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大灣:忠誠與站隊
—在“林副統帥”家鄉“講政治”之一
華中科技大學現代領導科學與藝術中心教授陳海春
我在上課時告訴學員們,一個領導者首要的品質是要學會講政治。講政治的內涵主要有三點:一是立場堅定,二是頭腦清醒,三是旗幟鮮明。在這三條中,立場堅定是最重要的,也是第一位的。這是因為,政治既不是一個以善惡為邏輯起點的事業,光做個好人是不夠的;也不是以對錯為邏輯起點的事業,光做個能人是不夠的。政治是一個以利害為邏輯起點的事業,因此,要學會做一個明白人。做一個明白人的基本定義是:你要自始自終知道,你站在那一邊,替誰說話,為誰辦事。古往今來,多少英雄豪傑在這個問題上,有些人明白,有些人糊塗;有些人表面明白,心裡糊塗;有些人表面糊塗,心裡明白。那麼,用什麼標准來衡量誰是明白人,誰是糊塗人呢,你只要看他們在兩個問題上的表現即可,那就是:忠誠與站隊。
2001年底,我在湖北省黃州市(原黃岡地區)給當地的在職研究生上完課後,一位身為某局副局長的學員問我,陳教授想到什麼地方去看看。我說,黃岡地區我來過多次,許多地方都去過,如果你們不反對,能否讓我去看一看共和國十大元帥之一的,“文革”中被稱為“林副統帥”的林彪的家鄉——林家大灣。我原以為,這是個較敏感的話題,他們會有所顧慮,沒想到他們非常爽快地答應了,在路上我才知道,為了發展旅游業,征得有關方面的認可,黃州市開始打“林家大灣”牌,不僅不反對,而且鼓勵人們到那去參觀。
林家大灣座落在湖北省黃州市回龍鎮,回龍鎮因回龍山得名。回龍山上常有祥雲瑞氣雲霧盤繞,仙氣十足。離回龍鎮約六七裡,聳出一座形神俱似一頭山羊的山嶺,山嶺海拔約300米,山勢不險不陡卻氣勢不凡。白羊山南麓,山勢三面環圍著一座小山村,這就是林家大灣。我們專程爬上山頂,看了看“風水”,不錯,典型的“山抱村”,但與韶山衝相比似乎差了點,村前如簸箕式的田販太廣、太散,不聚財,不留人。林家大灣出了共產黨三位大人物,其中最出名的就是林彪。林彪(1907—1971),原名林育蓉,湖北省黃岡縣人,少年時期沉穩內向,善動腦筋。1925年考入黃埔軍校,同年加入中國共產黨。參加了南昌起義和湘南起義。在井岡山時期先後任營長、團長、軍長、軍團長等職。參加了紅軍長征。抗日戰爭時期任八路軍一一五師師長。解放戰爭時期任東北野戰軍司令員等職,指揮了遼沈、平津等重大戰役。解放後歷任國防委員會副主席、國防部長、中央軍委副主席等職。他於1971年9月13日乘飛機外逃,在蒙古溫都爾汗地區墜機身亡,1973年中共中央決定開除其黨籍,1981年被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法院確認為反革命集團案主犯。
林彪是十大元帥中唯一一個得不到善終的人,也是中共歷史上最復雜,一段時期最紅火,而下場又最慘的人。他給後人留下了許多不解之謎,許多令人深思之處。不過現在《解放軍報》的網站上他還是被認為是共和國當代36個軍事家之一,而某些與他並列在一起的人,從軍事家的角度看絕對不是一個層面的。用一篇短文來評述和評價這樣一位復雜的人,既不可能,也不可以。但是,林彪又不能不寫,在他的身上,你可以看到政治舞台上的許多潛台詞。 “林彪事件”是個政治事件,林彪這個人物是個政治上的悲劇人物,因此,我僅從“講政治”為切入點做些文章。一篇不行,就搞他幾篇吧,權當是一場智力訓練。
談到立場堅定,首要的是“忠誠”。什麼是忠誠,它是指一個人赤誠無私,誠心盡力的態度、價值取向和行為習慣。作為一種態度,忠誠的人總是偏好那些赤誠無私,誠心盡力的事情,並且做出好的、善的和美的評價。作為一種價值取向,忠誠的人在判斷事物時總有一把尺子,這個尺子的刻度就是赤誠無私,誠心盡力。作為一種行為習慣,忠誠的人往往會不自覺地去做那些赤誠無私,誠心盡力的事情,而不需要別人告訴他該這樣做。當然,有人對忠誠做了區別,一種忠誠純粹是一種習慣,一種感覺,一種樸素的感情,而不論所忠之事、所忠之人是否是正確的。因此,這也叫“第一種忠誠”,有人貶其為“愚忠”。另一種忠誠則是在理性基礎上的忠誠,這種忠誠是在判斷一件事、一個人是好是壞、是對是錯、是善是惡的基礎上,再來做出選擇。因此,也叫“第二種忠誠”,有人尊其為“真忠”。另外,也有人從歷史的角度看待政治上的忠誠,認為大忠者往往會導致大悲,而不是大喜;不過,大忠者雖然大悲,但是日後有出頭之日,至少可以平反昭雪;而大奸的人也許當時得到好處,但不是不報,時機未到;時機一到,全都得報。
