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塘筆記

作者: cleverkidd

導讀又坐在文圖裡了,吃幾塊瑞士糖,聽著孫燕姿的壞天氣,頭有點昏昏熱熱的,一切回復安安定定的狀態,那些細細碎碎的搖在烏蓬船上的回憶,在幽暗的紅色燈籠下搖擺不定,似是並未曾發生過。不管我有多麼眷戀、不舍,時光的步子卻是從未改變,留下的就只有那些明明暗暗的光,和一剎那的幸福。只是因為心情不好,清晨就窩在他的腿上,任陽光熏得暖烘烘,睡得迷迷糊 ...

又坐在文圖裡了,吃幾塊瑞士糖,聽著孫燕姿的壞天氣,頭有點昏昏熱熱的,一切回復安安定定的狀態,那些細細碎碎的搖在烏蓬船上的回憶,在幽暗的紅色燈籠下搖擺不定,似是並未曾發生過。不管我有多麼眷戀、不舍,時光的步子卻是從未改變,留下的就只有那些明明暗暗的光,和一剎那的幸福。只是因為心情不好,清晨就窩在他的腿上,任陽光熏得暖烘烘,睡得迷迷糊糊,夢中聽他說:我們去西塘吧。劇烈的疲憊將那聲音扯得波波折折,依稀看見一個個綠色的池塘,閃著西湖的寧靜的光,一些一些遠去的快樂。被他徹底地拍醒,他一臉容光煥發的快樂,我們可以坐下午四點的火車走,在那住一晚,明天晚上回來。

外面的陽光十分的好,打印攻略,去寢室收拾東西,一路上聽他興奮的滔滔不絕,依然不敢置信,找他的眼神看過去,問他為什麼去得這麼突然,兩天,要耽誤很多課呢。他說,擇日不如撞日,再說你這樣下去,我真的很心疼。就讓我聽錯了吧,我笑。

在火車上,居然聽到了許美靜的歌,絲絲繞繞的頹靡,映著窗外迅速閃過的田野和村莊,卻也別有一番滋味。離開上海,就讓那些不愉快也離開吧。心好像真的可以一點點飛起來。

下了火車,乘上公交,我們乘的已經是最後一班,人非常多,我緊緊擠著他,一路的顛簸,不時有人下車上車,我被來回的推搡著,無奈中,揚起頭看他,他用下巴貼住我的額頭,眼神笑得很是甜蜜,我放心地靠在他身上,像以前一樣,知道這是屬於我的可以避風躲雨的小窩。搖搖,晃晃,鼻子裡全部是他的氣息,專心看那些,透過他發絲閃近來的陽光。慢慢,慢慢的,吻就碰上來。

到站後,看周圍雖不是非常現代,但也就是一般的市郊城鎮而已,我還在迷惑的四處探頭探腦中,一位三輪師傅已經招呼了過來。非常暢談,從姚宅家的雕花大木床,說到一口粽,我聽得津津有味,腦子裡已把個西塘的風貌想得詳詳細細。不知是怎麼左拐右拐,再看時,一切已經大大不同。

暗色中,一條還算寬敞的石板路幽幽前伸著,不知通向何處,身兩旁是小小的院落和深棕色木板拼成的門窗,三輪師傅指過去,那就是靜怡軒。我們計劃中的落腳地選擇之一。我認真地看了半天,也沒有發現想像中有著優雅閣樓和深紅色木格窗的古代客棧在哪。他又指,就是那裡啊,那裡。我疑惑地牽著老公的手,東張西望地走進一個外觀十分普通的小房間,並無任何奇特的簡陋,和普通旅館的招待處差不了多少。但幾個正在聊天的中年女子十分熱情,聽說來意後,忙領著我們往裡走去看房間。這才看出點味道來了。往後走是一個小小的天井,穿過天井是一個方方正正的廳,擺著木頭桌子和長條椅子,煙霧繚繞,幾個中年男子端著茶杯,談興正濃。她領我們走上一個陡峭的木樓梯,我不敢抓扶手,覺得上面滿是灰塵,但又極想抓扶手,好怕走到半途,一個沒踩穩,就痛痛快快的滾了下來。

