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陝雜記三十九則(十四) 王在田
30. 快樂的農夫
我在路邊等著搭過路車。
108國道這一段很美,兩側有如雲的翠柏織出一條長廊。這還不夠,還要加上一個農夫與他的牛一起在這條長廊裡由遠而近地走來。
這是個快樂的農夫,一臉愉快、自然的笑容。他走到我身邊停下,同我搭話,問我從哪裡來,往哪裡去。
我被他的笑容感染,也微笑著告訴他我剛從劍門關過來,現在要搭車去劍閣投宿。
他以四川式的連連點頭表示對我實在不太像樣的四川話的理解,告訴我當地人從這裡去劍閣只花三塊錢,我是外地人,最多付五塊,再多要的話就不要坐,等下一輛車,反正有的是。
他接著問我在哪裡讀書,哪裡工作,掙多少錢。同這樣一個快樂的人聊天是不需要機心的,我一五一十告訴他我在哪裡生,哪裡長,哪裡念書,哪裡工作,只是在說到工資時講了個零頭,告訴他每個月掙三千塊錢。
他眼睛裡閃出光芒,驚訝地點頭,仿佛為我感到驚喜,說那是好大一筆錢啊!我笑著說城裡消費高,存不下什麼錢來。他又充滿同情地點頭,說城裡就是什麼都貴,不如鄉下好。
我說要給他和他的牛拍照,他樂呵呵地牽著牛讓我取景。我回放給他看,他顯然沒有預期可以立刻看到相片,望著液晶屏幕中的自己笑得合不攏嘴。他沉浸在歡樂之中,都忘了與我道別,輕輕凌空甩了下鞭子,同他的牛繼續上路了。
五分鐘後我搭到了車,開過他身邊時看見他哼著小調,臉上還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31. 劍閣賓館和性工作者
順風車把我投放在劍閣賓館門口。
劍閣賓館是個大院,大門口有值班室,橫著隔離杆,大院裡左邊是賓館大堂和客房部,右邊是餐廳,如果分別掛上辦公大樓與食堂的牌子便可以直接改造成一個政府機關了——也許它本來就是這樣改過來的,不得而知。
背包客其實不該住這種地方,可能是我思想上對自己放松了,生活上腐化墮落了,加上昨晚在火車上呆了一夜,今天想改善一下,洗個熱水澡,便進去開了個標間。當天門市價一百六,我砍到八十,拿到了餐廳樓上的一個房間,估計是招待所改建的。
住劍閣賓館的一大好處是打國內長途免費,全國愛煲粥的同志們下班後應該多來這裡,一定可以為家裡省下可觀的電話費開支。
我繞著暮色中的劍閣山城走了一圈,勘察了一下汽車站的方位以及明天一早的車次,在河邊找了家小飯館吃了晚飯,便早早地回到賓館准備休息。
剛一進門,電話便響了起來,我以為是前台,一看號碼卻是手機打來的。接了起來,裡面傳出一個女聲,問我需不需要按摩服務。我大致猜到她的服務性質,便謝絕了。她不死心,更直白地說:召個小姐上來一起玩一下嘛。我聽了有些不悅:我對“玩”字是很反感的,我“玩”你的話我於心不忍;你“玩”我的話我不樂意;我們互相“玩”的話,該由誰來買單呢?
饒是如此,我這人說不出重話,還是以婉言推辭了,掛上電話就去洗澡。劍閣賓館的熱水不錯,有激流澎湃之勢,洶湧的水聲之外,還不時可以聽到臥室裡傳來的電話鈴聲。她大約孜孜不倦地打了五六通,但不幸遇到洗澡時精耕細作的我,等到我把一身白肉洗得干干淨淨走出浴室的時候,她的最後一通電話鈴聲恰好沉寂下來,從而為我當晚有一個良好的睡眠創造了舒適的條件。
入睡之前我一直在琢磨:這位小姐怎麼知道我住在這個房間,怎麼知道我什麼時候回來?要知道我是住在一個有值班室的大院裡面啊!
有意義而又有難度的問題是最適合催眠的,我很快就帶著這個疑問進入甜美的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