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關鍵詞:雪山、牛奶海、五色海、轉仙乃日神山、餓渴累、攝影師、時間、如果、多吉一家、恐怖的埡口、兩馬平川、最後的光線、衝古寺、會合
5月4日
很早醒了,賴著不動。居然帳子裡沒人動,還是起來吧。
正好趕上陽光最初照在央邁勇上的樣子。繞了兩圈,鼓勇氣去了趟廁所,再回到帳裡,一問,原來多半人昨夜根本沒睡著。
收拾了東西,小林找人證實,進入景區由於以前騎馬曾出過事,所以現在一概不許騎馬上山。老李的體力不行,不再往前走了,他將雇一匹馬把我們的行李馱回去。
其實到這時為止我仍不知道我們最終的目的地是什麼,要走多長時間,何時出山等等,奇怪,連想也沒想這些個問題,只是覺得跟著四個大男人,其中小林又是來過的,放心的很。
等我們收拾好,大家已經要出發了,我有些吃驚,還沒吃早飯呢!鳥總和小林還受昨天午飯的影響,他們倆沒胃口,於是他們就帶了一點零食准備上路了。臭臭拿了一些米餅,小徐和鳥總帶了幾塊牛肉和一袋巧克力,小林那有點餅干,我順手從大包裡掏了兩塊巧克力,這就是我們全部的干糧了!
我們全部輕裝,鳥總和小林一人背個輕便背包,小徐空手,臭臭背著相機包,我腰間有個胯包,每人平均一瓶礦泉水,就這樣出發。
對了,出發前還有個細節,我早上也沒洗臉,用濕巾擦了擦就直接厚厚的塗了層防曬霜,手心裡還余下一些,我順手塗在臭臭兩邊臉頰上了,我還要再給他用一些,他一個勁兒的閃就算了。其余的人我問他們要不要用時都表示出了蔑視態度,號稱到這裡來就要曬出些男人的樣子。他們到底有無如願,後面再說。
這是個好天,天藍藍的。我們五個人,年華正好,大家的臉被陽光映得閃光,並同一路上不斷遇到昨晚的殺人選手們,沿著草原上若有若無的小路,一起向著神山央邁勇走近。
慢慢的我們爬起山來,這一段路不難走而景色漂亮,沿著山谷有小路,兩旁是茂密的灌木叢,經常可以看到野兔什麼的,鳥叫得也好聽,亦可以聽見山溪的聲音。
雪山越來越近,愈顯得潔白莊嚴,陽光真好。我們每人手裡找了根樹枝借力,每走一段就要歇一會兒(畢竟在4000多米的高原上)山谷雖然有鳥聲、水聲和風聲卻依然非常安靜,靜到可以清晰的聽到自己的喘息聲。
過了舍身崖,我們漸漸的往右邊拐去,穿過央邁勇和仙乃日中間的山谷,向西往仙乃日走近。這段路有點險。又往前走了一段,見山峰起伏開合,露出一片平坦的峽谷。我們沒有在山坡上走,而是下到谷地,走著走著,眼前忽見波光,牛奶海就這樣出現在眼前。
驚喜啊。
牛奶海靜靜的躺在雪山的懷裡,沉靜美好,那一種碧色,好似沉澱了千年,卻依然清透。
此時11點,在4600米,天空之藍廣闊無邊,陽光毫不吝惜,純色雪山環繞,只我們幾個站在湖邊,面對這一片碧海,我們幸福而不自知。
說這裡是神仙聚會的地方,我信了。
見到牛奶海,大家已覺不虛此行(那時的我還不知道,真正艱苦的旅程還在後面)。游記上說到這裡的人不到來亞丁游客的1/5,好像是的,因為昨天去落絨牛場的時候看到無數人回來,他們大多是到了牛場後就折回。如果我們也是這樣,那我們中沒有一個對看到的景色滿意的。千裡迢迢趕來,坐了兩天的車,只遠看神山,我認為不值。
在湖邊呆了一會兒,曾來過的小林說,翻過牛奶海旁邊的一座高300來米的山坡,那邊就是五色海。
