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接近佛
布達拉宮位於紅山之巔,讓全城拱立著,仿佛從天而降,又好像隨時破雲而出,異常神秘,讓人好生敬畏。據說,布達拉宮是世界的中心,而大昭寺則是心髒,數不盡的信徒從遙遠的國度跋山涉水而來,懷著虔誠的信念,三步一個等身長頭,把對佛的無盡膜拜融進了神奇的‘六字真言’。他們將手從身體兩側劃過頭頂,雙手合十從頭到嘴再到心,佛意是指口心智慧三者合一,用口默念用心修行用智慧引領到達彼岸。然後他們雙膝跪地,雙手向上平舉整個身體緊貼地面,似乎在聆聽什麼,又像是將自己的身心全部交給佛。每一個等身長頭會消耗許多體力,但是,信念使得那些白發蒼蒼滿臉風霜的老人絲毫忘記了肉身的存在,他們用自己的智慧感受佛,感受無邊無際的虛空,乞求佛引領他們擺脫痛苦,走上極樂世界。能夠看一眼布達拉宮,能夠為大昭寺的佛添上酥油是信徒們的終生向往,這向往使不同膚色不同語言的陌生人走到了一起,使那些受盡塵世磨難的人們彼此相依,不再孤獨。
我是一個沒有宗教信仰的人,穿梭在飽經風霜的信徒中,顯得過於浮躁,就像沒有根的浮萍。在拉薩,寺廟比比皆是,寺廟內外磕長頭的隨處可見,大街上穿紅衣的喇嘛隨處可見,手拿轉經筒嘴裡念念有詞的藏民隨處可見,空氣中彌漫著濃厚的宗教氣息。每呼吸一次,浮萍似的我就感覺接近佛一點,佛的光似乎在前方不斷閃現,告訴我佛的無處不在。“西藏是藏傳佛教得以發揚光大的最後一片淨土,因為西藏有最虔誠,最有慈悲心的人民”。這是大昭寺的一位得道高僧告訴我們的。聽這位高僧講佛的故事,講西藏的歷史,講寺廟的發展,是我到大昭寺最幸運的一件事。對於我這樣後知後覺或者說對佛未知未覺的人來說,靜靜的站在經堂裡的壁畫前,在前世今生未來的各種佛像中聆聽佛法的無邊,聆聽前世今生的輪回,聆聽自己本性發出的聲音,短短的兩個小時竟讓我有種脫胎換骨重獲新生的感覺。塵歸塵,土歸土,只有虛空才是無限。所有的貪念嗔念痴念,所有的仇恨,所有的絕望此刻全化成佛頭頂上的那輪金光,在金光的籠罩下,身心純淨如皓月當空,似蘭香幽谷。當我隨人群緩緩走出寺廟時,高藍的天空干淨的只剩下白,太陽的無私奉獻強烈地讓我有些恍惚,似乎有什麼東西落在了寺廟裡,又似乎多了什麼東西在體內,沉甸甸的邁不開腳步。寺廟外八角街的商人在吆喝,游客們在討價還價,盤著黑色發辮上系著鮮紅的英雄結的康巴漢子爽朗的笑,轉經道上湧現專注念經的信徒,三輪車夫悠閑等待的目光,一群乞丐四處游蕩,這一切猛烈的撞擊著我的神經,佛究竟離現實有多遠?我接近你了嗎?即便是聽了一次那樣的講經,在吃喝拉撒睡中我還是沒能正覺,老想著那件漂亮的尼泊爾飾品沒有買,還想著那家有名的甜茶管沒去,佛估計只在我心裡停留了瞬間就悄然退出了,莫非我的心裡沒有適合他生存的土壤?
布達拉宮的神秘給了我野馬脫韁般的狂想。每次散步到那裡,我總會久久駐足凝視,在正午的陽光下,在黃昏的夕陽中,在徐徐的涼風裡,在三輪車夫高亢的歌聲裡,在馬頭琴的悠揚調子裡,也在匍匐倒地的等身長頭裡,布達拉宮在不同的時刻盡顯同樣的光輝,紅的牆白的牆在寶石藍的天空中艷麗無比,聖潔無比。從天空中飄來的宮殿裡看的見神的去處,我把眼光聚成綿長的一束尋找佛,追隨佛,接近佛,請求佛給我這個沒有信仰,茫然不知去路的孤魂只言片語,哪怕一個手勢也好。我側耳傾聽,佛端笑不語,神態安寧祥和。我趕緊匍匐在地,佛仍舊不語,四周散發出一股清香,那香裊繞著形成一股氣,在和風中朝東方飄去.我緊緊跟隨,手在空中亂舞,想抓住什麼,卻什麼也抓不住。我激動的渾身顫抖,我知道這是佛的招引,渡我到幸福的彼岸。可是我呼吸急促,四肢無力,頭昏目眩,到達幸福的彼岸難道需要用生命作代價?當我雙手落地開始爬行的時候,那股氣若隱若現總和我保持一段距離,我聲嘶力竭最後不省人事,身後空留下看不見來路的凌亂腳印。
“喂,發什麼呆呀,趕緊找個地兒吃飯吧,喇嘛要吃飯,何況我們這些凡夫俗子”。老陳的獅子吼把我震的一下清醒過來,我還在原地,沒有佛的指引,沒有幸福,沒有彼岸,只有布達拉宮矗立山之巔,一千多年來默默不語靜看芸芸眾生,佛在他的心中,慢慢沉澱著厚重的氣息,引得世界各地的信徒忘記了肉身的存在,用信念支撐著來到雪域高原,用腦、口、心面對佛朝拜,他們的心中,他們的眼中,聖潔的開出奇異的花,勝過高山的雪蓮。我揮揮手,作別體態豐滿,神情安詳,神聖無比的佛,此刻我深知肚餓比尋找佛更重要。突然想起《英雄》裡的一句話:劍術的最高境界是手中無劍心中也無劍。我有種如釋負重的感覺,眼中無佛心中也無佛看來是最高的境界呢,悟到這一點,看來晚飯會吃的更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