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夢想……壓根兒不知道最好,也省得你我情思縈繞;原來不熟也妙,就不會似這般的神魂顛倒。——六世達賴
從天堂回到人間後,那個如夢的夏旅在我腦中始終揮之不去,並進而將我逼到那近乎痴狂的邊緣,於是那近百個日夜中我開始在搜索、下載、謀劃、苦思中沉溺。幾經掙扎沉浮,我終於痛下決心:“必須去,就在這個深秋。”
回首那無數個不眠之夜與游思的白晝,幾多煎熬,幾多甜蜜,只有天知道,我知道,那等待著我的彩雲之南知道——
在路上
一如地下黨秘密行動般,我踏上了征程,當我扛著三包(大包、小包、腰包)衝上飛機、跌坐在座位上的時候,一旁的福州阿姨綻放著溫暖的笑顏,那一刻,我相信我一定能實現自己的夢想;那一刻,我告訴自己,要放開手腳,拋開怯懦與靦腆,要學會“和陌生人說話”。
或許由於與其女年齡相仿的緣故,阿姨看我的眼神始終充滿愛憐,並熱情地邀我搭她的便車進城。婉拒後我歡快地走出了機場大門,腦海裡快速地計算了一下,花40塊的的士費去“橋香園”吃一碗“過橋米線”,似乎太不劃算了。正猶豫間一對自助游打扮的小夫妻走過,靈機一動,趕緊上前攀談,尋求同行的可能性。一番舌綻蓮花的對雲南美景的簡介後,這對新驢將我當成了老驢,並發慈悲將我這單騎出游的老鄉捎了一程。其好友的小夏利塞了5人加一堆行囊,實在有點喘不過氣來,到了雲南大學,想起馬加爵,我趕緊與眾人拜拜,開始了我的昆明半日游。在雲大和雲師大(原西南聯大舊址)短暫閑逛後,在“花溪玉記”牛肉米線在余香中,在交警叔叔的指點下,在1個多小時的26路車的輕晃慢搖後,我又回到了昆明機場。躲在廁所裡穿了2件褲子、4件衣服之後,我踏上了那前往據說最低氣溫已是零下的中甸的小飛機。
登機後不久,夜幕降臨了,出行後的第一個難題迎面而來——到中甸將是夜裡近8點了,這樣的黑夜,在一個陌生的郊外機場,我要如何才能到達“和平路與長征路之間的迪慶藏地國際青年旅舍呢??”這個問題之前我並不在意,總覺得近20點還挺早的,原先在出行的N計劃中不是還曾設想過坐近22點的飛機嗎?直到走下飛機,出了大門,我才驚呼:“天啊,我居然不重視這樣一個至關重要的影響全局的細節?!”荒涼、寒冷的高原機場,門口零星地排列著幾輛“面的”,一張張黝黑陌生的藏民的臉,一句句“要租車嗎”的催促,讓人的智商頓起高原反應。那一刻我暗自慶幸剛才又作對了一件事——那就是不斷地與同座的兩人套近乎,死皮賴臉、迂回反復地運用啟發式教學法,讓他們領悟並主動提出“讓我搭順風車”。教學反思:此舉成功的關鍵在於——職業敏感性。二人手中提著護著的兩捆似曾相識的卷宗袋預示著:他們可能從事著與“教師”沾邊的行業,最後證實他們居然是雲南旅游局派來中甸組織“導游考證”的主考官——“高老師和何老師”,而來迎接他們的善良卓瑪在帶我進城後還幫我攔下的士並叮囑:“市內行情價——到哪兒都是5元。”
跳上的士,詳細解釋,可惡的司機還是將我拉到了另一個名字相近的青年旅社,推開那扇緊閉的大門後感覺不對,於是我馬上決定——再打的到另一家即原來就預定好的“彎豆家”。後來的奇遇再次證明我又作對了,“若非如此,我怎能碰上那樣的一堆妙人呢?”
