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寺尋魂

作者: qianchao

導讀金山寺尋魂yyt 我沒有到過鎮江金山寺,因此對福州的金山寺便有了一種特別的向往。但奇怪的是我在福州前後生活了三十多年,在洪塘大橋上來往不下幾十次,每次都從車窗眺望那像漂浮在閩江水面上的盆景一樣的金山寺,每次都下決心一定要抽個時間登寺觀賞,卻始終沒有去。什麼原因?我自己也說不清。一直到最近,因為朋友小吳的邀請,才遂了心願。 車出西門,約七� ...

金山寺尋魂yyt

我沒有到過鎮江金山寺,因此對福州的金山寺便有了一種特別的向往。但奇怪的是我在福州前後生活了三十多年,在洪塘大橋上來往不下幾十次,每次都從車窗眺望那像漂浮在閩江水面上的盆景一樣的金山寺,每次都下決心一定要抽個時間登寺觀賞,卻始終沒有去。什麼原因?我自己也說不清。一直到最近,因為朋友小吳的邀請,才遂了心願。

車出西門,約七公裡,便到了閩江邊。穿過江邊的榕樹林,來到一個石砌的小碼頭,金山寺便呈現在眼前。這裡是閩江的下游,江面寬闊,碼頭右側不遠處,一座鋼骨水泥大橋像一條巨大的蜈蚣橫臥在江面上,這就是幾年前剛建成的洪塘大橋。大橋下游只幾百米的江水中,像精工雕刻的工藝品一樣矗立著一簇紅牆黑瓦的建築物,這就是金山寺。說它矗立,而不說漂浮,是因為寺廟建在一塊礁石上,1997年大修時為了擴大建築面積,在礁石四周打了很多木樁,把房子建了一部分在木樁架起的江面上,恰巧那天閩江水位很低,便有大約一丈左右長的木樁赤裸裸地暴露在水面上,仿佛許多挽起褲管的細長的腿站立在江水中,較之於平常水滿時寺廟仿佛漂浮在江面上的景觀自然是不一樣的。

我們在碼頭上了小渡船。碼頭距離金山寺不過兩百米左右,只幾分鐘便來到寺廟腳下。坐在渡船上時,我想起小吳曾告訴我們他正醞釀寫一篇散文,題目叫《追尋故鄉的魂》,他說每一個地方都有自己的“魂”,那就是這個地方的歷史文化精神。我覺得有理,這時便想,金山寺是否也有自己的“魂”呢?於是我決定在游覽時分外地加一點留意。

首先挺身而出來迎接我們的是一棵榕樹,它臨水而立,樹杆斜斜地伸向江中,有點像黃山上的迎客松,據寺裡的人告訴我們,這棵榕樹是“飛榕”,是隔岸榕樹的種子飛過來落在石縫裡長成的,有趣的是這棵榕樹恰好長在金山寺的正前方,因此成了金山寺的特色標志。不過這已不是當年那棵老樹,原來的老榕樹因為年代久遠,樹冠太大,重心無法平衡,很多年前傾倒江裡去了,現在這棵榕樹是1980年從老榕樹根上重新生長出來的。很巧,在我們游金山寺的前一天,寺裡收到了一位僑居美國的洪塘人派專人送來的1938年拍攝的金山寺的照片,後來我們在大慈樓裡看到了這張放大的約摸有一張小桌子桌面那麼大的黑白照片,果見那棵老榕樹蓬蓬勃勃的比現在的那棵雄偉得多。

踏著榕樹邊新砌的石階上岸,迎面便是寺的大門,門楣上大匾“金山寺”三個大字是原中國佛教協會會長趙樸初寫的。門是很普通的門,沒有一般大寺廟的山門那麼氣派。進了門便是前殿,出乎意料的,前殿裡供的竟是媽祖娘娘,所以又叫天後宮。媽祖是莆田湄洲島上的護海女神,想不到她也是閩江上的保護神,想必神管轄的範圍是很寬的。從前殿後門穿出,迎面就是一座七級八角的實心石塔,除塔身四周留下一條狹窄的人行通道外,把整個小院落占滿了,所以雖只十多米高,站在塔下卻望不到塔尖。石塔建於何時已不可考,據記載,金山寺建於宋紹興年間(1131年),石塔當比寺更早。我國傳統說法,建塔是為了避邪趨吉,但這座石塔建在閩江水中,似乎還有航標的作用,那時洪塘水陸交彙,商貿繁榮,閩江上商船往來十分繁忙,“塔影江聲隨波動,渡口人聲盡日喧”,每到夜間,石塔上點起燈來,很遠都能看見,曹學佺便有詩說:“浮丘塔夜放花燈,江上看時信幾層。”石塔位於全寺中心,昔人有把金山寺比喻為金印,石塔則是印柄,也有說“金山如印,浮圖有類文筆”,從岸上眺望,倒也有些像。這座石塔從建造至今已近千年,地處江心,盡管風吹雨淋水浸浪激,卻從未損壞,可見其建築工藝水平也是很高的。