小林動員鳥總和小徐不走大部分人走的之字形路,他們直接向上爬。我和臭臭量力而為,決定小繞個之字,也是沒人走過的路,開始爬山。
開始只是匍匐著身子,臭臭爬得很慢,我爬一會兒就等他,回頭看看牛奶海。臭臭總說,不要急,不要急,慢慢爬嗎。我已看不到鳥總他們了。
結果越爬越艱難,這坡看上去不陡,可實際一爬有的地方也有70度,我們都喘的厲害,水也快喝干了。
我們離牛奶海愈遠,見到它的顏色也在不停的變幻,先是轉成深碧色,有時天空中有浮雲,高原的風吹著浮雲飄得很快,可以從海子平靜如玉的水面上看到雲彩移動的影子,千變萬化,美妙絕倫。
但看美景是有代價的。有一點挺後怕,我爬到2/3的樣子,忽然眼睛一陳刺痛,淚流不止,這樣的情況昨天晚上也出現過一次,可能是看雪山過多有點雪盲。臭臭離我四五米遠,我們都在陡坡上,臭臭急叫我不要動,閉目休息。
這裡得謝謝老李,今天早上理東西出發前他特囑了一句,戴上墨鏡!本來今天我想戴隱形眼鏡的,可是臭臭堅決不讓,因為牛場沒有洗手條件。所以我本不想戴墨鏡的,聽他一說,就順手帶上了。
在陡坡上我異常緩慢的將眼鏡換成墨鏡,又休息了一會兒,確認沒問題,繼續上爬。
很艱難。可是回頭一看更可怕,這樣的陡坡想下去是萬萬不能的了,只有硬頭皮往上爬。
終於,可能爬了有一個小時之久,我們才上了坡。
山鷹在與我們平行的天空中自在的飛著;五色海就在下面。
五色海當時並沒有給我驚喜。它的四周都是山壁,沒有植被,水面還有一層薄薄的浮冰,也許是當時天空中有點起雲了,它呈藏青色,顯得幽冪而深遂。鳥總他們到的早,還下到湖邊去玩,而我和臭臭累得不行,沒有力氣下去了,於是作罷。
可是我從臭臭拍回的照片上,看到了五色海和我記憶中完全不同的顏色,由於雲彩的反光,它的一個湖面有很多種顏色,怪不得要叫五色海!
這兩個地方看到後,我們看到大部分游客已經原路返回,小林說他上次來就轉山,即從此處繼續向西,繞仙乃日一圈可回到衝古寺。轉山就轉山,我和臭臭沒什麼意見,只是那時已過中午,而我們連早飯也沒有吃,餓得厲害。大家左吃塊糖,右吃口餅干,再咬口牛肉干權當午飯了。
水早喝干了,這裡的水可不是像游記上說的滿地是小溪,但走到現在已經很累了,讓我多走一百米去水邊我也懶。
我們還是向西走,鳥總和小林從山梁上走,他們先要上一段路,而臭臭小徐和我看了看地形決定從山腰走,這裡往前看基本是平行的。
事實證明鳥總他們的路線是省力的,因為到達埡口下時,他們已在那裡等了我們近一個小時。
我們走的路繞較險,只是羊腸小路繞著山腰,下面坡還挺陡,本來走路已是累了,又得留心看路。我走的較快在前面,臭臭的李寧慢跑鞋打我倆認識就在穿,穿了N多年,鞋底幾乎磨平了,他個兒又高,又胖,更不敢走,只彎著腰手腳並用,一點點往前蹭。
有一段路小徐都看不下去了,說,唉,你怎麼用屁股走路。我聞言回頭一看,可不是嗎,我家臭臭蹲著身子,正一點點轉過山梁來。
我說,你直起身,走得輕快點,一下子就過來了。臭臭急道:這裡怎麼站著走,我頭痛!這個樣子也不能逼他。
臭臭見我在前面腰也不彎的走,急的喊我,非叫我把手中的樹枝扔了,並彎下身走慢點。
我沒聽他的,這樹枝我拿了一路,極合適,這種路看好腳底就得了,每一步要小而輕,更不能想太多,不過,真是挺危險的。
過一處險地時臭臭兜裡的礦泉水瓶子掉了,他哇哇大叫:嗯˜˜嗚,虧了,裡面還有一口水呢,早知把它喝了!