背著三包,我負重至少30斤狂奔在黑漆漆的高原小巷中,這是我20多年來最深入骨髓的恐懼。那條小巷長得似乎沒有盡頭,沒有希望,滿天的星星眨巴著無邪的大眼睛憐憫地看著這個偏執的狂熱的不願放棄夢想的女子。粗重急促的呼吸聲,沉悶慌張的腳步聲,和著砰砰急顫的心跳聲,聽著這一切,我眼角的淚搖搖欲墜。大約有一個世紀長,我終於到了那燈火通明的馬路邊,嗓子干啞得幾乎窒息,那一刻,我問自己:“何必呢?”但是,當攔下的的士在我面前嘎然而止時,偽裝的堅強的笑容又回到了我的臉上——
彎豆家
不到幾分鐘的士就在一座二層矮房前停下了,門上古樸的木牌,門內暈黃的燈光,酒吧裡輕瀉而出的柔柔的音樂、淺淺的笑語,就這麼暖暖地溫潤著我這只新驢的些微忐忑的心。小妹領我到多人間,只見那門框斜倚著一大漢,胡子拉扎,斜叼著煙,出口的第一句就是“住滿了”。我偷瞟了房內一眼,一片狼藉,當得知男女混住時,還沒進入狀況的我連連輕呼“我要住上面雙人間”,逃也似的奔上了二樓。放下行囊後我的第一渴望是趕緊祭五髒廟,踏入酒吧坐定後,那桌子馬上吸住了我的目光,其中空,內置炭火,上罩圓鐵盤,鐵盤上懶懶地躺著一只石“拖鞋”(又像“太師椅”),下意識地將它雙手環捧,瞬間一股暖流經由掌心傳導至全身。彎豆的水餃極難吃,但在那幫職業驢的環伺下,我還是不露聲色地將之消滅一空。
當我正在打聽明天是否有伴同赴梅裡的時候,一張可人的俏臉在我側後出現了——小潔,人如其名。當得知其一行5人與我行程幾近一致時,我的內心歡欣鼓舞,沒想到在與攜程網上那幫哥們姐們失之交臂後,還能再遇上這麼一大群可愛的靚仔靚妞,而更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近來國語普及率大大提升,這幫來自“鳥語花香”之地的廣東仔“鳥槍換炮”,居然大部分講著標准的國語,真讓人跌破眼鏡。
彎豆真是個天才,他非常清楚驢友們最需要的是什麼,因此他這兒的吃住與其它的青年旅社相比並不怎麼樣,但是那溫馨的氛圍,最新的旅行資訊,詳細實用的旅行線路,常駐的職業驢友們滿腦滿身的冒險趣聞,樣樣都讓新驢老驢找到契合的感覺。在那寬敞溫暖的木頭房子裡舒服地衝了個熱水澡,做了個“蒸汽浴”,一天的疲乏盡褪。那一夜大多時間都在酒吧裡與那幫職業驢瞎侃,話題不敢涉及旅行,在這幫關公面前我哪裡敢耍大刀,只能憑借著專業知識,一會兒引著那些個職業驢爭執著諸如“班禪與達賴的地位高下”、“西藏的獨立傾向”、“文革期間的西藏信仰”等問題;一會兒聽著彎豆姐在當了8年的中學語文老師後不堪忍受“所學被掏空”的恐懼奮而棄教飄到中甸的傳奇歷程,而我明天起的那些個伴們則在一旁高歌海喝,好一幫豪爽的哥們,看來我這趟旅行肯定是熱鬧得很啊。
在簡陋而毫無安全感的房內輾轉反側,與三兩只跳蚤略作搏殺,直到近4點才朦朧睡去,7點就在鬧鐘的催促中醒來,睡眼惺忪地飄向廁所,沒水衝衝,伸手去抓門口鐵桶裡的大鐵勺,居然紋絲不動,再拔,還是不動,定睛一看,天啊,水結冰凍住鐵勺了,而昨天出發前我在家中還穿著短袖,那一刻我才真正確認——我已經到了外面的世界,離家很遠很遠了。
朝聖梅裡
走出彎豆家,對面小吃店蒸騰的熱氣挑起了我的食欲,而其食物、餐具與環伺的十幾個藏民的好奇目光逼著我抓起油條倉惶出逃。終於與那幫哥們會合在朝聖之路上了,也終於看清未來幾天將同享福共患難的兄弟姐妹們了,心裡無比踏實。你瞧,那兩個小姑娘如花似玉,美貌當前,他們中任何一個長了眼睛的家伙都不至於對我想入非非;他們的裝備,樣樣都是專業檔次,所以也絕不可能打我這窮鬼的主意——想著想著,我心裡樂開了花,不知覺中進入了假寐狀態。不知顛簸了多久,睜開雙眼,一大片連綿的雪山闖進了我的眼簾,來自亞熱帶小島的我應接不暇,一聲“啊”驚呼而出,緊急調動我頭腦裡儲存的資料,顯示:白茫雪山。心跳加快,因為我知道,我離梅裡十三峰越來越近了,離我夢寐以求的卡瓦格博峰越來越近了,那一刻,我在心裡輕呼著“梅裡,我來了,我響應你的召喚來了。”
3點左右車終於晃到了德欽,印像中曾經過一個路牌,上書4910m,這又刷新了我在玉龍雪山創下的記錄。從德欽包了輛面的前往梅裡,約半個小時的車程,一個個飢腸轆轆但神情亢奮,尤其是我。天知道,正是卡瓦格博的巨大魅力引我下這麼大的決心、花這麼多的力氣、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再奔雲南的,而現在夢想就將要實現了!
