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驚魂近日新聞中常提到開放金門旅游之事,不禁回想起我在廈門海上的那次游歷,只不過那已是幾年前的事了,今日重提作為回憶罷。
提起廈門,大家都知道,號稱“南國海上花園”,有許多游玩的好去處,也是游客們必去的地方。而我所要講述的,卻是難得一遇的奇特海上游歷。
從廈大往東,過湖裡炮台、白石炮台,再往東走,就到了多年前的軍事禁區,從那裡可以隔海相望大小金門和大擔島。當年的陣地現在已是寬闊的海濱大道,路旁綠草茵茵鮮花片片。沿著海濱漫步,踩著綿綿細沙,任陣陣白浪撫摸腳足,是件很愉人的事。
不經意間,海邊的一塊礁石吸引了我的注意。那是塊遠看很是普通的礁石,但近看卻是一座大半開鑿在礁石中的暗堡,在地堡上還書寫著標語,“殺敵立功”,想來這是當年兩岸對峙時的遺物了。奇特的是這座暗堡的射孔不是面向大海,而是朝向內陸,這是為何……?以我淺薄的軍事知識猜想:該堡是准備待敵方登陸後,突然從敵背後開火,使之腹背受敵。但隨之疑惑,此舉必需一鼓將敵殲滅方可,否則該堡守士必將反受敵圍,壯烈結果,不禁想像那戰士抱必死之決心進入地堡的場景。感慨之余,只期望,今後再不要發生中國人殺中國人而立功的事了。
繼續一路行至大擔島的對面,有小港灣,旁一漁村,名為“溪頭下”,我在此歇腳。忽見大擔島上立有大標語牌,上大書數字,但相隔太遠,看不清楚。於是動用相機長焦鏡,這下可看清楚了,“三民主義,統一中國”(想今日該標語牌必定已拆除了),與廈門這邊的“一國兩制,統一中國”遙相對應,倒也有趣。
正看之間,忽聞身旁有人操京腔說:“先生是否有興趣乘船去海上一游”,回身一看,只見一位膚色黝黑,身體健碩的漢子正面對著我,“什麼船?”,他伸臂向港灣一指,哇噻,只見一艘純白、小巧、單桅的小艇正靜靜地泊在港灣中,那場景足可令人與影視中才能一見的浪漫、驚險的情節聯想起來。這可是從未想過的事,肯定有趣,為什麼不去呢。問過價後,立馬同意,漢子說要去准備一下,便轉身走了。待他走後,我卻又開始疑惑起來,這是何人?為何不是本地口音?我孤身一人,與他到得海上,上不著天,下不著地,萬一出事卻讓我如何是好?一念之下,不禁背後出汗,於是趕快向在一旁做小生意的小姑娘旁敲側擊地打聽這個漢子的來歷。原來他是一位北京體育器材的經營者,也是一位航海愛好者,有著環球航海的夢想,現在此地進行訓練已有多日,與當地人也十分相熟了,他每日出海時總設法帶點游客,也可補貼點訓練費用。哦,這般看來,我便盡可放心了。
這位先生(下稱W)回來後,告訴了我去海上訓練航行的計劃:先直行大擔島,在離島約一公裡處向左繞島航行,再從小金門與大擔島之間的航道駛向外海,在接近外海後便從原路返航,全程共約3小時。上船後我除可以觀風景外,還有時間教我一些航海知識,並且還可以教我如何掌舵、操帆。OK,新奇、刺激,絕對令人興奮。
因W的單桅帆船下的龍骨吃水較深,不能靠上碼頭,便請漁民搖著小舢板送我們上了他的帆船。帆船名為“海螺號”,長約6米,寬約2米,一船艙,艙中有面對面的鋪位,有一主帆,帆下一橫杆可調節帆的方向,還有一前三角帆,一球帆。W收拾一番後,起錨、升帆,我們二人便開始了計劃中的航程,此時是3:30。
起航後,風向頗順,我們的船直向大擔島駛去。W向我介紹這一帶的情況:由於兩岸關系的和緩,大陸的船只可以比以往更靠近對方的島嶼,比如廈門就有旅游船專門載客開到靠近大擔島的位置進行觀賞。W說,由於他幾乎天天在這一片海面訓練,可能島上的軍人對他也熟了,所以他的船可以比旅游船更靠近大擔島,有時還與島上的軍人互相揮手示意,當然還是得注意不能靠得太近。
很快,我們的船接近了大擔島,島上郁郁蔥蔥,看不到房屋和人,但是流行歌曲的聲音卻不約而至,清晰可聞(好像是鄧麗君的歌)。W說不能再靠近,要改變航向了,於是我們的船繞著大擔島向外海駛去。在這一段的航行過程中,W告訴了我一些基本的航海知識,包括海流、風向、帆和舵的掌控等等,並且讓我在他的指導下掌了一段時間的舵和帆。
