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筆西溪

作者: 春天又回來了

導讀早些年得空時常會跑去西溪。那時西溪還不出名,一副“藏在深閨無人識”的清純樣,連杭州本地人也很少知曉。記得某次老友們在龍井腳下茶博館附近的農家小酌,寒冬季節,刺骨的冷風夾裹著雨絲和雪子,平時高朋滿座的院子裡、水塘邊早已沒了食客的蹤影,連屋子裡面都人影寥落。溫熱的黃酒香彌漫了整個屋子,空氣中流淌著無法阻擋的融融暖意。屋外的水塘邊燈影朦 ...

早些年得空時常會跑去西溪。那時西溪還不出名,一副“藏在深閨無人識”的清純樣,連杭州本地人也很少知曉。記得某次老友們在龍井腳下茶博館附近的農家小酌,寒冬季節,刺骨的冷風夾裹著雨絲和雪子,平時高朋滿座的院子裡、水塘邊早已沒了食客的蹤影,連屋子裡面都人影寥落。溫熱的黃酒香彌漫了整個屋子,空氣中流淌著無法阻擋的融融暖意。屋外的水塘邊燈影朦朧,樹影之間紅燈籠曖昧地在寒冷中招搖。靜謐安詳的山村之夜,在濃濃的飯菜香裡,讓我們一時抑制不住地話多、酒多起來,興致high到了沸點,我們提議將飯桌挪到水塘處臨水而落的平台上,縮起脖子跺跺腳,談笑間將一頓回味無窮的晚餐進行到底,真正的“酒不醉人人自醉”!座中有某報人,把酒言歡之際一不留神便泄了天機,說是覓得一處佳地,名喚“西溪”,近日常攜夫人共游,雨中行舟,舉杯對飲。一時間,口水橫淌,我們幾個如獲至寶,心馳神往之。

杭州的青山秀水是出了名的,古時就有“西湖為主、西溪為副”的說法,可見西溪的名聲也是由來已久、舉足輕重的,只是後來不知怎麼就漸漸荒廢了才被人遺忘。

那個夏天,我和同好拍板成行。我們倆頂著烈日在公交車的站牌下眯縫著眼睛研究了半天路線,我隱約地記得好像是在城西。當時我們一門心思地認為,只要到了城西,應該就有人會知道的吧。我們挑了一條通往城西最遠目的地的線路———朝著終點蔣村站進發了。公交車在平坦寬闊的大馬路上疾駛而去,那時候的城西還只是一個大工地,不似現在是人人爭而向往的尊貴居住處,路上到處塵土飛揚,難見路人,打樁的機器無休無止地轟鳴著,亂糟糟的一片天地。蔣村終於到了。我們茫然四顧,大貨車一概滿載了黃沙、水泥之類的建築材料從我們面前呼嘯而過,我們絕望地愣在烈日裡,那裡有西溪的影子?!

可是回也不甘心。我們只有繼續朝前走吧!走出不多遠,大馬路就不見了,換成了一條不寬的公路,來往的車子依然是不要命的開法,我們默默低頭前行。不遠處終於有人迎面而來,立馬就精神起來,好像有救了。我們已經走得口干舌躁,眼冒金花了。來的是輛有遮陽棚的人力三輪車,這下可把我倆樂翻了。我們一下就竄上去,反正現在把我們拉哪都成,就怕被攆下車。坐定後我們才打聽起西溪,這位師傅人倒是當地人,就是也沒聽說過西溪。好吧!那就繼續把我們往有路有人的地方拉吧!路上我們一人一邊隨時搜尋著“可疑”目標,也不知拉了多久,前面一條小河秀氣地橫在面前,樹影婆娑,還有人躺在樹蔭裡看書呢,我大呼:“停!停!”,這一拉就拉到了留下鎮,天!

小鎮上人來車往,車水馬龍,路邊上賣菜聲吆喝聲此起彼伏,絡繹不絕。我們東一下西一下逢人便問。有個賣完菜騎輛三輪車的大爺從我們邊上擦身過去,我們趕緊就追過去,我們的本意只是希望他能拉我們一程的,不想大爺就是西溪村裡人,呵呵。大爺每天會來鎮上賣自家種的蔬菜,這樣的三輪車我們以前也是沒有機會坐到的,看得出來大爺的車技很嫻熟過硬,遇到拐彎處,我們還是很擔心會被震下來或被甩下車來。

