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的公眾長假期無論春節、五一還是國慶,我都不曾在家度過。每至假期的第一天甚至頭一天,我都會忙不迭地攜妻契子舉家出行,逃離身居的這個城市——這座灰色天幕下的南中國大城,越遠越好。人在都市,特別是大城,若你無職無權沒頭沒臉,那你就注定只是這部龐大的高速運轉的城市機器中的一件微不足道的小螺絲釘,這樣的小螺絲釘以千百萬計。缺少了幾個非關鍵部位的螺絲釘,機器可以照常運行,而你卻離不開機器,因為一旦離開了它,小螺絲釘拋在路邊只有論斤變賣的結果,斷無按個計價的道理。況且,人人都會期望著有朝一日,能變為這部機器主控台上的零件甚至是直接啟動機器運行的閘刀開關呢。
人在都市,總是夢想奇跡。每天的報紙、電視、互聯網都在不遺余力地傳播著一個個人物的傳奇,讓你永遠不會喪失希望,盼望著奇跡在自身的重演。不過說實在的,對大多數人來說,就像李宗盛的歌《最近我很煩》裡唱的一樣:基本上,很難。每天早上鬧鐘響過以後,在一番匆忙的洗漱早點等固定程序之後,趕路返工打卡,在上班鐘聲響起時,你就把你的這一天溶入了企業或單位這部運轉的機器,就像雷峰叔叔說的:做一個永不生鏽的螺絲釘。
人在都市,總是難免疲倦。這個疲倦既是生理上的:努力工作、完成任務、滿足要求、符合規定、加班加點、保質保量,也是心理上的:處理人際關系、揣摩上司意圖、迎合客戶心理、尋找升職機會,等等如此,不一而足。即使下了班,也要分擔家務、輔導小孩、照顧老人,承擔著社會螺絲釘的責任。日復一日,日日如此,今天晚上躺下,明天早上開始,就像設定了電腦程序的機器。
人在都市,總是希望逃離。我曾經看過某人的文章如此寫道,說他上班的途中每天都要經過火車站,他每天渴望見到和害怕見到的東西就是火車站,他渴望是因為真想哪一天就此跳上一列火車讓火車載他到任何一個遙遠而陌生的地方,而他害怕也是因為真有那一天就此控制不住跳上一列火車讓火車載他到任何一個遙遠而陌生的地方,結果是,他依然每天都經過火車站,依然每天在渴望和害怕之間猶豫徘徊。我們不也是如此嗎?你應該也有暫時脫離這部高速運轉的機器的衝動,去海岸、山林、一座小城,總之是去一個與我們每天所必經的生活不一樣的地方,但結果往往難以如願。是,你的單位可能也有帶薪的假期,但你能坦然面對老板批假時的不悅臉色嗎?你能讓他人分擔你分內的工作嗎?你能不顧家庭獨自上路游山玩水嗎?是,你也可以利用雙休日暫別這座城市一兩日,但你的腦袋能完全拋得開馬上又接腙而至的星期一嗎?
心在旅途,於是我只有選擇在長假期舉家逃離,逃離這座在黃金周裡更加擁擠不堪空氣渾濁的大城。雖然在全國人民的黃金周中逃離的各處路途上也擠滿了真正的同志,雖然要咬牙忍受各地各樣的收費軍閥處心積慮的針對黃金周逃亡大軍的快刀利刃,但只要想到可以出走,那麼假期前的一個月都是讓人充滿期待的Happy hour。
心在旅途,但我決不跟團。雖然參團是最省心最便宜的方法,但既然平時的時間和身體都已交給了企業和社會去支配,為什麼還要在自己的時間和空間裡讓別人來指揮我的思想和行動呢,我寧願在這有限的幾天時間裡做一回自己的主人,讓實踐去檢驗我的計劃策劃規劃能力和實施效果,特別是在黃金周這種特殊環境當中,更現意義。首先是確定目的地行程路線往返日期預算費用,其次是通過和動用各種社會關系和網絡資源解決往返行程車票機票和行程上的住宿地,然後在盼望中等待直至出發。這種以我為主的旅行每一次都會帶給我身心解放和身心磨礪的雙重感受,因為這既讓我享受了自游的無拘無束,也讓我步步為營地去驗證我的計劃預算交通連接的合理性有效性。每一次的吻合都會讓我有押寶下注得手後的成就感和在妻兒面前炫耀的機會,而每一次的偏差也都會讓我以比平時上班加倍的努力去尋求解決的方案。最具代表性的一次就是我曾經在亞龍灣玩水上單車的時候把褲兜裡的汽車鑰匙掉海裡去了,結果是費盡周折找了個鎖匠把車門打開再現場配了把鑰匙,至今仍對老婆當時的埋怨印像深刻。雖然這樣出行通常要比跟團負擔更多的費用,但那種自由的心情和獨自去面對陌生環境的欲望確是節省的費用所無法換來的,而且有時也會有例外,最經典的一次就是“非典”期間的海南之行,興隆的五星級海航康樂園大酒店198元一晚,亞龍灣的五星級環球城大酒店300元一晚,海口飛回廣州的機票包機場稅正好250元一張,夫復何求?
心在旅途,每次長假歸來的一個月內,我的心情都無比舒暢。旅途中的點點滴滴無論是刺激歡樂還是焦急恐慌都值得反復不斷細細回味,翻開每一張旅途中的相片,又可以重新體味當時當地的風貌環境喜樂煩憂。每天上班的途中,灰色的天空因我的心情也似變得可以忍受,因為,我的心還在旅途。
心在旅途,每年有三個長假期,每次長假歸來的一個月內,我的心仍在這一次旅途,然後,我的心,又在下一次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