一奔出緩緩停下的車,一行人就這麼著被眼前的景像震住了,卡瓦格博就這樣超然地矗立在我們面前,那一刻我手足無措腦袋一片空白,我不知接下來該有什麼樣的反應、該做什麼,惟有口中喃喃自語“天啊,我看到他了,天啊”。那一刻我特別特別想回家,就覺得這趟旅行雖然才剛開始,但我的至尊目標已經就這麼輕易地實現了,我的內心充滿了巨大的滿足感,此行足矣,已可歸去。
天啊,這365天中可見天數不超過百天的神山,多少人在此安營扎寨苦苦守候數十天最終還是只能黯然離去的神山,據說惟有與佛極為有緣的人或者極善良的人才能見到其真容的神山,就這樣佇立在朗朗晴空下俯視著渺小如螻蟻的眾生,接受著萬民的景仰與最虔誠的頂禮膜拜。我本俗人,上天對我已太仁慈。等到神志漸清後大家開始靜靜地拍攝這“君臨天下”的高貴姿態,也才開始有余光去關注其它諸峰:神女峰、五冠峰、大將峰等等。其實梅裡十三峰都各具特色,極具觀賞與攝影價值,但是有卡瓦格博在,其他的都只能是配角。而唯一能稍與之媲美的當屬神女峰了,只見其左手向前輕掖寬袖,頭微微向左含蓄而深情地回首凝眸遙望其夫卡瓦格博,其儀態之優雅聖潔讓人無限折服。
安頓好行李後,一行人先後參觀了大名鼎鼎的“季侯鳥酒吧”和“飛來寺”,心裡著實佩服酒吧老板們的創意,你就這麼悠哉地坐在酒吧露台的木椅或躺椅上,雪山就這麼撩開神秘的面紗正對著你,那一刻人的心靈前所未有的澄淨,人的靈魂可以無限延伸,與雪山上的神靈是那麼那麼的近——“飛來寺”是座袖珍的寺廟,據說每個來轉山的人都得先到寺裡朝拜,才能拿到入山的“金鑰匙”;而每個來朝聖梅裡雪山的人也得來燒燒香,這樣才能看到隔天早上的“日照金山”,可惜的是隨著旅游業的開發,寺裡的相關人士太過商業化了,讓人難受,遺憾,又一個松贊林寺的翻版。
日照金山
懷著對“日照金山”的滿心渴望入眠,想來夜裡的我眉眼間肯定滿是甜蜜與緊張,清晨攬鏡自望,眉心眼角微現40的皺紋,外加一個50歲的眼袋。匆匆梳洗後,開始全副武裝:5件衣服、3件褲子、2雙襪子、圍巾、帽子、皮手套,著實一個“重裝悍將”。白塔邊的空地上早有做生意的藏民點起了火堆,四溢的火星彈射到一張張游客幸福期待的臉上,感覺周圍的畫面不斷地抖動著,不由得想起網上的那個段子:“某地極貧,出門基本靠走;通信基本靠吼;取暖基本靠——抖”。
我們一伙偷溜到一家客棧的陽台上,找好角度,架好相機,浮想聯翩、眼睛卻一眨也不地盯著雪山。漆黑的星空給雪山身上罩上了淡淡的幾近透明的墨綠外裝,卡瓦格博靜謐地沉思著。那是雪山最富魅力的時刻。遠處的雪山神秘地沉默著,近處的人們熱情地期待著,火光搖曳,一切就像夢境般讓人心神恍惚。周圍的人在寒冷中輕輕地呵著氣,誰也不敢喳喳呼呼,惟恐驚醒了神靈,冒犯了卡瓦格博,人們深知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等待著卡瓦格博的賜福——
不知過了多久,夜幕漸離,星辰隱沒,幾絲淡淡的粉光斜射下來,給群峰山頭輕輕抹上些許粉紅,群神微露羞狀,那是梅裡最惹人憐愛的時候。那一刻我對太陽神無比崇敬,因為惟有他能讓卡瓦格博暫時卸下神秘與距離的面具。漸漸地、漸漸地,光線越來越強,群山的笑容愈發地燦爛,那一刻梅裡十三峰中最美的當屬神女峰了,金燦燦的光暈褪去她神的冷麗,恣意地放射著人性的無盡的柔媚與婉約——
周圍的人都被這日出的魅力所震懾了,只聽見輕微的按動快門的聲音和一聲聲的低呼“天啊,天啊”。直到陽光即將普照大地,眾人才開始松動因極度亢奮而繃緊的神經,歡快地交換著個人的感悟。我跳著腳取暖,回首間才赫然發現後面大窗內兩位人士悠閑地半躺在床上,裹著被子舒適地欣賞著這美景。高,實在是高,居然還有這等溫暖懶散的“豬”級賞景法!而我等則是“猴”級的,這不,瞧,一個個凍得直跳腳!
