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在雲貴十七日現在回想起來,我和毛毛飄在雲貴高原的日子如同身處萬花筒一般——每天在不同的客棧醒來,見到不同的風景,認識不同的旅伴,看著身邊的世界變啊變。
我們相信自己正走在中國大地最為多樣、最為多變的土地上。
豐富綺麗的自然景觀,以及眾多民族聚居融合而又各自保持完好的風土人情,使那些日子異彩紛呈。
從雲貴回到熟悉的環境中後,有同事問我,為什麼要把所有的假期都用於旅行,究竟有什麼吸引著我一次次出發。
我回答說,因為旅行中的那個人,已不再是我。
第一站序曲:哈尼人的華彩樂章
一塊塊新犁的田地中,泥土沉澱著深深的紅——已經身處紅土高原的我,將會認識什麼樣的雲南呢?
在前往元陽的汽車上,我於昏沉中闔上眼簾,卻赫然在睡夢中見到卡瓦格博矗立於面前,一道道冰槽清晰可辨,峰頂有旗雲飄揚,在深藍色天空映襯下分外莊嚴。
原來我最牽掛的還是雪域神山。
我喜歡雪山的理由之一是我崇敬自然偉力的狂野,對任何人工矯飾均持反對態度,我認為所有的開發都是破壞,不會有什麼人工的景觀可以打動我。
然而當我站在元陽最為壯觀的梯田旁時,我真不知該如何自圓其說。
我們在行程中選擇了元陽的四處極具代表性的梯田:老虎嘴、多依樹、壩達、龍樹壩。
其中最令人難忘的,是壩達。
上千級梯田自橫在腳下的山谷中依次鋪過,極目望處,廣闊天地內所見者唯有梯田。無法計數的田埂時而離散時而聚合,肆意揮灑、跳躍,勾勒出一幅超乎想像的壯麗畫卷。
這畫卷的執筆者,是祖祖輩輩靠生活在哀牢山的哈尼人。
開墾一塊梯田需要多長時間?
開墾一畝梯田需要多長時間?
眼前這如海洋般浩瀚的梯田呢?
覆蓋整個元陽地區的無處不在的梯田呢?
如此閉塞的大山之內,竟幻化出萬畝良田,這應算是生生不息的人類為了生存與大自然所進行的抗爭中濃墨重彩的一筆吧。
多依樹是觀看梯田日出的絕佳地點。
大地是畫紙,田埂是線條,水是調色板,初升的太陽則是重重的油彩。
日出前的梯田是沒有色彩的,日出就是陽光為梯田著色的過程。
也是不計其數的好照片誕生的過程。
也是當地農民趁機賣高價雞蛋的過程。
為了能讓我專心拍攝,那天早晨毛毛一共買了四個雞蛋,買的越多,圍上來的孩子只有更多。
真正讓我對當地的孩子刮目相看的還是在老虎嘴梯田的時候,幾個哈尼族的小孩子走到我們身邊,完全異口同聲地說:
“叔—叔—阿—姨—我—們—跳—哈—尼—族—舞—蹈—給—你—們—看—好—不—好?”
“我—們—跳—舞—很—好—看—的,你—可—以—給—我—們—照—相。”
“我—們—掙—了—錢—都—是—去—買—文—具—的。”
“叔—叔—你—想—看—幾—個—人—跳—舞—呢?”
“三—個—人—跳—舞—不—好—看,還—是—我—們—六—個—人—都—跳—吧。”
無論孩子們的舞蹈跳的好不好,歌喉又如何,看著這些最大也不超過10歲的孩子們邊唱邊跳,真的是件讓人賞心悅目的事。不過好景不長,舞蹈跳完,異口同聲的聲音又來了:
“舞—蹈—跳—完—了,叔—叔—給—多—少—我—們—要—多—少。”
“叔—叔—那—個—小—女—孩—還—沒—有—分—到。”
“沒—有—零—錢—的—話—那—張—拾—塊—的—也—可—以。”
毛毛忍不住問道:
“這些話都是誰教你們的?怎麼會說得這麼齊呢?”
“沒—有—人—教—我—們,都—是—我—們—自—己—想—說—的。”
我不會老調重彈地說什麼古老淳樸的民風行將消失,經濟的發展正在破壞人文環境等憂心忡忡的言論了,因為身為旅行者,我也是眾多破壞人文風景的元凶之一。
又或者,是我們不應把那些貧苦的山區當作是永遠的活化石來看待。
第二站聖潔
傳說中,中甸到德欽之間有無數的美麗風景。實際走來也不過如此,除了一晃而過的金沙江第一彎,實在沒有太多激動人心的場面出現。
內心裡不由得浮現出川藏線上車行於山顛天際的情景,以及新都橋含情脈脈的田園風光、理塘縣被雪山護衛著的毛埡大草原。
相比之下,滇藏線的風景只能說是平平無奇。
班車經過了白茫雪山埡口,車外的世界突然換了一番天地,山愈發高,峽愈發深,我們在車上眼巴巴地盼著梅裡雪山的出現。無奈越是高大的雪山周圍,到下午時就越難見到太陽,梅裡群山自雪線以上幾乎全部被雲層遮住了。
從德欽縣城輾轉來到飛來寺,問了兩個在網上略有名氣的店,都說住滿了。我們在公路邊走了幾個來回,看中了一家似乎還沒有建好的客棧,門口燈箱上寫著“游子之家”,院子裡還有正在施工的痕跡。
“小姑娘,客棧可以住人嗎?”