緊靠石塔後面就是金山寺全寺面積最大的建築“大慈樓”,也是全寺佛事中心,供奉觀世音菩薩。把觀世音菩薩和媽祖娘娘合供在一個寺裡,倒也恰到好處。在莆仙一帶民間有一個傳說,說是媽祖(生前叫林默娘)原本就是觀音菩薩身邊的龍女,因宋代的泉州已是世界第一大商港,離泉州不遠的湄洲灣也成了商務繁忙的海港,海面上商船漁船往來如梭,但因為台風等意外事故,經常發生海難,於是觀音派龍女下凡轉世成林默娘,到海上救助海難,保護沿海漁民和商船生命財產安全。林默娘二十八歲羽化升天後,當地居民便塑像紀念,尊稱她為“媽祖”,歷代皇帝也不斷加封,最後成了護海女神。所以觀音媽祖其實一脈相承,她們的宗旨都是慈航普渡,救苦救難。大慈樓裡有許多古今名人的題詩題聯,門楣上“大慈樓”三字是我國著名繪畫大師劉海粟八十八歲時寫的;宋代理學大師朱熹則有聯語:“日夜長浮不用千篙爭上水,乾坤屹立獨能一柱砥中流。”明代禮部尚書曹學佺也有“波濤震撼,天塹長流”的遺墨;曾任民國國府主席的林森寫的“是最勝處”橫匾則掛在大慈樓對面天後宮的後壁上。

除了大慈樓和前殿,就只有石塔左右兩個側殿了。這兩個側殿都很小,左側一間大約只有四五個平方米,裡面只有一個小小的神龕,供奉伽藍菩薩,門楣上有一塊小小的匾額,上書小篆“怡怡齋”。別看這一間小小的屋子,據寺裡的人告訴我們,明代是金山寺鼎盛時期,洪塘地區出了一名狀元,五十七名進士舉人,其中許多人都到金山寺讀過書,而這個怡怡齋便是當年學子讀書的主要場所。這些人中,最著名的有張經、翁正春和曹學佺。

張經,字廷彝,號半洲,出生於洪塘半洲街,明正德丁醜年(1517年)進士,嘉靖中,官南京兵部尚書,三十三年五月,因倭寇猖獗,朝議設總督大臣,命張經解部務,總督江南、江北、浙江、山東、福建、湖廣諸軍,後又改任右都御使,兼兵部右侍郎,專辦討賊。次年二月,他率兵大破倭寇於王江涇,斬1900余級,還不算焚溺死者,可謂戰功赫赫。但因奸臣嚴嵩和趙文華勾結,誣陷他“糜餉殃民,畏賊失機”,又冒領戰功,昏庸的嘉靖皇帝竟將他和巡撫李天寵一起斬首。直到萬歷時才平反昭雪,賜金頭玉葬,追封襄愍公。有《半洲詩集》傳世。到金山寺前,小吳曾帶我們去江北岸芋坑山瞻仰張經墓,墓在半山上,面對閩江,一條長長的約摸有十來米寬的石階墓道,從山腳一直鋪到墓前,其間每隔十來級便有一個約摸二三十平方米的平台,每個平台的兩側都立有一對石獸,如石羊、石馬、石獅等,靠近墓前的是一文一武兩個石人仲,很有點南京中山陵的氣勢。

翁正春,字兆震,一字青陽,洪塘街人,明萬歷二十年(1592年)進士,擢第一人(即狀元),官至禮部尚書,加太子少保。為人正直,任禮部左侍郎時,以神宗深居宮內二十余年,大臣少受進用,台省空虛,諸務廢墮,屢屢疏諫,未被采納。任禮部尚書時,因疏劾權奸魏忠賢被反劾,辭官歸裡,明史說他“風度峻整”,“見者肅然”,是個很有骨氣的人。金山寺有一棵樟樹長在禪寺中間右側水邊的岩縫裡,據說是翁正春在寺裡讀書時種的,距今已有四百多年,長得快有二十米高了,奇特的是樹身離地約一米處分杈長出兩根有鬥那麼粗的直直的支杆,兩根支杆又在向上約兩米高處,長出一根大碗口那麼粗的約摸一米多長的樹枝,將兩根支杆連在一起,寺裡的人叫它連理枝。我在別的地方看到過的連理枝,有的是從兩株樹上各長出一根枝干相互扭結在一起,有的則本來是兩株樹長到後來變成了一株樹,而這棵樹上的連理枝卻是一根樹枝分別長在兩根枝干上,就像操場上常見的單杠一樣,這樣長法的連理枝的確很少見,所以寺裡的人向我們介紹時顯得特別驕傲,認為這是獨一無二的金山寺的特產。

