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當我再次仰望虹橋時,一切因為熟悉而感到親切,再次走在沱江邊,心裡也不是沒有些許感動的。這裡,我在今年春節時就曾到過一回,不同的,那次是寒冬熱鬧的深夜,這回是嚴夏清冷的早晨;那時穿著一年中最厚的羽絨服在炭盆旁烤火,笑聲四起,屋外煙花正綻放的絢麗多姿;現在可以赤足站在水裡,任水草在腿上輕撫,相同的是我又一次的“哪兒也沒去”。事先絕沒想到會在那麼短時間來兩次,因為一點小事,計劃打亂,站在十字路口不知何去何從。那個時候,朋友說,去鳳凰吧,我就來了,朋友又說,去梵淨山吧,我也計劃要去,在一段時間裡,我像一個夢游的人,走路不由自主。
找到萬名塔就看到了青旅,兩旁寫著:不走尋常路,只愛陌生人。大門裡靜悄悄的,人們還未從夢中醒來,小妹出來招呼,挑了臨陽台的多人房,匆匆洗了一下進入酣眠,實在是累了,全身心的。記憶中,那門是一直不關的,夢裡,有人整裝離去,有人懷著興奮加入進來,是誰在說黃絲橋,都羅寨,阿拉,又是誰在底下對歌,“…呀活嘿”…
醒時已是黃昏將至,手中拿著書,目光始終停留在那一行,我十分享受拿著始終在那一頁的書坐在有著長長走廊的陽台上,抬頭即是萬名塔和沱江裡的游船,藍天悠悠,白雲悠悠,山悠水悠,歌一直沒有停歇過,他們很熱鬧,在一旁看的人也覺熱鬧。釅釅的普洱茶香迷漫開去,重重的呷一口。
鳳凰,當我向遇到的人提起這個地方還有人問鳳凰在哪時,早有人受沈從文影響慕名前來,隨著先生的指引尋訪翠翠的家,又有人將這裡做為旅途的最後一站,挑一處臨江的吊腳樓,修身養息,有了興致便去周邊的苗寨趕一次集,或穿過街邊小巷做一回不速之客,與汪汪叫的狗兒來個面面相覷,再就泛舟沱江,打水仗,和當地孩子們瘋玩成一片,然後拍拍塵土,揮揮衣袖,滿足地離去;還有人說,這裡沒有氣氛,我不知道他要的是怎樣一種氣氛。
而我呢?或許只是來過一段日子,鳳凰挺適合過日子。
清夢被攪,一看便知是韓國人,在相當多韓國人臉上,似乎是寫著他們國籍的。問著一些常規話題,便又加進來兩人,看來這邊風景獨好。樓底下一幫人吵吵嚷嚷走過,湘潭小伙起身張望,告訴我們那個胖妹極有性格的滑稽行徑:曾拿木棍敲擊鐵鍋沿河衝著江上對歌者大叫:“還我寧靜,還我自然”。後來還發現我們從這個湘潭小伙處受益頗多,因他來過鳳凰多次,我們叫他小梁。晚上他帶我們到旅館對面臨江的小飯館吃合算又合口的飯菜,五塊一個人,有幾個人就有幾個菜,我喜歡的風格,還拖了同房的女孩黃陽。
等菜間息,喝著小梁用飲料瓶打的當地米酒,兩升裝的酒看起來給人豪情壯志之感,我們也配以豪情壯志的喝法,杯觴交錯間,有人臉上泛起沱紅,有人變得滔滔不絕。我們聽小台灣口若懸河地說自己的逃票經歷,真令人自嘆弗如,他這一次出來已經三個月。
菜終於端上來,屋裡漫起煙熏肉和花椒迷人的香氣,除了湯外每個菜都紅紅的,強烈刺激著我們的視覺和味蕾,客氣意味著挨餓,早已飢腸飢腸轆轆的我們以風卷殘雲之勢將一桌菜一掃而光。有人還未將嘴巴抹淨,就聽黃陽說打算去貴州,先前已在門外帖了征旅伴的帖,問我們誰願同行,“我去的”脫口而出,“但我要先去爬梵淨山”,“成”,她回報我同樣的爽快。這樣,我們說定待她把周邊幾個景點搞定,便一同上貴州,她用了“搞定”這個詞,我是覺得有點好笑的。
