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游張家界之初體驗
我是在晚上8點鐘才到達張家界市的。2月下旬的天氣很冷,我找了間二星級賓館住下,准備第二天一早前往張家界森林公園。賓館的單人間空調曖氣勁爆,躺在床上很舒服。想像著張家界是個仙境,幻想著桃花運,在煙霧繚繞的山間邂逅一個美女。不知不覺鬧鐘就響了,原來已經是第二天清晨了。
張家界清晨的天空灰而不朦,沒有雪、沒有雨,也沒有風。“一個月來都是陰天。”賓館門口的老伯告訴我。我在他那裡買了一張景區地圖和一包煙,邁步啟程。
從市裡到森林公園要1個小時的車程。中巴車上有2個衣著鮮艷的MM游客:一個臉圓圓的,一個臉紅紅的,個子都小小的。於是和她們搭話,得知他們一行3人,臉紅紅的與身旁的小帥哥是一對,臉圓圓的是燈泡。他們還請了1個18歲的少女導游,臉嫩嫩的。我想,反正我單身一人,就和他們搭伙玩吧,以平衡他們的男女比例。
買門票、買草鞋、甩開眾多圍上來的野雞導游和小販,通過指紋識別系統,我的雙腳終於踏進了大名鼎鼎的張家界森林公園!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座平地拔起的陡峭山峰,心中一片興奮,看著身旁剛認識的快樂MM,心中輕輕的,盡管還背著二、三十斤的背包。
金鞭溪是夾在陡峭高山之間的一條清澈小溪,溪水汩汩,有密密的綠樹與顏色亮麗的不知名小鳥相伴,對聽覺、視覺和嗅覺均是一種享受。溪水一部分是山上的雪融水、一部分是降水後山峰吸收飽和後多出來的水份,最後流向洞庭湖。兩旁的山是鬼斧神工,一座座山都像是摸天大樓一樣平地拔起,崖壁與地面多為90度。山的相對高度高的有四、五百米,低的幾十米,有幾座山連在一起,像連體嬰兒般,也有傲然獨立的,顏色偏赤。由於這些山都是石英砂岩,質地較疏松,所以不適合攀岩。但正是因為質地疏松,山的吸水能力強,能將山腳下的水份吸收到山頂。這裡有一俗話說“山有多高,水有多高。”山上不毛之地也長著綠色的樹就是這個原因。
臉圓圓的因為穿了條鳳凰買來的苗家裙子,直接套在衝鋒褲子上面,就昵稱她為小裙子。小裙子身上披紅掛綠的,一路上嘰嘰喳喳,生動得像少兒動畫片中的小人物。臉紅紅的特征明顯,臉紅撲撲的就像進口特級紅富士蘋果,於是稱其為小紅。小帥哥幾天沒刮胡子,但胡子卻規規矩矩、長得其所,顯得很有型,遂稱其為小胡子。18歲導游姓石,稱她為小石。她從業才半年,讀職高,是個稚氣未消的女孩,有時會做出一些游離於職業導游之外的多余舉動,譬如會獨自駐足,情不自禁贊嘆路邊小草叢中長出的雪絲,模樣讓人憐愛;不過,她同時也開始顯露出世故的苗頭,懂得如何賺取門票的便宜。
一路上我們幾個人有說有笑,很開心。
張家界的景點分三種類型:一種是山的形狀類似人物,一種是有中央領導人來過並題字或者某知名電視台來此拍過外景,一種是場面開闊適合拍照。第一種景點大多牽強赴會,譬如豬八戒背媳婦,仔細一看,豬八戒鼻子上就長了一棵蘑菇狀的大樹,就像鯨魚露出海面呼吸時噴出的水花。所以,我覺得導游講解各個景點時,你聽不聽都罷,自然景觀自己體會,導游更大的作用在於帶路。
