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天(5.6)——西塘關鍵詞:江南
床很軟,被窩很溫暖,只是不習慣與別人同榻而眠,不敢隨便翻身,生怕影響枕邊人。朦朦朧朧中,仿佛一直有清脆的叮咚聲在耳邊時疾時徐地彈奏。清晨醒來,才知道是雨滴打在窗外天井中不知什麼物體上的聲音。幸好昨夜沒人采納我的建議,不然一定都成落湯雞了。
睡到了將近八點鐘,大家才陸續起來洗漱。昨晚黑咕隆咚什麼也沒看清,今早驚訝地發現廁所窗外竟然是一個擺滿了各色盆景的古雅院落,本想附庸一下廁上觀景的風雅,無奈時有游人入園參觀,我不得不拉上窗簾。阿姨告訴我們,隔壁是一個售票景點,叫作“桐村雅居”,以前是某個大家族的府第,阿姨家原本應該是這宅院偏房的一部分。我們想借著住宿之便免費參觀,無奈看園子的大媽很認真,我們的陰謀未能得逞,好在上到阿姨家二樓就基本得窺全貌,所以並無遺憾。
出門,細雨飄飄,冷風陣陣,雖然短袖衫外面套了一件長袖衫,可還是覺得寒氣入骨,真後悔沒把抓絨衣和衝鋒衣帶來。我們住的地方大概算是鎮子的盡頭了,岸邊已經開始出現樓房,河汊中還有被廢棄的漁船。順著昨夜的來時路往外走,兩岸漸漸繁華起來。我們這一側沿河都是長廊,擋風遮雨,廊內店鋪林立,昨夜不見蹤影的旅館好像一下子都冒了出來,進去看一看,好多房間裡都布置著有頂和圍板的雕花大床,比老不在林坑睡得還要精致漂亮。河上架著幾座石橋,站在橋上張望,兩岸錯落的白牆青瓦掩映在依依垂柳和芊芊青竹間,偶爾有杏黃色的酒旗挑出窗外,在風中輕搖。屋檐下垂掛著串串紅燈籠,為這一片煙雨籠罩下素淨的水墨畫點綴上幾筆亮色。過橋到對岸,只見街巷縱橫,窄窄的青石板在雨中泛著微微的油光。房屋大部分是兩層的,除了旅館飯店以外,幾乎家家都在一樓開了小商店,賣當地特產的熏青豆,芡實糕等等。也許是天氣的緣故,也許是時間還太早,鎮上的游人寥寥可數,我們得以在悠閑的漫步中感受到一份寧靜安詳。
我和小衫依然像跟屁蟲一樣追隨老板走街串巷,穿梭兩岸。當他拉開架勢,支起三角架,擺弄相機的時候,我們就躲在屋檐下,長廊中,靜靜等候。雨絲細細密密地灑落,悄悄潛入河水中,激起微微的漣漪。橋上,打著艷麗花傘的女孩兒悠然飄過,橋下,一條搖櫓的烏蓬小木船慢慢蕩來。對岸,幾個中年婦女蹲在河邊長滿青苔的石階上洗衣服。身邊,年代久遠的屋牆,已現出斑駁的顏色,兩位老人正緩緩而行,邊走邊說著我們聽不懂的吳儂軟語。
“風到這裡就是粘,粘住過客的思念;雨到了這裡纏成線,纏著我們留戀人世間……”不知不覺,我輕輕哼起這首歌。江南,江南……每當這兩個字喃喃地從唇齒間滑過,我夢中的江南就會在腦海中浮現。那是“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的江南,那是“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的江南,那是“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的江南,那是“有三秋桂子,十裡荷花”的江南,那也是祖先種在我心底,融進我血液中的江南。看著眼前這似曾相識的景物,我不由一聲嘆息,假如父母當年不曾遠離家鄉,如今的我一定也是個浸透了雨水霧氣,溫潤而飽滿的江南女子吧。
中午時分,我們尋了一家臨水的,看起來比較有規模而且干淨雅致的飯館,上到二樓,憑窗而坐,准備一飽眼福口福,精神文明物質文明雙豐收。可是颼颼冷風夾帶著蒙蒙雨霧不斷從精致的雕花木窗吹進來,讓人禁不住哆嗦,我們只好把所有窗戶都關上。趕緊點上香茶飯菜,用以暖手暖胃。可惜除了茶葉尚可之外,4個菜全都黑乎乎一團醬色,不論小魚還是竹筍,味道都沒什麼區別,就是一個字:鹹。價格也貴,一共100塊出頭。好在老板慷慨解囊,我和小衫樂得白吃。倒是鄰座的一家子上海游客興致高昂,點了滿滿一桌菜,觥籌交錯,笑語喧嘩。他們桌子下面一個動來動去的麻袋吸引了我們的注意,冒昧探詢,原來是准備帶回家燉湯的一只土雞,看來不虛此行,收獲頗豐啊。
午飯過後,街上的游客逐漸增多。我們索性回到旅店午休,看完世乒賽男單半決賽,一覺睡到快4點,真是幾天來少有的清閑愜意。
再次出門,已然雨過天晴,燦爛的陽光仿佛也被水洗過似的,格外柔和通透,清爽的風中摻雜著淡淡的泥土與水草混合的味道。天,藍得澄澈空靈;水,藍得寧靜深邃。陽光在河面上灑下粼粼碎金,清波中倒映著粉牆碧瓦,綠樹紅燈。小鎮突然間熱鬧起來。一隊隊游客,紛至沓來,亦步亦趨地跟著舉著小旗的導游,步履倉促。酒肆飯館紛紛搬出桌椅,沿河擺開,各家店鋪也開始叫賣招呼客人。零散的游人三三兩兩聚集在街上河邊,或討價還價,或拍照留念。河中不時劃過載滿游客的木船,有的船上還請了樂師,吹拉彈唱,曲聲悠揚。3對全副武裝的新人,攜一眾喜氣洋洋的親友,在不知是婚慶公司還是婚紗影樓的帶領下,隆重地穿過長廊,跨過小橋,走向美好的新生活。
為了彌補上午未能照水把盞的遺憾,我們找了一張緊靠河岸,大柳樹下的桌子。先叫了啤酒和茶水,細細啜飲,接著點了幾個小菜,慢慢品味,淡然地看著川流不息的人群,有一搭無一搭地閑聊,仿佛自己就是這裡的主人一般,所有喧囂嘈雜都與我們無關。就這樣靜靜坐著,直到夜幕降臨,晚霞綻放,水中與岸上的燈影連成一片。晚風中傳來一陣胡琴鑼鼓點,尋聲近前,對岸簡易的戲台上好戲正開場,定睛細看,唱的是越劇《西廂記》中“拷紅”一出。戲台對面的柳蔭裡,系著幾只烏篷船,令我不禁聯想起魯迅先生《社戲》所描寫的場景。看著當地人搖頭晃腦,聽得津津有味,而我們卻是一頭霧水,心下恍然,自己終究是一個匆匆過客,縱使留戀,也無法長相廝守,彼此的緣分,注定只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