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的呼喚

作者: 浮雲道人

導讀我曾說過,我無欲無求,只願燃燒生命的激情,來點綴寂寞群山。那是好幾年以前的事了,在這幾年裡我也登了一些山,每當與朋友談起旅途的時候,心中都不免有些慚愧,踏著前人開鑿的石階,走在如織的人流中,總覺得這不是點綴,而有些像累贅。 其實,我也更愛那些人跡罕至的深山密林,那樣的地方能讓我感覺到群山的呼喚。 春意盎然的三月,我走向了有“華東屋脊 ...

我曾說過,我無欲無求,只願燃燒生命的激情,來點綴寂寞群山。那是好幾年以前的事了,在這幾年裡我也登了一些山,每當與朋友談起旅途的時候,心中都不免有些慚愧,踏著前人開鑿的石階,走在如織的人流中,總覺得這不是點綴,而有些像累贅。

其實,我也更愛那些人跡罕至的深山密林,那樣的地方能讓我感覺到群山的呼喚。

春意盎然的三月,我走向了有“華東屋脊”之稱的黃崗山。

出發那晚,天空飄起了蒙蒙細雨。打理完行囊,便和同行的山友們踏上了南去的列車。火車在夜色中飛馳,帶著我們的夢想和渴望,奔向巍巍群山。

清晨下了車,便是上饒。這座贛北的小城仿佛還未從沉睡中驚醒過來,街上蕭條冷落,偶爾有三三兩兩的行人經過,他們走得很慢,好像已習慣於這種悠閑的生活節奏。

雨仍在下,我們包了輛中巴,發往一個叫作西坑的地方,車在丘陵地帶行駛了兩個小時後,開始進入崇山峻嶺。以往在曠野上驕橫慣的公路,此時變得順從起來,像長蛇一樣盤山而上。路旁是深不見底的懸崖,遠處是雲霧繚繞的山峰,湍急的山泉傾瀉而下,為群山舞起一條條銀帶。

近四個小時的顛簸後,我們到達了西坑。西坑村海拔852米,是上山途中的最後一個村莊,這意味著以後的路將要用雙腿在深山裡跋涉了。這時暴雨如注,天色也隨之昏暗下來,詢問了當地山民後得知,此地離頂峰還有30多公裡的山路,我們決定在西坑住一晚上,第二天早晨開始登山。

房東姓祝,外表憨厚老實,見到我們後表現得非常熱情,一會兒生火,一會兒倒茶。但當他向我們索取頗為可觀的費用時,那憨厚勁兒卻不見了,我們雖然詫異,但還是坦然接受了,不過附加一個條件,要他明天帶我們上山,他答應時又笑了,感覺比先前更憨厚……

晚飯後,我們住進了破舊的老屋,山裡的氣候非常潮濕,牆壁上沾著密密麻麻的水珠子,由於疲倦,我們再沒有了以往的挑剔,鑽進粘乎乎的睡袋便倒頭大睡。遠處的山峰開始被霧氣籠罩,小山村愈發靜謐,只有偶爾傳來幾聲零星的犬吠。

雄雞報曉驚醒了我們的酣睡,雨仍在不停的下。說實話,這並不是一個登頂的好天氣,但我們別無選擇。不過,雨天也有它獨特的魅力,遠處的群山在霧靄中忽隱忽現,山上林木成蔭,山腳下清泉激湍,令人覺得仿佛置身於一個童話世界。翻過桐木關,山勢開始陡峭起來,深淵在我們腳邊橫亙,瀑布在我們身旁激蕩。這時只要有相機的人都開始忙碌起來,因為在這裡無論你使用怎樣的相機,無論你的攝影技術如何,你只要按一下快門,那便是一幅淡雅的水墨畫。