金鞭溪全長走完要3個小時,一路上游客稍多一些。走著走著,前方出現一大群游客,不知為何駐足。剛剛看清楚他們是在看猴子時,一只碩大的猴子眼露凶光地爬過來,導游小妹妹手中一袋零食在她一聲尖叫之後落入猴子手中。此時我挺身而出,往空中踢了幾腿,把隨後趕到的猴群嚇退幾步,但袋中食物大多被搶走了。猴子們利索地瓣紙吃糖,樣子很逗,於是我們破怒為笑。有一只猴子把一整個橘子放進口裡,不到兩秒鐘,就把橘子皮吐出來,裡面的全吃光了。有的猴子搶到幾棵花生,就噌噌噌爬上樹,獨自呆在樹上吃,在樹下面只能見到它紅紅的屁股和扔下來的花生殼。據說猴子從不搶當地人的東西,只搶游客的,見到年輕的MM路過,有時會跑過來騷擾,抓手抱腿,這與解放前劫財劫色的湘西土匪相似。俗話說山中沒老虎,猴子稱霸王。
猴子的手腳都有尖利的爪,如果他上來搶東西,最好就放手,否則會被抓傷。它們雖然體形不大,但速度快,真赤手空拳打起架來,一個成年男子不一定夠它們打。不過,如果你的眼神夠惡或者手裡有棍子,它們也會很怕你。
一個很壞的游客拿著一個彈弓打它們,樣子比剛才搶我們東西的猴子還野蠻,我們就走開了。張家界的林子大了,什麼鳥人都有。
我們在“千裡相會”的景點稍作休息,准備上山。上山的路全是台階,有3000多級!高度有400米左右!聽起來有些膽寒,於是先吃了碗方便面,上了趟廁所,為自己鼓鼓勁,之後找了個當地人幫忙背行李,給了他20元,這才上路。這位背行李的山地大叔一路總是笑呵呵的樣子,連負重爬山那種累活,都能保持笑容真不簡單。女孩們就不行,一爬山就都花容失色,氣喘如母牛。
冬天來張家界,看的就是雪景,雪越大越好。我很幸運,看到子張家界二十年未遇的雪景。好幾個當地人都說今年天氣太反常。按照往年的經驗,山上下雪後幾天就會出太陽,雪就開始融化。而近1個多月來,只見下雪不見太陽,於是雪越積越厚。大雪封山使景色更美,但同時也給游玩帶來困難:首先是地面更滑,上下山的台階被雪淹蓋住了,即使有草鞋和拐杖也很難行走;還有就是樹枝樹葉被結冰後負重過度會突然折斷,給游客帶來危險;折斷的樹枝擋住路,行人難以通過;山上環保車也停止運行,使不同景點之間的快速移動變成不可能,而景點之間的距離有的遠達10公裡以上,全靠雙腿步行並不現實;另外,由於積雪把電線壓斷了,上下山的纜車也中斷了幾天,連手機信號也一度中斷;在這樣惡劣的自然環境下,游人驟減,山上的工作人員也就不來上班,有時游人出意外也找不到人幫忙;由於怕出意外,森林公園管理處還將部分較險要的景點封閉起來,使游客可觀賞的地方減少。
盡管困難不少,但是我想,帶有一些危險性才更好玩。否則還不如去爬廣州的白雲山。我們玩的就是心跳,考驗的就是意志。
我們一上山,就沒有見到其他游人了。越往山上走,積雪越來越厚,樹葉和果實都一層冰包裹住了,像是琥珀一樣晶瑩剔透,而樹技、樹干也被冰柱所包容,變得冰肌玉骨。漫山遍野都是這樣的美麗,太迷人了。上山的台階曲曲折折,每轉過一個彎,就看到不同的景觀,山越高,景色越是嘆為觀止,一路上我們贊嘆的“哇”聲不斷。當走到快接近山頂時,視野非常開闊,極目望去,遠山磷次櫛比,沒有盡頭,天地一片白茫茫,不論是大樹還是小草,不論是山路還是平地,都白得那樣的聖潔和崇高。往下望去,峽谷深不見底,虛懷滿胸。我們俯身對著山下的峽谷大吼一聲,聲音繞山而走,蕩氣回腸,好像山間有著靈氣。半山腰不知哪裡有幾個猛男聽見了,就回應我們鬼哭狼嚎了一番,興趣盎然。