從忠誠的角度看,林彪的早年不能說他不忠。他是黃埔四期的學生,北伐戰爭開始後,奉命參戰,北伐軍打到武漢後,被派到國民革命軍第二十五師七十三團任排長。大革命失敗之後,在血雨腥風的惡劣環境中,林彪選擇了革命道路,他隨本部參加了南昌起義。南昌起義的隊伍在南下途中失敗,隊伍多被打散,逃者甚多。而林彪始終與隊伍共存亡,隨後參加了湘南武裝起義,並隨著武裝起義的隊伍上了井岡山,成為中央蘇區的開創者之一。在井岡山的鬥爭中,林彪初任工農紅軍第四軍的營長、團長,因指揮作戰有方,提升很快。1930年6月,林彪升任紅軍第四軍軍長,時年二十三歲, 而他擔任軍團總指揮時,也僅二十五歲。林彪在殘酷的鬥爭環境中其思想也發生過動搖,曾經發出過“紅旗到底能打多久”的議論,為此毛澤東專門寫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文批評這種思想。遵義會議後紅軍初戰失利,許多干部對紅軍繞著圈子走表示不理解,對比,林彪曾給中央寫信,建議由彭德懷出來接替毛澤東的軍事指揮權,此事也受到毛澤東的嚴厲斥責。不過,在當時的情況下,敢於表達觀點,敢於提出不同意見,而且是放在桌面上,也無可厚非。否則他就不會在中央革命根據地的鬥爭中,從排長逐步升為軍團長,並以此奠定了他一生的重要領導地位。
林彪是一個極度精明的人,知道只有得到主席的認可才是安身立命之本。為此,多年來,特別是後來在八屆五中全會被增補為中央政治局常委、副主席後,他總想讓毛主席感到他是忠誠的。在“文革”初期,他大談所謂政變經,自以為會得到主席的認可,讓主席認為他是阻止政變的最佳人選。殊不知主席表面認可但內心並不認可,在給江青的一封信中,主席說道:“他的一些提法,我總感覺不安。我歷來不相信,我那幾本小書,有那樣大的神通。現在經他一吹,全黨全國都吹起來了,真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我是被他們逼上梁山的,看來不同意他們不行了。在重大問題上,違心地同意別人,在我一生還是第一次,叫做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吧。”“文革”時期,林彪提出了毛主席是“四個偉大”:偉大的導師、偉大的領袖、偉大的統帥、偉大的舵手。可是,主席在與斯諾談話時明確提出:“四個偉大討嫌,我只承認自己是個導師,great teacher。”林彪有一句名言:“不說假話辦不成大事”。但是,強中還有強中手,為了得到主席的認可說假話,就是大不忠了,就是大不智了。
如果說,忠誠是立場堅定的核心,那麼站隊就是立場堅定的表現形式了。從政是要學會“跟”的,跟什麼,跟大方向、跟組織、跟人。從政者要自始自終跟大方向,跟“頂層設計”的方案保持一致,用我們黨的行話叫:“政治上與黨中央保持高度一致”。從政者要自始自終跟組織,跟組織就是跟一個單位的領導集體,雖說組織是抽像的,人是具體的,任何組織內都會有一些具體的人讓我們為難,但我們還是要跟。因為,只有跟組織才最可靠、最安全。從政者不要輕易跟人,跟人會給你帶來許多麻煩。你跟的人強了,他不僅對手多,流動性也大,他走了後你如何辦?你跟的人弱了,他不僅不會保護你,下台的概率也大。從政者不要輕易不跟人,不跟人也會給你帶來許多麻煩。你不跟人,誰賞識你?誰提拔你?誰重用你?我們有一個運行制度:“凡屬重大問題都要按照集體領導、民主集中、個別醞釀、會議決定的原則,由黨的委員會集體討論,作出決定”。經驗告訴我們,人事問題上的“個別醞釀”往往是與跟人的結果密切相關的。
應該說,林彪是會跟人的,否則他就不可能在十大元帥中排行老三,超過了他黃埔軍校的學長和老師,這點上光靠會打仗是不夠的。早在1929年春,在紅四軍高級干部中發生了一場波及全軍、異常激烈的爭論。爭論主要在毛澤東與朱德之間展開。朱德認為軍委與前委分清彼此的職權範圍,有利於工作的開展。而毛澤東堅決反對,他認為這不是簡單的分權問題,而是從根本上危及黨對紅軍領導的重大原則問題。在這場爭論中,林彪表現出鮮明的立場,堅定地站在毛澤東一邊。在紅四軍准備召開前委擴大會議召開前,林彪派人給毛澤東送了一封信,談了許多對軍委的看法。會議開始時,毛澤東公開了林彪的信,一下子將林彪置於眾目睽睽之下。林彪也不含糊,他毫不隱諱地聲明,自己這封信是專為軍委問題而寫的。朱毛之爭只不過是朱毛漫長合作過程中的小插曲,但林彪卻因此獲得了巨大的政治資本,對此,有人說這是林彪政治上的“第一桶金”。其後許多年,林彪在重大問題和關鍵時刻都是緊跟毛主席的,直到他在黨的九大上被確定為“接班人”。不知為何,一年多後,在由他公子林立果起草,本人認可的《“571”工程紀要》中,他不僅對毛主席表示出極為不滿,大加鞭笞,還表明要脫離毛本人和他代表的路線。追隨了一生,直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再言背叛,切不說,林彪所說之事是否合情合理,就是這件事情本身就足以給他帶來殺身之禍了。
政治呀,你是天底下所有行當中,不確定性最大的一個行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