峽谷後的豁然開朗同樣無法忘懷,行走在這廣闊天地的,就只有我們三人。

我們迎著斜陽,行走在寂寥的曠野上;

我們循著流水,行走在五色彩林邊;

我們心懷留戀,行走在格聶神山腳下。

徒步在格聶,就像徒步在天堂。

風餐露宿的日子

進山四天,分別曾在三個不同的地點宿營:虎皮壩、泉交庫壩、乃干多村。

令人滿意的是三個營地風景都很美,其中又以虎皮壩為最,因為這裡抬頭就可以看到完整的格聶。

論營地的優劣,虎皮壩和泉交庫壩都是很好的營址,而第三天晚上的乃干多村就差了些。我們扎營的地方在乃干多村北邊一點的一小片草場,這裡正是一個風口,好在當天並沒有狂風大作。另外這裡離村子實在太近,難免受到打擾。

宿營在乃干多的這個夜晚,下了一夜的雨,大家都早早躲進了帳篷聽雨打在帳頂的聲音去了。Tony這走遍千山萬水的人用的帳篷居然很差,是花了不到100元人民幣買的,這一夜他的睡袋被雨水浸得濕透,難受得無法入睡。

三個藏族馬夫的帳篷很大,每到一處,先就地取材,找木樁打入土中,用於固定帳篷,然後扯起帳繩,帳篷立刻成型。搭帳篷是牧民的基本功之一,在理塘八一賽馬大會上是作為一個正式比賽項目的。不過他們的帳篷是不太防水的,只能湊合擋擋風,不知道風雨大作的夜晚,他們如何能在帳篷中安然入睡。

乃干多的一個村民對我的帳篷非常好奇,恨不得鑽進去看。我一樣一樣的告訴他:這個面料防水,這個天窗用來通風、這個東西用來固定......等我介紹完了,他一臉滿足的表情,驕傲的說:“你這個不如我家的帳篷”。

每到一處營地,馬幫首先會升起營火,煮上一壺熱騰騰的酥油茶。我們則忙著做飯,晚飯總是吃也吃不完的掛面,那個味道,說實話真是難以下咽。我對毛毛做的油燜尖椒和土豆燉牛肉印像深刻,但再好的菜,拌著那半生不熟的掛面也一樣無法激起食欲。

最好吃的晚飯,當數在乃干多村做的“亂燉火鍋”,因為是最後一天宿營,大家把所有能吃的東西都燉在了一鍋重慶火鍋底料湯中,像過節似的,那味道直到現在想起來還覺唇齒留香。

