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背雪寶鼎

作者: joejoezcx

導讀木板房最大的好處就是讓人在不使用鬧鐘和morning call的情況下仍然能起個大早。當隔壁的游客開始收拾行囊時,我也開始收拾殘夢。沒有買到從九寨至松潘的車票,我們決定在路邊攔順風車。 清晨的空氣有些潮濕。站在路邊,每當有客車駛向我們,我都迅速揮動單臂,並獻上一個燦爛的微笑。當然,這不像在城市裡打的那樣輕而易舉一呼百應,客車總是伴著嘹亮的喇叭在我們 ...

木板房最大的好處就是讓人在不使用鬧鐘和morning call的情況下仍然能起個大早。當隔壁的游客開始收拾行囊時,我也開始收拾殘夢。沒有買到從九寨至松潘的車票,我們決定在路邊攔順風車。

清晨的空氣有些潮濕。站在路邊,每當有客車駛向我們,我都迅速揮動單臂,並獻上一個燦爛的微笑。當然,這不像在城市裡打的那樣輕而易舉一呼百應,客車總是伴著嘹亮的喇叭在我們面前呼嘯而過,還得意洋洋地卷起一地塵土。

身旁的Q明顯比我有經驗,無論大車小車客車貨車一律揮手,甚至連拖拉機都沒放過,我暈。Q說她用這招在西藏省了一大筆交通費。

果然,在二十分鐘後,Q攔下一輛白色吉普。司機是個中年漢子,條件是二十元一人,價格還算公道,把包往車上一丟,繼續新的“夢之旅”。

猛一抬頭,順勢抹去嘴角邊呼之欲出的口水,發現離松潘已經不遠了。

松潘浸潤在綿綿細雨中,下了車,我們徑直來到馬隊。馬隊老板一看到Q就樂了,“這麼快就又想騎馬啦?”,兩排攙雜著有色金屬的牙齒無比燦爛。

老板的小女兒一蹦一跳的領我們上到馬隊的旅館,正在拖地的老板娘利索地幫我們安排好住宿。

下樓,大概了解了“雪寶鼎”四天的行程,連馬匹,馬夫,帳篷,伙食總共400元,並且是一人一馬還配一個馬夫,感覺物超所值。

Q更是選擇了一條五天的超長線路,但交錢時發現原來換的現金已經不夠了。雖說老板爽快答應可以讓Q騎完馬再從成都彙款給馬隊,但Q一再堅持要先付錢再騎馬。

陪著Q把松潘的新城舊城翻了個遍,愣是沒有可以兌現旅行支票的中行,找到的農行和人行卻不辦理此項業務。我想先借些錢給Q,讓她回到親戚家後再想辦法還給我,但被Q堅決謝絕了。

郁悶之余我們找了間網吧上網。

走出網吧,Q決定次日先回成都換錢,後天再趕回松潘。我一聽,驚訝得N秒鐘說不出話來。這一趟光單程就得十個小時車程啊!

苦勸無效之後,我發現有時Q的思維方式很特別。或許這就是她的可愛之處。

下午,Q感冒了,蜷在被窩裡,渾身發冷。我趕緊翻出感冒藥讓她服下,再幫她壓了兩床棉被,在高原感冒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兒。

聽著Q有些沉重的呼吸,我體會到獨自行走需要多麼大的勇氣。特別是那些獨行的女孩。

與此同時,我正在等著另一個朋友的到來,網上認識的小O。

小O和我生活在同一個城市,大學剛畢業。在我出游之前,我們見過一次面。她是一個大大咧咧的女孩,粗心大意,喜歡熱鬧,張揚而有些任性。之所以認識她,是因為我們都喜歡旅行,向往遠方。

靠著寬大的沙發,午後的陽光落在她圓圓的臉上,襯托著小巧的五官。小O講述著她獨自在雲南旅行的經歷,說到自己在洱海邊的樹陰下不知不覺睡了一下午時,呵呵地笑著,然後很享受地吸了口煙。