總共花了兩個多小時,我們完成了3000多個台階的路程。導游將我們安排在山上景點“天下第一橋”的簡易賓館裡。吃飯也在附近的餐廳。由於電線被雪壓斷,水管被冰凍住了,本來就簡陋的賓館裡斷電斷水,無法洗澡事小,晚上山上的溫度為零下幾度,沒電就不能開暖氣,睡覺就會很冷。其實張家界山上曾經有過許多豪華賓館的。自從1992年被納入聯合國自然遺產後,為了避免過度開發,原來的大賓館都被勒令拆除,只留下少許農家屋子。這確實是好事,看得出來,張家界的管理是非常規範,環境保護得很好。現在想住在山上,除了袁家界的天下第一橋有300多個床位外,還有楊家界,天子山景區只有兩家賓館,床位加起來不超過100個。山上的賓館全都是農家平房的外觀,沒有名字,可能是為了防止聯合國的突擊檢查。旅游團是純對不允許在山上過夜的,只允許散客住。山下的賓館就較多,索溪峪的賓館比較出名。
吃過了午飯,雪花天始漫天飄舞。我們游玩天下第一橋的景點。所謂天下第一橋,就是在兩座毗鄰的陡峭山峰之間,有一塊扁長的天然大石頭將“一線天”連接起來,這座天然的石橋絕對高度有4、5百米,這真是自然奇觀。這裡韓國游客特別多,而且都是中年婦女為多,她們像從一個醜陋的模子裡印出來似的,個個長得一樣難看,惟一一個長得像人樣的是個中國導游。路上很滑,時不時有人摔倒,引來哄堂大笑,由於台階都有檔杆,並不會有危險。
意外並不是沒有。當時小石站在山間小道上和我說話,一邊是懸崖,頭頂是大樹。突然聽見一陣劈哩叭啦的聲響,我往上望,只見小石上方的樹上,有一大堆細碎積雪紛紛往下掉,小石趕緊跳開來,突然轟隆一聲巨響,一大截折斷的樹杆倒了下來,正好砸在小石原來站的地方。要是慢一步後果真難想像。換了個腿腳不靈便的韓國老女人可能就被壓倒了。這也就是為什麼現在是張家界旅游淡季的原因。這種樹杆樹枝的突然折斷,事先是沒有征兆的,好在碎雪下掉到樹枝倒下之間有個時間差,最好的做法是聽見碎雪往下掉時,就要趕緊抬頭看清楚危險地方,只要動作快,一般都能及時躲避。雪塊重量及半塊石頭,如果樹的高度很高,砸下來也很要命,而樹杆倒下就更危險了,可能出人命的。
天色暗下來了,整座山萬籟寂靜,沒有蟲鳴,沒有牲畜的叫聲,只有幾座作賓館用的農家房子,在黑叢叢的大片山林中孤零零地緊緊挨著,山裡面徹骨的寒氣,在房子四周環繞。房子裡面的客廳中央有一張桌子,桌子上有一支蠟燭微弱地發著光,蠟燭四周圍坐著我們幾個人,蠟光搖拽不定,我們的臉忽明忽暗。桌下有烤火盤,暖氣融融。在這大雪封山的日子裡,賓館不供電。沒有電視,沒有空調,沒有娛樂,房子外面方圓幾裡無人煙。賓館裡面的幾個天涯孤客,只能圍坐在烤火盤旁聊天,就像原始部落的大家庭。這種反樸歸真的美感,讓我感到真切,感到生動。人與人的關系,本來就是圍而取暖,而不是相背為敵。
賓館的條件是上世紀八十年代的水平,被子很小,卻很重,而且硬得像湘西鳳凰的豆腐干,蓋在身上並不暖,好在我帶了零下五度的睡袋。睡覺前,店老板,一個又黑又小的當地婦人,端來了熱氣騰騰的熱水給我們洗腳和洗臉。不過有嚴格的配額限制,一個房間只給一盤熱水,因為水都是從山下用車運上來的,來之不易。我還行,一個人住一個標准房,而小胡子他們一男兩女住的是三人間,他們必須共享一盤水進行洗腳和洗臉。這可怎麼安排啊,看著他們大眼瞪小眼,笑死我了。