“可以,可以!”二樓一個正在看書的大眼睛女孩聽到了我的問話,馬上跑下來招呼客人。
走進客棧,這裡的一切都讓我們喜出望外,所有房間都寬敞、整潔,所有的家具都是新裝配的,我們房間裡的大窗正對著梅裡,再理想不過了。
這客棧屬於小女孩的姐姐,小女孩在德欽縣城讀初一,由於今天是周末,來幫姐姐照看的。
客棧還沒完全建好,基本沒有幾個人來住,也還沒有給客人提供一日三餐的能力,不過小女孩對客人的照顧十分殷勤,又是忙著安排房間,又是幫我們打熱水洗臉。
我們是在第二天的早晨才見到小女孩的姐姐,也就是客棧的主人。姐姐名叫央宗,大約也只有十七、八歲的年紀,初見之下,我們簡直以為是小女孩一夜之間長大了,兩姐妹長得一模一樣,笑也笑得一樣的甜,好一對姐妹花。
提起央宗,我總會想到最終離開游子之家的那個早晨。
我們已經背好了行囊,准備結算房錢時,卻到處也找不到央宗,客棧裡竟再沒一個人了。我們向周圍的藏民打聽再三才知道央宗去附近的一個早點鋪吃早餐了。於是我們前去找她,正巧在半路上遇到,這才付清了房錢。
比照內地的一些提防客人如同防賊的客棧,央宗對待客人卻是如此無條件的信任,似乎從未擔心過我們是否會趁她不在客棧的時候偷偷溜掉。
在客棧安頓下來以後,我們晃到“季候鳥”酒吧的大陽台上喝了一杯姜可樂,向酒吧老板詢問了一些關於明天進雨崩的細節問題,再看看梅裡的雲霧依然如故,只得斷了看望卡瓦格博的念頭,只盼望明天早晨雲開霧散。
老天並沒有讓我們等待那麼長的時間。
晚上十一點左右,當我正要入睡時,經過客棧二樓的走廊,卻一眼看到窗外的通體潔白的梅裡,在無比晴朗的夜空下熠熠生光。
那一幕,應驗了所有關於梅裡雪山的幻想,關於卡瓦格博的夢。
身後升起的月幾乎已是滿月,在柔和的月光照耀下,梅裡雪山舒展開的手臂晶瑩如玉,夜空中的星鬥清澈如眸,卡瓦格博展現出完美的金字塔形狀,在左右幾乎對稱的雪峰扶持之下向群星間伸展。
月光下,一切都一覽無遺。
月光下,一切又都看不真切。
心中只浮出兩個字——聖潔。
待入睡時,我掀開窗簾,讓月光傾泄而入,讓梅裡雪山伴著我們入眠。
次日清晨,梅裡雪山雖然清晰可見,日光卻很不透徹,我沒有如願看到真正的日照金山,不過自覺運氣尚可,還是准備依原計劃進雨崩。誰知當我們已經在游子之家寄存了大包,吃過了早飯,一切都收拾停當的時候,原已約好的司機居然沒有按時開機,這臨時的變化急得我們團團轉,最後還是准備找季候鳥酒吧老板想辦法。
季候鳥的老板打量著我們的一身裝備說:“車,當然可以想辦法,不過你們能不能‘走’?如果有興趣,我來給你們指一條徒步的路線。”
第三站(上)小雞為什麼不能去轉山?
真能走?太好了,那何必花錢包車。
另外徒步進雨崩可以不經收費站直接走到西當村,自然就省了60元/人的門票,加起來一共省了200多塊錢呢。
當然公路是不能走的,除非你瘋了。季候鳥老板所指的路位於從燒香台的位置向梅裡方向伸展的山谷,沿途有明顯的山路,而且在燒香台就可以清楚的看到目的地西當村。
在下到谷底之前,一直都沒有什麼風景,穿過谷底的幾座藏居時,兩個在院子裡曬太陽的藏民告訴我們,前面還有一個人剛剛走過去,很快可以趕上。
再向前,我們就到達了瀾滄江邊,小路在江邊的山崖上逐漸下降,瀾滄江峽谷盡收眼底,卡瓦格博在極高的雲中時隱時現。
我們追上了前面的人——是個小伙子,背著全套的登山裝備,目測至少應該有十五公斤的負重。
江邊的山路相當難走,很多路段由於雨水的衝刷,已經完全被碎石覆蓋。我只背四、五公斤的小包走起來尚且小心翼翼,負重下降的痛苦就可想而知了——尤其當左手便是山崖和瀾滄江時。
我們超過了小伙子後不久,我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無法避免:我要命的膝蓋舊傷又要發作了,右膝關節外側一陣痛似一陣,好在西當村已經在望,過了不遠處瀾滄江上的吊橋便是西當。
臨近江邊,有一男二女追上了我們,男的幫剛才那素不相識的小伙子背了大包,居然還在陡峭的山路上跑的飛快,顯然是個暴走狂。
後來小伙子也趕到了西當,臉上掛著幸福的笑容和好多汗水凝成的鹽霜。
五個人,自然而然地結成了新的隊伍。
暴走狂名叫黃健,來自北京;小伙子是四川人,名叫劉捷;兩個女孩,阿雪和鴨蛋,分別來自廣州和北京。
從西當包車來到溫泉後,除了黃健依然選擇暴走外,大家按照當地的規矩抽簽選了騾子,一行人很快再次出發。
幫鴨蛋牽騾子的是個十七、八歲的小伙子,天生一副高原的嗓音,一路上山歌嘹亮,雖沒一句聽得懂,卻著實顯示出藏族人能歌善舞、熱情奔放的個性。途中休息,大家合唱“青藏高原”,那最後一句的高音,小伙子竟唱出了比原來的調子更高了三度的和聲,不知只是湊巧還是真的具備與生據來的音樂天賦。
傍晚時分,大家來到了位於神女峰腳下的寧靜藏村——雨崩。
毫無疑問,雨崩是美麗的,但卻絲毫無法引起我的驚嘆,或許是因為去年的十月,我心中已經裝了更加美麗的地方的緣故。
雨崩的夜同樣毫無疑問是安靜的,除了“徒步者之家”的老鼠以外。
神瀑,就位於雨崩村神女峰方向的山谷盡頭,是梅裡小轉山的重要目的地。
進雨崩之前,我們就被告知最近根本無法接近神瀑——因為積雪太厚了。
但無論如何總要試一試。
通向神瀑的路,開頭和結尾最美。開頭是指進入峽谷前,穿過下雨崩村一簇簇桃花林和嫩綠的草甸;結尾是指接近神瀑時所處的被白雪覆蓋的山坳。
我和毛毛走在隊伍的最前面,腳下的積雪確實越來越厚,當積雪厚到從登山靴口向靴子裡灌時,我們決定不再前進了。
其他人還要再向前去探神瀑,我們則坐在山坳中看雪山、聽雪崩。
正值春暖花開的季節,艷陽高照的天氣,屬於雪崩的易發期間。我們所聽到的最大的一次雪崩,是從神瀑後的山谷傳來的,隆隆的聲音持續了將近一分鐘。我用鏡頭對准了神女和五冠峰山腰上的一道巨大的冰雪裂痕,希望有機會近距離拍攝雪崩,始終還是未能如願。當然,如果我們是處於危險區域,抬頭看那道堆積了大量冰雪的的裂縫,心情決不會如此輕松。
左等右等不見隊友返回,估計他們是趟著齊膝深的積雪去探神瀑了,我們開始慢悠悠地下撤。
本來我對神瀑就沒有太多的期待,所以見不到神瀑也並不覺失望,套用劉捷所講的一個故事中的話說——對於像我們這樣“只有目的,沒有信仰”的人來說,即使能夠淋到神瀑的水,也未必就能得到菩薩的庇護。
那個故事大概是這樣講的:在某次爬山的經歷中,劉捷准備在山頂的寺廟中過夜,於是問和尚住宿的價格是什麼樣的,和尚回答說居士免費,其他人20元一床。劉捷問:什麼是居士。答曰:虔誠信佛但不出家,居俗家修行者謂之居士。劉捷抱著試試看的心理問道:您把我當作居士如何?和尚便冒出那句後來被我們大家奉為經典的話來:“像你這樣只有目的,沒有信仰的人,是不能做居士的。”
記得劉捷的故事講到這裡時,笑翻了一屋子人。
回到“徒步者之家”時已是下午三點左右,大家還都沒吃過中午飯,體力嚴重透支。我和毛毛是先到的,囑咐老板先做上了飯菜,兩人在陽台上等著隊友回來。
待黃健一回到客棧,就先要求老板宰只雞來燉,鴨蛋一聽此話便樂不可支,因為據鴨蛋的復述,黃健返回客棧途中穿過下雨崩村時和每一位藏民都是這麼打招呼的:
“扎西德勒,有雞賣嗎?”