忍不住對著同伴吟誦起六世達賴的那首情詩,我終於明白達賴詩中所蘊含的深刻的人生哲理,我這才相信彎豆所言“我雖然已經多次見到日照金山,但每一次再看到時仍然會為之深深地感動”絕非矯情,我堅信凡是體驗過的人終其一生都會為梅裡雪山“情思縈繞”並“神魂顛倒”!
明永冰川
簡單的早餐後我們開始挑戰明永冰川,車在蜿蜒的山路上盤旋而下,我在心裡與雪山告別“再見了,我會再來的”。
開車的師傅樸實有趣,名字很怪,音近“豈有此理”,一路上跟我們瞎侃其美麗的家鄉思(斯)農、其一妻多夫制下的妻子、危險山路上剛翻車的來自華師大的支教老師,並極力慫恿我們徒步雨崩——真正的香格裡拉,1991年中日登山隊的扎營處。雨崩啊雨崩,單這名字就美得讓人心悸,可惜時間不夠,只能是留點遺憾等待下回了。
到了冰川腳下,我略一思量:不擅爬山的我計劃中明後兩天還要徒步虎跳,還是量力而行、保存點有限的體力吧,畢竟這是高原,畢竟我要孤身奮戰啊!因此我不顧唐GG的調侃而毅然選擇騎馬上山。事實證明我是明智的!秋日的山谷多彩多姿,藍天上白雲飄悠,山谷頂端雪峰屹立、紅黃綠多種顏色的樹木並立、山谷間流水潺潺;一陣風吹過,不知名的黃樹上葉片搖曳,宛如一只只黃蝴蝶上下翻飛;小姑娘牽馬前行,我坐在馬上悠然地穿梭在枝葉繁密的原始森林間,陽光透射下來揮灑在身上,不聽話的馬兒不時地朝山崖趨去嚼食崖邊的蘭花,小姑娘輕聲呵斥並用樹枝串起地上的片片落葉喂之,凡俗的一切猶如隔世,感覺如此愜意閑適。
下了馬後又走了許久爬了數百級台階,這才在觀景台上與冰川“親密”接觸,近看時冰川中段隱隱透著淺藍,緯度較低的部分則呈墨綠色,讓人好生意外。看著這不知經歷多少歲月的累積才形成的自然奇觀,不由得讓人想起1991年的中日登山隊。當年登山行動進行的同時,飛來寺及德欽所有的大小喇嘛寺大做法事,藏民們虔誠地聚集膜拜祈求戰神顯靈阻止這場褻瀆卡瓦格博的行動;想著彎豆說過登山隊的遺物最終正是隨融化的雪水沿冰川處流下,不禁令人感慨萬千,欲圖征服自然到底是對還是錯?
正午時分了,上山的人寥寥無幾,一時間觀景台上只剩2人,我獨坐木椅曬著懶懶的陽光,對著冰川燦爛地微笑,獨享著我的多彩山谷,內心應和著L在季候鳥的留言: “我看見,天使在雲端嬉戲張開飛翔的雙翼,掠過藍色穹蒼,遐想遠方的遼闊和未知——”
下山的時候我居中獨行在古道上,我隨性地哼著不成調的《青藏高原》,腳踏著千百年來無數朝聖者虔誠的足跡,內心一片澄淨,工作多年來在喧囂的城市裡早已失去的心靈的平靜又回歸了,在這秋日的高原,一個溫暖的午後。
揮別明永時已是下午3點了,豈有此理大哥載著我們抄小路飛奔,入夜後的高原山路崎嶇難行,我也斜著脖子驚訝地發現高原的星空竟然如此燦爛,無比的多、無比的大、無比的亮、又無比調皮的星星衝著我直眨眼睛,我仿佛置身於童話世界之中。突然寒光一閃,一顆流星劃過天際,幸運的我卻依然未能許下幸福的願望。山路顛簸搖晃,大伙卻興致高昂,開始放聲高歌,突然想起央視少兒頻道的一句廣告詞——“一輛滿載歡樂和願望的流動大巴”。
夜裡10點左右我們終於在飢寒交迫中回到了彎豆家,刷刷洗洗吃吃喝喝後圍著那張有火爐的桌子閑侃,那一夜收獲巨大,彎豆狡猾的目光足可洞悉一切,估計閱人無數的他早已看穿故作老練的我實屬第一次千裡單騎,但他婉轉的諸多引導卻令我受益匪淺,他讓我明白了“旅行”與“旅游”的重大區別,啟發了我如何從另一種角度去欣賞美景、去找尋人與自然融合之途、並獲取到我苦苦尋覓的感覺。唉,此人真是奇才!雲南真乃臥虎藏龍之地也!
