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激情弄丟了,: (——麗江行記續編(虎跳篇)
從麗江回來,寫完了行程中遇見的幾個納西男子之後一直提不起勁來寫剩下的行程部分,感覺好像不小心把寫東西激情弄丟了。整完了七七八八的照片,看著我拍回來的近三百張良莠不齊的照片的時候,突然覺得這些圖片尚不能表達此行驚險與快樂。正好翻到胡適先生《白話文學史》中有關李白的那句詩——五岳尋山不畏遠,突然想到我們在中虎跳午夜“巡山”的事情,不禁安慰自己,沒有激情總比沒有寫出來好,於是盡管弄丟了激情,我還是決定記一筆流水帳。
娃娃走天下——午夜“巡”山不畏遠
決定行走中虎跳是突發事件,由於走完明永冰川,我從網上挑來做伴的蘇州妹妹Nicole在車上只剩下歪頭睡覺的力氣了,所以我決定陪她只是看一眼上虎跳就走人,沒想到在第四天上的最後一刻,Nicole認為如果不去中虎跳此行基本等於泡湯,於是決定豁出去了,我當然很樂意地合伙陪她豁了出去——結果就是去中虎跳做了一趟錦衣夜行的巡山“小鬼”。
徒步中虎跳給我的感覺就像回到了家,讓我想起了我小時候,小時候周末做完作業,常常摸進山裡去爬山,溪流清冽,其聲如磬,鳥鳴婉轉,山綠如藍,爬山時啥事也不干,主要的任務就是發呆,可能自己的那點所謂“文藝青年”的呆勁就是那時培養的吧,一晃眼這些舊事都過去十多年了,可見“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這句話的分量(其實我一點都不如花,呵呵)。
雖然家鄉的山不高、不險,與中虎跳的崇山峻嶺比起來簡直就是沙盤上的模型樣板房,但當我走上中虎跳28道拐的“馬路”(馬走的路,好像還在哪裡看見了一塊“請不要走馬路”的牌子)時,還是不可避免得想起了小時候,那感覺好像猛然在大街上見到自己闊別已久的分手情人,怦然心跳、又想避得遠遠的。
傳說28道拐非常難走,接近下午5點我們幾個人坐一輛小破面包車到達了28道拐的口子上,因為馬力不夠,開始車上的人由7人變成4個女孩加上阿桑,最後連我和鐘這兩個“外強中干”的女孩和阿桑都不得不下車推了一段(好羨慕ppmm的體重啊!)運了兩趟,總算把我們全數送到了28道拐客棧門口,客棧老板的下巴差點掉下來,使勁說這個車能夠開到那裡真是奇跡。我一輩子都忘不了眼睜睜看著那破面包在z字形的山路上溜坡的驚險萬狀,和一車的尖叫。
開始爬28道拐的時候我們被各種傳聞嚇怕了,常有牽馬的當地人跟在身後,說“騎馬吧!很難走的。”於是我們打聽了一下當地人走28道拐要走多久,回答是“一個小時”,我心裡小鼓亂打,本想丟人就丟人吧,好歹別把自己累著,可是同行的香港阿姨興致大發,說道“我們自己走!”想想人家女兒都二十幾了,我的體力至少該好些,於是我們幾個女生在“狼先生”的“鼓勵”下,走得飛快,結果當地人說要一個小時才能走完的28道拐我們花了45分鐘完成。(“狼先生”小傳:福州人,看見所有在路上走的東西(除了人),都會想像它們在鍋子裡的樣子,且有孤身老男人的“黃”、“酸”、煩,和《圍城》中的李梅亭有的一拼,用趙辛瑂的原話做比喻就是——“眼睛白多黑少,一臉淫邪之像”,所以我們幾個女孩都唯恐避之不及)。總結是人的潛力是無窮的!傳言不一定可信,馬可以不騎。