“扎西德勒,沒有雞!”
“扎西德勒,有雞賣嗎?”
“扎西德勒,沒有雞!”
......
無論如何,我們終於還是吃上了腐敗的燉雞大餐,餐桌上,大家在神山的啟發下悟出一個道理:
小雞為什麼不能去轉山?
哼哼,因為小雞一定會被轉山的人吃掉的。
除了美味的雞湯外,那個悠閑的下午最美好的一件事,便是客棧老板的一聲大叫:“雪崩”。
所有人都一致轉向窗台。
距下雨崩最近的那座雪山上,正有潔白的積雪如瀑布般流下。
神瀑雖未得見,能親眼目睹雪崩也算是相當幸福的補償了。
第三站(下) 輝煌
旅行期間,早睡早起是個好習慣。
如果你起得足夠早,就會有很多意外的收獲。
凌晨五點的天空,一絲雲也不見。月光如同在飛來寺所見的景像一樣,嫵媚地撒在雪山上。神女峰和五冠峰的雪啊,折射出冷冷的光芒,仿如觸手可及。
昨日約好早起出發的馬夫居然准時出現在面前,我不禁大感意外,可這時毛毛還在睡著,幾次三番也叫不醒。我掐算了一下時間,覺得日出前趕到埡口,並且登上一覽太子十三峰的好位置的計劃並沒有很大把握,還有偷雞不成蝕把米的危險——搞不好沒按時登上埡口,又錯過了雨崩的日出。
於是我苦口婆心地勸馬夫大哥再去睡上一個小時,馬夫一百個不樂意,因為他是從溫泉送客人趕到雨崩來的,只想趁天還沒亮快些離開。若被人發現他做返程生意的話,據說雨崩人民會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天色逐漸轉亮,純淨的天空逐漸顯現出湛藍的本色,今天的空氣能見度極好。
靜,無比的靜。
沒有了刺眼的陽光直射,神女峰的雪潔白細膩,如同白色絲綢一般。
時間,停頓了。
所有的一切,都在等待著一個令人窒息的時刻——我知道我所期待的日照金山已經近在眼前了。
毛毛被我從床上拉了起來,一出門便面對著雪山,不由得叫出了聲,接著便大聲叫整個客棧的客人起床。
我們登到客棧後的山坡上,等待著太陽的升起。
“看卡瓦格博!”毛毛大叫起來。
卡瓦格博被遮掩於雨崩的山後,只能看到很少一部分頂峰,但那頂峰在朝陽的照耀下已是金光四射了。
接下來依次是眼前的神女峰、將軍峰、五冠峰,所有雪峰之巔都綻放出燦爛的金色,梅裡雪山如在燃燒。
若非身處神山腳下,我永遠無法想像梅裡的日出是這般的盛大輝煌。
經歷了振奮人心的日照金山,想像中那宗拉埡口十三座雪峰一字排開的風光便更加誘人,大家紛紛迅速整理行裝,走上返程之路。
可雪山在強烈的日照下,很快蒸騰起大片的雲層,我們一路上眼睜睜看著從雪山上升起的雲重又遮蓋了雪山。
那宗拉埡口小店的老板很是和善,拿出剛剛烤好的餅和酥油茶來款待我們,可我心裡還惦記著埡口風光,向老板問了路便又向上攀登了。
路就在小店的後面,看雪山的地點是一塊平台。山坡上樹木叢生,很是難找。
待登上平台後,不由大失所望,所有雪山全部隱在雲中,一點蹤跡也不見了。
隊伍行至溫泉,劉捷要和我們告別了。
他搭上了一輛前往中甸的車,准備提前離開德欽。
後來在前往橋頭的途中,我又正巧和劉捷乘上了同一趟班車——這世界真的太小了。
包車返回飛來寺時,我們的司機展現出了嫻熟的駕駛技術和狂野的駕駛風格。
車飛馳在不斷盤旋的滇藏線上,轉彎時既不減速也不鳴笛。
我是個從不暈車的人——現在,也有點暈了。
除了彎道多、車速快以外,另一個促使我暈眩的因素是車窗外壯美的瀾滄江大峽谷。
我曾經說過滇藏線的風景遠不及川藏線,可是那一段滇藏線沿途的梅裡雪山,以及腳下的瀾滄江峽谷卻深深震撼了我。
抬頭仰望三千米,卡瓦格博光輝奪目;低頭俯瞰一千米,瀾滄江蜿蜒曲折。
在不同的海拔,巨大的山岳呈現出不同的色彩分布——從枯黃的干熱河谷、生機盎然的綠色藏寨、深褐色的近山,藍色的遠山,直至至高無上的潔白雪峰。
而明永冰川,自卡瓦格博頂峰傾泄而下,就像一場來自天界的浩劫忽然凝固在眼前。
德欽路段的瀾滄江峽谷,充滿了令人血脈賁張的雄性魅力,我看著一幅幅綺麗的畫面在眼前飛一般逝去,心中暗叫可惜。
黃健、阿雪和鴨蛋的下一站是鹽井,然後,按照鴨蛋的計劃將前往拉薩了。我和毛毛仍將游蕩在滇西北,晚上大家在飛來寺吃過了散伙飯,雨崩的隊伍宣告徹底解散。
希望有天再見到你們時,還能共同憶起歡聲笑語的雨崩。
踏上從中甸前往麗江的班車時,我知道這一步就等於跨出了藏區。
不知為什麼,每次我進入藏區,都有一種回家的感覺,那些潔白的雪山、遍布牛羊的草原、酥油的味道、半生不熟的漢語、高亢入雲的歌聲,對於我都是那麼的親切。
從此刻起,我才徹底成了一個離家流浪於滇西北的游子。
第四站走啊走
班車來到橋頭的時候,太陽已經西斜了。
如今的橋頭鎮已經改名為虎跳峽鎮,鎮上可以隨便找到一大把星級酒店。
