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5月29日
靈岩山其實就在木瀆鎮。進入景區,在門口附近看到一個小小的“研石山房”,現在作了“吳越春秋歷史陳列館”。其實,裡邊只有簡單的圖片,附了文字資料,其中最大的著力點似乎在於用有限的文史資料,推證木瀆才是“周圍四十七裡”的吳國大城舊址,而不是一般所說的今蘇州市區。論據是因為史料記載:吳國大城進可以攻,退可以守,而現今的蘇州舊城全然沒有天險可以憑依。多少有些搶風頭的嫌疑。
不過,在這簡單的歷史陳列館裡了解到,商末周初,亶父的兩個兒子為了避位,跑到荒蠻的吳越,其中泰伯創建了“勾吳”(另外一位為“仲雍”),便是吳國的開始。但中興之祖,則是吳王闔閭的祖父壽夢。壽夢有四子,其中老四最賢,所以臨終遺言,王位傳弟不傳嫡,但老三見老四避位不就,便將王位傳給了自己的兒子,即吳王僚。長子的兒子公子光內心不平,流落吳國的伍員向他推薦了壯士專諸,後來專諸用著名的“魚腸劍”刺殺了奪得王位,即吳王闔閭。吳王闔閭重用伍員、孫武,終於成就了“西破強楚,北威齊晉,南服越人”的霸業。伍員搜羅人才,“像天法地”,修築了大城,“陸門八以像天八風,水門八以法地八聰”,分別是:蛇門(面向越國)、匠門(今相門)、婁門、閶門(又稱破楚門)、齊門(望齊門)、胥門、平門和盤門。而楚平王抄斬伍氏一門,起因卻在平王的好色,他為太子迎娶了秦國的女子,發現秦國女子美貌,便占為己有,改為太子娶了齊國女子。昏君身邊總有佞臣,平王幸臣費無忌害怕將來太子即位會對自己不利,便唆使平王廢儲,重臣伍奢力諫反遭誣陷,便落得家破人亡。
景區門口附近還有一處“靈岩山館”。當年曾經跟沈潛德在靈岩山下學詩的畢沅中了狀元、成為封疆大吏後,在靈岩山之陽修建了“靈岩山館”,但他自己窮其一生,竟然從來沒有住過。畢一生頗多起伏,嘉慶朝受和坤牽連被褫奪了謚封,罰沒了家產,靈岩山館卻免遭一劫,但後來終於不能幸免於兵燹。現在的小館是近年新建的,游人也便沒有興趣,差不多半個小時,僅有自己一人由前廳而東廂、由東廂而正廳、由正廳而西廂,在靜謐之中悠然轉了一圈。正廳裡有畢沅的生平介紹,還有幾楨在畢氏自己、正室以及側室墳墓裡出土的文物的照片。畢大概缺乏政才,所以仕途多舛,但作為讀書人,“鉛槧不離手”,除編撰《續資治通鑒》外,在數任陝西巡撫期間,修葺古墓,並成就了現在名聞天下的“西安碑林”。
正廳有圖片錄畢沅《憶梅詞》,頗有文采:香山溪,靈岩麓,翠微深處吟堂築,門巷寂寥嵌空岩。手種梅花一千本,冷艷繁枝絕塵俗。此花與予久自成,任教消受書生福。春雲蕩漾日溫暾,萬頃寒香塞我門。一橋殘月數村雪,茫茫玉蝶飛無痕。西山前,上下崦,一樹老梅花萬點。危石支,古苔染,覆我釣魚磯,映我藏書庵,塵緣未了出山去,回首別花花不語。北走燕雲西入秦,問梅精舍知何處?歲月暮矣風雪驟,春信枝頭應已透。官齋清酒話江南,驛使芳香斷親舊。天涯人遠乍黃昏,料得花還知我瘦。風光旖旎路迢遙,卅年拋擲孤獨雲岫。松林翠羽夢何如,繚繞北枝更南枝。花靈囊日盟言在,重訂還山在幾時?醒來涼月已三更,疏影依稀素壁橫。香落琴弦彈一曲,爾音千裡同金玉。花如不諒余精誠,請問鄧尉山樵徐友竹。靈岩山館北側有“依山亭”,也屬新建,附近似乎有一條山路上山,半山上的巨岩一帶便有人影出沒,但猶豫一番,還是循正道上山。
