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塌方,讓我半被迫半竊喜的在怒江閑散了數日,早上睡到自然醒,晃到火塘邊懶懶灌上兩碗酥油茶,掰塊餅子抑或像模像樣的捏點糍粑,就把早飯給打發了。發發呆外出,主人家的狗是已熟到我可以用怒語發令的地步,村裡的狗狗見我都不叫了,山上好心人送的竹杖也就用不上了,不過吾非黃蓉,自然不會打狗棒,還是劃敵為友保險,待回來,主人問渴了嗎?不等點頭,包谷酒端來,不善飲然盛情難卻,兩口下肚,頭昏昏然,鑽回小木屋睡覺覺。至晚方醒,主人又燒俠腊,即白酒燉雞,喝是不敢,勉強吃兩塊雞肉,再次發昏,再進木屋睡覺覺,再醒又是一日。現在回憶,腦海有空白若干,患了失憶症似的。如是者7日,路通方出,路上聽司機言講獨龍江一路都是原始森林,心就又癢了,出來次不易,今後與雲南很大程度上會絕緣,不管去了會不會遺憾終生,不去終生遺憾是肯定的。當下央司機告知路徑,怒家大哥極憨厚,到縣城我幫你聯系住處和車,到糧食局招待所,明天你直接在那坐車,都是貨車,前面駕駛室裡坐人,時間不能呆長了哦,現在雨季,到處塌方,可別再給陷進去了嘍,微笑,塌方說不定正是我盼的呢。到這人間仙境再呆幾日,不錯。
回到縣城,手機打開,收短信無數。人間蒸發數日,個個焦急,好在出行前告訴過父母近期出差不便聯系。公司朋友的,一一回了,朋友急得語氣裡都有了央求的成分,你怎麼能自己去獨龍江,出了事情怎麼辦,聽話,快回昆明,乖,淡淡的笑,被偷過錢包搶過手機可都在鬧市,旅游倒未傷過毫發,在這,一點怕的感覺都沒有,人也變的簡單而快樂,遂關機。泡個久違的熱水澡,再次結結實實的跌進睡眠裡,又是干淨純粹的夢都沒有。
半睡半醒間,老板來敲門,你不是要去獨龍江嗎?有車了。鯉魚打挺的翻起,一拉窗簾,陽光閃閃的刺痛了雙眼,久未放晴,竟有些不適應了。揉揉眼,把剛涮洗干淨的自己塞進髒兮兮的衝鋒衣,非常不幸,人已滿了。吾本隨性,當下把包丟給門口看門的大爺代管,出去覓食去也,到得回來,有車便去,無車便打道回府。路邊烤粑粑的老太太一個餌塊沒烤完,大爺居然找來了,快,這輛車剛好差一個,咯嗑(雲南話:去不去)。大喜。司機憨憨的笑,過來旅游的?車下午才走,那邊有個教堂,去玩會吧,兩點過來,我們等你,包就擱車上,放心。我以雲南話作答,換他們一陣大笑。
不顧形像的抓了烤餌塊邊啃邊走,雲南呆了兩年,臨走才覺不錯,前面一大爺圍著小爐烤洋芋,待熟了一剖兩半,塗上甜醬灑上辣椒看人吃的津津有味,也要了塊,還是覺得做成薯條好些。縣城很小,一路上行,幾步功夫就完了,教堂不大,但很清爽,可惜不是禮拜日,鐵將軍把門。心頭卻不覺遺憾,看前面一塊平台風景甚好,找干淨地席地坐了,最喜歡的就是這樣的感覺,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無人相識無人守侯無事壓身,毫無顧忌的全身心的放松,何況還有清風暖陽相伴。陽光下眯了眼看下面青紗帳在風中猶豫向左走還是向右走,上面藍天中雲朵時卷時舒,遠處街上行人如蟻忙碌生活,在這個場景中又似乎游離在一切之外。這種感覺好生熟悉,好像多年前就知道自己會有這樣的一個場景,現在只是驗證了當時的預想而已,那現在又能看得到多遠的將來?