向峽谷方向隨便走了幾步,便看到了虎跳峽的收費站。左思右想,若今天不想住外面的這些大酒店和賓館,那就沒有任何辦法可以逃票了,算了,乖乖買了票進吧。
沿途的牆壁上一直有用中英文雙語寫成的“峽谷行”客棧的廣告,我們順著箭頭前進不久,見峽谷行客棧就在中甸三中的旁邊,再算算時間,實在沒有把握在天黑前趕到納西雅閣,今晚就在這裡歇了吧。
今天的峽谷行客棧沒有幾位客人,非常安靜。客棧老板Jane對待客人簡直可說是心細如發,不僅免費為我們提供茶水和瓜子,還徹底清掃了我們將要入住的客房,甚至噴了些花露水。晚上結算食宿費用時,Jane主動為我們打折,毛毛對此簡直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們進入虎跳峽的時間是第二天清晨,HighWay上前後均見不到其他驢友。
走在大峽谷的山腰上確實感覺不錯,雖然風景並不格外出眾,但玉龍雪山黝黑的峭壁與腳下的金沙江之間那巨大的落差還算是很有看點。
我們在納西雅閣溫馨的農家小院用過了早餐,再出發時,發現我們有伴了。
一個當地農婦一直走在我們前面不遠的地方,而且每次我們接近時她都會加快腳步,好像不願讓我們超過。
不過想超過她也實在不是那麼容易,因為著名陡坡“28道拐”到了。
當我登上28道拐時,發現剛才那農婦早已守在一凸向金沙江方向的巨石前,還情深意切地表白說通向“觀景台”的小路是她修的,如要過去的話兩人共需交5元錢。
怪不得她一定要走在我們的前面。
後來我們才發現這5元錢交的實在是冤枉,自28道拐的頂點下行,一路上可以遠眺中峽以及俯瞰上虎跳的地點比比皆是,另外若說那向峽谷中延伸出去的巨石是人工修葺的小路——這從何說起啊!
大約下午兩點多的時候,我們到達了這一天的終點站——HalfWay客棧。
扔下行囊後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叫一鍋香噴噴的土雞燉湯來解解饞了。
HalfWay的雞湯自是名不虛傳,面向玉龍雪山的大陽台也同樣愜意。看的出,HalfWay在中外驢友中的名氣是有理由的,著名的驢皮書,著名的驢牌,乃至著名的廁所,種種創意都是HalfWay揚名的原因,可我在HalfWay卻感受不到人在旅途最想得到的那份溫情。
或許是因為店開大了,難以照顧到每一位客人,如果HalfWay仍只是當初的一戶普通納西人家,沒有各種口音的英語在耳邊飛來飛去,我們停留在中途的這一個夜晚又會是什麼樣的感覺呢?
清晨,從HalfWay向中峽前進的一段路,又是只有我們二人的世界,這是虎跳峽中最美好的經歷。
我們一路上高歌著《青藏高原》,一遍又一遍,走過的峽谷越來越陡峭。我最愛經過觀音瀑的那段路,若是雨季,從瀑布下趟水穿行,被飛泉徹底打濕的感覺想必更為美妙,關於落石的遐想想必更為驚心。
我們沒有在中峽見到傳說中的張老師,收過路費的是張老師的妹妹。沿小路下到谷底的途中,我們見到張老師放置的垃圾框和幾塊告示牌,提醒游人不要隨意丟棄垃圾,看來張老師確實在努力維護著這條小路,維護著虎跳峽的環境。
但在谷底遇到的另外兩次收費,就實在讓人難以理解了。一是“過境”到核桃園村時,有位小妹攔在必經關口,過路者收費;二是中虎跳石上,幾個小伙子搭起跳板,上石者收費。
中虎跳石,已被核桃園的村民據為己有了。
對這樣的中虎跳石,我沒有胃口,我偏要攀上那些虎跳石旁的大字標明“dangerous ”的巨石。其實那些“dangerous ”說白了只是唬人的,同樣是經濟利益驅動的產物。
在濁浪滔天的金沙江邊,眼前的江水如同瞬間綻放又瞬間凋謝著無數朵花兒,不斷釋放著試圖撕碎一切的狂野力量,看得我眼花繚亂。
這咆哮的江水倒讓我更加向往另一處壯觀甚於虎跳峽十倍的所在——壺口,我何時能去朝拜你呢?與你相比,是否虎跳峽的江水只是涓涓細流?
靜坐多時,不期忽有一巨浪打上我右手的岩石,粉碎的水花騰空躍起,觸目驚心。我倉惶逃回到安全地點,手指居然微微顫抖。
返回橋頭鎮的途中,我一直想念著“峽谷行”客棧老板調制的貨真價實的香蕉奶昔——走了兩天,終於想歇歇了。
第五站我不想再走了
你是否曾到過這樣的地方——來自遠方的你,風塵僕僕,滿心裡裝著對另一個遠方的憧憬和堅持,路過某地,只是想借宿一夜,待周身的疲勞散去便繼續自己的流浪。可不知為什麼,一種著了魔般的慵懶卻在此時此地悄悄爬上心頭。
或許是因為你看到的某棵老樹、某條小河?或許是你所結識的某個人?可你知道這些都沒有什麼特別,一種格外溫暖的情感卻明明在時時刻刻地滋長。
臨到離別,你對自己說:我為什麼不能停下腳步?為什麼不能讓身體好好的放個假?為什麼不好好享受這些柔軟的時光?
