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到了目的地，迫不及待地開到海邊，搖下車窗，頓時聞到了已經有些陌生的海的氣息。這裡的海岸線長且直，只是到了偏北邊才打了一個小回旋；兜住的一灣細波，倒映著兩岸豪宅無數。似乎毫不理會近在眼前的風浪，城市親密地環抱深蘭的海水；透過層層疊疊的船帆遠眺那裡挺拔的樓群，幾只海鷗忽而從眼前飛過，活潑了這明媚的畫面。
一條小路沿海灘延伸，路一側是各式各樣的小店或住宅；陽光照耀著樸素的招牌，海風吹動了潔白的帆布。它們敞向早春的海灘，安靜而落寞。海裡沒有人游泳，也沒有帆船和衝浪手；過去的那個夏天的繁榮，好像從來沒有來過。只剩下海浪自在地，永恆地拍打著平坦溫暖的沙灘，金色的光芒粉碎作白色的泡沫散盡，留下許多無名的植物和貝殼的碎片；可惜我已經對那些五顏六色的骨骼沒了興趣，不然，又會有一兜子的收獲。
在這條小路上，也不斷有騎車和跑步的人氣喘噓噓地從身邊經過。附近好幾所著名的大學，提供了青春靚麗的身體。短衫短褲，胳膊上綁著記數器，皮膚因為有汗，閃爍著健康迷人的光華。我注意起一對男孩女孩，跑過我們不久後，一轉，進了一所房子。我看見他們走到面向海灘的廚房，擦汗，和那裡的其他同學說笑著。自作多情地想，那間屋子裡，一定正發生著一個普通而令人羨慕的愛情故事，沒有激烈的情節，只有一些瑣事，一些感動，每天，在能看到巨大藍色海洋的屋子裡，伴隨著波濤的節奏起伏。
這樣和諧的海灘，應該有和之相般配的浪漫故事，才好。
找到一間小店喝啤酒。我忘了帶證件，於是把他們扔在店裡，自己去海灘上溜噠。陽光已經西斜。在太平洋的東岸，沒有日出，卻看得到日落。陽光金色中帶點紅，把人臉都映上一片興奮的顏色；開始退潮了，黑黝黝的礁石露了出來，我笨拙地走到上面，尋找被潮水遺忘的生物。撿起一只仍然包含著生命的貝殼，開始欣賞它周身的紋路：那如同海浪一般不斷地翻滾著的曲線，最終消失於無形之中。這時我手心裡的一點海水已然蒸發，它疑惑麼？那個緊縮在裡面的生命，可曾想過海水也會有一天在身邊干涸……我把它扔回海裡，冰涼透明的海水再次衝涮起它的表面，流入它柔軟的肢體；波濤再次在它的靈魂中喃喃而語，它小小的心裡是否又充滿了歡樂？
太陽終於落下海平面，最後一絲光芒消失的時候，雲彩似乎停止了流動。流連於夜色中的海灘，看到繁星布滿了蘭黑色的天空；海濤向空中拋出了無數細小的水滴，在昏黃的路燈下如同可以看見的風，洋洋撒撒，吹向城市。向市中心的灣區望去，燈火點點，倒影搖曳，夜生活開始了，知道那裡的酒巴和舞廳裡肯定擠滿了人，縱情地跳舞唱歌，喝酒泡妞，快樂而囂張。
該回旅館了，眺望一下漆黑的遠方：沒看到月亮，潮水卻仍然無知地退卻——我知道，流過五大洲七大洋的輪廓，繞過未知的島嶼和不同的時間，在彼岸它已然化作新的一天的漲潮，正拍打著故鄉長長的海岸線。
200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