我和小徐哭笑不得,沒轍。
這時我們幾乎沒有遇到後面有游客趕上來,唯一超過我們的是藏民,遇到了幾撥,每一次我們都要問他們要是沿這條路繞回衝古寺要多長時間,有人說你們已走了一半路了,有人說你們至少還要走六個小時,最可怕的是一個人回怎答以你們的腳力走十幾個小時都說不定。此時的時間是一點半。
鳥總和小林體力畢竟好些,他們在埡口下,早已等得不耐煩了。在這裡在我們遇到了一隊攝影師,他們五六個人,偷偷雇了兩匹馬馱行李,他們已在這裡休息了很久,每個人裝備齊全,頭頂頭燈,毛帽手套,衝鋒衣褲,登山鞋,手執登山杖。看上去非常專業。其中我發現至少有兩人是昨天晚上殺人選手,應該是四號男士和我左手的九號女士。
一聊之下發現,攝影師們與我們有一段同路,他們的目標是卡斯地獄谷。他們有藏民向導。
我們向埡口出發,臭臭已到了十米一歇的地步,小徐似乎也走不動了,鳥總和小林有些擔心,這座4800米左右的埡口他們翻的異常費勁,不一會兒那隊攝影師出發,很快趕上了我們。
鳥總心思很活絡,他與牽馬的藏民商量可不可以分出一匹馬來給我們騎。他們談了價錢,於是去找攝影師們商量。
看來我們真是遇到好人,攝影師們答應了,一匹馬上的行李卸下來,馬夫是一對藏民夫婦,他們每人身上背了一個碩大無比的包。可還是有行李在地上,攝影師們實在太夠意思了,一個男孩兒和一個女孩,自己背起了行李,把馬讓給我們。
他們自己背行李的事是後來我才發現的,他們人真是好啊,如果沒有遇到他們,不知我們會怎麼樣。
走過埡口的這一段我們已在雪線之上了,只不過雪是塊塊斑斑的,而天空呈深藍色,有雲,埡口看上去不高,在天與山的中心,這景色很奇特,好像天上雲和地上的雪相對映,天與山像鏡子一樣,使人感覺埡口好像在吸引著什麼,景色十分之純淨。
我們每個人都又累又餓又渴,附近根本沒有溪水,只能融雪來喝,由於渴,即使我兜裡有小徐給的牛肉片,我也不敢吃。胃裡餓的生疼。
肯定每個人都不好過。我們讓臭臭騎馬,臭臭很有氣概,他堅決不騎,並說,我走得不快是為了保持體力,如果我不頭疼,肯定比你們走得都快。
最終我們讓小徐騎馬。艱難的翻過了埡口,舉目前望,沿著這條深谷過去千山萬重,要走到哪才到啊?
先是一段下坡路,是草地沼澤,間或有雪,必須穿雪而過。雪最深時已過了小腿肚,且有時雪下有暗流,大家排成一隊,走得格外小心。但還是不時有人驚呼,踏進了水泊中。
我深悔沒有穿登山鞋來。但是我人輕,走得快,在草地裡蹦來蹦去找有植被的地方落腳,這一路還好。臭臭就不同了,他的鞋太滑,人又沉,一會兒鞋就濕了。
我們就這樣排成一字慢慢沿著山腰走下來,路窄且陡且滑,陡坡上寸草不生,這要掉下去可不是玩的。這時保命要緊,風景是誰也不關心的了。
在走過兩個海子之後我們終於到了一處有經幡的較為平闊的草地上,在那裡我們休整了一下,臭臭自後面慢慢的走過來,一言不發,不歇,又慢慢往前走。他騎了一會兒馬,但說在馬上顛的頭更疼,又下來走。
知道再往前走一段攝影師就要和我們走不同的路了,鳥總他們讓我騎一會馬。我笑說我都走了那麼遠了,前面的路又好走,騎馬不是墜了我的英名。他們笑我北京人好顏面活受罪。
說實話,我走得也很害怕辛苦,但我更怕騎馬。我想在馬上那麼高,一顛顛的多懸啊。萬一沒掌握好平衡掉下谷去簡直萬劫不復。我就怕那種心慌慌的作不得主的感覺。在馬上生死由馬,還不如靠我自己的雙腳呢!