於是你決定留下,哪怕只多一天也好啊。
你停留了一天又一天,直到你已不記得為什麼要去遠方,直到你有一天堅定地對自己說:“我不想再走了!”。
麗江就是這樣一個地方。
我實在說不出我迷上了麗江的哪一點,是條條小巷中的流水,還是夜幕下的盞盞紅燈,又或是屋頂上的玉龍雪山,和數不勝數的別致小店。
不是這些,不是這些有形的風物在挽留我。
細想想,我真正所眷戀的是麗江那入骨三分的溫柔和抹不去的書卷氣。是的,身在麗江就如同獨坐靜夜中呷一杯香茗,品一本好書的愜意。
麗江古城的古老,並不老得迂腐,反而在古老中透出額外的親和,在親和中嶄露新鮮的活力,在活力中仍舊滲透著與古老文化一脈相承的溫文爾雅。文化與文化的包容和滲透、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古與今的交相輝映,交織成麗江最為誘人的氣質。
朋友所推薦的黃家花園客棧極為難找,小閆接到了我們的電話,將我們從東大街接到了那個整潔而安靜的小小庭院。
客棧屬於小閆的爺爺奶奶,他們已經搬往新城,古城中的老宅成了客棧,由小閆打理。
小閆是個胖乎乎的女孩,我相信曾在這家客棧住過的客人,都不會將小閆當作客棧老板,而是一個熱情的值得信賴的朋友來對待。
從麗江前往瀘沽湖以及返回昆明的車票,都是小閆幫我們預訂的,沒有她的幫助,我們在麗江的行程未必會如此順利。
在我們即將離開麗江的時候,小閆將前往昆明的車票交到我手裡時,並且退還給我20塊錢,說是票販子給她的回扣。
我們都說這是你應得的啊,既然幫助我們訂票,怎麼說也應該拿到報酬。
小閆說這錢算是我給你們房錢打的折扣吧。
我們想請小閆一起吃飯,她笑笑說客棧的生意走不開。
想和小閆拍張合影,她不好意思地說自己長的不好看,不要拍啊。
小閆,誰說你不好看?你穿上納西盛裝的樣子漂亮極了。
或許有天我還有機會住在你那小小的庭院,再嘗嘗你家那顆櫻桃樹的甘甜果實,遠離四方街的喧囂,忘記光陰的流逝。
離開麗江的那天,已是“五一”黃金周了,古城被紛至沓來的各路游人充塞,入夜後河邊的酒吧街萬頭攢動,對歌之聲此起彼伏;各家店鋪似乎從不打烊,琳琅滿目的手工藝品無止境地刺激著人們的購買欲望;四方街上的納西舞曲格外歡快,吸引著越來越多的人加入狂歡的隊伍。
而我最鐘愛這古城的一點,便是即使在這樣的日子裡,我也可以找到一條屬於自己的寂靜小巷,循著那流光溢彩的小河隨意踱步,品味屬於我的麗江。
第六站我真的不想再走了
如果說每逢春節便聚集在麗江的人們是小資,那麼年年都能在瀘沽湖客居幾個月的,必是神仙了。
我不曉得瀘沽湖的前生今世、種種變遷和傳奇,我只認識我第一眼所看到的瀘沽湖——女兒國的水竟也如女兒般柔情萬種。
那一見傾心的湖,水天相映的藍,非“驚艷”二字不足以形容。
我們的落腳處裡格島是格姆女神山腳下一處伸向湖中的半島,島上只有兩家客棧,極為寧靜。與半島相距不遠卻有著一段繁華的街市,客棧、餐廳、酒吧、露天燒烤應有盡有。
傍晚時分,我和毛毛無所事事地坐在客棧餐廳的落地窗前,望著湖面上的粼粼波光發呆。來雲南十天了,我們還從來不曾享受過如此的悠閑。
比裡格島更加寧靜的是島後的女神山腳下,那裡是個極適合晚餐後散步的地點。
夕陽下的湖水純淨透徹,有節奏地衝刷;
兩間木屋;
三畝農田;
幾個摩梭女子在無聲的勞作;
一個靜謐的、亙古不變的和諧世界。
裡格島附近有個名叫“豬槽船”的酒吧,門口懸掛的像大鼓一樣的東東便是正宗的豬槽船。
豬槽船酒吧幾乎就是摩梭民居的原貌,沒有任何像“酒吧”的修飾,反而比一般的摩梭人家更為簡陋。小木屋幾乎已經無法檔風遮雨,房屋立柱已漸傾斜,若不是門口掛著酒吧的招牌,我們一定會認為那是個久已廢棄的民宅。
我們路過時,木屋內正飄出一曲悠悠的印度音樂。
我們正是被這音樂吸引走了進去。
木屋被隔為兩部分空間,一半是桌椅,不像普通酒吧般的整齊,反而堆了好多書籍,一個長發男人正在奮筆疾書;一半是個圓形的火塘,正中心的木炭已經快熄滅了,一個女子坐在旁邊烤火,火塘前,一個木架上夾著若干張關於瀘沽湖的詩稿,分外惹眼。
“請隨便坐!”
長發男子邊和我們打招呼,邊站起身來,將剛剛寫了一半的詩稿撕碎,扔進了火塘,再添了幾塊木炭。
火,重又燃燒起來。
縹緲虛無的梵音仍在耳邊延續,好像永遠不會停。
——此情此景,說不出的迷幻。
豬槽船酒吧的主人是遵義人,摩梭往事的老板是台灣人,晴天客棧的老板是廣州人,不知這些瀘沽湖的外來客在此生活多年後,是否仍舊熱愛這寧靜而寂寞的世外桃源。
避開街市上的燈火通明,我們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漫天璀璨繁星。
在瀘沽湖仰望星空的感覺好像在飛機上俯瞰一個繁華的都市,那點點燈光層層疊疊,直鋪到天際。
我從來沒有見到這麼多的星星,多到無法想像,無法理解,無法相信。我知道每一顆星星代表著另外一個太陽系,這樣的念頭讓我不能不為生命的渺小和大自然的冷漠而扼腕,可同時卻又深深地迷戀其中。
第七站你喜歡看假山嗎?
