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寨最出名的是碉樓,碉樓是由無數的大石頭累積成碉堡樣兒,在頂部開個小窗口,以觀察外部情況,也可直接對入侵者投石射箭,據老鄉們說,原是羌人祖輩們為了抵御元兵的追殺才在村口一路修建了許多碉樓,一來可以直接防守敵人的進攻,二來可以點燃烽火通知各村做好防備工作。我和薇薇當然也是慕名而來,桃坪的羌寨並不是因為其碉樓特別完整或獨具特色出名,而是因為當年《南行記》的拍攝和中央電視台諸多名主持的曾經多次光臨。走進桃坪時,碉樓上掛滿了黃澄澄的玉米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絲毫幻想不起喊聲震天的打鬥場面,倒是滿心眼裡充滿著五谷豐登的喜悅。
羌寨的火堂也比較有特色,當年的《南行記》特別拍攝了這樣的場面,大伙兒圍坐在火堂邊上,中間吊著熏黑的水壺,談天說地,聊著了陳年的爛谷子往事。只可惜我們當時正碰上老鄉家嫁女,老人們正忙著計算嫁妝與聘禮的多少,來不及給我們講敘羌寨幾百年來應該保留下來的民族特色。婦女們倒是很積極,拿出她們平日裡做的十字繡及雲雲鞋,努力勸說購買後就等於宣揚了他們世代相傳的生活方式。男人們也反復強調說,如果有時間去九寨溝旅游,就一定要去他們開的旅店,看在大伙兒都是熟人的份上,打個四五折應該不在話下。我也忙著打聽怎樣才能找到珍貴的蟲草,或是將山頂的花椒倒賣到市區會有多少利潤。大伙兒像趕著市場經濟的趟兒似的,熱火朝天地交流了各種各樣的生意經。唯有薇薇呷了一口雪水煮的茶,繞到吊樓的樓角邊,半掩的夕陽,幾縷彩色的光絲照在她身上更襯托出天人合一的情景。她是為做西南民族研究的課題而來的。而我只是一直幻想著自己前生是那種不愛洗澡的藏民,才跟隨著尋找前生前世的痕跡。
第二天我們去老鄉家吃婚宴,薇薇說她想看看新娘穿著自己做的雲雲鞋如何嫁入夫家,那其中會有怎樣的禮節習俗?我反正只看見新娘子穿著紅色的高跟鞋在山頂上跑來跑去,為的是要儲上一壇積雪待到明年好煮茶。忽然想起妙玉說三杯為飲牛,才忙忙放下手中的茶杯。老鄉中也有個主角二哥,他因打工走遍了廣州,上海及深圳等等大城市,拿出照片給大伙兒講敘著城市中的點點滴滴,老鄉家的年青人自然圍著他都扯著脖子地問長問短。那情景不讓我們羨慕,倒是他家房梁上掛著的半條熏豬讓我垂涎三尺了大半天。老鄉家的親家之一是藏族老阿媽,也乘著過節來走親訪友,周身都是掛著銀光閃閃的飾品,手裡提著兩只老母雞,正趕上我們吃火鍋。老阿媽非常謙遜地坐在角落裡,默默地看著我們,反弄得我們幾個不好意思這樣狼吞虎咽,放下吃了一半的紅腸,也挨著她坐在角落裡,順便斜眼偷看了她一身的銀飾,做工十分精美華麗,像個女王,在昏暗的燈光下閃著耀眼的白光,不禁又浮現出要換算成人民幣的良好願望。老阿媽用他們自家人才能聽懂的語言,講敘著柴米油鹽的操心瑣事,十八歲的帥阿弟有一句省一句地翻譯著,他更希望聽到的是來自都市的繁榮浮華。但又肯定他們村裡的姑娘是絕對不能嫁到城裡,因為她們是一群極易上當受騙的單純美少女。帥阿弟的衣服是典型的羌族服式,藍色的底子黃色的圈,更襯托出他嬌好的容貌,薇薇幾句贊美之詞竟然讓他臉紅到了耳根。興高采烈地拿出他姐姐的亮麗衣服要我穿上,主要是讓薇薇拍上幾張,好讓她的研究論文有著聲情並茂的機會。同時再次證明我前生即使不是一個藏民也是一個羌民。
羌寨另外一個傳說是白石崇拜,村上村下幾乎人人都能背頌這個故事,類同於一只白鵝拯救了整個英倫半島的作用一樣。作為招徠游客的方式之一,全村老少都會一遍一遍重復給我們,直到我們做夢都在想像自己身中百箭還扛著白石投向敵人的英勇場面。謝天謝地我和薇薇都屬於勞動婦女,最多也只能躲在家裡,聽著外面殺聲震天,膽顫心驚地繡著比翼雙飛鳥,這也是我對前生前世的羌寨生活想像。
桃坪還有諸多摩登事物,只是我們來不及一一道來。
最後一天為了趕上下午唯一一班回城的中巴,天未亮我們就跟著一群羊與牛下山了,呼吸著新鮮空氣,學著牛羊叫,還向路的諸神祈禱來年財源滾滾,再回頭望望散落在山間的碉樓與村落,幾個接受衛星電視的大鍋蓋在陽光下格外耀眼,不禁浮想聯翩。老鄉家的二哥忽然從山上奔了下來,硬塞給我小塊腊肉,說他已看見我盯著這塊腊肉好幾天了。以後要想起他們全家就記得打個電話。他雖然常年在外打工,但總是要回家的。說完就轉身跑走了。我和薇薇開心地對他揮了揮手,盡管桃坪若隱若現出都市的繁華,以及到處都浮現著城外人對城裡人的無限憧憬,但還是保留了羌寨人簡單質樸的性格,畢竟要想都市人民送上一塊腊肉還是不那麼可能。
人總要回家的!我想著這句話,也滿懷欣喜地看著手中的腊肉。如果我前生真是這山間的一份子,那麼我今生也要回家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