發發呆,慢悠悠晃回去剛剛好。全車就我一個少數民族,闔車歡迎,司機旁邊觀景最佳,是給我的。一路都受著這樣的關照,受寵不驚了都。到城邊加水,剛把腦袋伸出來透氣,就有人招呼,大惑,難不成這地方還有人認識我,細瞧卻是在去秋那桶路上遇到的修路工,原來與司機是兄弟,世界真小。寒暄罷,鑽屋裡拿了兩段甘蔗,到那要5個小時呢,路上解渴,又讓他弟弟和車上的人多照顧,感動。
獨龍美女
出城,開始路還好,平滑的緞子似的,路邊樹稀稀疏疏,可透望到谷底的田地,一層層深深淺淺的綠,直把人眼睛都看醉了。再行,路卻陡了,全是怪石做的積木,車速減慢猶如幫人做按摩,車好似貼在懸崖上走,我蠻有興致的往下看,司機笑,小姑娘倒不怕哈,,人一上車這小命就交司機了,跑山路的都是高手,我放心呵呵,師傅大笑。後視鏡裡瞥見後排的獨龍姑娘,不由得贊一聲漂亮,五官極好而身形窈窕,眸子裡兩點寒星亮亮的照亮了整個後車廂,難怪古代的獨龍女人要紋面,自古紅顏多薄命多是非,獨龍闔族不足萬人,勢單力薄,以破壞美來保護美,也是無奈之舉吧。再看,她也在不經意的悄悄打量著我,眼光就在鏡裡對上了,她羞澀一笑,酒窩隱現,頭就側到父親肩上說些我不懂的話,隔會眼波又溜到鏡中,恍如古時和羞走,倚們回首,卻把青梅嗅的小女子,我的世界對她也是謎吧。
原始森林
頭再轉回來,外面的景致就變了,開始進入原始森林地段,顏色加深,由綠轉黑,天都暗了幾分。樹根本應含蓄的隱在地下的,此處的卻因了地勢分外張揚,張牙舞爪的緊抱了岩石又深扎如土,還不忘旁邊的兄弟,盤根錯節的糾在一起,山再陡,再貧,也還是要活下去。司機說,這路當時是強行炸出來的,那這樹,當時是怎樣的疼?路邊還有好多業已死去的,可上面也有了新的生命,如青苔、木耳。又有若干樹根,身雖亡,神尤在,那模樣任何盆景都比不上,直讓人想拖一根回去供起。
山地多風,這樹因了風的梳理也風情無限,長的規規矩矩的基本沒有,有的高高直直的直穿雲霄,脖子都望酸了才看見高處孤伶伶的挑著幾根樹枝,些許葉子。 另有些卻是橫向發展,矮但極粗,可容數人環抱。根據進化論,適者生存,高的必瘦而葉少,不然樹大招風沒熬到秀與林就先被摧了。樹冠豐滿的多矮,長相平常些的除了年紀尚小未曾定型的基本沒有,要不就是左右不對稱的,枝枝蔓蔓因風向而時密時疏,萬千姿態,皆由自然打造。猛不丁的想起一句話,長的有創意,活的有勇氣,在此,決無玩笑成分。
獨龍人都是活雷鋒
貢山縣城到獨龍江路不長,但極陡極險,所費時間與精力都是平地的數倍。我旅游到此,司機極關照,遇到風景絕佳方便讓車處還要停車拍照,車裡的人都安靜的笑,沒人催促反感,我的每一聲贊嘆都會讓他們發自內心的自豪,他們愛家鄉,我喜歡他們的家鄉,這就夠了。不一會,獨龍美女的手鐲環上了我的腕,頭上英氣的氈帽是藏家大哥的,聯想到生日時的藏裝,眼微潤了,他們就這麼簡單的把我當了自家人。
獨龍族原以打獵采藥為生,後為保護環境,就讓他們以種植養殖為主,當地條件惡劣,政府便常有物資救濟。前面那輛便是送救援物資的,車一顛,一大袋衣服就滾出來了。司機自顧前行。這邊滿車都在笑,誰說天上不會掉餡餅,下去兩個笑嘻嘻的抬了來,仔仔細細揩淨,交代司機,他們就運到鎮上小賣部那邊,晚上我們一起還啊,為自己曾有的想法汗顏。
七月 雪
鑽過一個長而黑的山洞,眼前豁然一亮,如發現桃花源的漁人,落英繽紛沒有,可草的鮮綠雪的潔白卻是並存的,竇娥千古奇冤,放能六月飛雪,這是?現在氣溫很高的啊。我愕然,他們微笑,是真雪,不信你去摸摸,好幾個月了還沒化完呢。
司機扭頭看看太陽,天還早,光線又好,你照相吧,我們撿點野菜吃。每人分個塑料袋袋,頃刻工夫都不見了,定睛一瞧,卻在大石頭後露出了腦袋。一步步跳到谷底,手觸那片冰涼,七月是吃雪糕的時候了,只沒敢奢望是純天然的。那冬日必是大雪封山,腦海裡突然閃出獨龍江末代馬幫雪中掙扎的記錄片,跌倒,爬起,馬兒都跪下了還要拼命的扯起來,風雪彌漫,留下就是等待死神,再說,山裡的人都還等著。那份堅韌,也如這沿途的樹吧。
塌方雨夜
又行一陣,前面忽然聚了好幾輛車,在這前少見往車後無車追尾的路上可真罕見。一打聽卻是塌方了,全車沒一個急的,與我,是種心境,永遠開不到頭正合意,與他們,是與自然長期磨合後已成了性格的一部分,常聽說西部這邊的人沒什麼時間觀念,我想很大程度上與時間不能由他們自己定而與自然關聯很大有關。在這,誰也不敢理直氣壯的說人定勝天的豪語。就像這路,說塌就塌,毫無征兆。也難怪他們的神情能不急不躁,不驚不詫。