一返回昆明,我們就在火車站買了當晚去往貴陽的車票。
車票到手,自然松了一口氣,剩下的問題是如何度過這一天的閑散時間了。
歷數昆明周邊名勝,還是去最俗最俗的石林吧。
等在班車上將近一個小時,在座位滿員的情況下仍有人在拉客,面對乘客的抱怨司機只是像征性的發動了汽車便置之不理。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知其他乘客又等了多久,反正我們是馬上跳下汽車,和一個帶著四個老外的廣東女孩一起包了輛“小面”前往石林。
原來出來旅行的老外也不像想虎跳峽的那些一樣生猛,反正同車的這幾個就統統屬於極端腐敗分子,廣東女孩一路上都在嘮叨他們的懶散和奢侈。
另外坐前排的一對居然就在狹窄的空間內旁若無人地長時間熱辣擁吻,且嘖嘖有聲——說我老土也好,我TMD就是看不慣。
接近石林的時候,道路兩旁已經出現了大片的石筍,在具有典型雲南特色的鮮艷紅土的映襯下,還是有一定氣勢的,這倒多多少少勾起了我一點興趣。不過剛剛購票步入景區,這一點興趣還是瞬間消失殆盡了。
若沒有人工栽植的樹木鮮花和草坪,沒有人工鋪就的觀光道路,我想那望不到邊的石林和紅土應該還是很壯觀的。可我們眼前的石林卻是處處經過了精心雕琢,彷佛重點展示的是園藝,而石頭反成了陪襯。
石林,變成了一大片經人反復甄選的假山。
我只有兩次感受到石林的票價還是有點含金量的,一是當我們一頭扎進迷宮般的大石林,一個小時也沒找到出路的時候;二是在游人如織的“阿詩瑪”附近,一個帶團導游洪亮的聲音飄過耳邊:“沒看過石林,就不算到雲南旅游”。
——慶幸啊,我總算到過雲南了。
第八站兩個亡命之徒的幸運日
聽說黃果樹瀑布的上游有水庫,只在每年的黃金假期才會開閘放水。
所以我們選擇在五一假期人潮最為洶湧的日子裡來看黃果樹,希望大瀑布也能像游人一樣洶湧澎湃。
可惜我們還是未能如願,這一天,黃果樹的身姿如同窈窕的少女。
想起在網上看到的暴雨過後的黃果樹,席卷著泥沙咆哮墜落的照片,不由嗟嘆:看來缺少天時和地利,僅有人和是不夠的。
離開黃果樹以後,我們又繼續投入到奔命一般的行程中。
初到貴州的第一天,我們不斷換乘交通工具,不惜一切向黔東南方向逃亡。
從早晨下火車開始,細細算下來,這一天竟然換乘了九趟車,其中五趟是長途班車。
我們延著安順——黃果樹——安順——貴陽——凱裡——西江的線路一路走來,印像中除了在黃果樹的停留以外,就是下了這輛班車再換一輛別的班車,在另一個空氣渾濁的封閉空間內繼續著顛簸。
我們到達凱裡的時間已經是下午六點,我以為我們今日必定無法趕到西江投宿了。
汽車進入凱裡客運站的時候,正有一輛班車剛剛出站,車窗上赫然貼著“凱裡——西江”的字樣。
在我們眼中,那輛車簡直就是諾亞的末世方舟,閃耀著萬丈光芒。
我狂呼,招手,下車,背包,追。
當我們終於坐在了前往西江的末班車上的時候,本已疲憊不堪的精神重又振作了起來。
這真是旅程中最為幸運的一天。
第九站醉在西江
黑暗漸漸吞噬了於車窗外掠過的美麗苗寨和梯田。
到達西江以後,車上的若干背包族哄然散去,各找各的客棧去了。
說起李老師,在西江應該算是個名人了,連班車司機都有他家的電話,所以想找“李老師家客棧”實在容易不過了。
李老師來車站接我們的時候,帶來了一連十幾聲的“你好”,再加上無比誠懇的雙手交握,那格外的熱情簡直嚇了我們一跳。
李老師家位於千戶苗寨對面的山腰,在客廳的窗口便可以看到對面依山勢散布的點點燈光。客廳裡已經聚集了另外6位年輕的游客,李老師家要開飯了。
所謂開飯,其實是開酒。
李老師的祝酒詞老奸巨猾,層出不窮,無論男女,總是逃不過被灌黃湯的命運。
一輪勸酒過後,再來就是交杯酒。苗、侗兩族所謂的“交杯酒”看上去更像是互相強灌,飲酒的兩人各握酒杯,四掌相抵,誰先將自己的酒杯遞到對方口中便代表了對對方的尊重,一般次序是長輩先飲,客人先飲。
兩杯米酒下肚,再加上連續兩次在李老師家低矮的門框上撞了頭,我真的有點暈了。聽毛毛說,從那時開始,我的嘴就一直沒有合攏過,傻笑不止。
苗歌響起,苗歌又落。
李老師全家的歌聲結束時,便又是一輪灌酒的時間。
李老師家的客廳中已然東倒西歪了一大片,只有李老師本人安然端坐。
我知道我在笑,
我知道我在笑......
清晨早起,我坐到客棧的露台上,所見西江千戶苗寨也不過爾爾。
看來有時候看清不如看不清。
醒不如醉。
第十站尾聲:天籟之音
從江在黔東南之南,將是我們的最後一站了。
從江聯結著兩個耳熟能詳的名字:小黃,岊沙。
其中侗歌之鄉小黃是黔東南之行的最大亮點。
進小黃的時候,我們領教了貴州的鬼天氣。車在從江的時候還是日朗雲舒,一進山區便風雲突變,暴雨驟降,不多時蠶豆大小的雹子便砸了下來。據司機說去年下的一場雹子異常凶悍,路人撿了一塊落地的冰雹去稱,竟有六斤之重。
車入小黃時,雨停了,烏雲似在瞬間散去,露出了燦爛的星鬥。
小黃寨給我的第一印像就很好。眾多的侗樓在小黃的山谷中鋪陳,一條小河將小黃分割為兩個部分,寨中的兩座高大建築物——鼓樓,很像漢人所建的寶塔,卻更加精細和繁復,全為木制,是全寨最為惹眼的建築物。所謂鼓樓,便是村民或大家族集會的地點,通常由村中大姓家族或村民集資興建,鼓樓的高度往往成為各村或各氏族攀比的目標。最為高大的鼓樓在距離小黃不遠的高增寨,我們離開小黃的時候特意去看,覺得與小黃的鼓樓高度其實也並不相差很遠。
小黃還有另一樣侗族特有的建築物——風雨橋,即有頂可供遮風擋雨的廊橋,橋正中頂上豎著的塔狀建築,和鼓樓的上半部如出一轍。
鼓樓和風雨橋,是苗寨所沒有的,也是小黃帶給我們的第一個驚喜。
我們進入村寨時,侗歌演出已將要開始了,小黃村中眾多盛裝的少女正在忙碌准備著。這些女孩是迎賓隊的成員,由於侗歌唱的好,不必再務農工,只負責接待遠來的賓客了。
小黃有專門的侗歌班,很多孩子從小就開始學習侗歌演唱。
沒有機會進入侗歌班的孩子同樣也會唱歌,那是從無文字書譜記載,僅靠口口相傳而流傳至今的民間調子。