終於到了房間。發現無論是過廳還是進房間時,門檻都十分的高,我只有做個很標准的高抬腿動作才邁得過去,想想古人很愛說的那句話:前來提婚的人踏破了門檻。還真是個熱情洋溢的形容啊。房間很小,大大的雕花木床占據了大部分空間。怎麼形容那個床呢,古代片裡常會見到的,床的四周支著個高高的木架子,一方面可以掛蚊帳,另一方面,木架子上可以雕些繁復的花紋和塑像,以顯示品味。但我想起三輪師傅說過,這些床都是從那些死了老人的家裡收過來的,洗一洗釉一釉,就擺在房間裡了,禁不住的毛骨悚然。其他並無特別,窗戶的確是有木格,但沒有想像中的精致,有的房間還有梳妝台,古色古香的棕紅色木頭,因為陳舊而有些發黑,橢圓的鏡子已經模糊不清,是原來閣中的小姐用的吧,天啊,這個晚上梳頭發的時候,在鏡中看到不舍離去的怨魂怎麼辦,我打了個冷戰。

總的來說,是非常滿意的,很滿足我們特地前來浸染上個世紀氛圍的心理,所有物品都透著濃濃的歷史氣息。但還是決定再多看幾家,比較比較。

店家很熱情地把我們送到後門,指點了去路。我們一邊道謝,一邊尚無察覺的踏入了時空的隧道。

石皮弄?我記不清了。走了兩步後,兩人一齊惶惶地回頭,已沒有退路。這是哪裡?魯迅的小說裡嗎?我支起耳朵,聽有沒有他老人家奮筆疾書的刷刷聲。但只有靜,靜。暮色已沉,但還能略略看清那些房屋的輪廓。高高的石牆,逼仄在身體兩旁,有種格外恐怖的壓迫感。踏在青色石板的每一步都十分的小心,生怕驚動那個不知躲在何處的神仙,把我們這兩個闖錯了時空的現代人趕走。我不停的回頭去尋他,轉瞬的剎那間,留下了進入西塘的第一張照片。走了很多很多步後,終於看見一扇木門是半掩著。我們好奇地湊在門口看,沒有燈光的痕跡,終於忍不住推開,吱悠的聲音在寂靜中很是響亮,走進去一看,才知道原來不過是個白天才開放的景點。可背上已滿是冷汗,我腦子裡不斷浮現飄飄渺渺穿著旗袍的白色鬼魂,披著長長的頭發,鎮守著這方被時間遺忘的江南小鎮。

穿過石弄,這才到了街道上。有一些布做的招牌旗子在風中飄搖,一點一點的燈光排過去,映亮了黝黑的道路。看出我們是游客,很多人站在門前招攬,聽到了慎德堂的名字。聽三輪師傅說,這麼多客棧中,只有慎德堂是世世代代的大戶,房子和雕花大木床都是祖傳下來的。我們跟隨兩位中年婦女走進了慎德堂。

最先看到的是一只紅色的小燈籠,上面有慎德堂三個字,繼續往前走,在一條小弄堂的盡頭,有一個非常寬敞的庭院,庭院後就是傳說中的大堂了。真真是名不虛傳。慎德堂三個大字漆在一塊木匾上,擺在正中,下有左右兩個正座,座位中間的桌子上有一些茶杯,但似乎已經很久沒人動過。正座前,兩排客坐,各兩個,再外面,又是一些座位,桌子椅子全部是黑色硬木,很有些嚴肅莊重的氣派。繞過大廳,我們去看房間,最恨走那個和靜怡軒一模一樣的木樓梯,我弓著背,像鴨子一樣的在樓梯上搖搖擺擺。還是一樓的房間好。看中的那間,窗子很多,兩扇最大的窗占據了狹窄木門的一多半,推開,就可以走到一個小庭院中,一張石桌,幾把石椅,數叢青竹,雖然看到的天空就那麼小小的一方,還是令我無比滿足,想想那些對酒當歌,乘風吟詩的畫面不就應該發生在這樣的場景裡嗎。眉眼都流出笑來,已在暗暗盤算買酒和酒盅的事。

但大名鼎鼎的姚宅還沒有去,客氣地告別店家,想再四處比較比較.