第二天早上,把五個硬硬的饅頭塞進肚子裡,我們又上路了。方向朝西北,景點是楊家界的烏龍寨。我們先是沿著厚厚積雪的山頂公路行走。這裡本來有環保車,可是現在停止營運了,寬闊的公路上沒有其他游人,只有厚厚的積雪以及零星的腳印。公路的一旁是峭壁,景色開闊,空氣清新,公路另一旁的樹木,都披上銀裝絮裹。我們幾個人衣著紅的、藍的、黃的防風外衣,徜徉在雪白的山中,點綴著這神奇的白。我想像著白雪公主,就跟我眼前的白色積雪一樣美麗可愛,我想像著《魔戒》中的白衣甘多夫,我想像著山上會忽然出現紅色的聖誕老人,坐著狗拉的雪翹,搖著鈴衝我呵呵呵地笑,告訴我白雪公主就住在山的那邊。我想著,白雪皚皚的山上見證的愛情,才是真正的愛情。現實與理想的距離,真的那麼遙遠嗎?我不想再想下去,我不想讓世俗在此刻侵占我那像未經踐踏過的積雪一般柔軟的心。我此刻就是一個18歲的男孩。
“我牽住你的手吧。”我對小裙子說,並分開五指和她的五指交叉地握住了。雖然是剛認識的陌生人,雖然我不知道我還能否再相信婚姻和愛情,但這句話卻仍令我自己很感動。小裙子也很開心,拉著我的手,搖頭晃腦地,望望天,指指地,顯示自己很天真,還要我唱支歌,走累了就把路上的白雪當床,直著躺下去。
小胡子和小紅小兩口走得飛快,一直走在我們前面大老遠。轉過了一個急彎,忽然不見小胡子了,小紅說他躲起來“方便”去了,而且是來“大的”。天啊,就在這寒冷的雪地裡。我忽然醒悟,不禁啞然失笑。原來,昨晚他們3個人住一起,房間帶有獨立的廁所,但是卻沒有足夠的水可以衝廁所,而且沒有排氣系統,廁所氣味會直接飄進房間。所以,小胡子只好憋了一晚,不敢如廁,直到現在躲在雪地上解決。為了不耽誤大家時間,小胡子故意走得很快甩開我們,以便爭取有更多的時間方便。我還真佩服和同情這位忍辱負重的好哥們。
真正的爬山挑戰開始了。為了上一個觀景台,我們必需在雪地上爬著前進,因為路全被斷樹枝或者低矮的灌木所阻隔,姿勢都不很不雅觀,一個廣東來的游客說,走的是狐狸、山雞走的路。到了觀景台就豁然開朗,觀景台在垂直的峭壁之上,放眼望去,眾多山峰全映入眼簾。拍了照片離開之前,我憑欄“放水”,飛流直下三三千尺,真爽。
更多的挑戰還在後頭。我們要去看土匪窩烏龍寨。許多70年代出生的朋友應該對電視劇《烏龍山剿匪記》還有印像。當時就是在烏龍塞這個景點拍攝的,而烏龍塞在解放前一直是土匪的據點。湘西出土地匪,是眾所周知的,但是土匪的生活環境究竟如何,還是要親眼看看。這一趟帶路的是小石的爸爸老石,39歲,一個在山裡健步如飛的導游。
土匪總是選擇險要的地方作為據點。烏龍寨有幾處地方都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加上打滑的積雪和斷樹阻擋,我們的前進很困難,其間還要鑽進一個洞,洞口很小且很高,必需有人在上面拉著,有人在下面托著才能爬上去,然後爬上又滑又陡的斜坡,接著又穿過一道非常狹窄的石頭縫隙,經歷了滑倒、卡住,被樹枝劃傷等危險之後,最後,我們踏著以前土匪的足跡,喘著粗氣來到了山頂的寨子。短短的一段路,大家花了近1小時。小時候聽說土匪都躲在深山老林裡,此話不假。
這個寨子以前是土匪頭招壓寨夫人和舉行儀式的地方,有一張太師椅,還有一門土炮。占山為王的土匪,看來生活挺愜意,有美女相伴,游走山水之間。大家輪流坐在太師椅子上拍照,手中還都拿著登山用的樹枝,而且因為剛才連滾帶爬地上山,斯文掃地,看上去都像外地來的湘西土匪。
我們還爬上非常險要的天波府,天波府一帶是以前土匪設置機槍和藏金銀財寶的地方。如果是沒有雪,可能我們這一路過來並不出奇,但是因為冰雪的原因,山路上人工的扶手欄杆全結了冰,非常滑,不好使力,確實有些危險。天波府是位於一座地勢極高的山頂的平台上,平台很小,不及二十平方米。穿過鐵索小橋,爬上幾首垂直的鐵梯,才能登上那裡。雖然站在天波府上雙腿有點發軟,但看著周圍全是俯首稱臣的群山,一種成就感就油然而生。這種波瀾壯闊的場面,可以媲美任何一個好萊塢大片的外景。
