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天堂很遠,離快樂很近——古巴記行 (7)
人在旅途的一個令我沉醉不已的好處是,完全地放棄了日期和星期概念,時鐘也不再有任何限定的意義。
聖地亞哥是個熱鬧的城市,人也比哈瓦那人更熱情大膽豪放。直到我離開,我也沒搞清楚這個城市的東南西北,好在住的地方離市中心大教堂廣場很近,在任何地方,只要找到回廣場的路,便可以很明白地找到回老太太家的路。
所以我放棄了手持地圖的城市漫步的走法,只是興之所致地到處亂走,我不太確定,我是否到達了這個城市的精華地方,旅游紀念冊上列出來的“必游地”之類。不過,在聖地亞哥,這些都沒有所謂了。能看看街景,到每一條街都買一個只賣一個本地披索的美味雪糕——天知道我一天吃掉了多少個雪糕,可是,我發現,在聖地亞哥,我的表現一點都不叫過分,那些男女老少們,很多人左手拿的雪糕都已在漸漸融化他們還在美滋滋地享受右手那一個——聽聽街角的音樂,廣場長椅上和聖地亞哥人結結巴巴地談談天,就是很不錯的一天。
古巴的今天,還是一個商品嚴重匱乏的國家。如果要說在古巴,竟然還有什麼景觀叫做“平淡無味”的話,那就是百貨商場了。櫥窗裡,毫無秩序和心思地,擺著幾個鋁鍋,一兩台半自動洗衣機,或者幾條短褲,掛著幾件紐扣都扣歪了的襯衣,不過,有商品擺櫥窗都叫做不錯了,很多商場,櫥窗裡干脆就掛幾幅切·格瓦拉的大幅照片。這是一個永遠被古巴人愛戴的形像。他的頭像,除了那傳閱到全球的,戴著貝雷帽、黑發長長地往後飄、眼神堅定不移望著前方的一幅,還有一些更具親和力的,嘴角叼著雪茄,或者開心釋然地微笑,甚或掩口大笑……我想,他的經久不衰,除了這個形像代表“革命”外,切的確是一個美男子。建築牆上、明信片裡、書籍封面、T恤衫、棒球帽……這個阿根庭人,他的頭像,早已准確無疑地變成“古巴”的一部分,而且,就是古巴最直接的形像代表。
古巴商業社會是典型的賣方市場,所以這個社會不需要廣告,不需要拉客人,也不需要對商場做任何商業化的裝飾。去商場購物,得在門口排隊,前一個人進去買好之後,後一個人才被讓進去,商場裡面,暗黑暗黑的。
好在街邊有無數作坊掛著Helado木牌賣蛋卷雪糕。誰說我們一定要去購物商城超級市場才能感覺到物質生活的美好?夏天街邊一個美味雪糕就夠讓我們心滿意足了。
我咬著香草雪糕,在山城聖地亞哥的坡坡坎坎上上下下,路邊一男子坐在街梯邊,雙腳離地,晃來晃去,旁邊地上放著數支鮮花。我經過他,他遞一支玫瑰到我眼前。“送給我嗎?”我欣喜地問。
“嗯……八個披索。”
“古巴披索?”
“當然不是。外彙披索。”
八個披索就是八個美金。一只玫瑰花?有沒有搞錯?“怎麼那麼貴?”
“小姐。今天是情人節啊。”
哦!?!?!
小伙子英語不錯。“那你是不是賣一天玫瑰花就夠你過一年?”
“啊。好聰明!……不過你不能這麼說,也可以這麼說。我平時不是賣花人,因為賣也賣不到那個價錢。”
“那你平時是什麼人?”
“什麼人都不是。我也就到處走走,看看,看外國游客有什麼需要。”
“就是說,你沒有工作?”
“在古巴,有工作意味著更窮。很難的。”
這是經濟雙軌制的產物。假設情人節他只賣掉一支玫瑰花,就已經相當於一個普通為政府工作的人的大半個月收入。在這樣嚴酷現實下,有辦法的人自然寧可做街頭游民,隨便收取一些小費也好過朝九晚五的收入。
情人節哦,經他一提醒,我才發覺,當日聖地亞哥的空氣中,的確彌漫著一種不一樣的氣息。
晚間再回到大教堂前的廣場,這裡已經集滿了人。周圍地上用燃亮的蠟燭擺出若干個心型,有意向的男女,就走進那顆燭光心裡,互訴衷腸,好笑的是有的人進去,便再也不願出來,外面守候的其他情侶們就在旁邊看著他們,而他們,卻是旁若無人……
中間圍出一塊空地,空地兩旁搭建起兩個巨型音響。節目在井井有條地進行,有歌手進入唱歌,一只歌後,是一人或一組人激情洋溢的詩歌朗誦,然後再有歌手獻歌,再有朗誦。我才發現,除了音樂無國界,詩歌也可以無國界。雖然沒聽懂,可是他們昂然的激情,卻是感染著我。晚會最後以一首英文歌“Endless Love”達致高潮而結束,可人群拒絕離去。不知是黑夜掩護著我,還是周圍的人們將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身邊的人,終於我也混在了人群中,再沒有人,對我投來好奇的第二眼。
古巴,今夜你是我的Valent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