看到環秀,印像中唯一臨河而居的客棧,自然要進去轉轉.店家是位肥胖的中年婦女,一看就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房間也十分普通,並無特色的雕花大木床,有張書桌居然嶄新得發亮,但當店家打開房間的後門,一股奇特的風拂了進來,所有物品在瞬間因此發出了明亮且柔和的光線.那就是河風.我小心翼翼地踏出門,站在了凹凸不平的河岸上.幾株垂柳,尚未發芽,但隨風搖動的身姿已然曼妙.潮濕的空氣一波波蕩來,糾纏住心底深處的溫柔不肯放手.我站在那裡暈頭轉向地浮想聯翩,如何夜半時分,披衣而起,攜手漫步,如何把酒言歡,暢談心事,冰釋前嫌,如何巧笑倩兮,執手相看,如何如何如何.幾乎要脫口而出,就訂這間房了.

但看他的眼色,還是想去姚宅瞧個究竟的.只好忍痛拔腿邁出河畔.

一路走去,買了四個一口粽,說是一口,其實我要三四口才吃得完.平時也並沒有多愛吃粽子,可就是覺得這個一口粽有種少見的香甜,一個紅豆餡的,我從橋這頭跌跌撞撞地吃到橋那頭,直吃到一點不剩,還意猶未盡地去嗅葦葉上殘存的香氣,滿手滿臉的粘粘乎乎亦不顧.

終於到了姚宅,店家比傳說中的還要熱情幾分.溫柔輕淡的聲音,領我們看完一間房又一間,最後見我們仍沒有要訂的意思,只好拿出了殺手锏.左閃右閃,進了一個極窄的弄堂,幾乎容不得人轉身.推門而入,先要脫鞋,店家一個閃身踏上了吱吱悠悠的木樓梯.我們尾隨其上.打開一間房門,那位年輕的女子頓時露出勝券在握的笑容,“這是以前小姐出閣之前的閨房”,我細細一看,雖是一樣的雕花大木床,卻罩一個淡紅色的蚊帳,蚊帳的邊邊角角還繡有精致的花紋,被褥是大紅的綢緞縫制,繡有龍鳳圖案,這床的感覺立時不同。房間雖小,但梳妝台等物品的擺放均恰到好處,她推開牆上的一個邊門,出其不意地又打開一個房間,指道“這間是書房”,書櫥,書桌甚至筆墨紙硯一應俱全,也有一張床,但簡陋了許多,沒有蚊帳和木刻花紋等諸多繁瑣,倒也是個含窗苦讀的好地方。

畢竟,論大氣輸給慎德堂,論風情輸給環秀,我們婉言謝辭,店家卻依舊是淺笑盈盈“覺得好再過來啊”。

重新踱在石板路上,兩個人煩惱不已。到底是去慎德堂還是去環秀呢?去慎德堂,那就真不枉來西塘一趟,只有在這種純正的歷史氣息濃厚的房間睡上一晚,才能真正體會到這個小鎮的韻律和生命。去環秀的話呢,晚上睡不著,在河邊坐一坐,聊一聊,放幾把煙花,斟幾杯淡酒,這可是平時在城市裡絕少能體會到的風情。實在想不清楚,只好兜回去再看一遍。

我一直到現在,也說不清最後放棄了環秀的原因到底是什麼。慎德堂就慎德堂吧。

訂好房間,趕著去吃飯,乘渡船。路上買了一線天的欠實糕。說真的,我這輩子還從來沒吃過如此順我心意的糕點。糕是長方形,四周一圈白,中間淺褐與白色星星點點的混合在一起,切成薄片,裝在保鮮袋裡。拿在手上,就能感受到那份厚實的柔軟。初入口,是一股桂花香氣,細膩的口感倒還在其次。品味良久,才覺出這不是桂花的味道,沒有桂花的幽靈,平淡許多,也耐味許多,甜的更多是嗅覺,而不是味覺,因此不像平常吃的糕點那般容易膩。