在雪地上爬山的最高境界,就是穿著平底皮鞋,身著劣質西裝,不用登山杖,只用兩條腿走路,說的是老石。而入門級的登山者,不但要穿登山鞋,防水衣褲,借助登山杖和草鞋,還要四肢著地,下山時還要加上屁股,共有五個支點,說的是小紅和小裙子。我覺得平衡能力和擘力很重要,在一些太滑的地方,只能靠手擘抓住樹枝等物體,支撐身體的重量。所以,男游客的爬山能力一般比女游客強。
當我們後來從烏龍寨出來後,管理人員就過來批評導游說太危險了,烏龍寨是禁止游玩的。他說,“近十幾天來,從來沒有一隊游人進去過。”還好,我還以為他會說,“這十幾天進去的游人,從來沒有一隊游人出來過。”
“你以前有沒有聽你爺爺說起土匪的故事?”我問老石。
“我爺爺以前就是土匪”老石語出驚人,他自己卻滿不在乎。他說,他爺爺後來給政府“招安”了。這裡並沒有發生戰鬥,並不像《烏》劇所描繪的那樣,又有臥底又有部隊進攻。當時土匪知道大勢已去,政府又說不追究,於是所有的土匪就土崩瓦解了。“其實土匪沒什麼可怕的,他們有他們的原則。”土匪只搶外地人,保護當地的有錢人,收取保護費。如果有其他派系的土匪來犯當地有錢人,那麼兩幫土匪就會拼個你死我活。這聽起來與現在一些帶黑社會性質的組織是一樣的,只不過叫法不一樣而已。
從烏龍寨出來已是下午4點了。我和小胡子、小裙子和小紅分手了。他們因為要趕飛機,先隨小石坐百龍電梯下山走了。我則決定留在山上,繼續再玩。我叫老石也先走,說我隨後就到。其實,我是想要體驗一個人爬山的滋味。
返回的路並不好走,因為雪把路徑淹埋了,而且把路標也蓋住了,完全看不清指示,只能憑來時的印像認路。路上橫七豎八的樹枝,幫助我回憶。走了一會,碰到回憶不起來的地方,不禁有點害怕,生怕認錯路,在山裡迷路可不是小事。後來還是順利地從山間小徑走出來,在轉入大路之前有一個服務站小店,就進去買了碗熱騰騰的方便面吃,歇歇腳。
店主是一個快50歲的當地婦人,見到我很熱情。我就和她閑聊,她說她住山上,半年下一次山,山下的丈夫務農,隔一段時間就把生活用品及食品送上來。直到她把自己第三個兒子的故事講完,我才准備啟程。剛剛要出門口,就進來一個賣草鞋的老漢,他從錢包裡搗出一張面額1000的韓幣,嘴裡唧哩呱啦個不停,我完全聽不清他的本地話。女店主當翻譯。原來他是說一雙草鞋就賣1000韓幣。山上有88個賣草鞋的人,比買的人還多,老漢今天只賣了一雙草鞋。女店主悄悄對我說,這個老漢有點白痴,行為古怪,草鞋老賣不出去。女店主對老漢大聲說了幾句本地話,表情又氣又好笑,老漢就惟惟是諾地走了。幾個小孩子爬跑過去追趕他,和他瞎胡鬧。
原來山上還有挺多生動的故事。
“再不走就天黑了,天黑了山路不好走,要是摔倒了也沒人知道你摔在哪裡。”女店主好心地警告我要小心。
下午六點出了服務站小店,沿著來時的大路上往回走。大路上的雪比來時更厚了,四周仍然是白茫茫的一片,登山鞋踩在雪上,發出吱吱的聲響。我走了一小會,拐了一個彎,往回一看,服務小店已經看不見了。剩下的只有我身後一長串我踩出來的腳印,還有我面前長長的白雪覆蓋的路。因為天就快黑了,山頂為數不多的人都歸家烤火去了,冬天裡少有的幾只鳥兒也躲起來了,路上出奇的靜。走著走著,不知從哪個方向跑出來一條大黃狗,跟著我後邊走了一會,聞了之後覺得對我沒興趣,就走開了。我繼續往深山裡走,越走越感到形單影只。我只聽見自己的腳步聲,衣服的磨擦聲,還有自己的呼吸聲。除此之外,諾大的群山,竟然沒有一點聲響。天空中無聲的雪花肆意地飄落,沒有一絲風,沒有昆蟲的低吟,我仿佛置身一部無聲黑白電影之中。我無比自在,整座群山都是我的,我是山中的精靈。