為虎跳所悅納
原計劃徒步虎跳峽2天,夜宿Halfway或者Tina’s,並瞻仰一下所謂的“天下第一廁”。但在橋頭偶遇兩位據說體力超常的小年輕(他們在稻城的游伴),經他們極力游說後,我等和議決定將行程縮短為1天之內。於是在向導小邱的帶領下,我們開始了為時6個小時的“低路”徒步。
下到上虎跳邊,水流之氣勢磅礡竟能令江邊岩石微微震動,我一時豪氣頓生,一屁股坐在江石上,雙腳垂下,雙眼緊盯著衝擊第一虎跳石的強勁水流,耳邊水聲轟鳴著,不一會兒,幻覺頓生,但見水流形成一巨大的漩渦向我卷來,座下的岩石竟如一艘小舟緩緩向上游駛去,翩然若仙,忽然間幾滴水珠飛濺到臉上驚醒了幻夢中的我,趕緊收腿上岸離去。途中但見兩山崖間微露玉龍雪山白雪皚皚的主峰,不由得憶起初識雲南的那個美好的夏日,一時間唏噓不已——
前往中虎跳途中小邱讓我們下車拍照,但見一小瀑布傾瀉而下,而就在那瀑布的下端,我們的腳邊,就這麼隨意地掛著一道彩虹。據說由於虎跳水流湍急,水汽彌漫,因此在虎跳看見彩虹是常有之事。或許受了瀑布嘩啦啦的聲響的刺激,同行某君一時條件反射,躲到崖邊一巨石後“野外生存”,不料唐GG與清MM為拍美景恰好踱步至此墊腳,某君急揮手讓其止步,未料如此一來卻會錯了意,二人誤以為其發現驚人美景急邀眾人前往共賞急忙探身而去,一時間但聞某君慘叫連連手腳麻利,而唐GG則是仰天長“笑”,散播歡樂散播愛。結論:最安全的地方往往是最危險的地方。
中虎跳的水流是最湍急的,而江邊的亂石也是險像環生,小邱在其間騰挪跳躍如履平地,一時間我一直想起那個為周恩來表演攀爬金字塔的埃及人。我尾隨3位男生之後在群石中上竄下跳,絲毫不覺畏懼,尤其是在前往一線天的途中,在那毫無護欄的崖邊,我輕巧地飄行著,嚇得唐GG“花容失色”。可憐的唐GG,你可知道,我在家時可也是有輕度懼高症的哦,我也不知道為何突然間症狀痊愈了,不好意思的啦!
