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3月,安貞裡。上島咖啡。finger草草。
“住宋老師家...最漂亮的是早上的油菜花。頭一天下過雨,第二天有霧。薄霧,特清亮兒。黃的油菜花就好像是籠在一層輕紗裡...有啊,荷包紅鯉魚,紅燒,哎特香,你請我喝咖啡到那兒我請你吃魚吧,在清華,有一家兒哎特好吃~~”草草的描述不僅使我目瞪口呆更讓我心癢難撓。Done。我去!
2005/4/2
黎明時分,鄉村祠堂的門早早地開了,薄霧在油菜花田裡氤氳流淌。霧氣籠罩在河面上,河邊早起的洗衣婦身上穿的衣裳顏色並不鮮艷,她手裡洗著的小女孩的衣服,顏色卻是和油菜花最相襯的紅色;盡管河邊油花盛開,但籠在霧裡卻不夠鮮明,而青石板上適時出現的幾只晨起散步的雞,顏色倒是最為生動紅火。這幅美麗的圖景,是我今年春天在江西婺源所見。這村子有一個很美麗的名字:曉起村——婺源日記
兩天後,和草草一起搭農用車去了號稱世外桃源的婺源縣慶源村。關於慶源,FLYAIR是這樣說的:下面是黃的油菜花,上面是白色梨花,立體開放~~
到村子裡一看,果然一樹又一樹白色梨花開到汁液飽滿。我們住的詹老師家的院子裡就有兩大棵。坐在屋裡就只能望見那白色的大花,和花瓣間清藍的天空。
清明的第二天,草草起床去拍照。我一個人在慶源山間的田裡散步,滿山的鷓鴣,聲聲入耳;清明左右照例是有雨的,那天也不例外。山上到處有紅白相間的花圈,在微雨裡安靜地飄動,不由地就有些感傷;而另一邊梨花桃花油菜花卻開得紛繁有趣,生和死就這樣站在兩邊平和微笑地溝通,氣候清和明潤,氣氛清朗明徹。
清明那天是maggie(格格)的生日,當晚小愛老J他們拉格格喝酒、唱歌,格格趕著做好了頭發赴約。當晚我和草草睡得很香,也不知她們那邊鋪張到幾點。第2天她短信飛過來“濃睡殘酒,海棠依舊;祝你們在婺源開心寧靜” 算一算時間,她應該在回LA的航班上了。這次在上海看見格格,是如此生動溫婉的江南女駭,還記得在多倫路上她帶我去參觀陌生婆婆的老房子,出門的時候,她甜甜地和人家說:阿婆注意身體羅~~我翡(回)來再來看儂~~實在太可愛~
慢慢地在村子裡信步走著,然後在拍過莫言小說《白狗秋千架》改編的電影《暖》的美人靠上坐著,時時有婦女背了一捆捆的田草從我面前走過,和主人公暖一樣。村裡家家都在吃一種叫做清明果的點心,做法是由清明草的汁和糯米粉搗在一起裡面放些菜肉上鍋蒸來吃。他們或蹲在地上,或站在路邊吃,邊吃邊聊些話或沉默著吃完。村子很小,村裡有一條三米多寬的河穿村而過,把村子自然地分成兩岸。河水非常清澈,每三五步就有一座石板橋。不時有狗兒搖著尾巴溜達過去,看起來嫻靜而無聊(我和草草同時發現,村裡的狗長得都很像)。河邊有一種白色花,撲撲楞楞地開著,質樸柔軟,非常美麗,又暗合清明的意味。鄉下的美人靠不像宏村大宅院裡那樣精雕細琢,很簡單的直線條木板,沒有花紋,只是為了村民大家坐著方便,可以歇腳聊天,民風淳樸。我坐在美人靠上掏出草草的MP3(嘿嘿),聽到了這首林俊傑的《江南》,前奏一曲蕩氣回腸百轉千回的蕭笛聲,我一下子就呆住了。從未覺得《江南》這樣好聽,原來一定要身臨其境設身處地才明白。凄美濃烈。酒醉也說不出的。就好像桃花島上黃老邪的笛聲一樣,個中滋味要懂得才會難以抵御。
聽他用清峻深婉的聲音唱道:“圈圈圓圓圈圈 甜甜粘粘甜甜”“生氣的溫柔埋怨的溫柔的臉”“不懂愛恨情仇皆老的我們總以為相愛就像風雲的善變”“相信那一天抵過永遠在這一剎那凍結那時間”“不懂怎麼表現溫柔的我們/總以為殉情只是古老的傳言”“離愁有多痛痛有多濃 當夢被埋在江南煙雨中心碎了才懂”
相信那一天抵過永遠在這一剎那凍結那時間~~誰沒有過呢~~當時恰有江南煙雨打在我的頭發和臉上,我坐的美人靠背後便是青石板小橋流水,河邊有女人淘米洗菜,且河邊就有一株水粉色的桃花臨水而開~~在這一剎那凍結那時間~我知道我在此刻的江南感應著遠在新加坡的林俊傑不知通過什麼途徑感受到的一脈相承的江南。
在這樣的情境中,所有關於“杏花疏影裡 吹笛到天明”“春風又綠江南岸”“簌簌衣襟落棗花”“杜鵑斜陽裡 一任子規啼”那樣的句子你都會想起。一遍一遍回放這首歌,層層疊疊的江南、疊疊層層的年代;重重疊疊的戲文。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斷井頹垣。“正是江南好風景 落花時節”
不只林俊傑歌中的江南,在瓊瑤小說裡的江南,席慕容散文裡的草原,也都有他們血淚模糊的認同意識;小說裡穿藍色陰丹士林旗袍的女生留齊耳短發和分明的劉海或者梳兩根烏黑整齊的長辮子,那在烽火連天年月裡的愛情思念和分離都隨著隆隆炮聲被切斷,日暮相關所謂鄉愁。
而夢裡江南在歷盡一番文化革命後,接著就和大家一起心無旁騖躍上飛速發展的快行道——上海金茂已躋身世界“三高”;而婉轉如詩的江南味道,可還令你蕩氣回腸?是否還在你夢裡草長鶯飛小橋流水杏花春雨鷓鴣天六朝金粉才子佳人?
......
傍晚的時候,來到詹老師家後面的山上。具體說是他家鄰居一個很好心的婆婆家後面的山上。婆婆看我喜歡梨花,請我到她家閣樓上坐,平台上晾著菜,她拿紅薯干給我吃,給她錢,她說什麼也不要。然後她說,你看那邊有一大片梨花。
是在她家屋後面的山坡上,上百棵梨樹,梨花如雪。自此每天傍晚都要來看梨花,因為沒有人。天正要黑下來,村子裡炊煙飄起來,而梨花灼灼。在越來越黑下來的天色裡,在小山包上,梨花開放。一大片。白得像霞。不朽的那種樣子。倔強堅持。好像永遠在最盛的時候,永遠這樣...還好我終於在05年春天到婺源來了。聽說春日的花期也只有十天。梨花在我面前恣意地靜靜開著,我屏息看著直到天徹底黑下來。
婆婆看我在山上流連不走,也不打擾,只靜靜地看我。我知道她有一個女兒在上海,她給我看過女兒和外孫的照片。下來的時候,她問我:好看嗎?明年還來~~
我很像格格那樣說一聲:阿婆注意身體羅~~我翡(回)來再來看儂~~
“閑著中庭梔子花”的隱痛,其實~不必等心碎了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