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萬峻嶺今非古——秦嶺感悟

作者: 淳於寒曦

導讀十萬峻嶺今非古 列車駛出西安,一路向西,右側是西漢諸帝高大的墳塋,左側是終南山雲霧繚繞的雪頂,傳說,那裡的最高處是太白金星豪華的官邸。幾個小時後,列車駛入了寶雞市。 寶雞地處陝西西部,是華夏始祖炎帝的家鄉。相傳春秋時曾有獵人獲異獸於山中,不識,欲獻於秦公,途遇二童子,笑曰:此媦也。慣食死人之腦,得其精氣,即欲殺之,拍捶其首。媦大怒, ...

十萬峻嶺今非古

列車駛出西安,一路向西,右側是西漢諸帝高大的墳塋,左側是終南山雲霧繚繞的雪頂,傳說,那裡的最高處是太白金星豪華的官邸。幾個小時後,列車駛入了寶雞市。

寶雞地處陝西西部,是華夏始祖炎帝的家鄉。相傳春秋時曾有獵人獲異獸於山中,不識,欲獻於秦公,途遇二童子,笑曰:此媦也。慣食死人之腦,得其精氣,即欲殺之,拍捶其首。媦大怒,亦語道:“二童子陳寶也,乃野雉之精。得雄者王,得雌者霸。”獵人聞言,棄媦來擒,二童子竟化作雙雞遁去。其雌者落於此地,故其地取名曰寶雞。

列車從寶雞站駛出沒多遠,就可以看到建在鐵路左側的炎帝陵。再向前,列車轉頭向南,駛入了茫茫秦嶺。

七年前,我曾經走過這條路,當時寶成鐵路沿線的美景深深吸引了我,於是我說,在中國,恐怕再沒有哪條鐵路沿線的景致能比寶成線更漂亮了。七年過去了,我的游歷中又多了幾處著名的景點,鐵路也又見了幾條,然而,仍然沒有發現哪一條的風景能超過寶成線。

兩側依舊是綿延起伏的青山,山上依舊飛瀉著流潭飛瀑,潔白的雲霧在叢林間繚繞,粉色的野花在寒風中搖曳。列車在峽谷中緩緩前進,鐵軌下依稀可見冬日裡殘留的點點冰雪。

這裡就是秦嶺,中國古詩詞裡著名的蜀道。

秦嶺,這條橫亙中國大陸東西的青色屏障。數千年來,它阻斷了征服者粗暴的鐵蹄,也阻斷了中原文明向西南地區的大規模滲透。它使得庇翼其後的四川盆地成了中國歷史上最少遭受戰爭蹂躪的地區,也使得四川的人文成了我們古老文明中一道獨特的風景。

一千年前,一位瀟灑的仙人在他被流放人間的經歷中,面對秦嶺的崇山峻嶺,寫下了這樣的詩句:“噫吁戲,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蠶叢及魚鳧,開國何茫然!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標,下有衝波逆折之回川。黃鶴之飛尚不得,猿猱欲度愁攀援。……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使人聽此凋朱顏。連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掛倚絕壁。……”仙人就是仙人,即使是在被流放中。他毫不客氣的把事情作絕了--秦嶺的險絕被他誇張到了極至,居然沒有給後人留下一丁點兒超越的空間。

但是,華麗的詞藻畢竟不是追求的終點,巍巍秦嶺終究阻斷不了人類征服的欲望和探索的腳步。自從秦國人用石牛騙開了縱穿秦嶺的第一條路,秦嶺就再也不是阻礙雄心壯志的借口了。棧道修起來了,木牛流馬動起來了,給驪山送荔枝的驛馬跑起來了。在犧牲了無數人力物力之後,四川終於和中原文明連為一體,成了中原文明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時光前進到二十世紀五十年代,火車開進來了。轟隆隆的響聲震徹山谷。蜀道,終於從詩人奇麗詭異的詩篇裡解脫了出來,變成了坦途。

車窗外,嘉陵江蜿蜒的身影出現了。它一會兒在車左,一會兒在車右,寸步不離的陪在我們身邊。隔著碧波激蕩的江水,陡峭的青山綿綿不絕,郁郁蔥蔥。在蒼茫的暮色中,它們看上去距離我們是那麼近,仿佛一伸手就可以觸摸到。幸虧有山頂火柴棒般的電線杆提醒著我們距離的存在,讓我們暗自遺憾這美麗的錯覺。

山中陰晴無定,不知什麼時候,車外居然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了。秦嶺裡的雨是憂郁的像征,那一滴一滴,是哀怨的嘆惋,是無語的啜泣,是思念的低吟,是悲涼的孤寂,是輾轉翻側的惆悵,是刻骨銘心的記憶。

許多許多年以前,一個逃亡的男子恰好在這裡遭遇了一場冷雨。雨點打在馬車的銅鈴上,叮叮作響。這讓他想起了他剛剛丟失的家,剛剛丟失的工作,還有他剛剛死去的妻子。這讓他深刻的感覺到,這雨,果然冷徹心肺。於是,合著雨聲和鈴聲,他創作了一支曲子,取名《雨霖鈴》。曲子充滿了一個落魄英雄遲暮時的斑斑血淚和無處傾訴的滿腹委屈。若干年後,這首曲子被一個叫柳永的風流才子填上了情意綿綿的詞,廣傳天下。那個男人就是安史之亂中的唐明皇李隆基。

天色終於黑了下來。夜色中,山與天連成了一體,猙獰的張著臂膀。

雨停了。遙遠的山谷間偶爾閃過幾點寂寞的燈火,不知道有沒有正在弈棋的蜀山仙姑。

列車在一個又一個的隧道中穿行,振聾發聵。前方,就是西南名城,被稱為中國西部第一城的成都。

終於2004年9月7日


精選遊記: 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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