如果不習慣風餐露宿的簡樸生活,不能接受中午餅干、晚上掛面的食譜,不堪忍受高原反應的折磨,不懂如何在野外料理自己的生活,那麼我們將與格聶無緣。

我慶幸,我們是與格聶有緣的人。

我更加慶幸進入格聶的不容易,否則這裡也不再是我們所見的世外桃源了吧。

梅朵

梅朵是個美麗的藏族女子,也是我在康區見過的最時髦的女子。

第一次見到梅朵,是我們剛剛到達理塘的時候,她獨自駕駛一輛北京吉普來接我們,當時麥芽兒忍不住冒出一句:“這女人好漂亮啊”。

梅朵在理塘縣城的廣播站工作,普通話很好,我經常想,如果是她而不是魯扎大叔做我們的向導,那麼溝通上的問題就會少了很多,也許就不會留下與肖扎湖擦肩而過那樣的遺憾了。

歸程中,梅朵一身牛仔裝扮,在熱柯跳上了我、毛毛、Wayne和阿文乘坐的吉普,還是梅朵的父親駕駛的那一輛,隨我們一起返回理塘。

梅朵說:早上我來的時候山上雪下了這麼厚,路上一個車輪印也看不到。

梅朵說:這車好顛啊,像小犛牛。

梅朵說:阿文你又叫了,這是第三次。

梅朵說:第四次。

梅朵說:第十三次。

梅朵說:是啊這車這麼顛我也要叫啊,我是磕到頭了呀,我叫的很大聲的。

梅朵說:我的名字可長了,有七個字。梅朵?梅朵是“花兒”的意思。

梅朵說:北京我當然熟了,我在北京上的小學和大學。

梅朵說:你們北京人很多把吉普的排氣管改裝得像煙囪一樣,讓他來跑這樣的路試試。

梅朵說:你們看到喀麥隆了嗎?那個尖尖的山峰,我最喜歡那座山了。

梅朵說:你們看到臨近熱柯有一個很小的村莊嗎?那裡有一座白房子,住著一位很老的活佛,已經考到第十八級了,那是一輩子學習佛法所能達到的最高學位了。

梅朵說:以前我們那個草原都是屬於一個叫毛埡的貴族的,他好有錢,家裡有一個帳篷是用800張虎皮縫的。

梅朵說:明年的八一賽馬節你們來吧,你們可以把帳篷搭在我家的帳篷旁邊。

梅朵說:你們知道措普溝嗎?那裡有個措普湖,你要是拿著魚食伸手到水裡的話,整個湖裡的魚都會游過來。

梅朵唱:%^^*(#$^%&()#@#%$^%^&$%^&*^&……

梅朵說:該你們唱了呀。

豪華藏民居的溫暖夜晚

大家至少都有六天沒有洗澡了,回到理塘,很多隊員要求住標准間。

我、毛毛、麥芽兒、阿達還是住在梅朵安排的藏民居。

麥芽兒和阿達明天要返回南京了,我們還要去稻城,阿達在感嘆著假期苦短。

一輛奧托車接我們去住處,車的主人是個與梅朵同樣時髦的年輕人。他自稱名叫Frank,能說一口標准的美式英語。

他的住宅與其說是藏式民居,不如說是獨棟別墅,或者說是極度奢侈的超豪華藏民居。

小樓分為兩層,門窗無數,全部都有精美的裝飾。進入小樓,只見雕梁畫棟,明晃晃的一片金壁輝煌。客廳設計了一面陳列牆,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各種藏族使用的器皿。牆壁和天花板,到處都被金色和紅色所包裹,如同宮殿般富麗堂皇。

主人說家裡還住了一個廣東仔,晚一些會回來。自己則有事還要外出,大致安排了一下就走了。

客廳沙發上坐著一個僧人打扮的年輕人,還有一個女子。他們熱情地招呼我們在電熱爐邊坐下,為我們倒上了熱茶。

也許是長期學習佛學的原因,年輕僧人的嘴角總是含著一絲淡淡的微笑,講話不疾不徐,顯得非常客氣。他是Frank的表弟,那個女子同樣也是親戚。他還說起,他和Frank都曾經出國留學,Frank在美國讀書兩年多,他自己則在印度學佛五年,今年春季剛剛回國。

聊了一會,年輕僧人拿出一張介紹理塘的影碟放給我們看。影碟的大部分篇幅是在介紹理塘的八一賽馬盛會,毛埡草原上繁星般的帳篷,開幕式上萬馬奔騰的壯觀場面,花樣馬術競技,搭帳篷比賽,穿藏袍比賽,五光十色的藏族節日盛裝,藏戲,跳鍋莊......年輕僧人說:八一的時候你們來,保證你們天天都會高興。

廣東仔回來了,互相寒暄通報了網名,竟然是曾經報名參加我們隊伍的朋友“夏日的毛毛蟲”。原本我們約在理塘會合,沒想到因為信號的問題沒有聯系上。後來他和一個自駕隊伍一起進山,回想起來,我們在山裡還多次見過面呢。

