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謹以此文獻給我親愛的旅友:敏、奕、磊、濤和大虎 ――
2004年9月20日-10月9日,令人難忘的新疆之旅,最難忘的是那段中秋賞月的旅程。
去沙漠公路賞月的創意,源於對喀納斯意想不到的失望。
臨行前對喀納斯充滿神往,打算在那兒住十天半個月的心都有。去禾木的一路美景更提升了我們對喀納斯的期望值,只有司機大虎淡淡地表示行程隨我們改,待到了喀納斯再商定吧。
等真的到了喀納斯,和所有從禾木去喀納斯的人一樣 ,除了失望還是失望,唯一讓我們過目不忘的風景是一大群擠在湖邊等游艇的游客,個個穿著湖區出租的軍大衣,遠看以為是部隊集合出發呢。喀納斯是無法久留了,一天都嫌多,我們的行程即刻變得寬松起來,去哪兒打發這幾天說多不多說少不少的時間呢?
對玉石情有獨鐘的磊決定飛去和田掏玉, 靚女奕的男友追隨到了新疆,看來我們也沒法留住她了,濤原先就計劃和我們同行北疆後奔赴南疆的,遂慫恿敏和我也隨之往南,大虎則極力推薦他的家鄉庫爾勒…….
各懷心事的一車人到了白哈巴,一個讓我們重又找到寧靜感覺的小山村。當晚,在寬敞、舒適、帶著壁爐的大木屋裡,繼續討論著下一步的何去何從。原以為28日的中秋之夜我們六人會一起度過,想不到很快就要各奔東西,不禁黯然。只有磊在興致勃勃地研究去和田的線路,宣布要走沙漠公路去和田,而且那天正好是28日,可以看到沙漠中的中秋月色!
在沙漠賞月,這可是一個好主意!濤顯得很激動,雖然他沒打算同磊去和田,但他建議我們可以走一段沙漠公路去賞月。此言一出,立刻得到敏和我的一致贊同,我還更貪心地說:“要是能在那兒露營就更好了!”可我知道,我們此次北疆之行沒有露營計劃,除了睡袋沒帶任何野營裝備。“這好辦!帳篷防潮墊我來准備!”大虎的話像是給我們注射一針強心劑,這一天大家聊到很晚,個個帶著興奮入睡,沙漠露營賞月的事就這麼定下來了。
回到布爾津已是25日深夜,邊在夜市上吃著美味的烤肉烤魚,邊忙著呼朋喚友,給臨行前聯絡過的正在新疆旅行的各位網友發短信,邀請他們加入賞月營地。片刻,回復即至,無不為此創意而激動,然而眾人行程各異,新疆疆土之大,居然無人能在二天後與我們沙漠聚會,令一心想讓更多的朋友領略新疆美景的大虎同志深感遺憾, 遂決定明年提前在網上發帖招募,立志把“沙漠公路邊的中秋賞月”搞成一個經典活動。
事實上此刻我們離沙漠公路也有1500公裡之遙,中途還有不能放棄的魔鬼城日落和翻越天山的勝利達阪,能否極速狂奔至沙漠公路深處,心中忐忑。只有大虎若有所思地點著頭:“行,能行!”