繼續走,又是爬山,這裡的植被多起來,路雖不好走全是泥,但至少兩邊有灌木,不似剛剛在陡坡上走害怕。這時主要就看各人體力了,於是隊伍又拉開,我陪臭臭走在最後。風景是好的,但現在我關心的已是能否平安回去了。
行至下午四點,我和臭臭慢慢的趕上前面的人,他們在一處山腰休息,並在議論什麼。到這裡,我們和攝影師要分道了,他們向下去地獄谷,我們向上爬過山繼續轉在我們右邊的仙乃日,直到回到衝古寺。
大家一直在等我們,是在商量怎麼走,馬夫說從這往前我們還要走三公裡的上山路和四公裡的下山路,如果是他們的話三個半小時就可到,但以我們的腳力可能要六個小時。這裡日落是八點一刻,那就是說我們很有可能在天黑前走不出山。
攝影師們讓我們與他們一起下到地獄谷卡斯村住一晚,明天一早再走,這樣保險。他們問我們帶沒帶火柴電筒什麼的。我們幾個互相看看,才發現問題還真有點嚴重。
我們是早上七點半出發的,一直到現在四點,在4500米的高原上爬走了近十個小時,所個人體力已透支;我和臭臭和小徐昨晚好在還吃了點東西,鳥總和小林倆個從昨天中午開始就沒正經吃過飯,大家都餓著,飲水且不足;我們五個人中只有我和小林曾有過上高原經驗,都是旅行菜鳥,臭臭頭疼很嚴重,所有人均腰酸背疼,胸悶氣短,一動就喘,雖大家都不說什麼,其實每個人都不好過;這是我們本身的情況。
再說裝備,小林穿了雙登山鞋,小徐穿的是新買的膠鞋,我和鳥總都是一般的旅游鞋,臭臭一雙爛鞋就甭說了;除我穿了衝鋒衣,其余人穿的太少,尤其是鳥總;我們沒有帶任何工具,沒有火柴,沒有手電,沒有刀,沒有繩,更別說急救品,出任何小意外都是致命的,我們沒有一點保障。
更有甚者,小林也記不清得上次來時走的路線了,他隱隱記得還有四個小時的路,我們一路上問路每個人的答案都不一樣,這使我們拿不准到底到走多長時間,我們今晚能不能走出山。
小徐說馬夫的話應是准的,也就是說還要走六個小時,快走的話也要四個小時,但我們看看自己的體力,難道能越走越快嗎?
天陰下來,每個人都感到有些沉重,大家在看走得最慢的臭臭,鳥總問他,你行不行,別逞能,說實話。
我看著我家臭臭,他沉默了好一會兒,說,慢慢走,我行。我其實一直在保持體力。如果我不頭疼,這點路其實不算什麼。如果我不頭疼,其實我可以比你們走得都快,如果我……
大家都被他逗樂了,如果如果如果,這臭家伙到現在不忘吹牛皮。
不過我還是很為俺家臭臭驕傲。
攝影師們下山走了,臨走還對我們說走不了就下山去找他們,從這只一個小時的路。
現在只剩我們五個人了,啥也沒有,除了勇氣。
我們說好一起走,讓臭臭走在最前面,大家互相鼓勵著,喊著加油,鳥總說,不就三公裡上山嗎,過了以後就一馬平川啦!開始往山上爬。
可走了不到二十米臭臭就停下,要歇會兒。大家都有些無奈。
我對臭臭說,喂!你對自己狠點!咱們必須快走!臭臭幽怨的看了我一眼,那一眼的風情讓我怦然心軟,看我家胖臭臉都慘白了,緊緊抿著嘴,再沒有昔日便便俠風采,我也不好受起來。
可這樣怎麼行呢。又上了一段,大家再次停下討論。這裡有幾幢石頭搭的低矮房舍,聽見響動,有人從屋前探出頭來。
上海人的活絡現在顯現出來,臭臭當即去向人家借水喝。鳥總腦筋更快,他讓小林去問問藏民可不可以做我們的向導。小林回來,帶回一個好消息,原來這是正在轉山的藏民在歇息,他們正好也要去衝古寺!
我們太高興了,讓他們把這件事說好,這樣我們有藏民做向導,心裡有底多了,他們有手電,我們出山有望!