好在是前次塌方的遺留問題,路很快通了,一陣歡呼,雨也來湊趣了,劈裡啪啦的打在車頂上,進行曲似的,司機抱歉的笑,這下要開慢了,時間不夠就不停了,回去你還坐我車,我幫你照相。
天色漸暗,外面一切業已模糊,惟余車燈的兩點橘黃,透過雨絲照向前面不遠處,車裡雖有暖氣,寒氣還是進來了,不自覺的縮肩,同車的漢子一把從包裡拽出件外套,穿上,你們身子弱,頂不了,此時不穿,就不光是見外了,毫不推脫的套上。帶股濃濃的汗味,像幼時田間勞作時突然變天,父兄拿外套裹了藏在窩棚裡或樹下的感覺,直到念書才明白是不能站到樹下看閃電的,好在天打五雷劈的都是壞人,我安然至今。
窗外無景看,司機便開始講笑話,講民情,整車的人便都不睡了。
我們這有種螞蝗,水中樹上無處不在的,見血就吸,尤其喜歡欺負外地人,明天出去逛一定要用綁腿啊,要不你哪夠螞蝗吸啊。
剛讓獨龍人發展農業時,我們不習慣,那會政府讓種洋芋,路還沒修好,就找了兩個人去背良種,回來時餓了便路邊生火烤洋芋,等走回獨龍江,剛好沒了。
。。。。。。
酒火塘狗狗
雨愈大,車愈慢,走到一處,司機提示,聽到水聲沒,下頭就是獨龍江了,細聽,水聲陣陣,探頭外望,漆黑一片,多少有點遺憾。遠遠的看到幾處星似的燈光,那邊就是獨龍鎮了,我們今晚就停那。
終於,車停了,幾條狗親熱的擁來接駕,倒給我唬的不敢下車。同車的獨龍父女家就鎮上的,說聲到家了,過來吃飯,司機幫拿了包就去了。三角的火塘燒的正旺,紅紅黃黃熱熱的迎面撲來,寒意盡去,主人端了包谷酒,和善的笑,喝點暖暖身子吧,這幾日呆怒江,日日小酒,自覺酒量見長,雖覺酸些苦些還是抿了幾口,全屋歡喜,飯菜極豐盛,主人一個勁添飯,我知道你們女孩子不好意思多吃,這麼遠的路,別客氣啊,於是現代愚女誕生,挖飯不止,此山剛平,又添新山。
飯罷,鑽進旅館,卻了無睡意,一種來自心底的孤獨忽然湧了上來,其實,我不是喜歡獨行的人,一直都不是,只是沒找到合適的人同行,我想要的,是心靈相通可彼此理解的,安靜的時候共看天上雲卷雲舒,地上花開花落,活潑的時候又如剛出水的魚,笑起來滿地打滾,這樣的,碰到是種緣分。跟不合適的人一起,會更孤獨。可只要起了這種感覺,我就明白,該走了,這樣的仙境,我不能獨自呆太久。
獨龍毯
在秋那通時就常見當地婦女織布,跟北方高高大大的織布機上一人做上頭哢嘰作響左右穿梭不同,這邊多簡易,一頭找個高處系了,另一頭就在腰上,盤腿一坐,左右交織,安靜安詳,難怪這邊的生活節奏要慢,時光如梭,這邊梭動的就慢些自然沒外界時間過的快。慢工出細活,她們織的花色繁復,透著股神秘與淳樸,怒家人說,獨龍人織的更好看的,心裡便有了無數期盼。
清晨起來,這才看清了所謂的獨龍鎮,一條滿是泥濘的小街就是全部,零星分布著幾家小賣部。小碎步隨意走著,看許多人在檐下織布,湊上去細細的看,心裡的那張卻始終沒有,順著泥濘的道繼續下行,看見花花的一片,撲上去一張張拉開來瞧,還是沒有。
鑽進一家小店買飲料,什麼牌子忘了,反正就是讓統一或農夫果園看了要一頭撞死的那種。等待找零錢的當兒忽看到櫃頂的一張毯子,老板,瞧下咯好,一展開便愛上了,只是小了,姑娘不急,我家裡還有,是一樣的,老婆還在織,能等嗎?該要完工了。拖個小板凳坐了,老板塞我一堆葵花子,竟自走了。未幾,捧來了,簇新,開價亦合理,當我的面細細逢邊,這毯子便歸我了。
一路回去,都小心翼翼的平放在膝上,色彩絢麗若彩虹。直到現在,都是心愛之物。住的房子有一方大大的窗台,拿條舊被鋪了,裹上毯子,美侖美奐的個性沙發就此誕生,放下窗簾,自成美麗小世界。同事來玩,搶著去坐,悠閑時鑽進去,心就又游了一次。
過去旅游,重的是眼的盛宴,視覺的衝擊,後來想看的是文化,民俗,可現在,去什麼地看什麼景吃什麼物越發不重要了,想要的就是一種心境。長年散發弄扁舟放逐山野我做不到,日日與電腦結親也不好受,城市的風情、自然的淳樸都是生命的一部分,兩個都是愛的,想的只是一端呆久了去另一端換個心情,在城市和鄉野間做條自由游弋的魚,可這樣的生活,能實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