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從西藏回來整整一年之後,那些早已成為記憶的日子依舊清晰的印在我的心裡。這種感覺就和六輩達賴倉央嘉措的詩一樣“壓根兒沒見最好的,也省得情思縈繞。原來不熟也好,就不會這般傾倒”。我想,該把這些記憶寫下來。 人活著總要有一些目標,到西藏去也許就是我潛意識中的一個目標。2004年初,當我看到大學同學從西藏拍回來的照片,一直沉睡在心中的想法便猛然覺醒:現在也該是我實現心願的時候了。沒過多久,我就感受到了這次旅途的沉重———當我第一次背起自己的法式軍用背包時,幾乎跌坐在沙發裡,每走一步都搖搖晃晃。而包裡面其實只裝了一個冬季睡袋、一只旅行水壺和那本著名的《藏地牛皮書》。我就這樣背著包搖搖晃晃的一個人上路了。
由於時間有限,我決定來回都坐飛機。航班是從北京起飛的,當我一個人坐在進京列車的餐車裡時,腦子裡一片空白,不知道這份剛剛開始的旅途會遇到什麼麻煩。在忐忑和期待中,我的航班從成都起飛,從窗口向外望去,熟悉的平原很快便換成了峰巒如聚的雪山,從機上廣播得知,我目前的高度是8000米,也許這是我這一輩子最接近珠峰的高度。青藏高原的脾氣就和女人的脾氣一樣——誰也摸不透。剛才還是好好的,突然間飛機劇烈的抖動起來,嚇得我一動不敢動。在經過2個小時的折騰後,我沒踏上青藏高原半步,航班返回成都,我只能在成都的旅館裡住下,祈禱老天爺第二天的脾氣能好一點。我的運氣不錯,第二天我終於站在了拉薩。
陽光真好。站在拉薩民航大院裡,不遠處布達拉宮雄偉的側影就在眼前。沒有一絲喘不上來氣的感覺,爽。我背上那個死沉死沉的包,邁開大步按照從書上看來的方向,沿著北京中路走去。但20分鐘後,我已經開始頭痛,最後是一輛出租車把我拉到了目的地——吉日旅館。躺在床上的感覺真舒服。而且這家每天20塊錢的小旅館非常干淨,被褥居然沒有一點異味兒,比我在北京住的地方強多了。更舒服的是,這家旅館住的都是同一類人“驢”。大家都是從內地甚至國外到西藏玩的人。我躺在床上還沒有2分鐘,就和室友成了朋友。第二天,室友老李帶著我超近路來到大昭寺。在那裡,朝拜的人流永不停息,一塊只能勉強躺下一個人的氈布,白天是朝拜者磕長頭的“蒲團”,晚上就是他們的被子。他們中有的人要在這裡住至少3個月,風雨無阻、一動不動。望著這些衣衫破舊、額頭已經結繭的朝拜者,我心裡充滿了敬畏。而他們望著我們這些游客,目光中滿是平和。正當我傻站著的時候,一只手伸到我面前。按照《藏地牛皮書》的教誨,我剛想掏出2毛錢“布施”,卻發現這只伸過來的手裡有一塊金絲猴奶糖,一個50多歲的老尼正在朝我微笑。沒想到我到西藏後還沒給別人“布施”,卻有人給我“布施”了。接過那塊糖,我決定把它送給另一個人,把這份微笑傳遞下去。
拉薩是一個隨和的城市。她的西區街道寬闊,充滿現代氣息。東區幾乎全是藏式建築,他們圍繞著大小昭寺,宗教氛圍濃厚。我住的地方就在下密院對面,以前這裡是朝拜者搭帳篷的地方。另外拉薩的時間非常適合我這種懶人,早晨8點天剛蒙蒙亮,晚上10點天還和下午2點差不多,爽。雖然沒有火車,但靠著青藏、川藏、滇藏、新藏四條公路的滋養,拉薩的物資很豐富,大到新款豐田路霸,小到綠箭口香糖應有盡有。價格可能比內地貴,但是我搞不清楚貴多少。不過這裡沒有我喜歡的肯德基、必勝客,應該算是小小遺憾。但拉薩並不缺匹薩餅,這裡的西餐廳手藝不錯。