藏民讓我們先走,他們一會兒就會趕上來。果然,我們走了半小時不到,他們轉眼就到眼前了。這是一家人,父母和三個孩子,大兒14,中間的女孩子12,小兒不到十歲。
這一家人與我們說先過了這個小山坡,再爬一座大一點的坡,以後就全是下坡了。我們爬這個“小一點的坡”已感覺疲累至極,一邊翻竟還下起雪來,我穿著衝鋒衣不怕,下的是雪粒,只一會,路就變白了,我們走得異常艱難,我在心裡只希望雪早點停。那藏民小姑娘看出我憂慮,安慰我,指著西南方,說那裡是晴朗的,一會風刮過來,雪就會停了。
好不容易翻過這座“小坡”,眼見前面是谷地,一直延伸到對面大山,對面大山堵在那裡,從那裡過去啊?沒曾想他們指著一個高高的需仰視的尖尖的山口說,就是那裡。
我們不相信,每個人都重復問了三遍,確認是那個高高的埡口,心都涼了。那麼高的山,那麼高的山啊!就是平常最好的體力下,爬這山也不易吧?!更何況是又累又餓又渴的走了十個小時之後啊。
我當時心裡唯一想的,就是反正大家都得翻這山,走一步算一步了。當時我不去想能不能翻過去這回事。
硬著頭皮走,走著,隊伍就分散開了,藏民媽媽帶著女兒小兒和鳥總小徐走在前面,不得不說,鳥總這個人體力還真是不錯的,他從昨天中午就沒怎麼吃東西,一直到現在,一直走在最前面,也不喊累的,看他不胖不瘦不高不矮,面相很年輕的城市大男孩模樣,想不到還挺經折騰。小徐居然走到了第一陣營,事後據他自己講是在馬上歇息積蓄了體力很管用,他這個人脾氣親和,很快的和那小兒子建立起友誼,他們倆談談笑笑,走得還真不慢。
臭臭走得是最慢的,小林很有義氣,他一直在最後照顧他。藏民父子照看著他倆。
我呢,本來是有體力與小徐他們一起的走在前面的,可不放心臭臭,但我在他身邊走一會兒,看著他走不動的樣子實在是種痛苦,且我覺得臭臭在我面前可能會更撒嬌一點,所以我不走在前面。還是不放心,就越走越慢,每一次看到臭臭他們出現在我視線中我才慢慢往前走。
這樣我一個人走在中間。
鳥總他們漸行漸遠,而臭臭他們越走越慢。我在中間,離他們兩隊人的距離越來越大。走過了谷地,真的開始爬埡口,時間是不到六點,我們已在高原上走了11個小時,最艱難的時刻才到來。
每走五米都要歇一歇,我已無法調整呼吸,只能用嘴呼吸。
現在,只相隔十幾天,我安穩的坐在家裡從容回憶那天的情景,已無法想到那種艱難了。所有曾經的苦難都會由於時間而變淡吧。
我爬到一半,眼見鳥總他們在上面已漸漸接近埡口,早已無力追趕。下面臭臭他們卻蹤影也不見。等了良久,那對藏民父子趕上來,陪我走了一段,然後他們坐在一個小坡上等臭臭他們,讓我先走,見我遲疑著不動,說,你能走就先走,一會天黑了,你們人多我們照顧不過來,你能多走就多走。
我想想是的,他們就只一只手電,眼見天黑下來,如果他們照顧我們仨個難免有閃失,我想我還能爬快一點。
我漸漸爬高,鳥總他們已過了埡口,那個山口離我也越來越清楚,可是往下看,那對藏民父子還坐在那裡,臭臭他們在哪啊?
我離埡口還有五十米的樣子,終於臭臭他們在下面出現了,我看見臭臭拄根樹枝,每走幾步就停下來,彎腰呆著。
看他這樣真難受。但他們好歹在爬上來。
離埡口三十米時我走得真難啊,風很大,間或有雪粒,太陽穴一跳跳的,我很久沒喝水了,渴的厲害,可我知道必須盡快通過埡口,我想起鳥總說的那個詞:一馬平川,不斷給自己鼓勁。
眼見三十米,二十五米,二十米,路呈之字形接近山口,我每走三五步就要停下喘氣,只能不斷地把前面的路分成一段段的小目標,想著下一次走到哪裡就再喘氣,在這樣高的海拔,我絕不敢坐下休息。
越來越接近,太渴太累了,走得越來越困難。我思考了一下哭的可能性,可現在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哭給誰看呢?於是我只是嘴咧了一下就收住了,換種方式,我在心裡大聲說:嘿他媽的!!!
就這樣我終於看見掛著經幡的埡口了,瑪尼堆也密集起來,在離埡口五米處我回望,現在我與遠處群山山巔平行,這時我已確信自己可翻過埡口了,於是還往下照了幾張像。照完像我忽然發現臭臭他們下面竟有兩匹馬在往上爬!馬上沒有人,是被人牽著的!我看到臭臭他們向馬走過去,想他們一定會想法子把馬租下來吧!
