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陝雜記三十九則(十八)王在田
38. 六四與絲廠
老閻很能擺龍門陣,我晚上十點回到閻家大院,他給我沏上茶,雙雙在客廳的八仙桌前坐下,開始天上地下的侃。
我很關心他是如何從絲廠下崗的,他嘆了口氣,說這家絲廠本來是他閻家的產業,公私合營後歸了國家。他中學畢業後便在廠裡工作,干了整整25年。絲廠破產時以600元每年買斷了他的工齡,也就是說,拿區區一萬五千塊錢就把一個25年工齡的老工人一腳踢開了。
老閻回憶起當年的絲廠,眉飛色舞地告訴我這可是一家國家大型二級企業,每年出口創彙近千萬美元,是川北的利稅大戶。
絲廠由盛轉衰的拐點是八九年動亂:隨著柴玲這班只盼著別人為民主獻身而自己得保存力量為中國的未來繼續奮鬥的精英們紛紛作了伍子胥,國際上制裁中國之聲蜂起,絲綢出口銳減,加上當時國內絲綢市場不大,無法靠內需消化,絲廠遭到了滅頂之災,被迫停產;工廠既然停產,自然不再收購原材料,周圍的蠶農也就賣不出繭子。迫於生計,只得丟了世代相傳的老本行,出外務工謀生;這樣一來,即便等到國內外經濟形勢好轉,工廠可以恢復生產時,此地已無生絲供應,得去外地采購,成本激增,無法再與別家競爭了。
閬中的絲綢業就是這樣垮掉的。
39. 驚心動魄的兩小時
最後一天的日程有點緊:得從閬中回到成都,去一趟廣漢三星堆,然後趕晚上七點四十五分的班機。
上午狂奔三百多公裡,下午一點趕到成都,在夫妻肺片草草吃了個午餐,又去火車站幫Grace辦了點事,結束之後已經下午兩點半了。我原本打算坐去什邡的長途車去廣漢三星堆,現在看來時間不夠了,只得花兩百包了輛出租車往返,然後拿了行李直接去機場。
去時倒還順利,走快速公路——這裡叫大件路——一小時就到了;可回程時這位看著挺忠厚的成都司機犯了一系列惡劣錯誤:先是在廣漢上大件路時提前拐了個彎,結果闖進了鄉間土路。他不知當地的路況卻一味蠻干,左衝右突都找不到通往大件路的入口,最後不得不在我的建議下原路返回,總共浪費了十五分鐘。
之後更離譜:他居然為了逃避七塊錢的大件路過路費而在經過收費站之前駛入了一條平行的慢車道。這裡擠滿了不用趕時間而優哉游哉的重型卡車,堵得厲害,我看著時間一分一秒地被浪費,距離飛機起飛只剩下一個半小時,再好的涵養功夫也不頂用了,嚴厲地批評了他貪小便宜的行徑,並警告他:如果繼續耽誤下去的話,我不會用他的車去機場。
他受到了心靈的觸動,一路飆車,總算趕在飛機起飛前半小時把我送到了雙流機場。
雖說再次應驗了我的一貫信念——“飛機總能趕上的”,我一邊辦出境手續一邊警告自己:這種事以後可千萬得盡量避免。剛才這兩小時真不是人過的,不知已經折了我多少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