兩人之間的桌子上,放著兩大杯珍珠奶茶,在我們翻著那些過時的時尚雜志時,杯裡的冰塊正慢慢地消融。

說到我即將開始的旅行,小O說她或許會和我走一段,如果一切順利的話。

我笑笑。

窗外又開始下雨,Q還沒有醒來。

其實一切並不順利。在我出發的時候,小O的提款卡丟了,取不了錢。等借到了錢,火車票又售完了。飛機票最低只打八折,太貴。小O無奈地給我發來短信,祝我一路愉快。

我安慰了一下小O,卻並不感到遺憾。我已經習慣獨旅。

在我出發去九寨時,小O興奮地打電話告訴我她在開往成都的火車上,並約好在松潘見面。匆忙的她來不及做任何功略,我再三囑咐她到成都後怎樣找住宿,買車票等一些瑣碎。粗心的她總是記不住,我一邊說一邊開始心疼我的電話費。

傍晚時分,剛在旅館對面的公共浴室洗完澡,我的手機再次響起,小O說她快到了。

我站在松潘交通賓館門前等她。五分鐘後,一輛客車氣勢洶洶地剎在賓館前,然後小O和她身上的大包同時一躍而出。

風塵僕僕的臉,卻很精神。一對大耳環蕩著張揚的青春。一見到我就嚷著要吃飯,洗澡。

在一家清真面館裡,小O毫不矯情地解決了一大碗牛肉面,放的辣椒讓我咋舌。回到旅館,Q已經醒來,身體開始好轉,笑著和小O打招呼。

說此時那時快,小O戲法般從背包裡拿出一個小木瓜和一個小西瓜,說是在成都買的,就當見面禮吧。我一聽,差點沒暈倒。然後三個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它們裝進肚子。“吃得我都出現高原反應了”我笑著說。

經我再三警告剛上高原不宜洗澡並用Q的痛苦症狀舉例說明後,小O終於放棄洗澡,但還是很執著地洗了個頭。

還沒等長發干透,小O就已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Q起來趕回成都的班車,病後初愈的臉顯得有些蒼白,我把一盒感冒藥和一瓶清涼油給了Q,讓她自己保重,然後告別。

八點鐘,我和小O把大包寄存在旅館裡,只帶了一個裝必要物什的小背包。下樓來到老板娘開的餐館裡吃早餐,看到馬隊周圍圍了近百匹馬,幾十名馬夫不停地吆喝著,場面很是壯觀。看來騎馬成了松潘的一大支柱產業。

我們這一線的有七名游客,一對比利時夫婦,一個澳洲男子,一對廣州的年輕姐妹加上我和小O,連馬夫總共十四人。

馬夫牽過來兩匹馬,一黑一白,小O一眼就相中了那匹較壯實的黑馬,我自然幸運地當了回“白馬王子”。

將近九點的時候,在馬夫的幫助下,我們踩著馬鐙,坐上馬鞍,拉緊韁繩,馬隊起程。每匹馬都除了馱人外還要分別負重三天的糧食,帳篷等物資。最奇怪的是每個馬背上還掛著一個削去了弧頂的舊籃球。

第一次騎馬,確實有點興奮,小O更是樂得合不攏嘴。出了縣城就開始上山,馬道上留下了無數的馬蹄印。一改昨日的陰雨天,太陽早早地出來了,大家心情都格外的好。

山上的草坡上開滿了五顏六色的野花,還有那像征著幸福的格桑花。紫色的花瓣,嫩黃的花蕊在陽光下格外靚麗醒目。

翻過第一個山頭,展現在眼前的是一個狹長翠綠的峽谷,一條曲曲折折的小河在谷底蜿蜒流淌。馬道下的山坡上有個小小的藏寨,一面面小紅旗在房頂的木杆上迎風而舞。遠處的霧還未散開,整個山谷靜得像熟睡的嬰兒。

路過寨子時,寨子裡的孩子全都跑了出來,一個勁的朝我們“HELLO,HELLO!”紅紅的笑臉特別可愛。

下到谷底,大家下馬休息,馬兒跑到河邊盡情喝水,吃草。

再次上馬,淌過小河時,馬蹄踏在河底的碎石上,濺起高高的水花。跟在後面的隊友猝不及防,濕了一臉,也蕩起了一片歡聲。

再往後又開始了漫長的上坡。馬夫叫我們身子前傾,這樣可以減輕馬的負擔。上坡時,馬兒總喜歡沿著山崖邊走,坐在起伏的馬背上特別刺激。平路的時候馬兒還會揚蹄來段小跑,幾匹馬同時擠在狹窄的馬道上一爭先後。