去響堂吃了晚飯,要了蟬衣包圓、椒鹽南瓜、旺刺魚豆腐湯,全是當地的特色菜,我第一次吃到外酥裡嫩、外鹹裡甜的南瓜,味道還真是出奇的好,拼命拼命地往嘴裡塞。那個湯吃得我有點郁悶,難怪叫旺刺魚,我每咬到一小塊魚肉,就需要撲撲地吐刺半天,實在很辛苦。篤悠悠地吃到一半,突然想起了八點准時開船的渡船,急急忙忙看表,發現要吃完,是絕對來不及了。和老板娘說好,先不要收,等一會兒我們回來熱一熱再吃。老板娘的脾氣好得很,一直在笑,特別是說到響堂這個名字的來歷時,“當初我和丈夫商量著要開個飯館,他說要開就開得響堂點,於是就干脆叫響堂。”溢於言表的滿足。

剛剛放下碗筷,老板娘一聲驚叫:船怎麼開啦!推開門就向外跑。時間不是還沒到嗎?我倆惶恐地顧不上多說,也忙跟著推開門,拼命地跑。一路跑過串串搖擺的紅色燈籠,一路跑過靜謐的河流與石橋,一路跑,跑,突然眼前出現一座很奇怪的橋,中間是一道石廊將橋分成左右兩半,一半帶石階而另一半是個徐緩的坡。我看老板娘從有坡的那一半跑上去,想是走這邊比較輕松,也就跟著毫不猶豫地跑了上去。

跑到渡船賣票處,原來虛驚一場,船還沒開。我這才有空看看身後那座奇怪的橋,送子來鳳橋。原來就是那座傳說中,走哪一邊可以決定你將來生男還是生女的橋。想也不用想,有坡的一半自是決定將來要生女兒的。指給他看,他立刻遺憾地大叫,“怎麼不知不覺中,就已經把生兒生女決定啦!”瞪他一眼,誰要和你生。他笑得頗不懷好意,一把摟過我,“你不和我生還和誰生!”

笑,生兒育女,平淡一生,任韶華老去,青春不再,也是心甘情願的。只是,只是。

船身很長,厚實的蘆葦席搭一個拱形的半圓船身。這樣的烏蓬船,也只有在朗聲背誦《社戲》的夜晚夢到過吧。船家一撐篙,船開始搖擺起來,水波瀲灩,我點燃手中的花火棒,一時間,火光四射,映亮了水紋,也映亮了船中人幸福又略顯緊張的臉。他取出相機忙著攝景,我聽嘩嘩的水聲,有些出神。從一座石橋下劃過,又一座,放眼望去,兩岸掛得整整齊齊的布燈籠,暗紅的光流離展轉,一波一波不經意地從船身上劃走。風帶著河水的氣息,略有些寒,我看著跳來走去不安分的他,終於累了,抱著我,舉著相機給兩人拍,嘻嘻哈哈,表情各式各樣。船依舊微晃著在水中劃行,我滿足得幾乎要哭出來。剎那芳華,幸福是瞬間的光,明媚地閃過,再將我重丟棄在黑暗裡。但那短暫的美好,已足夠在記憶中留下無法消散的溫度,支撐我爬行在無邊的寒冷中,淚流滿面,卻不離不棄。

船靠岸,我們重回響堂吃罷晚飯,在西塘的時刻裡,已近深夜。攜手,搖搖晃晃地在煙雨長廊中漫步,兩排的紅燈籠在寂靜中顯得落寞而又堅定。點燃手中一叢一叢的煙花,放縱的笑, 與他緊緊相擁,深情接吻,就像曾經西子湖畔的那對戀人。站在高高的石橋上,星辰似伸手可握,我問“你會永遠和我在一起嗎”,他答“會,我會愛你一輩子”。我笑,他將我攬入懷中。多麼幽雅的場景,多麼精致的畫面,多麼美滿的對答。只是,誰能當真呢?