27日,從克拉瑪依直奔庫爾勒,近千公裡的路途本該是兩天的行程。在奎屯和奕依依惜別。午後順利翻越的勝利達阪老虎口,被敏譽為整個新疆之旅中最令她驚喜的一段路。夜幕降臨,我們還在山間盤旋,一路上遇到無數隊遷往冬牧場的牛羊群,少則幾百,多則上千,最多的羊群有一千五百只,占滿了整段公路,頗為壯觀。車燈照射下,羊群急急避讓,肥嘟嘟的一群羊屁股以同一節奏搖擺向前,甚是可愛!詢問牧民羊群數量的任務交給了坐在付駕的磊,每問一次,都會得到牧民自豪的回答。而在後座的濤則給羊群狂拍了無數張集體照,承諾可以給我們每人一張佳作,無需加印。
午夜時分,終於抵達庫爾勒。新疆人好客,大虎的妻子和11歲的兒子一直等著我們共進晚餐,讓我們很不好意思。虎妻的賢良令我們羨慕不已,大虎只在一邊偷偷地樂,一臉心滿意足狀。在南站我們吃到了最香最好吃的馕坑肉,以至於10天後我從羅布泊回來途經庫爾勒時,把那幫團友也鼓動到南站又吃了一次馕坑肉。
次日是真正的中秋節了,我們的日程相對寬松。磊在此和我們分手,他要在庫爾勒唯一的四星級酒店腐敗一天後,坐晚上的班車奔赴心中的玉都聖地。大虎帶著我和濤去市場采購,敏在車裡等著我們,敏總是這麼安靜。
為了我們的沙漠晚宴,月餅、水果是不能少的,還有各種記不住名的干果,嘗一嘗哪個都覺得很好吃,哪個都舍不得不買。濤提議買瓶酒,他的背囊裡居然還帶著兩只漂亮的玻璃酒杯。我是滴酒不沾的,大虎也不好酒,但我特別贊成買酒,為了晚宴的氣氛,也為了濤不遠千裡帶來的酒杯。我們選中了新疆特產的和田石榴酒。
在街邊還買到了新鮮美味的無花果,小時候我家後院種著無花果樹,也能結果,但記憶中果實淡而無味,現在也喜歡吃無花果干,喜歡的是配料的酸甜味道。從不知道新鮮的無花果能如此唇齒留香。在新疆,一切都會變得神奇!
庫爾勒是香梨的正宗原產地,為了讓我們嘗一嘗香梨最原始的味道,大虎又把我們帶到了梨園。梨園四周堆滿了成箱待運的香梨,原來此時已近香梨采摘的尾聲。我們每人摘了一大堆,清脆香甜的香梨,果然名不虛傳。
車行至沙漠公路起始處時已近傍晚,我滿心希望看到連綿的沙丘沐浴著落日的余暉,就像所有經典的沙漠照片中的情景,也是我對塔克拉瑪干最生動的想像。可是沿著沙漠公路開行了幾十公裡,兩邊多是低矮的紅柳,固沙的蘆葦,和一些小小的沙堆,我不禁略略有些遺憾,這就是聲名赫赫的沙漠公路嗎?一點壯觀的景像都沒有呀?不料我的感慨引來大虎和濤的側目:“你知道為了防風固沙,為了這一點點綠色植被,為了保證沙漠公路的暢通, 多少人為之流血流汗?!”罪過罪過,望著筆直的公路一直伸向無窮的遠方,我無語。
沙漠的天氣真是瞬息萬變,剛經歷了中午的酷熱暴曬,此時卻開始狂風肆虐,沙塵滾滾,天空驟然變得昏暗起來,沙土不停地被風吹起,從路的這邊流動到路的那邊,我們的車子行進在飄飄蕩蕩的沙塵中,有一種行駛在波浪中的幻覺。大虎說如果是很強的沙塵暴,晚上可以黑到伸手不見五指,那我們的賞月計劃就徹底泡湯了,而且沙漠公路的班車也只能停在塔河邊上,等天亮了才能走。於是趕緊給磊發短信,告訴他不如在庫爾勒再多腐敗一天,並隨時向他通報沙塵情況。同時我也在心裡默默祈禱,為了我們的中秋之夜,希望沙塵不要停留太久。
我的祈禱一向很靈驗,所謂心誠則靈。這次也不例外,行至塔河大橋邊的胡楊林時又是陽光燦爛了。為了滿足我對塔克拉瑪干的美好想像,讓我們看到名副其實的沙漠落日,我們只在塔河邊稍作停留,就直奔沙漠深處而去。