眼前是一個很陡的坡,馬走得很吃力,走一會就得歇上幾口。馬的四肢一直處於蹬踏狀態,我們的身子也隨著馬背不斷地前衝後仰。遇到馬蹄打滑,心中更是一緊。快到埡口時,馬脖子已被汗水浸濕。

第一次騎馬便如此過癮,一段坡路下來,背上已是一片淋漓。疲勞程度與馬匹相差無幾。

終於上到埡口,迎接我們的是一個掛著五彩哈達的瑪尼堆。跳下馬背,眼前的景色讓我激動無語。

腳下是一片五彩的草坪,一群山羊在身旁的山坡上悠閑地吃草。遠處漫山大片大片蒼翠的針葉林,挺拔而俊俏。極目處,層層白雲托起延綿不斷的雪山。一座座潔白緊湊的雪峰在纖塵不染的藍天下一列排開,聖潔而偉岸。在極明麗的陽光下,綻放著千萬年來不曾改變的從容而堅毅的光芒。

那一刻,周圍很安靜,大家都沉浸在一種博大的氛圍裡,無須贊美。

唯有風在吟唱。

徒步下山。

擺脫了“壓迫”的馬兒撒歡兒跑在前面,我們和馬夫走在後邊打趣聊天。

馬夫中最大的已經有五十多歲,最小的才十八歲。從事了多年的馬幫生意,大多數馬夫都能操一口流利的普通話,有時還能來上一兩句蹩腳的英文。

通過聊天,得知馬幫的管理公司只為游客提供帳篷,睡袋,藏袍。馬幫的馬都是馬夫自家的,游客的食物也是馬夫們均攤的。每次帶隊,馬夫們只能拿到我們所交費用的一半。即使所得報酬不多,即使說不上熱愛這份職業,但他們早已習慣這樣的生活,或者說不得不習慣。

他們要娶回心愛的姑娘,要養家糊口,要蓋房子,要供孩子讀書。他們離不開馬幫。

即便生活艱辛如此,他們依舊開懷暢飲,依舊歡聲笑語。

馬道上,他們放開粗獷的歌喉,讓那些高亢的歌曲在山谷裡回蕩。

我也跟著哼唱起來。

中午一點半左右,我們到達當天的宿營地,一塊四面環山的草坪,旁邊是一條嘩嘩的小溪。

馬夫們很熟練得搭好三個帳篷,一大兩小。大的用來做飯兼作馬夫們的歇息地。我們四個廣東的和其他三個國際友人各占一個小帳篷。帳篷底層鋪著一層松樹枝,一塊麻布墊子蓋在上面,睡袋和毯子堆在一邊,每人還有一件寬大的藏袍。簡單溫暖。

馬兒被趕到不遠處的山坡上吃草,我們和馬夫一起生火燒水,煮馬茶。馬茶程暗褐色,一塊一塊的,放一小塊就能煮出一大壺來。其中一個馬夫打趣道“知道為什麼叫馬茶嗎,因為這些茶就是用曬干了的馬糞做的”,小O一聽,嚇得“噗”地吐了出來,濺了一褲腿,狼狽之極。周圍的人頓時笑開了。

馬夫們用來鼓風生火的羊皮袋子很特別,整張羊皮縫成帽子狀,在頂端開一個口,扎一根的鐵管。用的時候,雙手把袋口一拉一擰,把空氣聚在袋中,然後一壓,呼呼有聲,火勢漸長。看似簡單,但我和小O幾經嘗試都以失敗告終,郁悶不已。

午飯是類似馕的大餅,配上西紅柿拌糖。大伙圍成一個圈,席地而坐,在陽光下悠閑地進餐,馬茶的香氣在身邊騰起。抬頭看天,天很藍。

下午的時光很閑散。

比利時夫婦相互依偎,看著自己帶來的小說,澳洲漢子獨自在陽光下午睡,小O和廣州的兩姐妹玩牌,我躺在大帳篷裡,和馬夫們喝茶閑聊。

將近傍晚的時候下了場雨,雨水滴滴答答的打在在帳篷上,然後像斷了線的珠子那樣在周圍滑落,潛入草叢。

雨停後,氣溫降了下來,大家圍在篝火旁准備晚飯。打水,和面,削土豆,切南瓜,捏面片,笨拙的我們在馬夫的指導下快樂地做飯。小O勤快的身影地在各個環節中不停忙碌,馬夫們說藏族漢子就喜歡這樣勤快的媳婦,樂得她如同一朵燦爛的格桑花。