山道上樹木濃密,加上游人如蟻,兩邊又一路擠滿了兜售各色物什的小攤,不幾步便汗水涔涔了。一些旅游團的年輕人聽導游渲染山路陡峭,心生怯意,止步不前,也有人坐了滑杆,自在地用別人的汗水代替自己的。
沿路有亭,最先便是“迎笑亭”,三個字十分渾樸,可惜亭前有一位兔唇少年坐在地上行乞,亭內扔滿了垃圾。後來又有“落紅亭”,卻擠滿了歇腳的游客。亭柱上的聯有些意思:觀大海者難為水,悟自心時不見山。個人覺著,就寓意而言,將“山”易為“我”,或許更高遠一些。
繼續上行,右手出現一個用鐵柵保護了的石窟,裡邊有三尊石像,其中該有一尊菩薩。石窟建在一塊巨岩上,巨岩後側有一塊小岩石,有人橫刻了“常隨佛學”,惹來工人模樣的年輕人爭相照相。岩石後還有一塊稍矮一點的巨石,臨著數目蔭翳的山崖。站立其上,山風踩踏著樹冠從山下衝上來,殷勤地掃拂身上的熱汗,非常舒心。
附近有一塊“中日友好紀念碑”,在一個臨崖的亭子下方,背面是“日中友好紀念碑”,注明系日本六村二市合立,不知是否與木瀆、或者靈岩山有些淵源。
再走上一段平緩的山路,便看見赭黃色的高牆,以及高牆內探出的塔尖。靈岩山寺到了。
這裡沒有照壁和牌坊,甫入寺門(或者應該稱之為“山門殿”?),抬頭便見一塊大匾,是樸拙的“彌勒住處”。但嵌在玻璃櫃裡的佛像卻不怎麼像彌勒佛,倒像戴了寶冠的高僧;相背而立的,則等而下之,天將裝束。兩邊分別伺立了風調雨順四天王。
有和尚裝束的人坐在門口收五折一元錢的門票,他身旁的門壁上貼了一張陳舊的“養生歌”,說:靜坐常思自己過,閑談莫論他人非;能受苦乃為志士,肯吃虧不是痴人;敬君子方顯有德,怕小人不算無能;退一步天高地闊,讓三分心平氣和;知足之人心常樂,能忍氣者身自安……似乎還未結束,但有些黯淡的白紙上就這麼多了。
《養生歌》下有兩塊石碑,其中小的一塊上有自稱“馱沙張一留”的《詠靈岩淨土道場》詩:靈山古塔並嵯峨,無上風光信不磨。立相莊嚴依般若,指與老實念彌陀。心隨淨土難思議,道以物名利眾多。斯是有情歸宿處,行人慎莫錯經過。
時近午後二時,便循著“素面部”的路標,去吃素面。有些像消失了二十多年的人民公社食堂,寬敞、凌亂、昏暗。素面共有三種,售價也各不相同,其中最貴的那種居然已經售罄。售票窗口關著,輕敲了窗板,玻璃那邊伏在桌子上睡覺的老人抬起頭來,平靜地開了窗。要了“雙菇素面”,味道很淡,也絕對不算美味,卻可以安慰轆轆飢腸。
出了面館,才發現附近就是廁所,廚房後堆了兩堆碳,碳堆上似乎揚起黑塵。正對著廁所的是“靈岩茶室”,也是公社食堂模樣,沒有人光顧,幾個工作人員躲在一隅聊天。