在小黃,下至四、五歲的頑童,上至七、八十歲的老人,沒有不會唱歌的,而且若有三個以上的人站在一起,不必任何人起調子,大家一張口便是獨具特色的侗族和聲。而像今晚這樣的大規模合唱,便是蜚聲中外的侗族大歌了。
傳說那神奇的無伴奏八部和聲是祖先從夏蟬的鳴聲中悟來的,不知是否屬實,不過小黃的侗歌隊遠赴巴黎演出,那美妙然而超乎一般樂理常識的和聲被樂評人稱為“奇跡”,這絕對是事實。
演出地點在鼓樓前的停車場,演出開始前,游人和村民已將那一小片空地圍了好幾層。
掌聲中,演員們——普通村民組成的侗歌隊登場。
侗族的盛裝以黑色為主色調,女裝還要輔以淺藍的衣帶和復雜的銀飾。在西南的各個少數民族中,侗族的裝束格外的“酷”,毛毛在小黃還特意購買了一套侗族女孩戴的綁腿。
演出以男女聲對歌開始,年輕人、老人和侗歌班可愛的孩子們依次上場,每一首侗歌都有著巧妙的和聲。那些和聲,從嚴格的音樂理論來講根本不能算作是和聲,但小黃的侗歌隊偏偏演繹得無比和諧。這些村民都沒有接受過聲樂訓練,某些歌曲的細節上或許處理得有些業余,但卻另有一種渾然天成的鄉野風味。據我們所住客棧的主人說,小黃每年都會舉行一次歌會,附近一些村寨的居民也會前來參加,那男女老少齊上陣的千人大合唱,才是小黃真正的節日,侗歌的精華。
演出大約持續了三刻鐘,曲終人散,小黃的夜晚依然寧靜清澈。
小黃的清晨很美,這主要應該歸功於那條穿寨而過的小河,晨霧蒸騰下,侗女在河邊洗衣,風雨橋上已有勤勞的農夫趕往自家田地,幾只鵝悠閑地自河面游過,不合時宜的是岸邊已架好了一群長槍短炮,個別色友的鏡頭距離洗衣侗女的臉已不足一尺,難道這樣還要企盼對方無動於衷自然而然地繼續自己的勞作嗎?
離開小黃,我們滿懷憧憬地前往岊沙。岊沙是一個極為特殊的苗寨,因為岊沙人與苗族的生活習慣大為不同,他們自己甚至從不承認屬於苗族。據說岊沙的男人發式如同明治時代的日本武士,性格豪放尚武,每個男人都配有火槍,當客人走進自家院子,主人會向天鳴槍以示歡迎。
那是我們在雨崩聽黃健說的,而當我們走進岊沙時,整個村寨靜悄悄的,正值農忙季節,男人都下地干活去了。
走了多時,終於聽到一戶人家傳來陣陣笑聲。
我剛剛走近這個院落,主人立即迎了出來,背上的背包剛剛放下,米酒已經灌到口邊了;米酒剛剛下肚,一塊肥膩的腊肉又在口邊等待了。
這樣的熱情實在有點消受不起。
這戶人家包括年老的父母和他的大兒子、兒媳,剛剛降生一年的孫女,以及在讀中學的小兒子,旁邊還有幾個同樣是他們客人。在這些人中,我並沒有見到傳聞中“最後武士”的發型,看來傳統已被打破,如今的岊沙人,尤其是年輕男子,再不會沿襲那些古老的風俗了。
四、五杯酒後,我醉醺醺的接過老伯的煙袋猛吸兩口——好嗆的煙葉。
當然,即使我醉了,也不會忘記看看岊沙人家著名的火槍。
火槍不僅可以看,也可以放——當然這是要付錢的。
那火槍很重,放槍之前需要向槍筒中灌入鉛砂,然後打開扳機,加入火藥,再扣響。
槍聲響徹山谷,在午後的田園上空久久回蕩。
離開那岊沙人家時,我付錢給主人的時候,他說:“對不起”。
不僅在岊沙,而是在整個黔東南游走期間,我每次向當地人付房費、飯費的時候,最令人費解的一件事是對方收錢後不是講“謝謝”,而是統統在講“對不起”。
我猜那是由於他們的所得與平日裡農耕的收入相比太多了。
黔東南剛剛張開眼,看這個似乎不是同一個時代的世界。眾多的背包客,也剛剛發現黔東南,紛至沓來,拍了很多片子,感慨著民風之淳樸,走了。
於是岊沙人接到我付的錢,對我說:“對不起”。
他一直送我到門口,說:“實在對不起你”。
我們走出二十余米,女主人又追上來,硬塞給我一包荷葉糯米蒸蛋。
黔東南的山區村寨,人們過著在我們看來一貧如洗的生活,那些充滿少數民族風情的閣樓,其實鄙陋不堪,很多已不足以遮風擋雨;那些能歌善舞的村民,其實能夠擁有的也只有歌舞了。
令人欣慰的是,在這些村寨中,往往全村最新最現代的建築,便是希望小學。
我曾在清晨走入小黃小學,本打算走訪小黃的侗歌班,可時間過早,學生還沒開始上課。我看到的是簡單然而干淨的教室,排列整齊的桌椅,牆上張貼的好好學習一類的宣傳畫。
走過一張張課桌的感覺很奇妙,讓我想起自己的童年。
能幫助那些孩子們遠離祖輩們所困守的貧窮的,或許就是這一張張課桌,而不是旅游和侗歌。
無論那歌聲是多麼美妙的天籟之音。
附記:驢行日志以及必要費用記錄
D1
21:00到昆明,打車至茶花賓館(16元),宿於茶花賓館(小標間120元)。
D2
7:00打車去省客運站(9元)。
7:30省客運站出發往建水,車費49.5元/人
10:40到達建水,轉乘11:00的車出發往元陽新城,13元/人
13:23到達元陽新城南沙鎮,轉往新街鎮巴士,5元/人,13:50出發
14:50到達新街鎮,投宿陳家旅館(單人間40元)
包農用三輪游覽猛品(老虎嘴)梯田,車費30元,18:45回到陳家旅館。
D3
4:55包農用三輪往多依樹梯田,半天包車50元。
6:25到達多依樹。
9:00-9:40閑逛於上馬點村中。
9:50到達壩達梯田。
11:10返回新街鎮。
11:43步行往龍樹壩。
13:35返回新街鎮。
15:00乘往昆明的臥鋪巴士,68元/人。
元陽小貼示:
1、從昆明往返元陽可以走建水、個舊兩條路,個舊可能更快一些,不過建水是著名古城,途經也不錯。
2、元陽新城往多依樹、壩達與前往老虎嘴是兩條較長線路,以彩色梯田聞名的龍樹壩則在新城附近,只能步行前往。
3、上馬點村是壩達附近的村落,有著極為幽靜的田園風光,推薦,從村中穿過可以到達壩達梯田。
D4
3:00到達昆明,打車(16元)到達機場。
6:50往中甸航班起飛,7:45到達中甸。
20元打車至長途汽車站(中甸每天只有三個航班,所以沒有固定的班車)。
乘班車(37元/人)到德欽。
打車到飛來寺(20元),宿於游子之家,15元/床。
D5
8:20徒步出發往西當。
12:15到達西當村,包車45元到達溫泉(總45元)。
租騾子到雨崩村價格140,到那宗拉埡口100元。
19:30到達位於上、下雨崩之間的徒步者之家.