兩大鍋南瓜土豆面片片刻就被消滅得一干二淨。

天色完全黑了下來,卻沒有星星。大家披上了藏袍,在篝火旁取暖聊天。那個澳洲漢子是個很隨和的人,會說一些漢語。他曾經有過一個漂亮的中國女朋友,後來因為生活方式不一樣而分手了。他很輕描淡寫的說著那些已經流逝的片段,但透過火光,依舊能察覺他臉上所流露出的一絲遺憾。

火光中,就連簡單的愛情都變得恍惚而不可捉摸。像一顆火星,在炙烈中萌發,在狂野中升騰,在浪漫中湮滅,不可挽留。

末了,其中一馬夫拍拍他的肩膀,“不要緊,等我們騎完馬,一定幫你找個漂亮的藏族姑娘!”,然後食指和拇指掐在一塊兒,不停地朝他“OK,OK”。澳洲漢子樂呵呵地笑著,帶著一分稚氣的扭捏。

聊到興起,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一瓶馬夫們自家釀的青稞酒,不停地在眾人手裡傳遞。抿一口,清冽香醇,全身頓時暖洋洋的。

漆黑遼曠的夜空,又想起了一曲曲高亢的藏歌。

深夜下起了大雨,打濕了睡袋,身下的松枝也不太平整,一直迷糊著,不能入睡。

早晨六點,一陣寒氣將我凍醒。從帳篷下沿的縫隙向外望,一粒粒晶凝的露珠遺落在草叢中,熟睡於點點嫩綠之上。

想再打個盹,卻已不能,索性披上藏袍,爬出帳篷,呼吸一下久違的清新。

大家都還沒有醒來,四周很靜,只有潺潺的溪水在淺淺低吟。氤氳的霧氣籠罩著山谷,細柔的雲紗流連在山腰。搬一塊石頭,靜靜的坐在上面,面對雪山的方向,什麼也不想。

風,偶爾撩起雲簾,依稀看見,雅潔的雪峰。這時的雪山,卻如一名溫婉的江南女子,明眸一笑,既而又消失於煙雨重樓中。

將近七點,馬夫們陸續起來,帳篷裡篝火重燃,茶香又起。一些馬夫吆喝著上山趕馬回營,問我去不去,還未等我答復便已消失在叢林中。

早餐是炸油餅,有甜有鹹,滿滿兩大盆。嚼在嘴裡,韌勁十足。杯中的馬茶添了又添,驅走了一夜的濕冷。問問其他游伴昨夜的睡眠質量,大家相視一笑,不言而喻。

馬兒回到營地,馬夫們抓了幾把豆子放入削了頂的籃球,套於馬首,說是給馬改善伙食。此時方知籃球的妙用。如果把豆子撒在地上,馬吃起來就辛苦多了。

九點多,大家茶飽餅足,拔營上馬。今天的路程不遠,只有兩個多小時的行程就可到達下一個營地。

由於昨夜下了雨,馬道泥濘了很多。馬蹄踏在泥漿裡,濺了一褲腿泥點。

經過一天的適應,對控制馬匹熟悉了很多,加上我的馬本身就乖巧,我們的合作逐漸默契。遇到一些低矮的樹枝,把身子向後一仰,頭靠馬背,就能輕易避過。

山路一轉,一道陽光刺破雲層,喚醒了整個山谷的生機。

右前方的山坡上,一間寬大厚重的土坯藏房孤獨矗立在那裡,門前的一片青稞正在走向成熟,黃澄澄的在風中晃首。

騎在馬上,正前方,我們可以清楚的看見遠處雪寶鼎的峰尖,瘦削俏拔,如同藏族男子堅毅挺拔的鼻梁。

那是5588米的主峰,這是一條通向朝聖的道路。千裡迢迢的趕來,為了瞻仰你的容顏,為了那份聖潔的福佑。

淌過一條小溪,前方有個很小的藏寨,幾戶人家零星散落在一塊開闊的谷地裡。

這裡也是雪寶鼎進山管理處的所在。在一個小賣部門前,我們下馬休息。每個人交了十元的進山費。店主為我們沏茶倒水,然後和馬夫們說笑起來。