重回寺門殿,拍了一張玻璃櫃的天將模樣的佛像,然後進入寺院。院落,中間依然有水池,放養了許多的龜鱉。跨過石橋,香霧繚繞中可以看到大殿,以及大殿上端的匾額:大雄殿。殿裡供奉了釋迦牟尼佛祖,兩側侍立了迦葉和阿南。寶幡外的四根大柱上,分別有聯句,其中相對容易辨別的一幅是:發菩提願不可少善根福德因緣得生彼國,說誠實言當信是稱贊一切諸佛所護念經。殿右前角堆了幾垛蒲團,上方有一塊鐵板,印刷了佛祖“悟生死苦”的因緣:世尊深居王宮,游觀四門。於迦維羅衛城,乘駟馬寶車,出東南西三門游觀。歷見老病死苦,憂愁不樂。後出北門,路中見一出家沙門,薙除須發,著袈裟衣,形貌端嚴,威儀整肅,乃淨居天人化現也。太子詫而問之,沙門答言:我觀在家生老病死,一切無常,皆是敗壞不安之法,故舍親眷,修無漏道,行平等慈,護念眾生,不染世間,求得解脫。太子聞已,深生歡喜,悟生死苦,由是割愛,窬城出家,入山修道。
佛祖身後供奉著觀音菩薩,兩側有童子侍立,其中一位該是善財童子,《西游記》裡有些名頭的牛魔王與鐵扇公主所生的紅孩兒。
大雄殿旁有一側殿,有一塊“暢佛本懷”的匾,下方懸掛了中堂,室內擺放了圓桌,有人正在懸掛仿造的宮燈。殿外的門樓正在粉刷,上邊也沒有字,不知是何所在。牆外是七級浮圖,據介紹最早建於宋代的佛塔。歷經火災、兵燹,除宋代傳下來的塔剎被換置在地下,似乎沒有什麼特別的寶物。現在的塔重建於1990年。
塔前方有一殿,叫“智積殿”,據說智積菩薩曾經在此顯聖。殿裡懸了一幅中堂,裡邊擺滿了佛經一類的書籍,後方兩側陳列了一些不同年代的瓦當碎片。正後方是一尊木雕觀音菩薩,也收放在玻璃櫃裡,但已經不辨本色,了無光彩。倒是放置了功德箱和蒲團,供信眾叩拜。征得當值的和尚同意,在書架上翻閱了一些書籍,最後買了影印的《安土全書》。在這裡,還看到引述梁啟超對於佛教的論述:“佛教是智信而非迷信,是積極而非消極,是入世而非厭世,是兼善而非獨善。”很有些宣傳意義。
經過臭氣熏天的廁所,去山寺西側的園林,即“西花園”。這裡據說是越王獻西施的“館娃宮”遺址,但歲月滄桑,遺跡已經不可尋覓,還有一口“吳王井”,與“智積井”相鄰,井水混濁不堪,鐵井欄也鏽跡斑斑,不能起一絲懷古的幽思。
左近有“玩花池”。一個“玩”字,透露出歌女一類風塵女子的品味,大概也適合浣紗女出身的西施。池裡放養了很多烏龜,許多安閑地伏在荷葉上曬太陽。幾片濃密的荷葉當中,間或有一兩朵白色的荷花揚著花苞或者綻放,給一池濁水增添了許多的純真。兩個年輕和尚或靠或坐在池牆上,不時交談些什麼,也不忘露骨地睃身邊不斷變換著的嬌聲女孩。
花園裡也布置了假山,建了幾個亭子,但都缺乏觀賞價值。倒是東望佛塔,尚且有點氣勢。有人畫地為牢,在那裡為游人拍紀念照。
四點多下山。路上的人稀疏了許多,雖然還有人上山。在“落紅亭”轉入側路,去“觀音洞”一觀。中年人依門框蹲了乞討,院子很小,正面的洞窟也小也淺,小小的觀音像禁閉在其間,讓人心有不忍。觀音洞前後的山坡上是密密的竹林。李安獲獎的《藏龍臥虎》,以及張藝謀遭人詬病的《十面埋伏》,都有大片竹林,與此地十分相似。
到山下,重入靈岩山景區,去另外一側看了姑蘇台。周圍沒有人影,直上三樓小閣,開窗遠眺,可以看見山顛的塔尖,以及半山突兀詭譎的紅褐色岩石。山風拂面,似乎帶了些登臨抒懷的意思,卻又把握不定。山丘另外一側尚有什麼人的紀念館,但時間已近五點,比照歷史成列館和靈岩山館,暗忖可觀之處不多,加上工作人員強調說已經關門,便出了園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