一路在跟太陽賽跑,大虎緊張得一面使勁提速,一面不停地回頭看看太陽西落的軌跡,還要找尋合適拍落日的大沙丘, 終於我們看到了輝煌的大漠落日,也在月亮泛出黃橙橙的光亮時找到了合適的安營扎寨之地。
沙漠月亮清澈透亮,比外國的月亮還圓!我們把車裡的帳篷、睡袋、吃的、喝的、一股腦搬到兩個大沙丘背後的露營地,匆匆支起帳篷,就忙不迭地穿梭於各個大小沙丘,尋找拍攝月亮的新奇角度,體會日光漸漸黯淡、月光漸漸明朗的過程和意境。這兒雖然離沙漠公路不遠,但依然不見人跡,連綿起伏的沙丘完整得像一個剛剛竣工的模型,只有月光下清晰可辨的一道道整齊的魚尾紋呈現出風的印跡。
坐在最高的那個沙丘頂上,沐浴著清朗的月光,想像著四周居然是浩瀚無垠的塔克拉瑪干,我踩上的這個腳印很有可能是人類在這一點的第一個足跡,有種怪異的感覺,甚至有點恐怖,大概到月球上的感覺也不過如此吧。還好沙漠公路上時常有過往的車輛,忽遠忽近的燈光提示我們尚在人間。因為白天沙漠氣溫太高,很多汽車都會選擇晚上穿越沙漠公路,此刻的沙漠公路異常繁忙,令我們倍感親切。
敏和大虎已經在營地旁點上了篝火,夜漸涼,暖暖的篝火充滿了誘惑,但我還舍不得離開這讓人無限遐想的大沙丘,最好能一直就這樣坐下去,什麼都可以想,什麼都可以不想。
恍惚中,覺得遠處的月亮越來越朦朧。果然,很快就起風了,可怕的沙塵又一次從東向西刮了過來,風越來越大,沙漠公路上的車燈已變得很模糊,沙塵開始眯眼,盡管有鏡片擋著,還是覺得睜開眼的困難,剛想張嘴還沒出聲,就灌進了一嘴的沙子。再也沒有閑情逸致悲古憫今了,逃也似地衝向我們的帳蓬。
敏正在使勁地拍打撲滅篝火,捂著嘴還在喃喃自語:“多可惜,剛剛點燃。”是呀,面對未知的不測,我們是如此的無能為力,我們只能選擇放棄,選擇以最快的速度躲進帳篷。
真感謝發明帳篷的偉大之人,外面的狂風濫沙與我何干?小小的帳篷又是一方溫暖的天地:嗑著干果,啃著月餅,品著新奇的石榴酒,配上一盞亮度足夠的頭燈,天南海北隨意瞎聊,不亦樂乎?只有敏的神情有點異樣:“我們是不是很瘋狂?在沙漠露營!”外面的風聲絲毫沒有減小的跡像,敏顯得越來越緊張:“你們聽,這風聲好可怕!我們會不會有危險?”說真的,我倒始終沒感到害怕,因為據說修築沙漠公路時經過嚴格的探測,公路是延著最不易被沙淹沒的路徑鋪設的,而且九月底也不是沙塵暴肆虐的時期。側耳細聽,敏所說的風聲其實是公路上大卡車經過的聲響,於是安慰敏:“卡車都還能開,說明風沙還不構成威脅。一會兒風就停了。”
但敏的擔憂越來越盛,敏是獨自從香港來疆旅行的,臨行前和我們在網上結伴,我們都挺欽佩她的勇氣,可此刻卻不知該怎麼寬慰她。情急之下大虎說:“不用怕,大不了明天早晨我們從沙堆裡爬出去!”這話適得其反,令敏更是不安,只聽敏幽幽地說:“以前每次出來玩我都會買保險的,可是這次沒買。。。。。。”敏的情緒傳染著我們,這兩天徹夜趕路的辛勞和興奮,加上一點點酒精的作用,竟有點昏昏欲睡。於是決定提前收攤,先枕著風聲睡一覺。
取出我的寶貝睡袋,心中有一絲得意,這是我在一家出口睡袋的工廠特意定做的,信封式,質量百分百,又輕又軟,但平常住小旅店時用得嫌熱,現在正好有用武之地了。打開後變成一個大被子,竟可以和敏共用。睡袋暖得出奇舒適,按敏的說法,那軟軟的絨像是自己在發射熱量,她從沒想到睡袋可以是這樣的感覺。在進入夢鄉的前一瞬,我還在進行我那屢試屢爽的祈禱,期待著去拍明早的月落和日出。