最後的也是最難的一關要屬“天梯”了,那可真是“登天之梯”啊,就那麼幾根鋼筋簡陋焊接而成垂直向上,下面是懸崖峭壁,一個閃失可就是一步登“西天”啊!我背著行囊率先前行,前面十幾級還好,緊接著下面一個個也往上爬了,一時間梯搖人慌,一想到這麼單薄的瘦梯上居然掛著這麼一大串人,我的腦袋瞬間產生了一種眩暈的感覺。天啊,要是上一個一松手可怎麼辦呢,心中自私地暗暗慶幸自己爬在第一個。到了最後十幾級,我已氣喘如牛,手臂微微發抖,每上一級都是竭盡全力,但是只要一想到掛在梯上的人越多就越危險,內心那股深深的恐懼瞬間化作新的動力驅使我不斷向上。終於到了盡頭,我癱在地上急促地喘息著,很想很想到梯旁看一下他們往上爬的樣子,卻始終也沒有勇氣再看那梯子一眼,夠了,這種要命的玩意兒一輩子爬一次足矣。眾人上來後,不禁再一次模仿起韓國佬(他們從川進滇的車上同行者)的經典名言——“我不游啦,我要回家,我要吃媽媽的泡菜”。
而當我們驚魂未定地繼續前行時,竟意外發現一位來自四川的畫家正端坐在路旁寫生,臉上笑意盈盈,而他身後的石壁上卻赫然靠著雙拐。小邱訝異地竊語,此人向他問過路,一腿殘疾。天啊,當得知他也徒步“低路”並剛從“天梯”上來時,我們的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那一刻眾人的心裡充滿了無盡的敬意,敬佩他對生活的熱愛和那種超然的意志與信念。那是我第一次佩服一個殘疾人,也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請人為我簽名留念,我將他的詩作牢記在心,我告訴自己,今後的人生中再遇到困難與挫折時,就多想想這位始終笑對人生的殘疾英雄吧。
帶著滿身的泥土與汗水,眾人灰頭土臉地上了公路,在“張老師家”再次俯瞰奔騰翻滾的虎跳時,忽想起在“中虎跳”蓋印處的留言本上那個高呼“征服”虎跳的狂徒,心下頓覺其幼稚與愚蠢。大自然是如此的神奇與偉大,豈是凡夫俗子所能輕言“征服”的,頂多只是虎跳“悅納”了你而已,回去偷笑吧,無知的狂徒!
風鈴搖曳的麗江
在那如夢的夏旅後最讓我魂牽夢縈的就是麗江了,其實很清楚麗江已是過度開發了,但在郊外遠眺麗江的萬家燈火時,內心仍然湧起無限的柔情與些許的激動,我們的麗江,我又來了。
背起沉重的行囊一行人愉悅地踏上了古城的青石板,開始歡快地計劃著晚上的FB。望古樓客棧是個極佳的觀景點,坐在二樓欄杆邊的藤椅上俯瞰古城夜景,眼前搖曳的是那鈴鈴輕響的青銅風鈴,一時間有種時空倒流的錯覺,內心漫溢著無盡的思念與淡淡的惆悵。
會合了濤GG後大部隊開赴小橋流水邊的酒吧,“風花雪月”啤酒、犛牛火鍋、東巴烤魚、麗江粑粑——“來匆匆,去匆匆”,瞬間明白了許多詞彙的含義,諸如“猛虎下山”、“風卷殘雲”等等,活脫脫一副“攜蝗大嚼圖”,尤其是區區在下,當眾人已偃旗息鼓時,我仍在執著地打撈“漏網”的犛牛肉。酒足飯飽之余當然要一展歌喉,我們這群“K歌之王”又豈是浪得虛名,於是輪番上陣,以一當十,四人對兩桌,從新歌到老歌,從流行到民族,最後連山歌、兒歌也衝殺出來了,整一個《南腔北調集》。在這兒放歌,不求悅耳動聽,但求反應敏捷、超大嗓門和壓人氣勢,你可以恣意妄為、無所顧忌、縱情高歌,這次第,怎一個“爽”字了得!到了這兒,每個人都可以卸下偽裝,以本色示人,絕佳的一個“心理發泄室”,或許這正是麗江吸引無數游客的緣故吧,但也有諸多感性人士傷感地慨嘆“古城在呻吟”!
是夜有三位同志喝高了,隔日我只好與剩下的那對小年輕先行前往瀘沽湖。清晨的古城又是另外的一番風貌,天尚未亮,路邊老屋的牆上點著昏黃的仿古路燈,流水邊的柳樹葉子黃得透亮,青石板路早已被雪山的融水衝洗去了午夜的喧囂與污濁,古城顯露出久違的清新與質樸的本色,那一刻你會覺得古城的心跳與你的腳步是那麼的合拍,整個古城都是你一個人的。
地球臉上最美的一滴眼淚——瀘沽湖
某君曾言道:“如果說每一個湖泊都是地球臉上的一滴眼淚的話,那麼瀘沽湖就是那最美的一滴”。更有甚者宣稱:“瀘沽湖美得讓人只恨自己今生不可能長住在此”。慕其美名,好奇其特殊的走婚制度,驚嘆於楊二車那姆的張揚與風情,因此我將寶貴的3天傾注於此。顛簸在那條“九曲十八彎”的山路上,腦海裡閃現著在前往寧蒗的車上萍水相逢卻溫馨關照的彝族小伙子阿禹那羞澀的笑顏。過了許久,氣溫減低,車窗外竟飄起了米粒大的雪花,給秋風蕭瑟下靜穆的瀘沽湖增添了些許朦朧,一切美得那麼空靈幾近幻夢。幾經周折終於在黃昏之前到了裡格,坐在“摩梭往事”二樓的欄杆處我直面湖水,畫面幾近定格,瀘沽湖就有這樣的魔力,讓你在面對她時唯一能做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對著湖水發呆。
“摩梭往事”是座褐色原木的二層房子,我住的單間是透亮的矮玻璃門,門上掛個小馬鈴,房內一切包括牆、床、桌椅皆是簡單原始的木頭制成,樓下酒吧煽情的懷舊歌曲從木頭的縫隙中滲出,不經意地輕挑你的內心深處最柔軟的部位,讓人一下就陷入了莫名的感覺之中,最妙的是屋頂上的一大塊透明玻璃頂,躺在床上白天可以看見藍天白雲,夜裡可以與漫天星星深情凝視,好一個詩意浪漫的小木屋!