這樣我心寬很多,過了埡口!
過埡口時我已然沒有激動的力氣了,翻過埡口往下一看,卻讓我心驚:好長好深的山谷,可以依稀看到一條小路通下去,但鳥總他們呢?
他們過埡口時我看了表,六點半,而我是七點過的埡口,我和他們差了半小時的路,這會兒已經一點也看不見他們了!
我很渴,胃裡也餓,等臭臭他們是不可能的,即便是他們騎馬上來也得好一會兒,且等著他們有什麼用,他們身上也肯定沒有水了!
眼見太陽光仍射在仙乃日的山頂上,我想還是慢慢的下山吧,這一段路泥濘陡峭很難走,我走得非常之小心,在身上搜索一番,摸出塊喉糖嚼了。
我這樣走了有一刻鐘,回頭看見藏民父子趕上來了。他們讓我放心,說臭臭他們已每人租了馬,且有馬夫牽馬,一定會平安趕上的。
我一聽精神一振,我問能不能在天黑前出山?那藏民,四郎多吉,開始沉吟未答,但看我走了幾步後說,差不多。
多吉走在前面,我在中間,他的14歲大的兒子走在後面。我暗咬牙關,心想一定要一步不差的跟上他們!
下山的路雖然沒有下午走的路險,但也全是羊腸小道,也有貼著峭壁的險路。
這裡要羅嗦幾句。我自小不會爬直接學步,這樣的孩子智力早熟,但平衡感極差。從小我怕體育,尤其是有技巧的,跳高從沒跳過過一米一,短跑將將三十分(百分制),什麼跳箱跳馬從來也沒成功過;皮筋跳不好,小朋友都不願意與我一頭,跳繩比賽我永遠是掄繩的。一提起體育我總是很失落,直到上大學可以選修太極拳,我才平生第一次體育拿到優。但耐力還行,上大學時還有意練過跑五千。
像我這種穿平跟鞋壓馬路還會歪腳的人,在4000多米的高山上走了十多個小時之後,此時居然能跟上多吉幾乎是小跑的步伐,在崎嶇的山路上疾走下山,可以用“有如神助”來形容吧。
在下山途中是我一天達到的最高峰。多吉走路又快又穩,我觀察他的步姿,學著他的樣子,把重心稍往後,腳成外八字,每一步小而輕快,沉肩挺腰,雙臂自然擺動,同時調整呼吸,只用鼻子,隨步伐的節奏呼吸。
無論多難走的地方,我毫不遲疑的邁步,多吉走哪我也走哪,始終與他維持一米的距離,心無旁鶩,只是走路。
真是奇怪啊,我越走越輕快,越走越熟,心裡也平靜喜樂,開始是咬牙跟著,後來我走十米已能抬頭看一下景色了!
我想這是所有徒步者想要有的感覺,那是一種專心行走的感覺,是我以前從來也沒有過的體驗。
路上路過一條小溪,我問多吉,這水能喝嗎?多吉肯定的說,絕對可以!說著他跪下來,直接趴下去喝!本來我也跪在旁邊,正想用手掬水喝,看他的樣子好痛快,我上前一步,也五體投地,就這樣喝水,四大口清涼的水喝下,好甜啊!
一直不歇的往下走,有幾次我腳底打滑,多吉的兒子在後面直喊當心,然後讓多吉慢一些。我倒不肯慢下來。他們一家人身上都有負重,事後他們說,他們從早上六點開始轉山,這一天已翻了十幾座山了。
中途我也有回頭望,想看臭臭他們下來沒有,多吉說他看見了,我卻什麼也看不見。
在一處瑪尼堆前,夕陽正射在仙乃日頂上,多吉他們停下照像,我也給他們照了幾張。此外我們沒有休息,一刻不停的往下趕!
太陽隱去時我們到了一處森林,在森林裡穿走,我暗自慶幸,如果是我們五個自己走到這,就算是天沒黑也走不出去。此時是八點五分,天眼看就要黑了。
多吉說只有十分鐘的路了,叫我放心。在林子裡我們唯一的休息了兩分鐘,然後又上路。
終於我們出了森林,走到了昨天走過的那種白石土路上,我們走出山了!