讓我覺得有趣的是中虎跳路上的山石是天然的廣告板,常看見山石上用藍色、黃色的油漆標注的路標及客棧的廣告,英文居多,大多是“離xx客棧還有x分鐘”等語,這是我等步行者的希望之源——至少知道這等窮山惡水之地還有人住。徒步向導阿桑介紹說我們腳下所行就是所謂“茶馬古道”,以前吐蕃和南藩爭地時,戍邊的漢人作為少數民族中的極少數民族被迫遷居此處,因此此地居住的多為漢人,我們此去二十公裡左右所住的tina‘s家的女主人姓田,故以tina為名,也有另一種說法是有好事者行至田家,大呼“天哪!此處還有人住”,tina因此而得名。
最難忘的是此行虎跳我們走的是夜路。天氣出奇得好,月亮把山峽土路照得透亮,天色藍黑,星星賊亮,四周的高山全都成了黑色剪影,深深淺淺,還看得見對面玉龍雪山山脈上的淺灰色雲彩。走著走著突然想起了西游記,覺得自己挺像金角、銀角大王的那個“巡山”小鬼,特別想從哪裡跳出來嚇Nicole,大喊一句“呔~~~”可惜夜黑路長,大家都心有戚戚,隊伍始終沒有散開,我始終沒有找到恰當的機會實現我嚇人的夢想,所以只好乖乖地做了一路的領頭羊。
我們這八人“巡山小組”一路夜奔,羊腸小徑蜿蜒不斷(有時候干脆是“蚓道”),簡直就是“此恨綿綿無絕期”,小道旁就是深峽激流,轟鳴不斷,弄得我不由大發感慨“林衝夜奔真可憐!”
最可悲的是一行人中只有徒步向導阿桑丈量過步行中虎跳的實際距離,於是我們扳指計程基本是白算——走了一個鐘頭時還剩一半路,再走了兩三個鐘頭後還是剩下一半路,到後來我們干脆就不敢問阿桑了。我們是下午快兩點在橋頭附近吃的炒飯,走到晚上八九點,炒飯早就變成了汗水流光了,平時我是最怕狗的人,但當夜凡是能聽見狗叫的時候我總是覺得特親切,老覺得吃飯的地方就要到了(食色性也!)。我們每見到一處燈光(真稀少!)就無一例外地問阿桑“tina’s有沒有到啊?”阿桑總說“就在前面了”,這時候你才真正理解“過盡千帆皆不是”有多絕望!直走到晚上快10點,才看見紅色的細燈光,阿桑告訴我們那是halfway,真走了一半路了,可暫作修整(據說有最美的半露天廁所,可惜我如廁時正值深更半夜,只看見深灰的雪山剪影,不過對廁所的門把手記憶猶新)。在halfway吃了面條和熱飲,終於了解什麼叫肚飢好食,我是一行人中最快吃完熱面條的,連碗腳也沒放過,乖乖! halfway家的狗狗會記恨我的吧?
在halfway,我利用在市府投訴電話受理處呆了一年的口舌優勢,把狼先生勸服了,最終他決定離開大部隊,以換取第二日“玉龍日出的珍貴照片”,結果是我們取得了一夜的清淨(其實我們也挺“惡行惡狀”的,“狼先生”何其不幸與我們同行,居然被一群綿羊欺負)!離開了“狼先生”的後半程路,發生了許多更好玩的事情——先是阿桑決定賠鐘步行走完下半程,收獲是看見了巨大的流星(光如閃電)和月光下白色聖潔的觀音瀑布;然後是我們像《手機》中擠在奔馳裡的小姑娘一樣,五個人擠進了只有三人座的翻鬥小貨車去tina‘s家,而我的收獲是司機師傅倒車的時候找不到排擋了——在我屁股下坐著;最後當然是在tina‘s家順利會師,喝酒聊天。
我覺得那天晚上有點喝多了(tina‘s家的酒真是不錯!),喝多了不免悲情,於是當人談起了令人不快的往事,當時以為自己尚能情悲至淚流,畢竟未能與深愛的人眷屬,然結果令人失望,發現自己對自己的惺惺惜惺惺竟是好事之舉,悲情已然不悲,全部的失望已被時間填滿,家裡那個好男人成了我快樂生活的唯一來源,連鱷魚的眼淚都沒擠出一粒(所有結婚者同來一嘆)!