晚來天寒地凍,忙躲進酒吧,但見4、5個摩梭小姑娘圍著盆炭火嘰嘰喳喳地歡快地聊著,在一旁微笑著傾聽著的我其實啥也聽不懂,但在這陌生的寒夜,感受著這樣天然的毫不矯飾的青春歡樂,讓人頓覺暖意融融。那夜小麗(摩梭往事的小姑娘)將手腕上那只據說是祖母在她13歲那年送給她的銀鐲轉贈於我,輕輕地說了一句:“我覺得你特別像我的一個姐姐”。我感動不已,不為鐲子,而是為了那份來自一個陌生的朋友溫暖的信任。
又是一個睡到自然醒的清晨,睜開雙眼,淡灰藍的天空俯視著惺忪的我;推開玻璃門,那一池碧藍的湖水柔柔地等待著,就這樣,一個對著湖水發呆的日子又開始了。捧著杯清茶,我踱到湖邊的木桌旁坐下,遠處的湖心島在碧波中悠閑地立著,漁民駕小舟緩緩前行、嫻熟地收著網。漸漸地太陽的光線透過厚厚的雲層斜射而下,湖面頓時波光鱗鱗,一時間我眼前失去了對顏色的辨別,滿天滿地滿眼就只剩那金燦燦亮閃閃的水與天,襯著黑黝黝的小島、遠山與那一葉扁舟。我無法思想,就這麼著在深秋的暖陽下放任著自己的慵懶閑散——
受了那“吉普賽女郎”的蠱惑,午後我背上行囊,裝上“翠湖”小姑娘送的3只蘋果,我開始徒步前往小落水。烈日下我獨自在蜿蜒的山路中蹣跚前行,心裡暗罵:“這麼不長記性?怎麼就忘了‘當地人的腳程×4=我的腳程’?所以人家說半個多小時到,我就得——天啊,累死我了。”當我不辨方向,氣喘如牛地攀上那座據說“有著3根電線杆的山頭”時,大嘴村的2個黑得發亮牙齒雪白的小姑娘將我誤當成“帥哥”,眼神撲閃撲閃地衝我燦爛地微笑著。二人左攙右扶著我在山間小徑穿梭,幸運的我終於在1個多小時後到達了小落水——楊二車那姆的故鄉。那一刻我感慨不已:在這樣一個寧靜、閉塞的原始山村,如何能走出這麼一個張揚、狂野、浪漫到令人窒息的女子呢?
在“三棵樹”旁晃了幾圈,回望來時路,那一座座高山,那一路的騰挪跌宕,再摸摸空蕩蕩的行囊,於是意志不夠堅定的我決定——“上公路攔車”,我心想:“哪怕是拖拉機、摩托車也好啊!”老天再次眷顧召喚來了一輛三菱吉普。浙江籍包工頭開著車,同行的還有4個當地摩梭漢子,我就這麼著硬生生擠了上去。一路上我始終以甜美的笑語回應著包工頭的調侃,心想:天快黑了,為了能省走2個小時的山路,稍微降低一下姿態其實也是無傷大雅的。為了多騰點空間給我,後面3個淳樸的大漢痛苦不堪地擠成一團倍受顛簸卻不敢輕挪。唉,感動啊,看來還是漢族人品質惡劣啊!
