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烈千秋

作者: 同指山河

導讀從大良到開平,我們分了2天走,為的是騰出半天時間來,好好地看看碉樓。 7月1號下午騎車出發,在經過了2次爆胎、數陣路雨、新會一宿後,我們於2號中午到達開平市區,坐上友人的小車,我們前往南樓參觀。 南樓是一座英雄樓,1945年7月17日,在日本最終投降前不足1個月,7名烈士憑樓固守7天,斃敵16名後,彈絕糧盡,壯烈犧牲。 司徒煦、司徒昌、司徒遇、司徒旋、司徒 ...

從大良到開平,我們分了2天走,為的是騰出半天時間來,好好地看看碉樓。

7月1號下午騎車出發,在經過了2次爆胎、數陣路雨、新會一宿後,我們於2號中午到達開平市區,坐上友人的小車,我們前往南樓參觀。

南樓是一座英雄樓,1945年7月17日,在日本最終投降前不足1個月,7名烈士憑樓固守7天,斃敵16名後,彈絕糧盡,壯烈犧牲。

司徒煦、司徒昌、司徒遇、司徒旋、司徒耀、司徒丙、司徒濃,我默誦著7位烈士的名字,普通得能咀嚼出泥土的味道。看得出,這是一個祠堂裡走出來的。不錯,他們都是開平司徒四鄉自衛隊的隊員,來自騰蛟各村的同鄉兄弟。如果不是戰爭,他們中有的會一如既往地沿著他們父輩走過的路,成為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每天澆水種地,伺弄莊稼;有的會繼續呆在南洋的富商家庭裡,過著優裕的生活,然後娶妻生子,或許還能成為新一代的僑領。

但是,戰爭爆發了,家鄉淪陷了,保鄉衛國的使命感使他們齊聚在了自衛隊的旗幟下。 南樓屹立在潭江邊,登樓而望,潭江從東南西三面繞樓而過,北面則是東滘龍公路,南樓就這樣孤零零地被分隔在河灘地上,與村子完全隔離。在碉樓遍地但普遍鄰村而建的開平,南樓這樣的選址不知有什麼深意,就我對軍事的膚淺認識,我認為這已淡化了保村防匪的本身功能,反倒像是鍥入前哨的一顆釘子,卡住了潭江主航道的咽喉,難怪鬼子一定要拔掉它。

1945年,日本侵略者在亞太戰場上節節敗退,尤其是海軍遭受毀滅性打擊,已無力保障大規模的海上運輸,因此,滯留在南洋的數萬陸軍急於從陸路北撤,由湛江返廣州,利用鐵路北上,返回日本參加本土作戰。當時,湛江至陽江,江門至廣州一線已被日軍控制,因此,打通陽江至江門的水陸交通線,便成為日軍的當務之急。 7月17日,日軍下赤坎,身為廣陽指揮官的李江未放一槍,便帶著他的正規軍跑到夾水避敵去了,致使小小的赤坎城瞬間便聚敵3200多人,加上東面開平縣城原有的守敵,在短短10余公裡範圍內,敵人以數十倍的優勢兵力對區內唯一的抵抗力量——四鄉自衛隊形成了重重包圍。 兵法雲:“絕地不守,恃固不拔。”我不願猜想也無法確知,在那個風凄雨冷的夏夜,是什麼促使自衛隊副隊長司徒煦下定了死守南樓的決心。“如果這樣化整為零,偷偷摸摸地游擊,無疑是長敵人的志氣,滅自己的威風,自衛隊豈不是名存實亡嗎?鄉民對我們還有什麼希望?”這話在今天聽來,有些不合時宜;但在當時,從一個情報不靈,武器不精,隊伍不大,沒有受過正規軍事訓練也沒有經歷過正式戰場對抗的民團領袖的口裡說出,其寧可站著死,不願跪著生的英雄氣概,怎不叫人感動? 從樓內的梯級層層而上,一路可看見牆身上彈痕累累,這是當年日寇用大炮轟擊南樓留下的罪證。南樓建於1913年,樓體以“紅毛泥石屎”(類似於今日之混凝土)混合紅糖築成,異常堅固,日寇數次炮轟,炮彈或崩出彈洞,或穿樓而過,但南樓依然屹立不倒。最後,鬼子從江門指揮部調來了重炮和毒氣彈,才使勇士中毒受擒。 在三樓的南牆上,書有烈士遺書,年深日久,字體早已漫漶不清,經文物部門復原為:“我等保守騰蛟,歷時四日來,未見救援。敵人屢勸我投降,我們雖不甚讀詩書,但對於盡忠為國為鄉幾字,亦可明了。現在我們已擊斃敵十六名,亦已及相當代價。現在我們各同一心,於中華民國三十四年,六月十五日(農歷),自殺於騰蛟南樓,留語族人,祈在敵人退後,將此情況發表報紙上,則同人等死亦心甘矣。”其上還有7人的簽名。 “不甚讀詩書”的自評甚為精當,即司徒煦自己的簽名,也把“煦”字寫成了“許”,但想不到這也成為一些人詬病英雄的口實,什麼“沒文化”了,“泥腿子”了,“不懂游擊戰的精髓”了,等等不一而足。在烈士身後聽到這樣一些不鹹不淡的聲音,讓人徒然升起一股悲憤,不禁想像鳳凰衛視的竇文濤那樣發出一聲怒喝:“假如鬼子再打進來,有誰,包括那些有文化的,光腿子的,懂得游擊戰精髓的,敢站出來拍拍胸脯,吼一聲:‘打鬼子的跟我來!’?” 勇士被俘後,受盡酷刑。鬼子為泄憤,對勇士割鼻削耳、鑿牙刺目、斷指斬足,手段之殘忍,令人發指。但勇士們始終堅貞不屈,最後罵賊而死,遺體被鬼子肢解後拋入潭江,後為鄉民陸續打撈起水,安葬在南樓之側的高咀村涼亭,使他們永遠躺在騰蛟的土地上。這一天是1945年7月26日。 20天後,不可一世的小鬼子宣布無條件投降。又10天後,司徒四鄉舉行七烈公祭活動,在沒有任何官方背景、無法廣泛宣傳的情況下,獲知消息而自願到會的各界群眾竟達3萬余人,收到挽聯2000余幅,極盡哀榮。

四鄉自衛隊只是一個民團組織,沒有什麼戰術思想,那次戰鬥的本意,原本也只局限於保鄉衛土,但其不但取得了斃敵百余名的輝煌戰績(在退守南樓之前,神槍手司徒煦在與敵巡邏兵的遭遇戰中,曾4槍斃敵4名;神炮手司徒尚鐸以南樓上的土炮轟沉敵艇3艘,溺死敵兵近百名),而且,以7人之力扼死潭江咽喉,遲滯了幾萬日軍的撤退行動達7天之久,在戰爭的後期,其巨大的作用大概要上升到戰略意義的高度。 臨行前我望著南樓牌坊上的對聯,眼眶有些濕潤:“一樓化砥柱中流氣憤風雲不讓田橫五百;七子護河山半壁心堅金石雄於項羽八千”。由於四鄉自衛隊不是黨領導的武裝,至今英烈的事跡也僅見於地方志與一些地方報紙的報道。時值抗日戰爭勝利60周年,各家媒體多有組織專稿,提醒“我們不應忘記”。而對南樓七烈士,我認為這不是“記不記得”的問題,最起碼的,是我們應該“知道”他們。 是有此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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