世界高城

清晨的長青春科爾寺是旅途中理塘格聶段的最後一站。

Frank車窗上的霜凍得結結實實,他開車經常要把頭從側窗伸出去觀察。好在長青春科爾寺很近,就建在縣城的邊緣,不用十分鐘就到了。

梅朵說早上四點就有人到寺裡轉經,恐怕是有點誇張了,因為我們六點到了寺廟,大殿的門還沒有開呢。

為了趕班車,麥芽兒和阿達的時間不夠等天亮進寺參觀了,多少有些遺憾。我和毛毛倒還有機會彌補。

送走了麥芽兒、阿達,我們再次返回長青春科爾寺。

此刻天光已經放亮,在銳利的陽光下,寺廟顯得色彩分明,氣度恢弘。

這麼好的陽光,怎能不照一張寺廟的全景呢?

正在我尋找著哪裡有高坡能看到整個寺廟的時候,卻見寺前的一間藏居門口,一名慈眉善目的中年喇嘛正向我們招手。

求之不得,他家的屋頂正可以拍攝長青春科爾寺。

進了房間,喇嘛先做自我介紹:“我是長青春科爾寺的住持活佛,歡迎你們來參觀......”聲音輕輕的,笑容淺淺的,親和力非凡。

我們肅然起敬。

只見他從窗台上拿出一團絨繩,放到口邊輕輕念著什麼,良久,從中拿出兩條賜予我們,讓我們圍在脖子上,說可保佑幸福平安。

我客客氣氣的道了謝,就到樓上的露台上去拍攝了。毛毛從旁提醒我:“好像應該給點錢吧?我看你光道謝,上樓之前活佛臉色都變了。”

一回想,嗯,活佛大概是這麼個意思。

准備好錢後我們下了露台,只見屋裡居然已坐著滿滿的,全是游人,大家將活佛圍在當中。剛一坐定,活佛便開口對大家說道:“我是長青春科爾寺的住持活佛,歡迎你們來參觀......”聲音輕輕的,笑容淺淺的,親和力非凡。

我們只好和活佛打了招呼,把行李寄存在他家,去逛長青春科爾寺了。

待從寺中轉出來,到活佛處取了行李,順便付了“我們的一點心意”。告辭時,只見活佛又站在家門口,向來長青春科爾寺的游人招手微笑呢。

我向他打了招呼,舉起相機要為他拍照,他氣宇軒昂微笑側目望著鏡頭,衣裾在風中輕輕飄拂,還真是一副佛相呢。

告別了長青春科爾寺,也就告別了世界高城理塘,我們將奔赴旅途的下一站。

也許有一天,我還會回到這片大草原懷抱中的城郭,因為那草原盡頭連綿不盡的雪山後,不知隱藏了多少無人打擾的神奇景觀,值得我再三流連。

家園

旅行中,我曾經拍攝過很多藏民的照片。

在新都橋,我想為生根讓步家的小兒子拍照,他順勢倚靠在門框上,與紅色的門,黃色的牆構成了一幅完善的構圖,看來這裡的孩子們已被攝影師們調教成了非常職業的模特。

在則通村附近,我曾經為一個小牧童拍了照片,讓我難以忘記的是那雙比溪水更加清澈的眼睛,眼中含著由衷的笑意。他笑得真開心,也許是因為生平第一次照相,也許只是因為今天是個放牧的好天氣。

還有,我和洛桑進乃干多村,想看看村裡的商店有沒有犛牛肉賣,村裡一個三十歲左右的漢子對我的照相機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用手比劃著希望我給他照相。當他在液晶顯示屏上看到自己的身影時,爆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又拿去給周圍的人看。下一個加入的我猜是他的父親,再下一個可能是他的兄弟......就這樣,肖像變成了合影,合影變成了群像。每一張照片都會在村民中引發一陣更加響亮的笑聲。

