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日的輝煌——Sarnath鞏旻
2004年6月15日星期二
住:火車Varanasi ->
Satna
在瓦拉納西東北10公裡處就是Sarnath,這個看似平凡的小鎮對於佛教徒來說卻意義非凡,因為它是佛祖釋迦牟尼初轉法輪的地方。後來,推崇佛教的印度阿育王在這裡修建了許多巨大的佛塔和寺廟,進一步增加了Sarnath作為佛教聖地的重要性。
但是,阿育王的佛塔和寺廟並不能越過喜馬拉雅山進入中國人的視線。真正讓中國人聽說並熟悉這個地方的,是公元5世紀來訪的法顯大師和公元640年前來取經的玄奘和尚。當玄奘到達這片被稱作“天竺”的土地時,這個又叫“鹿野苑”的城市正處於其鼎盛時期——它擁有多達1500之眾的僧侶,將近100米高的佛塔,以及數不清的雄偉建築。
鼎盛時期之後,無可避免的就是長期的衰敗——不僅僅是鹿野苑的衰敗,更是佛教在全印度的衰敗。衰敗之後便是滅亡——隨之而來的那些信奉伊斯蘭教揮舞著彎刀的入侵者們,把這裡的一切變成了廢墟,變成了瓦礫,變成一片徒有其名的不毛之地。然後,歷史又進入了輪回,再加上一點諷刺意義。1835年當地下的珍寶重見天日,舊日的輝煌初步再現的時候,重新賦予這塊土地生命力的人,居然是另一群入侵者——來自英國的考古學家。而考古學家對於發掘遺跡的尋找,竟然倚靠的是玄奘的《大唐西域記》的記載。鹿野苑由此得以再現舊日的光環——盡管已經黯淡了很多。今天,中華佛寺、日本佛寺、西藏佛寺和泰國佛寺齊聚於此,多多少少也為這個歷史悠久的聖地帶來些許人氣。
走在鹿野苑的街道上,當年的輝煌大氣早已成為過眼雲煙,連寺廟都新得像國內某些拙劣的人造景觀,再圈上一個僅余數米高的佛塔基座,還在為印度賺取著盧比和美元。我不是佛教徒,土地的神聖並不能讓我感受到佛祖的偉大,精美的文物才能讓我驚嘆古代印度人民的勤勞和智慧。於是我放棄了那些嶄新的寺廟,走進了對面陳列著各種文物的考古博物館。
這間門票僅2盧比的鹿野苑考古博物館,面積不大,裝修也差,甚至連空調都免了,但是在博物館門口正中間,卻陳列著印度的國寶級文物——Lion Capital。這個Lion Capital,中文直接翻譯應該叫“獅子柱頭”,又叫“阿育王石柱”,是公元前3世紀阿育王為紀念佛祖初轉法輪而修建的,代表了孔雀王朝藝術的最高頂峰,並且已經成為當今印度國徽的圖案。整個柱頭高約兩米,頂上四頭雄姿勃發的獅子,分向東南西北;中間是一個圓形底盤,東南西北各有一個法輪,法輪之間再分別刻有像、馬、牛、獅四種動物;最下方是弧線優美的蓮花底座。整個雕塑由褐色大理石雕成,光滑鑒人,造型栩栩如生。柱頭原本被安裝在阿育王柱的頂端,石柱周圍曾刻滿佛教經文,像征佛祖初轉法輪。這一石柱,甚至在玄奘的《大唐西域記》都有記載:“(寺廟)前建石柱,高七十余尺,石含玉潤,鑒照映徹……”今日在此,和唐僧看到同一件物品,不由得產生一種時空交錯之感,1500年的時間交替,不過像是轉瞬之間。唐僧看到它時,它已矗立了900年;而我看到它時,它則已經2400歲了。
獅子柱頭的左邊,是一個巨型的石質圓盤,直徑約五米,厚約15釐米,略呈碟型。本以為是用作宗教用途的轉法輪,看介紹才發現,原來如此龐大的石盤,僅僅是用來做遮陽的傘棚。粗略的通過體積密度計算一下,這個石盤至少有8、9噸重,支撐它的石柱更不知有多粗多高。且不談圓盤的工藝手法,單是這個尺寸這個重量,就足夠體現工匠水平之高低。試想當年玄奘來此,經過沙漠、雪山、森林等重重自然障礙之後,看到如此龐大的建築奇跡,該是何等的驚喜與贊嘆!鹿野苑在世界各大文明中心城市,又該是處於什麼樣的地位!
大廳的右邊,則是一座標准的印度教女性雕塑,造於公元11世紀的少女Tara像。我曾經不止一次的看到被稱作Tara的雕像,大概是印度教雕塑裡面的常用題材,而姿態也都大同小異,體現出強烈的印度教風格:下巴圓潤、眼睛巨大、面部向前、略帶微笑;胸部是兩個巨大的半圓球,項鏈在搭過胸部之後不是自然下垂,而是貼著身體的曲線再收入腹部;腰肢收得很細,與豐滿的臀部形成鮮明的對比;臀部則永遠向一邊扭著,形成優美的曲線;兩只腳既不像中國人曾有的三寸金蓮,又不像西方人那樣喜歡讓它踮起來,而是自然健康的平踩在地上。當西方人追求身體各部位的黃金比例時,印度人似乎並不在意這個,如果仔細觀察可以發現,Tara的頭、胸、腳都偏大,手臂偏粗,大腿偏短,腰卻細得誘人。雖然與真實人體略有偏差,卻無時無處不體現出她的美麗性感。如果說維納斯是基督教文明中的美麗女神,Tara絕對算得上是印度文明中的維納斯。只可惜最近五百年來“西風壓倒東風”,擺在盧浮宮的維納斯,收著8歐元(90元人民幣)的門票,每天被眾多的亞洲游客包圍合影;而放在這裡的Tara,只收2盧比(四毛人民幣)的門票,卻只有稀稀拉拉的幾個印度人隨意走過。以至於我在Tara面前為她畫速寫,都引來不少印度人的好奇目光。文明的競爭是殘酷的,不管是基督教文明、伊斯蘭文明、印度文明,還是中華文明,你的美麗標准都是要用你的武力來推廣的。沒有經濟實力、科技實力、軍事實力的強大,你再優美的文字、再高深的哲學、再絢麗的繪畫、再性感的雕塑,都只有靜靜的躺在圖書館和博物館的份;而只要有了硬實力,你再垃圾的食物、再弱智的電影、再無聊的雜志、再齷齪的品味,都一樣有數不清的人整天瘋狂追捧。在強勢的基督教文明面前,印度文明已經傷痕累累,中華文明又何去何從?
鹿野苑博物館的寶貝,當然不止我說的這幾件,可是再繼續說還有多大意義呢?比起每年夏天湧去歐洲的旅行團,來到印度的背包客可謂寥寥可數;蒙娜麗沙的微笑人人皆知,跳舞濕婆卻僅僅舞動在印度教徒的視野裡。舊日的輝煌已經遠去,今天的傷痕卻遙遙無期。曾經美麗燦爛的印度文明,不知道何時才能與世界主流並駕齊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