這一覺睡得前所未有地踏實,醒來時竟發現萬籟俱寂,帳篷上光亮透頂,看表此時快六點了,一下睡意全消,興奮地走出帳篷,重新審視遭沙塵洗禮後的大漠夜色。月光還是如此皎潔清亮,只是月亮從東邊挪到了西邊,連綿的沙丘也還是如此寧靜,令我一度懷疑昨晚的狂風是否曾存在過,直到發現我們留在沙丘上無數的腳印已被掩蓋無痕,甚至沙丘的形狀也略有改變時,才相信我們確實又經歷了一次沙塵的洗禮。於是又獨自坐在沙丘上,望著遠處,發呆。
月色漸漸西沉,曙光即將來臨,轉過又一個山丘,忽然發現我們的帳篷在大漠明月的映襯下是如此的明朗、生動。遂趕緊叫濤也起來拍拍這絕好的風景,也想趁機借用他的三腳架。可惜只聽到濤的答應聲,未見有任何動靜。無奈只好在我們撲滅的篝火堆中找來一根棍子作支架,拍下了一張頗具紀念意義的營地月光照。
日出時分,濤終於起來了,但遠處的沙塵已開始模糊一片,看來今天是拍不成輝煌的日出了,時間還很早,濤提議往沙漠深處走一走,往與沙漠公路垂直的方向。因為沒帶任何識別方向的工具,為防止迷路,我們約定只能往裡走十五分鐘,半小時往返。
我們邊往前走,邊不時回頭看看營地所在,以前聽多了沙漠迷路的故事,還是有點擔心,所以臨走還往兜裡塞了一瓶水,以備不時之需。還好發現與營地垂直的沙漠公路旁有一根高高的柱子,拿這個作標志很遠處都能看到,心中有底了。
我們自覺是一直按與公路垂直方向在走,但每次回頭都會發現往右偏了,心中甚感疑惑。直到我隨後去了羅布泊,才從領隊那兒求得了答案,原來一般人的左右腿的力量總是不完全一樣的,在沒有標志物的沙漠中行走時,總會往力量稍強一點的那條腿的方向偏,結果就是自己認為一直在往前走,而事實上卻走成一個大大的圈。即使是開車,也會因為手臂力量的不同,不能駛車子保持直線行走,因此一定要借助參照物如太陽、星星等才不會迷路。當然如果有現在的GPS就無需擔憂了,除非它沒電了!
就這樣一會兒往右,一會兒往前地走了將近二十分鐘,眼前居然沙丘盡消,出現了一片紅柳沙地,仿佛在提醒我們該及時返回了。果然,回望營地方向,已是沙塵迷漫,我們的標志杆若隱若現,東方升騰不久的太陽也只看得到一團光暈了,心中不由一驚,趁著標志杆尚未完全隱沒在沙塵中,急速返回,到達營地時正好半小時,有驚無險。但仍令此時正在拆收帳篷的大虎擔憂不小。
沙塵越刮越凶,我們已安全進入車內,重又駛上筆直的沙漠公路,我們的中秋賞月之旅進入尾聲。此時已是黃沙蔽日, 根本辯不出太陽的方向了,我們不禁有些後怕,這二十四小時之內經歷的第三次沙塵比前兩次更甚,聽著收音機裡預報“南疆地區全天都將是揚沙天氣”,我們的車子向著下一個目的地――庫車大峽谷行進。。。。。。
後記1:
一個月後,在上海接到大虎的電話,他又帶游客去了沙漠公路,找到了我們賞月的營地,篝火殘留的樹枝、木棍還和我們當天離開那樣,這真是一個人跡罕至之地呀。大虎說他已經開始策劃明年的中秋旅行了,中秋熱線是13899047066,大虎的手機。
後記2:
敏還念念不忘我那頂級睡袋的超凡體驗,鼓動得一車人給我下了一個小小的訂單, 這是我回來後要完成的任務,也想讓它成為留給大家的一個紀念。
2004年11月18日 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