小店裡的貨櫃上擺滿了五顏六色的飲料和各種速食面,價錢也還算合理。側面的牆上掛滿了一朵朵曬干的雪蓮,間或夾雜著幾棵靈芝。整個小店彌漫著一股特殊的氣味。

店主是藏族人,大眼睛,高鼻梁,黝黑的臉龐,小O覺得他特酷,硬是拽著他“嚓,嚓”了兩張才肯善罷。

“你就留在這裡嫁給這個帥哥好了,別走了!”馬夫們嚷到,然後大家又哄笑起來。

小O一個箭步竄出人群,窘得那小帥哥直撓後腦勺,傻傻地笑著。

別了小店不久就到了營地,風景比前一日的還美。

營地旁依舊是條溪流,泛著晶瑩的水花。溪流中有幾塊大石,坐在上面曬曬太陽,泡泡腳,倒也十分愜意。溯溪而上不遠,就能看到雪山的一角。躺在鮮花盛開的草地上,看流雲,觀雪峰,想想那些被風吹皺的往事,逍遙自在。

當然,在你轉身的時候別忘了留意那些馬匹埋下的地雷,不然你會笑得很難看。

吃完午飯,我想爬上對面的山坡,看看雪寶鼎的全貌。但一片烏雲壓了過來,頃刻就撒下密密的雨點。我只好留在帳篷裡烤火。

遠處的馬道上奔來四匹馬,馬上的人在雨中顯得有些狼狽。來到帳前,跳下來兩個馬夫和兩個金發碧眼的年輕男子,二話不說就鑽進帳篷烤火。

兩個都是美國人,在中國留學。其中一個的中文比較好,不需要手舞足蹈就能說清他們的來龍去脈。

同行的兩個馬夫,一個感冒了,一個的手指被刀子劃傷了。我從藥包裡拿出感冒藥和創可貼給他們,順便找出了出行所帶的唯一腐敗物品,MP3,然後在雨聲中感受許巍那略帶滄桑的嗓音,還有那些觸及我心靈的歌詞。

偶爾有馬夫把頭湊過來,我便和他們一起分享,靠在松枝堆上,看他們簡單的笑容在歌聲中泛起。小O在一旁纏著那個年紀最大的藏族馬夫給她起藏名,貪心的她一下要了三個名字,並認真地拿出筆和紙記下了它們的意思。

我只記住了其中一個,小央金,漢語的意思是妙音仙女。

時間隨著雨水緩緩流走,我卻很享受這樣的虛度光陰。

接近傍晚時分,雲散雨住。

馬夫說在中午經過的藏寨那邊有個小瀑布,於是我獨自前往。

穿過藏寨,走過一條木橋,越過一片草甸,在兩面高大削峭的岩壁間,我看到那玲瓏的瀑布。其實也說不上瀑布,不過是溪流穿過狹窄岩壁後形成的跌水,落下後,化做一潭幽泓。

返回的時候,看到一個放羊的藏族小男孩趴在木橋上專注地釣魚,羊群在兩岸散步吃草。問他家有多少只羊,“30只”,他抬頭衝我笑笑,一只手比劃著。看到我手中的數碼相機,眼裡充滿的好奇,於是我幫他拍照,然後放給他看。小男孩笑得很燦爛。

男孩把河對岸的妹妹叫過來,於是相機裡又多了一張兩兄妹的合影,四片高原紅在夕陽下格外嬌艷。

我坐在木橋上,看男孩一次次把魚線放入溪中,妹妹拽著哥哥的衣角,凝望著水面。一回頭,看見殘陽下矗立的雪峰和那些在河邊靜靜吃草的羊群,美得懾人。

真想就這麼一直坐在橋上,看天荒地老。

路過藏寨的時候,看見四個衣著鮮艷的藏族婦女,每人背上背著一個籮筐。她們從縣城走路來朝拜雪山,走了4天。布滿皺紋的臉上是那種很慈祥平和的高原笑容。

和她們聊了一會,遇見了那對比利時夫婦和兩個美國青年,大家相談甚歡。

天色漸晚,我們告別藏族婦女,開始返回營地。那兩個美國青年的下一站是峨眉山,他們對那裡的猴子特別感興趣,說到那裡的猴子身寬體胖,巧取豪奪時,其中一個摩拳擦掌,興奮得欲與猴子一較高下,笑得我合不攏嘴。