總算到了西溪。繞著村口一陣轉悠,我們穿街過巷地順著河岸走去,向著西溪的腹地行去。這裡水道縱橫,家家戶戶的門前泊著小木船。夏天的午後,村子裡非常安靜,除了孩子們在河水裡扎著猛子玩水。我們看到有個老婆婆正在自家門前的屋檐底下專心疊錫紙(俗稱紙錢),婆婆身著藍布褂,腦後挽個整齊的發髻,抬起頭很安詳很和氣地打量著我們這兩個不速之客。

我們是跟婆婆來借船的,不料婆婆滿口答應,立即邁開小腳帶我們來到河埠頭的自家小船邊,找出來兩把漿遞給我們。我們既不識水還不怎麼會劃船,所以希望有船家幫我們劃,我們可以給錢。婆婆一聽,抓過我手裡的槳,招呼我們快上船。可是,我們還是猶豫著原地未動,一來婆婆差不多有80高齡了,我們怎麼好意思辛苦老人家,二來我們覺得這樣也不安全。婆婆擺擺手一個勁地示意我們說:“不要錢的,不要錢的。”我們的心頭一熱,我們跟婆婆說我們還是自己來劃吧,婆婆轉過身去喚對岸玩水的孩子。一會兒,船舷處露出個小腦袋來,這個機靈的小小少年是婆婆的曾孫小蔣,上小學四年級。婆婆交代了幾句,小木船就載著我們搖搖晃晃地啟程了,搖過鄰街的水巷,出了一道樹木間用竹籬笆圍著的柵欄門,村莊便在身後漸漸退去,我們進入了另一番天地。

視線一下子開闊起來了。這裡的湖水也和先前村子裡看到的不同了,十分清澈。湖面上散落著許多個小小的土島,互不相連,因而諸島之間時而狹窄成了濃蔭遮蔽、枝椏交錯的水巷,時而又是寬闊平靜的湖面,變幻無常。水面上不時有鳥兒驚起、掠過,天空就那麼一覽無遺地掛在頭頂上,一陣風過,可以聽見樹枝窸窸窣窣地在耳畔呢喃低語。遠山如黛,寧靜無聲地遙望著西溪。

其實,心裡的那個西溪,是在深秋。天色如碧,樹枝日漸消瘦,蘆花在清風裡搖曳生姿地歌唱,孤芳自賞的樣子令人心醉不已。帶上大包小包的吃食,我們停下手裡的槳,讓小木船慢悠悠地蕩在湖心裡,掏出瓜子啃上一小會兒,看看小魚小蝦們自在地在四周或“閑庭信步”、或追逐嬉戲,會生出一種“行到水窮處,閑坐看行雲”的意境來,四下裡籠罩了一層古樸天然詳和的野趣。

時值盛夏,我們不敢在驕陽下逗留,遂沿著土島邊茂盛的樹蔭蜿蜒而行。土島上多是村民栽種的高大的柿樹,還有桑樹、玉米以及各種蔬菜瓜果等。這裡的村民早先都是漁家人,打魚聊生,世代生活在船上,土島就成了他們的自留地,過著自給自足的水上人家生活。後來才移居到岸上,但土島至今依然是他們生存的“糧倉”。

少年小蔣帶領我們上島後,我們就玩瘋了。我們先是東張西望了好一陣,如入無人之境,膽子就大了起來,繼而就去刨地瓜,接著又去偷吃桑果,吐出紅舌頭扮厲鬼。另一個女鬼為了采到心儀的果子,竟然從土島邊“失了足”,好在小蔣和我眼明手快,搶救及時,不然估計她還有“濕身”的可能。此女鬼被“撈”回來後一個勁地念叨:“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原來那天她穿著一雙新買的徒步鞋,據稱價格不菲。

每年的端午,這裡會展開一場場面宏大的“龍舟盛會”,各大媒體和“色友”都會長槍短炮地跑來報道。鄰村的鄉民聚攏到西溪,經過挑選後的壯勞力就是主力隊員,代表本村參賽,村裡最帥最壯的男人就是領旗手,保護龍頭和隊旗。婆婆告訴我女人是萬萬不可以去觸碰龍頭的。巧的是婆婆的外甥(少年小蔣的舅舅)就是村子裡的帥哥,年年是本村的領旗手呢。難怪我的那個厲鬼女友年年一場不落地趕去觀摩,也不知有啥企圖沒有?

後來聽說政府來征地了,要開發了。再後來我從電視裡看到:村裡的老人們戀戀不舍地揮別生息了大半輩子的家園———西溪。

我再也沒有踏進西溪,我害怕我不再能認出它了。

只是曾經在西溪走過路過遇過愛過歡喜過,最美的風景已經刻在心裡,這便足夠了。

05.6.13


精選遊記: 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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