行駛了一段時間後,海面上的風力增大了,風追逐著帆,船追逐著浪,船首劈開海浪,直指天水相連處。我坐在船首,讓小腿懸在船幫外,船首激起的浪花飛濺在我的腿上,裹夾著潮濕與海腥味的風撲面而來。在接近外海時,海浪明顯的起了變化,成了一種緩慢但起伏很大的浪,W告訴我,這種浪稱為湧。只見船首一會兒朝下,扎進浪的谷底,覺著將要被四周的海浪吞沒;一會兒又衝上浪的山尖,俯看著腳下的海面,倒可套用“一覽眾浪小”的感覺。這一段航程讓我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新奇和刺激,並在日後常常的回憶。
W說該回去了,於是他掌帆操舵,控制著我們的帆船轉向駛上了回去的航程。在行到回程一半的時候,風力開始轉小,並且越來越小,直至幾乎無風,船帆無助地耷拉著。我們的船無其它動力,連手劃漿也沒有,只能隨著海流在漂流。W安慰我,說很快會有風的。但,一直沒風,並且糟糕的是,只見海流將船推向了大擔島,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怎麼辦?”W攤開了雙手。“我們會被抓上島去嗎?”“太近了是會的。”這可是我從來沒有預料過的一種可能性,如果靠岸了,如果“國軍”來了,如果…….。我們在沉默中看著大擔島越來越清晰,只有大約五百米了。可是,突然覺著有什麼在撫摸著我的面,W喊起來,“有風了”,救星啊!光明啊!於是,風戰勝了海流,我們的船又駛向了廈門。
雖然有了風,但是風很小,船行駛的很慢。這時的天色轉暗,天要黑了,“天黑前能到嗎?”“難說”。果然,這幾公裡的海上距離縮短得極其緩慢。天黑了,廈門黃厝環島公路上的燈光成了我們的航標,在能看見公路上行駛的汽車時,風又消失了,這幾百米的直線距離卻讓我們無能為力。W決定拋錨,等待再次有風。這時已是晚上9點,我們處於幾乎完全無能源狀態,船上無汽油機,無電瓶,連手電筒也沒,無手機或其它通信方式,唯一的能源是他的打火機,他還有一包香煙,我只有幾片口香糖。“風如果一直不來呢?”“那只有等天亮後,漁民發現我們的船沒回去,他們會來找我們的”。只能這樣了,我們進艙躺在鋪位上進行空腹聊天。
大約在晚11點,又有風了,W起錨再次開船。風不大,船也不敢行得快,在月光下,在朦朧中,W小心翼翼地操控著船,終於在半夜12點,我們的船回到了起航處的港灣。
在終於回來了的感慨後,空蕩已久的肚子開始不安分起來,回廈門是不可能的,總得將肚子填滿吧。我們喊醒了旁邊船上的漁民,請他用舢板將我們送到岸上找吃的。為了就近,沒有走碼頭,而是讓我們跳礁石上岸。在晚上,從海中搖晃著的小舢板上跳到礁石上,平時的我恐怕是不敢的,可是在經過了這半天的海上風浪後,能夠腳踏實地是多麼的令人向往。W先跳了過去,我接著一越而過,但是腳下一滑跌倒了,眼看我就要滑下海去,W一把拉住了我,又是一次驚嚇。在敲開了一家與W相熟的漁民家門後,我們終於吃上了一頓熱乎乎的面條,真是好吃極了。
無法回廈門,又與W回到了他的帆船,在船艙裡沒有鋪蓋的鋪位上睡下,帆船在海浪中搖晃,那首熟悉的歌詞,“海風你靜靜地吹,海浪你輕輕搖”自然地飄了出來,在默頌中我睡著了。
天亮了,在輕晃的船艙中醒來,該回廈門了。我將W推醒,要把昨天說好的錢給他,他不肯要,說是耽誤和嚇著了我,我堅持給了他,理由是我獲得了花錢也找不到的一次經歷。
又坐小舢板上了岸,看看那艘純白、小巧、單桅的小艇還靜靜地泊在港灣中,看看對面的大擔島,看看顯得風平浪靜的大海,昨天的海上游歷又真實的重現眼前。
W姓魏,不知這幾年過後,魏先生是否接近或者實現了他的夢想,是否還記得我們的那次經歷。我是在向許多人描述了那次的游歷後,直到今天才將它變成了文字,並且為了聳人聽聞,以大片模式起了個“海上驚魂”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