晚餐是米飯和燉土豆和四季豆,雖然飯比較硬,但就著馬茶還是吞下了兩大碗。身旁的小O從馬夫那要了不少辣椒油,一碗紅米飯看得我直瞪眼。

晚上照例是聊天,唱歌,喝酒,烤火。不知不覺的,我在帳篷裡迷糊睡去。

朦朧間,有人在我身上蓋了一件暖暖的藏袍。依稀看見火光下小O的身影,心中默默感激。。。

第三天的行程最讓人興奮,我們將騎馬上到海拔4300米的雪寶頂大本營,與雪山親密接觸。

正如MM在情人節期待得到一大束嬌艷的玫瑰那樣,我們期待今天擁有一個晴朗的艷陽天。只有福氣好的人才能看見雪寶鼎的全貌,馬夫說。

不幸的是,從我們開始出發上山就一直是陰天。太陽吝嗇得如同葛朗台,用雲層把光線一絲不苟地密封起來。

今天的馬道也比前兩天陡峭了許多,很多時候都是走在懸崖邊上。馬的肌肉緊張地繃起了線條,走上一段就“呼哧,呼哧”的喘氣。一些松動的碎石被馬蹄濺起,滑下陡坡。

這時我們能做的只有充分信任胯下的坐騎,讓它們帶我們走向那神聖的一刻。

一路上,我用數碼相機記錄了那些曲折艱辛的山路和大家默默朝聖的心路。

兩個多小時後,沒完沒了的陡坡終於結束,藏在雲層後面的雪峰偶爾露出一角。我們的頭始終仰望著雪峰的方向,生怕錯過每一個震撼的瞬間。

風劃過脖子,一股寒意鑽入懷中,緊了緊風衣,聽到馬夫說大本營快到了。

走過一段碎石灘,我們看到了躺在山谷平地中的大本營,一間小木屋,一個被風扯得顫抖的大帳篷。木屋前是一個瑪尼堆,上面擺著一個巨大的犛牛頭骨,一面插在瑪尼堆上的彩色風馬旗在風中呼呼作響。

環望四周,三面都是雪山,只是在雲層的掩護下看不清容貌。但正前方的巨大雪山還是讓我們興奮不已,特別是那延伸到山腳的雪線,似乎觸手可及。

朝雪線的方向走去,想更近距離地去感受那種博大雄渾。

或許是視野開闊的原因,看似很近的距離走起來卻感覺很遠。陰霾的天空下起了小雨,我最終放棄了去觸摸雪線的念頭。

右邊是一幅巨大的山坡,表層布滿了被風雪侵蝕剝落的石塊。我戴上手套,爬到石坡的三分之一處,坐在一塊石頭上,靜靜的感受心靈和雪山的對話。

那一刻,心裡很平靜,那份朝拜的激動忽然熄滅。想祈禱什麼,腦中卻一片空白;想對雪山吶喊,聲音卻消失在喉嚨裡。最後干脆坐在那裡,什麼也不想。

在孤獨中體味磅礡,也只有在一個人的時候,那種底層的情感釋放才會純粹坦然,甚至無須顧忌的熱淚盈眶。為了那千年的傳頌,萬年的默守。

不知何時,細雨變成小雪,落在臉上,又冷又癢。

風衣已完全被淋濕,我搓著手,直打冷顫。松動的石塊,加上下雪,下坡的時候顯得有些狼狽,手腳並用下到坡底時,心跳了好一會才恢復平靜。

回到帳篷,趕緊鑽了進去。發現其他的游客還沒回來,只有那對廣州姐妹,小O和帶我們上山的兩個馬夫在烤火。

一杯暖茶下肚,無比舒暢。

沒過多久,風停雪住。

其中一個馬夫指著左面的山坡說,爬上這個坡,那上面有個湖。我們一聽說有雪山湖泊,精神一下振奮起來,於是我們四人跟著馬夫出發了。

還未走出300米,那兩個廣州MM就已累得不行,還沒開始爬坡就已放棄。馬夫帶著我和小O繼續上行。畢竟是在海拔四千多米的地方,爬坡的時候,我和小O也很快就氣喘吁吁,走不到三十米就要休息一次。