曹學佺,字能始,洪塘石倉園人,明萬歷二十三年(1595年)進士,只比翁正春晚三年,官至禮部尚書,加太子太保。像翁正春一樣,因對魏黨專權不滿,為魏忠賢黨羽劉廷元所劾,削職南歸後曾築室金山寺,一意著述。唐王朱聿健在福州建立小朝廷後被重新起用,小朝廷覆亡後“投環以殉”,年七十有四,也是個很有骨氣的人。據說曾主持修建洪山、桐口、萬安三座大橋,還曾為金山寺造石橋通往來,後因江流被阻不暢,“居民病之”,萬歷四十三年被拆,從此來往改用舟楫。他還是福州閩劇的創始人。著作頗豐,有《石倉全集》一部傳世。清乾隆十一年被追封“忠節公”。現大慈樓裡那句“波濤震撼,天塹長流”的聯語就是他寫的。

以上三個人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為人都正派,正直,為了國家民族的利益,敢於同邪惡勢力抗爭,但最後都遭到了奸臣的迫害,有的並死於非命。從金山寺人口頭或文字介紹材料看,他們都被認為是金山寺的驕傲。

石塔右側,與“怡怡齋”相對應也有一間同樣的小屋,門楣上也掛一塊小匾,上書小篆“借借室”。這個室名有點怪,後經寺裡的人介紹才明白。原來借借室裡供的塑像“三一教主”林龍江不是洪塘人,而是明代一個飽學多才,集儒、道、釋三教合一的莆田籍著名學者。他在莆田老家時曾預感湄洲灣有“天塌地陷”的災害,動員鄉親逃生,鄉親卻視為“狂言”,置之不理,後來只有他一人逃出,其他人都遭到滅頂之災。他逃到洪塘,寄寓在金山寺,借金山寺募捐籌款,為其死去的鄉親超度亡靈,並在祭壇上書一對聯:“山川寄跡原非我,天地為廬亦借人。”因為這個緣故,洪塘從此有了每十年逢甲舉行“普渡”的習俗,林龍江成了洪塘普渡的創始人,金山寺也成了洪塘普渡的發祥地。後人為了紀念林龍江,便在這間小屋裡供了他的塑像,並把這間小屋叫做“借借室”。由此也可見洪塘人的胸懷和鄉情了。

整個金山寺的建築就全在這裡了,此外便是南側有一條圍廊,通向一個有圍欄可供人觀賞江景和小憩的小亭,和一個大約有幾十平米的像餐廳一樣只有圍欄沒有圍牆的側廳,再就是有的地方建了幾間小閣樓,作為管寺人辦公和睡覺的處所。全寺面積只有700平方米,可以想見建築的緊湊和空間的局促。曾有詩贊金山寺:“不道金山亦有雙,一拳雖小勢難擋。波心矗立原無異,未必閩江讓鎮江。”我沒有到過鎮江金山寺,無法比較。

站在圍廊上,面對閩江浩浩江水,視野非常開闊。金山寺上游是洪塘大橋,下游不遠是金山大橋,左前方是洪塘桔園洲,現在已成為工業開發區,一座座廠房正在拔地而起;再往南就是昔日鳳崗裡,如今成了金山生活區,高樓林立,一派繁榮景像;北面的勞光村現有農林大學等十多所大中專學校,右邊上街一帶還在興建大學城。沉寂多年的洪塘就像金山寺大門前的榕樹一樣,正在煥發新的青春。

站在圍廊上眺望閩江的時候,我心裡又琢磨起金山寺的“魂”來。我感覺到,金山寺是有“魂”的,但它的“魂”是什麼呢?一時卻說不清楚。不過,我想它一定與觀音、媽祖有關系,與張經、翁正春、曹學佺等曾經在這裡讀過書的人有關系,也與“三一教主”林龍江有關系,甚至還可能與題聯稱贊金山寺“獨能一柱砥中流”的理學大師朱熹有關系。我想我回去後還得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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