隨著海拔的升高,感覺雲層漸漸的在我們腳下了,遠處的山峰連綿起伏,在薄霧的籠罩下於天邊勾勒出一道美麗的曲線,那份綿延似乎是無盡的,那份柔美又似乎是永恆的。但路還在不停的向前延伸,由於負重的原因,每個人都開始出現了不同程度的疲憊,只希望能盡快到達宿營地。但征途漫漫,還是要靠自己走的,這正如人生旅途一樣,別人可以幫助你,卻永遠無法替代你。

登山是艱苦的,但同樣也是神奇的。人到了這裡都會變得很單純,不再有虛情假意,不再有爾虞我詐,你可以想你所要想的,可以說你所要說的。年齡,性別,層次已不再成為障礙,相對群山而言,所有的人都是一個無差別的群體,只有團結在一起才不會孤獨無依。

下午兩點半,歷經跋涉的我們終於到達了海拔1800多米的24k道班,這也是今晚的宿營地。道班旁有一股汨汨的山泉,由於海拔高,水是冰涼徹骨的。我們卻顧不上這麼多了,洗臉的洗臉,刷鍋的刷鍋,不一會兒,屋裡便飄起了裊裊炊煙。

飯菜都是我們自己背上來的,所以吃起來特別鮮美,道班裡凳子少,大部分人只能站著吃飯。由於爬了一天山,大家早已是飢腸轆轆,連平素最儒雅的紳士們也開始凶相畢露,掄起筷子便是一番風卷殘雲,這時坐凳子的就不免要吃些虧了。

飯後,我無所事事就去屋裡與養路工夫婦閑聊,男主人姓林,四十五歲,看起來卻要蒼老的多,長期居住在深山使他變得沉默寡言。我拿出煙給他抽,他默默地點上火,深吸幾口後,漸漸開始打開了話匣子。他是武夷山人,三年前工廠倒閉了,便上山當起了養路工,夫妻倆人一個月才能掙三百塊錢,除去吃用開銷後就所剩無幾了,兒子在福州讀書,由於經濟困難,只能每年來看他們一次。說起上海他不太有概念,只是以前上學時聽老師說過:上海是中國最大的城市,至於究竟有些什麼,就不清楚了,但他希望退休以後能去大城市看看,見見世面。我走時,把整包煙留給了他,夫婦倆依舊是默默地坐著。屋外山泉叮咚,卻不知是否能夠滋潤他們枯燥的歲月?

山上沒電,天黑後就得乖乖地躲進屋裡睡覺,十個人睡在一件小屋裡,雖然擁擠,倒也挺暖和。不甘早睡的人開始講起了故事,窗外雨聲淅瀝,我聽著故事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黎明,當我們起床出發時,山裡還是漆黑一片,借著手電微弱的亮光,我們一行開始向頂峰衝擊。踏著崎嶇而厚實的山路,我的心情都是非常激動的,因為這通向巔峰的五公裡路將要圓我許多年的夢想。天漸漸亮了,雨也停了,霧氣卻越來越濃。我們都不再說話,只是盡情的陶醉在登頂的過程中,每個人的腳步都很輕,仿佛怕驚醒這橫亙在眼前的滿目青山。

七點許,登頂的時刻終於來臨了。當我們翻過最後一個斜坡,一塊界碑突然躍入眼簾,一邊是江西,另一邊是福建,邊上還有一塊地質勘測局立的石碑,上書一行大字:黃岡山2158米。剎那間,所有的人都興奮了起來,為了這一刻,我們冒著滿天風雨在深山裡跋涉了幾十公裡啊!艱苦的耕耘畢竟會換來收獲,此時此刻,整個華東大地都已在我們腳下!

兀立巔峰,我終於感覺到了自己的價值,歲月如歌,似水流年,唯有山是永恆的。今天,我將短暫的青春融入了永恆的群山,此刻她應該已不再寂寞。群山無言,但想必也能感受到我的激情,風在呼嘯,這是否就是她的呼喚呢?

我不是浪跡天涯的游子,終究還得返回都市家園,真正的留戀是不用表達的,我深情地往遠處看了最後一眼,緩緩回頭走進了雲霧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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