最後一點光線消失前,我聽到前面驚喜的歡呼,衝古寺到了,終於看到鳥總和小徐他們了!他們也是驚喜,說他們自己也是剛剛才走到,已在找人談價錢想上山搜我們,沒有想到我這麼快就跟著走了出來,又聽我說臭臭他們找到了馬,更是高興。又過了一會,鳥總接到了小林的手機,說他們馬上也要到了!
太好了,多吉想為我們多找一匹馬,我們先往衝古寺的餐廳來,這裡只有一個餐廳,想臭臭他們也不會找錯。
我們邀請多吉一家一起吃飯,鳥總和小徐很感激,他們說,一路上那兩個小孩不斷鼓勵他們,如果沒有他們領路,現在還不知在哪。
是啊,我們從四點半開始與攝影師分開,現在八點半,走了僅四個小時,趕上藏民行走的速度了,這是在爬了一天的山之後,如果沒有遇見這家藏民,這是絕不可能的事!
我們到了飯館沒說幾句,臭臭他們打電話說也到衝古寺了,我心不定,出來接臭臭他們,已是一片黑暗,我知道離的不遠,於是大叫:臭臭!
臭臭在遠處答應著,我們互相叫著靠近,終於抱在一起,歡喜無限。
臭臭說,老婆,我以為看不見你了!又說,我們後來有了馬,一路趕一路趕,怎麼也找不見你,我就急,你跑到哪去了啊?
我高興的已說不出什麼來。
我們與多吉一家和兩個馬夫吃好飯,謝過多吉一家,他們太偉大了,沒有他們,我們不可能順利出山。還要趕路。從衝古寺出去還有2公裡。我們只有兩匹馬,鳥總和小徐坐,我今天走過這麼多路,到這時已覺得什麼路都可走了,更不在乎這點路,於是我和臭臭手拉手肩並肩,小林也在旁邊,拿了一個光線不及手機的手筒,邁開大步,走在黑暗裡。
這一段路其實是今天最最快樂的。這一天的艱難,到此時全成了欣喜,欣喜我們都安好,欣喜我們都是好樣的,欣喜我們就是在最最艱難的時候,還是有勇氣的。
我心情愉快至極,以至哼起《臭臭之歌》,歌曰:
我家臭臭,愛拉便便
又白又胖,既懶且饞
古怪刁鑽,調皮搗蛋
不愛勞動,最愛吃飯
臭臭樂呵呵的聽著。
走啊走,我們走得一點也不慢,半小時不到,聽見了來時路上的溪流聲,離著老遠,停車場裡的車亮起了長燈,肯定是我們的車!
可這會兒臭臭有點古怪,走路有點擰麻花,不好,他要變身!
果然,臭臭這會兒終於顯出便便俠本色,他拉住我,老婆,我要拉大便!
我還想他這兩天怎麼沒搞怪呢,來了不是。
老婆……你還有紙嗎?喂……你不許走,你陪我拉完再過去嘛……我一個人好怕怕的。離我近點,真的,不臭……
我·##%……*—**……%
我們上了車,司機鄭師傅和將我們行李拿回的老李早已等的焦頭爛額,老李說再沒有我們的消息真要報警了。他們倆在車上坐了一天,手機打來打去沒信號,左等右等不見我們來,望穿秋水啦。
大家說著今天情景,興奮又後怕,現在已是十點半了,除去衝古寺吃飯用了1小時,我們共走了14個小時(中間有小憩時間);從洛絨牛場至衝古寺,繞仙乃日一周,走了有大約四十裡山路;大部分時間在4500米的海拔上攀爬;沒有好的裝備;一整天沒吃少喝。只要其中有一個人出一點小傷,都不會是現在了。
而我們除了累,毫發無損,感謝神山保佑,我們的運氣真的是不錯吧!
在車上我們興奮的說了一會兒,實在是累啊,我在顛簸的車上昏睡過去。
醒來時已到稻城,一個叫什麼溫泉度假村的地方。開房進去,臭臭直接脫衣上床,轉眼間已睡著了。
我在吃米餅,一邊收拾了一下,發現沒熱水後也不管了,只求快睡。
那邊鳥總他們卻不消停,他們發現沒有熱水後,認為住的太不值,過了這樣的一天再不洗個澡安慰一下自己他們是過不了的。後來可能又與飯莊人員起了爭執,最後執意要退房。他們還是不夠累啊。
他們來叫我們也起來,這會兒就是拉登駕機來撞,臭臭也是不會動窩的了。我們繼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