晚上,跑到江邊去看人放荷燈,放一個荷燈就許下一個心願,望著那一片片的荷燈,該是多少個心願啊,有希望總還是好的。紅色的紙荷托著搖曳的燭光,在江上慢慢蕩向遠方,空氣裡夾雜著濃濃的蠟燭油味,呵,鳳凰,就應該是這個樣子的吧。忽然想到曾經見過的一句話:“貧窮讓他們充滿詩意”。
不知不覺轉到青石,天熱的時候,伙計在外面地上放幾個座墊給游人,江面不時吹來習習涼風。小梁和老板娘調侃幾句,握一下手,結果給我們打八折,聽著台球的撞擊聲心不在焉地跟人下幾盤跳棋,江上不時傳來陣陣尖叫,那是小船剛從堤壩上衝下去呢。
白天,很多人都結伴去稍遠的寨子了,想去的地方我也有的,現在好像不是時候,聽回來的人說烏江水干涸了,這逾來逾熱的天哪,誘惑了很久的猛洞河漂流呢,我在等待一個時機。
我在鳳凰一共過了四天日子。吃飯睡覺看書發呆,有時也隨人到上游去走走,或逛一回超市,買些晚上談天或打牌時的咬頭,記得一回在頂樓通鋪的地方邊吃肉串邊看他們打牌,風呼呼的,竟有了一絲秋意。
還有一回,我正為黃昏跟人去水庫游泳還是去泛舟猶豫,兩邊都要人多熱鬧,結果要去游泳的人越來越少,最後只有一對夫妻失望的自己去了,對此熱情高漲,極力慫恿的韓國人也氣的消失了一段時間,我和黃陽,小台灣,新住進來的婁底姐妹花,路上又撿了一個說話很嗲的珠海MM一起跑了很長的路去下游泛舟。以比別人低的價,5塊一個人漂了一個多小時。
下游水稍髒一些也淺,有人在河裡踩自行車,起先我們老實的坐著,而後瞥見船上的水瓢,有人不安分了,水瓢可不是用來裝飾的。起初我們很思文的問對面來的船打不打水仗,回話不打便作罷,後來原形畢露般的朝一只全裝著男人的船上一陣掃射,他們正欲搞清怎麼回事,我們的船就帶著瘋狂的笑聲劃過去了。後來每過一個船我們就先查顏觀色一番,見是比較和氣的便問打不打,“不打”,“不打就投降”,有女孩真的把白毛巾掛到漿上投降了,也有比較狡猾的,先說不打,等船接近了才猛打一陣,還有的說服了本就在玩水的當地孩子,赤膊游過來,潑我們滿臉滿身,連艄公也會冷不丁朝我們偷襲一下,船上的水瓢不夠用,就用拖鞋,用手直接潑,再後來我們船上一個人也沒有了,不斷有人叫“我的拖鞋給水衝掉了”。我們的船夫輕松地劃著船走了,只留下六個斑馬樣的人還在那裡奮力抗戰。
我們順路去聽濤山看沈從文的墓,適才的鬧騰和現在的安靜形成先明對比,他們都不相信先生的墓竟會如此簡單,簡單到不注意根本就不知道。對於先生的為人和一生,了解的自然了解,無須多說什麼。
晚上一幫人繼續去吃五塊一個人的飯菜,隊伍壯大到七、八人,另一些去吃燒烤,末了坐在陽台上三五一群開心的擺龍門陣。
翌日,我和黃陽又要上路了,我們將踏上貴州的土地,而她們又會迎來新的玩伴,別了,鳳凰,別了,小台灣,姐妹花,他們實在是一幫太可愛太有特點的人。
背上大大小小的包突然覺得自己很傻,這樣大的包,這樣的裝束,一看就是個游人,一個過客,何時才能找到一方地,穿著跟當地人一樣的服飾長久的安定下來,在一個地方度過一生也不覺得遺憾呢。

(坐在青旅陽台所望到的萬名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