快到坡頂時,用“苟延殘喘”來形容我相信十分生動形像。

上到坡頂,眼前一片開闊。在雪山腳下,是一個成倒“8”字形的湖泊,青藍的湖水,嫻靜而清冷,倒映著雪山和天空。

山峰一直隱在雲幔後面。山腰下的冰舌鑽出雲幔一直延伸到湖邊,無聲無息地溶入那汪青藍。

腳下是一片低矮的草甸,在寒冷的空氣中頑強地抽出點點綠色。

我躺在山坡上,起伏的胸口伴著幾聲咳嗽,然後快意的笑出聲來。那一瞬間的美麗,無法用言語去形容。望著這樣的聖山和聖湖,我感到無比幸福。

下到湖邊,掬一汪冷冽的湖水,真切的體味那萬年的滄桑與聖潔,透過肌膚,直達靈魂。

湖水在指間緩緩流過,希望能借此帶走心間的一絲紛雜,一點煩囂。

置身於這樣的天地間,那些世俗的所謂的煩惱,都顯得那麼的微不足道。甚至重不過一滴剔透湖水,一抹皚皚白雪。

那一刻,我感覺自己活的很真實,也很童話。

下山的時候感覺好多了,我們一路小跑地返回了大本營。

在大本營遇到了另一支馬隊,帳篷裡的人數一下擴大到二十多人,大家擠在火爐旁說說笑笑。

天氣開始轉好,隱約看到雲層後面那片湛藍,可惜到了要離開的時候。

馬道太陡,下山只能徒步,我們一行人散布在曲折的馬道上,馬夫們吼起響亮的藏歌。

陽光終於撥開雲霧,暖暖地映在我們臉上。剎那間天空的底色變幻成純淨通透的藍。一回頭,藍天下,雪寶鼎揭下了繚繞的面紗,露出了全貌。硬朗的山脊,拔峭的山體,皇冠般的峰尖,雪吻藍天的瑰麗,讓我頓時失語。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幸福,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慌忙舉起相機,頻繁地按下快門。

想再次返回大本營,去仰望,去為之傾倒,卻已不能。一步三回頭的下山,眷戀的情緒揮之不去。

直到神山的尊容消失於視野。

我和小O只用了一個多小時就回到了山下的營地,不過泥濘的馬道讓我們的鞋子慘不忍睹。

帳篷裡,馬夫煮好了熱騰騰的飯粥,這對餓了大半天的我們無疑是雪中送炭,怎一個爽字了得。

就在我們大碗吃粥,大口喝茶時,天上突然下起了冰雹,無數黃豆大的冰粒打在帳篷上“劈啪”作響。有的在落地後四處飛濺,投身於熱氣騰騰的飯碗和茶杯中。

第一次見下冰雹,興奮得我放下飯碗,跑出帳篷瞎跑一通。直到手臉被冰粒打得生生發疼才盡興而歸,也不管別人是否說我腦子有毛病。

轉眼又到天黑,朝聖之旅也將近尾聲。而這一天的風景與經歷,卻將永遠飄蕩在我年輕的生命裡。當我到了老得走不動的年紀,當我翻開發黃的相冊回憶旅途時,我依舊笑得很燦爛,即使嘴裡最後一顆牙齒早已舍我而去。

夜色籠罩下的帳篷裡,無數火星在熊熊篝火中上躥,飛舞。我驚奇的發現小O熟練地擺弄著那個羊皮鼓風袋,火光映在臉上,增添了幾分嬌艷。

KAO,這丫頭什麼時候練成這門絕技了,難怪看上去氣色紅潤許多,還無須藏袍護體。

我把自己裹在藏袍裡,郁悶地喝了口青稞酒。

夜空中還是看不到星。

一大清早,馬夫就把我們叫醒,然後開始大包小包收拾行裝准備返程,我們也開始打點自己的行裝。

當喝完最後一杯馬茶時,一切准備就緒。

馬夫的環抱意識很好,把不可分解的垃圾扔到篝火裡燒掉,澆滅了火種才騎馬上路。

返程的馬匹特別歡快,有時還會狂飆一陣,顛得我差點滑下馬背,幾乎晚節不保。

在蔥蘢的山坡上,我們再次遇見了昨天的那支馬隊,大家一起說笑著,熙熙攘攘的往山下趕。

下午一點半,轉過一個彎道,我們見到了躺在大朵白雲下的松潘古城,然後大家一起快馬加鞭。

此刻我最想做的就是痛快的洗個澡,然後很痛快地睡上一覺,最後更加痛快的吃上一頓。我已經三天沒沾葷了。

回到松潘,拍拍馬背,翻身下馬,帶走的只有馬背上的記憶。


精選遊記: 松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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