我從沒想到過一張照片可以給人帶來這麼多的快樂。

希望有一天,我能親手將這些照片交到那些被攝者的手上,看他們興高采烈地從照片中辨認自己的樣子——因為為他們拍攝照片,我也快樂。

原來快樂如此簡單。

在理塘,在格聶,當我們敲開任何一戶陌生人家的門,主人都會笑容可鞠地請我們上樓去坐,一杯滿滿的酥油茶代表著主人的殷殷好客之情。當我們誇贊主人房子的裝飾,主人會開懷大笑,因為精心打理的家園正是主人的驕傲;當我們詢問一些藏族的風俗習慣,主人會非常認真的詳加解釋,也許主客雙方的語言交流並不通暢,也許大家信仰不同、文化背景不同,可那份真誠的快樂,卻是相同的。

我無法不被這樣的淨土,這樣的人們所感動。

他們所固守的家園,他們所熱愛的家園,他們所呵護的家園,也是我的。

是我們每一個人應該固守,應該熱愛的,應該呵護的。

稻城

關於稻城亞丁,麥芽兒已經給我們打過預防針,說那裡景區內的路如同城市公園內的林蔭大道。

實際上還不止這樣,稻城亞丁比我想像中的更加矯飾。

紅草地就像一幅畫,色彩極盡濃艷,構圖無比妥帖,然而畫框之外卻蒼白無力,我簡直要懷疑那些紅草和楊樹是人工種植的結果。

網上無數人極力鼓吹的美麗的洛絨牛場與毛埡大草原相比如同兒戲,何況看上去平整的草地上實際卻布滿沼澤。

我原以為經典而美麗的央邁勇倒影照片是在某個海子的周圍拍攝的,到了洛絨牛場才知,拍攝地點只是一個個大大小小的水坑。

還有那一只只向游客伸出的討錢的小手,在司機口中怎麼也分不清的“傍河”與“傍河鄉”,貌似忠厚實際不斷向游人揩油的馬夫,這一切都讓人對稻城和亞丁只感到厭倦。

我所看到的稻城——這個傳說中的香格裡拉、籃月河谷,已經被工業文明輕而易舉地摧毀了。每逢十月蜂擁而至的旅行家和攝影家集體編織了一個關於稻城的夢,你不來這個夢永遠不會圓,你來了這個夢一定會破滅。

隊員們都說,我們還不如不來稻城,而在格聶用完剩下的假期。

是啊,格聶,我已經開始想念你了。

可是有一天,你也會變成亞丁嗎?

回家

開往康定的早班車緩緩駛出稻城時,稻城還在黑暗中沉睡著,紅草地、楊樹林,一切都不再絢麗。

我心中記掛著的,卻是黎明時將要經過的地方。

當第一束晨光破曉時,那連綿的山脈、廣袤的草原、高聳入雲的神山、隱秘的聖湖、茂密的叢林、清冽的溪流、寧靜的村莊、古老的寺廟都將一一醒來,一幅壯闊的畫卷將再次展開。

理塘——我回來了!

我的香格裡拉,我的精神家園。

那裡若不是我的家,為何當我奔向它時,臉上會有熱淚在流淌?

還好車內一片漆黑,沒有人看到我的淚水。

後記:格聶歸來

歸來第一天:精神恍惚,對老板和同事視而不見,人在職場,心卻留在了海拔4000米。

歸來第二天:好些了,能聽得懂工作上的事情了,只是覺得周圍人們所談論的都是些毫無意義的廢話。

歸來第三天:謝天謝地,是休息日。這一天,我從Wayne手上拿到了他幫我刻的本次旅途照片的光盤。我坐在電腦前,一張一張地審視著那些數日之前還身處其間的風景,竟然感到有些陌生——那太遙遠了。

廣博的藍天並不屬於我,生活終究還是要重新回到每七日一次的輪回中。

若無可奈何,就只有接受。

我沒有那麼貪婪,每一次上路,我想要的只是掇取那藍色中的小小一隅。

或許有一天,一片完整的蔚藍真的可以常駐我心。

到那時,我自會心平氣和地面對我的人生。

因為我擁有一片不為人知的廣闊天地。

木吉他


精選遊記: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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