沒有人想逢場作戲,今朝有酒今朝醉而已。怪只怪,一輩子那麼長。

回到慎德堂,我扔掉書包,倒在我的雕花大木床上,他一臉壞笑地壓過來。。。

我伏在他的胸上,抱著他的腰,他用胳膊攬著我,這是最讓我感覺安心的姿勢,只有觸摸

到他,才可以讓我在那個重復的惡夢中,感到不那麼害怕。

他很早就起了,要去拍清晨時分的西塘。而我,已經好久沒有睡得這麼沉,無論他多麼用力地拍打,我依然困得毫無意識。等睜開眼睛時,他已帶著一身清新的水氣,興衝衝地回來了。給我看他拍的空寂無人的弄堂,排成行的馬桶,背著書包去上學的女孩,還有沉靜微笑的賣豆腐花的老人。滔滔不絕的講他聽來的奇聞異事,並把買來的鈴鐺手環用心地系在我手腕上。只是一條紅繩,串著九個小小的銅鈴,胳膊稍稍一動,就有清清碎碎的聲音響起。我懶懶地笑,窩在被子裡不想起,他握住我的手搖來晃去,笑得非常得意。這是來自上個世紀的時空送給我的禮物,如此古樸如此簡單,卻依稀刻畫著一些似已消失的關於長相守的誓言。手指與他的互相纏繞,余生就此相系該有多麼好。猛地卻想起橫插在我和他之間的那個人,暗驚他會不會買了一串一模一樣的鈴鐺送她,頓時索然,告訴他說“可惜九是我的不祥數字”。什麼誓言什麼承諾,什麼天長地久什麼海枯石爛,一笑而過的事情,怎奈何卻當了真,嘗過苦頭之後,自然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樣的天真。

被他用粉蒸肉和塌餅誘惑,只好撐起身來穿衣服。出門,人們已經悠然自得地開始一天的生活。吃了塌餅,有些油,且太甜。兜過一座又一座的橋,被他領到了賣豆腐花的攤頭。

“兩碗豆腐花!”他拉我在長椅上坐下。已多年不見這樣的木頭桌椅,均是長長的一條,坐的時候難免有些緊張,桌子很干淨,一條條的溝壑印在上面,心平氣和地彰示著它的年齡。賣豆腐花的老人是典型的西塘人,不緊不慢的擺弄著手上的活計,興致盎然的和攤頭前的另一位老人拉家常,悠然自在得很。他感嘆道:“上海的這個時間,賣早飯的攤頭不知忙碌成什麼樣子。”汽車的鳴笛聲和肮髒的廢氣污水的味道立時浮現,我不由笑起來。不遠處的橋頭上,踱著步子的來往行人沒一個不是不慌不忙的,舒舒展展地迎接一天的開始。豆腐花被小心翼翼地端了上來,鮮嫩滑口,沒有絲毫辛辣之感,不辜負我們的期待。

然後去對面吃了餛沌,店家剛剛端上來,他便抓起酸辣粉往碗裡猛倒一通,一面倒還一面得意洋洋地講他的“餛沌之道”:“一定要夠鮮夠辣,湯才會好吃。”此豬拿著調羹往嘴裡剛送第一口,臉色就有點變了。勉強再吃一個餛沌,終於忍不住大聲咳嗽起來,連連呻吟:“好辣好辣。”最終,還是麻煩了店家加了好多次水,他才勉勉強強吃完這碗害他涕淚狂流的餛沌。吃的時候,有人匆匆忙忙跑來說:“樓上要兩碗餛沌。”店家應了一聲:“好叻,馬上來。”然後就忙著盛出兩碗,小心翼翼地灑下調料等物,取了一個褐色的竹籃裝著,提向閣樓裡去。我腦海裡不由浮現出:一個臉色略有疲憊的女子,燙著大大的波浪,塗著鮮紅的蔻丹,穿著艷麗的旗袍再罩一條雪白的披肩,懶懶地坐在窗邊,斜視著下人將芬芳的餛沌端上來,畢恭畢敬地把調羹擺好。點一根香煙,魅惑地衝她對面的男人淡淡微笑著。這是從一幅黑白山水畫中跳出來的一點紅色,是這個江南小鎮風情中深深掩藏的妖媚。沒有絲毫的不和諧,就像一股富有生命力的風,將那略略沉重的寧靜吹得搖曳蕩漾。