走了許久,腳下的路還是那樣長,似乎永遠沒有盡頭。路過幾座山民的屋子,屋頂是厚厚的雪,屋裡面不見有人居住。天越來越黑了,我開始擔心在天黑前能否趕到賓館,趕緊往前走。又經過幾座山民的屋子,突然聽見有微弱的羊的叫聲。好奇心使我停止腳步去看個究竟。沿著聲音推開屋子的一扇門,發現原來是一只母羊生下了一只小羊,一對山民夫婦正在裡邊關照這只剛出世的小羊羔。小羊羔長得很漂亮,毛發很多,但只肢無力,不能站立,叫聲像是在哭泣。征得這對夫婦的同樣,我撫摸了這山間新增的小生命,愛不舍手地再次上路。
天幾乎已經接近全黑了,微弱的白天余光挑戰著籠罩而來的黑夜。我加快了腳步。轉過了一個彎,發現迎面走來幾個黑影。我心中本能地一驚,會不會是打掠的?這裡可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地方。出發前服務站小店的店主告訴過我,山中的治安非常好,山裡從沒發生過偷搶的事情。走近了,發現為首的竟是前一天幫我背行李的大叔,他依舊笑容可掬,使我的神經放松下來。走了這麼久,竟然能遇見一個熟人,我很高興地握住他的手,他也樂了。他問我為何一個人走路,我說這樣很特別,南方人對雪少見多怪。
到了賓館,天已全黑了。石導說正准備打110呢,擔心死了。我覺得有點對不起他。他還像嚇小孩子那樣對我說:山裡面很復雜,有山豬,在冬天裡餓壞了,晚上就跑出來,有時會攻擊人;還有像狗一樣的豹子,長得長長的牙;如果是在溪邊,還有娃娃魚,叫聲像孩子啼哭,很嚇人。就差沒說山裡面還有神秘的雪人,身上長著長毛,它的腳印比姚明的還大。
晚上,賓館裡只剩下我一個游客,賓館外的天空中掛著一輪圓月,還有少許的星星。我對著這份寧靜發呆。覺得自己像個隱居深山的世外高人,世間的一切名利恩怨得失,淡如流水。天人合一,才是人生的意義所在。
第二天早上八點鐘,我就和石導一起沿上山時的路下山,石導幫我背包。山路很滑,但我掌握了一些爬山經驗,兩天前上山花了兩個小時,下山時我居然只花了40分鐘。下山後再次徒步金鞭溪,腿有點發軟了。之後按計劃坐纜車直上黃石寨。
黃石寨景色與袁家界各有千秋,不少攝人心魄波瀾壯闊的山景,謀殺了我數碼相機的大量內存。與昨天的經歷相比,這裡游人如織,我感到自己還俗了。中午時分,久違的太陽居然不事先打招呼就突然鑽出來了,把愛好攝影的我激動得夠嗆。
下午1時,我揮別了美景,背上了背包,結束了白色之旅。但我並不孤單,小石送我去火車站。在硬臥車廂裡,遇見一家三口,夫婦倆都是張家界的土家族人,在廣州當乒乓球教練。我請他們的小男孩吃棗子,他們就對我特別熱情。妻子反復地說要帶我再去張家界玩,她當導游。丈夫把自制的熏肉給我吃,妻子還問我有沒有女朋友,想幫我介紹個對像。
臨睡前,收到老石的手機短信,問我坐車是否順利。我於是回想起了他對我說過的一句話,“我不大會講解,但我比較講信譽。”他不但幫我背包,而且當導游,忙和了5個小時,只收我40元。他是個有原則的人。
東東
2005年2月24日 廣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