在虎跳,沒心沒肝的我毫無“低頭思故鄉”之情,只好做“舉頭望明月”狀唬唬人。當我深夜在春凳的一頭坐著舉頭仰望時,才真正了解什麼叫“滿天星鬥”,虎跳峽深夜的星星果然數以“鬥”記,深夜無燈,峽谷黝黑,更顯夜色純粹可親,月色撩人、星光明艷,溝壑內激流奔騰、其聲如瀑。大約只有深居城市之人才能為此感動不已,我猜想旁邊的“納西哥哥”司機梁可能會覺得我輩可笑可悲吧。看著看著,我不禁嘆道“今天走了一輩子的山路,看了一輩子的星星”。
當夜一幫人四點多散場,臨睡前還個別聽了“納西哥哥”司機梁說的故事(詳見《我美麗的麗江,我飛花逐水般的鄉愁》的第三篇),隱隱有些難受,原來市儈小人遍地都是,不必刻意四處尋找世外桃源。雖然是小小的事情,可是那一刻倒有些憶起原男友,納西哥哥司機梁的原話是那女孩“欺騙”他,我倒覺得那是“無奈”(忘了告訴納西哥哥,關於“他和她”的故事我是最後聽同學說的),我猜想也許是城市的濁氣更讓人成熟吧。
近八點起床,我成了最早起床的游客,本想去看看昨夜無緣一見的觀音神瀑,後來走到半程,發現有可能和“狼先生”不期而遇,於是只好放棄。回到tina‘s家,正好趕上阿桑起床梳洗,叫上我到主人家火塘吃早飯(一路上第一份免費早餐),聽田家老奶奶絮絮叨叨聊些家常,才知道halfway也是奶奶家的女兒開的,原來的老房子賣了,賣的時候全家人都哭了。奶奶還掰著手指和我們數了數原來老房子的院子裡的九種物產,還說開tina’s的這個女兒等新房蓋好就結婚了。那天早上是我最長見識的一個早晨,奶奶給我看了打酥油茶的大麻仔,說酥油茶的香味全靠大麻仔調,而且大麻仔是沒有毒的,有毒的是大麻葉,有些老外專門來此地找大麻葉過癮。我至今還懷念那天就著辣霉豆腐吃的烤饅頭。
上午整裝後一路下行,終於到達了中虎跳,一路上雖不及我們昨夜巡山那般有趣,但白天的“眼見為實”和昨夜的“跟著感覺走”確有完全不同的感覺。其實峽谷中可稱之為“虎跳石”的石頭在峽灣中各處都有,至於是從山上崩落的還是發大水衝至此處不得而知。總之江水寬闊而行至中虎跳時山峽突然變窄,千軍萬馬只得獨木橋一座通行,自然聲勢浩大。夾水而立的山峽如天界的門板微闔,山勢有如硬鋼筆頭劃出的線條般峻朗,不禁感嘆國畫中創造皴法來記錄群山的仙人果然是神來之筆!此行中虎跳是我一生中從未經歷過的旅行,不僅僅是因為徒步,還因為此行是我唯一一次如同電影般留下烙印的旅程。
各位看官,恕我手拙,不能將中虎跳的壯美描述清楚,但阿桑有雲“虎跳峽,只有用你的腦子去想去記,靠照片是拍不出來的。”我想加一句“筆也未必能寫盡”。也許只有親自用腳丈量方能了解何為祖國河山壯麗如畫,也許只有身處其中才能真正了解肉身何其渺小、個人的念想何其柔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