D6
8:30徒步出發前往神瀑。
15:30返回徒步者之家,結算兩天食宿費用80元/人(含燉雞大餐一頓),其中住宿20元/床/天。
D7
7:50從徒步者之家出發,9:15到達埡口。
12:30到達溫泉,返程租騾子費用100元(截西當的回程騾子比較便宜,如果是雨崩的,一般費用需要160元)。
包車於15:15到達飛來寺,費用150元。
宿游子人家,15元/床。
德欽小貼示:
1、徒步到西當村可逃雨崩和明永冰川的門票,最恨這種地方政府圈起一片完全天然的美景座地收錢的手段,必逃。
2、前往雨崩的騾子不能人為挑選,而是抽簽,抽中哪家就算是哪家的生意,正因為如此,也從無還價。
3、推薦央宗的游子之家客棧,央宗電話13988705251。
D8
8:00打車(20元)到達德欽客運站。
乘8:30德欽班車前往中甸,31元/人。
15:00到中甸,就地換乘往麗江大客車(往麗江末班車為16:10),到橋頭15元/人(官方的車票不賣到橋頭的,直接進站找司機談吧)。
17:30到達橋頭鎮,進入虎跳峽門票30元/人。宿於峽谷行客棧,住宿10元/床。
D9
6:50從峽谷行出發。
9:00納西雅閣。
9:50從納西雅閣出發。11:25到達28道拐頂點。
15:20到達halfway,住宿15元/人。
D10
7:30出發,9:25到達中峽。
10:00開始沿張老師小路下中峽,期間被收兩次過路費,張老師10元/人,進入核桃園村“過境費”5元/人(好像如果走天梯返回公路的話更貴些)。
13:30回到公路,截過路私家車搭乘(20元)返回橋頭。
14:20回到峽谷行客棧,小憩。
15:30拼車(小面)從虎跳峽出發,20元/人。
17:30到達麗江,宿於黃家花園客棧,20元/床。訂次日往瀘沽湖車票70元/人。
虎跳峽小貼示:
1、推薦過收費站後的第一家客棧——峽谷行,尤其推薦那裡的水果奶昔,峽谷行電話是8806570,主人名叫Jane。
2、虎跳峽全程幾無岔路,徒步難度和強度都不大,基本沒有必要請向導或雇馬匹。
D11
8:30出發往瀘沽湖。
16:00到裡格島,瀘沽湖門票41元/人。
宿島上人家客棧,15元/床。
D12
10:30出發返麗江,返麗江車票50元/2人。
17:35到達麗江。
20:30乘臥鋪巴士出發往昆明,車票於前一天托客棧預訂,120元/人。
麗江、瀘沽湖小貼示:
1、推薦黃家花園客棧,電話0888-5128679。
2、推薦麗江東大街上的“東巴作坊”木雕店,我們逛了好幾次,對裡面的東西愛不釋手。
3、從麗江前往瀘沽湖的車售賣往返票,共140元,這是五一期間價格,比平時高了一些。如果先訂單程,到返程時再買一次票,總價格也應相同。
D13
7:30到昆明,於火車站買好至貴陽的火車票,146元/人(票買貴了,是全程票,實際上到安順的票價還要便宜十幾元)。
9:35包車小面石林,11:35到達,門票80元/人。
16:00出發返昆明,18:00到達,分攤車費100元(總共400元,有被宰的嫌疑,五一期間嘛)。
20:17乘火車往貴陽。
D14
6:10到達安順,打車到客運站10元(被蒙了一下,其實打表的話不超過5元)。
6:45乘班車前往黃果樹,10元/人。
7:55到達黃果樹,門票90元/人。
10:30返回安順,10元/人。11:50到達。
12:00出發往貴陽,40元/人。13:20到達。
13:40出發往凱裡,20元/人,16:25到達。
乘坐環城班車8路到達凱裡另一客運站,這裡有發雷山的班車。
17:20出發往雷山,9元/人。18:47到達。
18:50趕上末班車往西江,8元/人(懷疑這班車是因為五一黃金周加開的)。
20:00到達西江。宿於李老師家客棧,8元/床,餐費15元/人。
D15
10:10出發返雷山(8元/人)。
11:35到達雷山。
12:50發車到榕江,30元/人,17:10到達。
17:20包車至小黃,共200元。
20:20到達小黃,門票30元/人。
農家客棧住宿8元/床。
D16
8:50出發返從江,搭農用皮卡8元/人,10:20到達。
11:10包車出發往岊沙(28元),20分鐘後到達。
岊沙門票30元/人。
在一農戶放火槍,5元/槍。
14:20搭三輪摩托車回從江,4元/人。
15:00搭乘從江往三江班車,20元/人。
18:45到達三江,與他人拼車前往桂林(總車價300元)。
黔東南小貼示:
1、雷山往榕江方向沒有首發班車,要等凱裡的過路車。五一期間過路車很少有空座,我們為此等了很長時間。
2、如果不是黃金周,小黃不會每天都組織侗族大歌演出的。若有旅游團包場就幸福了,可以跟著蹭。
3、越深入黔東南,條件越艱苦,要有思想准備。
D17
00:30到達桂林,合宿於一普通旅館四人間,分攤30元/人。
10:20乘前往梧州班車,18:35到達梧州,19:50乘班車從梧州返回廣州。
木吉他 2005年6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