在我慢饅“活過來”之後,我幸運的在隔壁巴朗學旅館的記事板上找到了一幫要去珠峰的哥們兒:來自深圳的石鵬、楊建和來自陝西安康的張星紅、周曉永。大家都是一類人,見面後一拍即合,當即坐著三輪到大昭寺廣場找車。雖然我們誰也沒搞過越野車,但經過一番“裝模作樣”的挑挑揀揀,最後以舉手表決的方式定下了今後5天我們的交通工具——一輛舊豐田V6,說實在的,我選這輛車的理由不是車好,而是司機看著順眼,年輕的平措次仁怎麼看怎麼像個老司機。
終於上路了。當我們遠離城市融入到蒼茫的群山中,周圍連一個人影都沒有,除了偶爾冒出來的幾只岩羊,以人類不可思議的方式在峭壁上奔跑以外,周圍的一切仿佛在歷史中永遠停頓。我們的路線是經羊卓雍錯、過浪卡子、江孜、日喀則、到拉孜,然後到定日珠峰自然保護區。浪卡子的意思是“白色鼻尖”這個海拔4000米以上的小縣城只是一個沿公路分布的幾座房子,麻雀雖小但五髒俱全,這裡銀行、飯店、郵政所一個都不少。在縣城唯一一家“旅游定點餐廳”門前,3個老外排成一派做在路邊上脫了鞋曬腳。這樣的景觀恐怕只有在西藏能看到,這裡的外國游客遠遠多於中國游客。
以前只知道望山跑死馬,翻越海拔5000米的剛多拉山口時,俺才明白,感情望湖也很有可能跑死馬。剛才站在山口上遠處淡藍色的羊湖如同一汪靜水,安靜的浮現在雪山之間。本以為10分鐘後就會開到湖邊,沒想到20分鐘後,羊湖還是像洗臉盆大小,靜靜的等在遠處。一個小時後,我們才站在湖邊,擺姿勢照相。車到拉孜後,司機把我們帶到了一個農家旅館。石鵬看上了廚師腰上的“拉孜小刀”旅店老板在答應賣給他前用不流利的漢語千叮嚀萬囑咐的說“刀是切肉的,不能拿來切人”。身高190的石鵬趕緊用毛主席的名義發誓“決不用這把刀切任何人”。晚上8點,我站在屋頂上享受問暖的陽光。不遠處幾個蓋房子的康巴漢子一邊唱歌一邊朝我笑。天黑後,我剛躺在床上,窗外意外的傳來了幾個當地人唱黃品源的《小薇》的歌聲。如果他知道自己的歌在偏遠的後藏小鎮也流行,說不定會美死。
終於到了珠峰。站在絨布寺門口,我的心跳的利害,不是激動的,而是剛才我“陰謀”快走幾步,結果陰謀破產。石鵬、楊建兩口子沒事兒似的進廟溜噠,而我只能站在原地喘氣。“沒吃紅景天吧?臨來前我們吃了一個月呢”沒辦法,來西藏前我壓根兒不知道紅景天能幫這麼大忙。終於到了大本營,我迫不及待的把吉日室友送我的氧氣瓶拽出來用上,以緩解劇烈的頭痛。如果可以,我真想把腦袋卸下來,用水衝衝再安上。可我辦不到,1頭卸不下來,2我不忍心糟蹋藏族小姑娘辛苦打來的水。住在大本營的帳篷裡,聽著外面呼嘯的山風,我想:“如果我沒有睡袋、沒有羽絨服,一定會死在這裡”可是第二天早上我改變了主意。藏族司機平措次仁即沒有睡袋也沒有羽絨服,這家伙睡的比誰都香。答案很簡單,他蓋了5層被子。
到了珠峰我才明白,所謂“征服世界最高峰”的想法多可笑。在山腳下,所有人都要看著山的臉色,如果運氣好,登山者可以爬到山頂小站一會兒,如果神女不高興,最好趁她沒發脾氣趕緊下來,否則你就有可能變為山的一部分。傲岸的珠峰沒有因為人們的到來變得順從,每一個來到這裡的人都會在心底裡問自己一個問題“為什麼要費盡千辛萬苦到這裡來?”這也許也是珠穆朗瑪女神在問我們。我的答案是:因為我的心曾在這裡,我想知道自己能不能完成夢想,我想來。
回到拉薩後,我的感覺就像回家一樣。和石鵬他們分手後,那天晚上我和一群天南海北的朋友到一個市場吃飯,他們中甚至包括一個中國話說得不太利索的英國男孩兒。大家聊得很投機,雖然我們相互之間連對方的名字都叫不全,但是當舉杯共飲的時候,我們知道大家都是被同一種魅力吸引來的,那就是西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