他拉著我,開始真正游西塘。兜兜轉轉,不時在小攤上看看古時女子用的梳妝盒,不時停在冒著香氣的美食面前乖乖掏出銀子。就這樣,走到了臥龍橋。他給我講這個橋的傳說,清晨剛從買鈴鐺的老板那裡聽來的,講得有聲有色。我的心思只在摟著他的胳膊,貪婪地嗅著清新的空氣,盡情享受此刻專屬於我的幸福。我想,也許,過很久很久以後,我還會記得和他走在一起的感覺,那樣緊緊貼著他的身體,感受他的呼吸,他溫溫熱熱的體溫,他笑起來孩子一樣的面容,他獨有的使我感覺安全踏實的體味,那是我會永遠永遠記住的。還有,他輕輕的吻,他縱容的眼神,還有還有。不論我們的結局將會漂流哪裡,不論我們還會有多少次的爭吵,不論我們對彼此的傷害已經有多深,不論不論,不論一切,我愛他,在這一刻,他就是我的全部。

西塘很多人家養狗,一樣的單純眼睛,看到陌生人,會好奇地瞪半天。記得一只白色的,睡在門口的竹篩裡,頭微微埋在肚皮下,金色的陽光慷慨的灑落下來,那份舒適,讓我都羨慕到眼紅。還有很多雞,昂首闊步地走來走去,脖子有節奏地一伸一伸,隨著步伐抖動著。我們從一座橋下來,再上另一座橋,走過大橋,再走小橋,留下照片無數,照片裡有干淨的笑容和悠悠的河流,顏色清淡,卻回味無窮。

在青石板路上印下一個又一個腳印,在狹窄的石巷裡驀然回首,連太陽都像忘記了時間一般,在頭上懶散的挪不動腳步。不知怎麼左轉右轉走到了水陽樓,可不可以這樣說,就是這個住在樓裡的男人,最先將西塘人已經熟悉到淡漠的美麗,以文化的形態,精心地收藏起來。當我看到他,瞧著自家窗外的流水,慢悠悠地說:“以前有錢人家不願意臨河而居,覺得不安全。現在不一樣了,河邊的房子反而值錢了,人們覺得有情調。我家是一直住在這裡,窮嘛,不怕偷啥搶啥。我喜歡坐在這裡,逗逗鳥什麼的,春天的時候,看著對岸的柳樹,一點點的綠起來,很不錯。”我覺得我最想看到的東西,終於出現了。美景何處沒有,有心人卻實在難得。能在這裡踏踏實實地住上一輩子,並且十分知足的懂得自己的幸福,如此明白自己到底需要什麼,才真的是難能可貴!主人好書法和收集古董,女兒擅長山水畫,十歲的畫已讓我們嘆為觀止。樓上樓下,玻璃櫥裡鎖住的寶貝還真是不少,再加上牆上掛的,桌上擺的,讓我這個外行人也眼花繚亂。我最愛的還是他二樓的那個陽台,幾張石桌石椅擺在陽光最好的地方,自然生長的幾盆花花草草略顯雜亂,籠中的鳥兒發出幾聲憂郁的低鳴,玻璃缸中的金魚怡然自得的擺著尾巴,河水吞吐著最低的一級台階,對岸就是幾株發絲蕩在水面上的垂柳,好不逍遙的一方小天地。

從水陽樓出來,吃了飯,買了些要帶回去的特產,也就到了打道回府的時分。坐在火車站的侯車大廳裡,才覺出了渾身的疲累,一直趴在他身上睡得昏昏沉沉。老公從來如此,不管自己多麼辛苦,也要讓我睡得舒舒服服,不管我的姿勢會讓他多麼酸痛,他也不會說一句話,隨我在夢裡任性著。緊緊挨著他的感覺從來都是如此安全如此滿足,他有時會把手放在我的背上,有時會抱住我的腰,他會在睡醒以後疼愛地看著我的臉,還會笑我睡得就像一只小豬。

一場大夢就這樣結束了,那些快樂那對戀人隨著那段時光一起留在了西塘。剛剛回來,等待我的就是一連串的欺騙與隱瞞,承諾果然比紙還脆弱。我所有的信任在他用謊言鋪就的針氈上跌滾摔爬,鮮血淋漓,面目全非。畢竟,這才是現實,才是生活真實的部分。但,依然可以觸摸到他掌心的溫度,依然可以在他眼眸中看到那些愛情的美好,我只能一次次的決定留下,即便這對於他,已毫無意義。到底相信什麼不相信什麼,我無從選擇,就像寫完這篇文章,我只能夠徒勞地去抓住我可以擁有的一些東西,就算是些夢的碎片,卻已足夠。


精選遊記: 西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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