拍了司機一路馬屁終於順利到達了裡格,雀躍著一路小跑到村口,陪著兩個摩梭老太坐在地上曬了會太陽,請她倆吃了幾塊巧克力,高度贊揚了其中一位手上那祖傳的銀鐲,欣賞著她倆刻滿皺紋的慈善的笑顏,我的心情好到了極點。
一路跳著回到“摩梭往事”,窩在酒吧角落的沙發裡隨意地翻著畫冊,我的心隨著那不知名的藍調飄飄忽忽——突然門外傳來一陣歡快的“鳥語”,我回過神來,內心一陣溫暖“有朋自遠方來”了。好一群熱鬧的人啊,瞧,一進門就忙不迭地拿出自家的茶葉泡了起來,濤GG大馬金刀地坐鎮吧台開始小酌,唐GG四處竄遛忙著找羊,清MM歡快地笑語著,那對小年輕在一旁悠閑地品著拿鐵,眼裡滿滿的夢幻的甜蜜,這幾人的闖入使瀘沽湖頓時沸騰了起來。過了2天的清悠極靜的日子,又將迎來鬧騰動感的體驗,感覺真好!
裡格的篝火晚會純屬敷衍,比中甸的藏民家訪還要糟,所幸我偷溜到村長的廚房烤火,騙吃了個梨,又與一幫摩梭老少娘們瞎吹胡侃了一番,也算值了10塊錢的門票了。晚會結束後我們迫不及待地衝到湖邊,老劉的烤全羊已准備就緒,就等我們備好鋼牙、擴展腹肌了。可憐的羊早已被烤熟、分解、並陸續放入烤架上,眾人圍著一大盆炭火大快朵頤,而最壯觀的是全村各種型號的狗狗聞香而至將人群重重圈起,一時間只見人們、狗狗們都張開了血噴大口,好一番縱情撕扯咀嚼。有趣的是人們扔骨頭的速度都極快,惟恐惹急了狗狗們,把羊骨頭連同手指頭一塊給叼走,那可不好玩嘍。
那是我這輩子吃得最多的也是最香的一次羊肉,但我知道再吃下去我就要吐了,胃裡被羊肉擠得膩歪,漸而升騰起一種對五谷雜糧的強烈渴望。於是我奔至“翠湖餐廳”,敲開業已打烊的大門,小老板穿著他那第101套西裝和善地微笑著,我氣喘吁吁地要求:“我要吃面、青菜面。”端著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面條來到湖邊,我不顧眾人驚恐的目光吃了個碗底朝天,然後才舒服地噓了口氣告訴大伙:“我餓。”酒足飯飽後,人群狗群漸漸散去,最後只剩4個神經些微錯亂的人臨湖高歌,那夜我唱盡了我能想到的所有的哀怨的曲子,唱盡了多年來的錯過、掙扎與無奈,因為我知道:瀘沽湖,她懂我。
離別的時刻轉瞬即至,與小麗、七珠相擁告別時我痛苦失聲,內心慨嘆這輩子不知何時才能有緣再見了,這些可愛的人們,這靈秀懾人的湖水,這對著湖水發呆的日子——
再別古城
神思飄忽地顛回了麗江,兜了好大個圈才找到老地方買了張牛肉餡的“甩手粑粑”,依然是那麼的噴香美味,遺憾的是“物是人非”。是夜一人在古城瞎逛,四處品嘗犛牛肉干,又晃到“大石橋小吃”進膳,可惜形只影單,惟有慨嘆:“在美食方面,確實‘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隔天清晨醒來陽光明媚,心情無比暢快,當下決定在這最後的歡樂時光裡“傾囊而出”揮霍一把。最近的廣告詞常說“消費是一種美德”、“逛街也是一種運動”,我就這麼美著、運動著,簡直就是得意忘形。俗話說得好“樂極生悲”,昏了頭的我直到最後那串黑瑪瑙手鏈放進兜裡時才驚叫“天啊,我的飛機,10:50的”。飛奔至客棧取了行李,負重30斤我狂奔在熙來攘往的古城裡,滿腦子只有“一個祈求:老天爺,千萬不要讓我誤了飛機,我的錢全花光啦”。鑽進的士裡我氣喘如待宰的犛牛,從客棧到古城口我居然只用了7分鐘,我首先要說的是“感謝我的教練”,其次我要說的是“我怎麼這麼可憐,這趟旅程的起點與終點我都在高原上狂奔,實在是勞碌命。”被宰了100塊我非但對司機無怨無悔而且還心存感激,一到出發廳我就奪門而出,而“可憐”的司機則幫我扛著沉重的行李尾隨而至,我終於提前2分鐘換了登機牌,而且那個帥哥還發慈悲讓我坐頭等艙,總算是有驚無險。
飛機起飛的那一瞬間我淚眼朦朧,就這麼輕輕地揮別了夢幻的彩雲之南,整個人空落落的,我深切地感悟到了何謂“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有夢想的日子是十分痛苦的,卻也是無比甜蜜充實的,“我會再來的”,我含淚微笑道——
鈴子 2004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