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 找 戀 人 的 天 堂
文/韓天暖 2005.10.12
知道額爾古納,是一個偶然的機會。知道它是因為認識了它的女市長。
從市長那裡知道了額爾古納市一個美麗的地方,一條發源於大興安嶺深處蜿蜒千裡穿越了草原和森林的中俄界河,還知道了額爾古納就是形容河流時而舒緩時而湍急的意思。知道了那裡很多小女孩生下來名字就叫額爾古納,市長送我了一套光盤,知道了在那個城市的周圍還有呼倫湖,有美麗的瑪瑙草原,據說,瑪瑙草原上到處都是瑪瑙石。
2005年8月19日,我與一些同事去內蒙古根河市出差,目的地要經過額爾古納,所以心中暗自歡喜不已。
北京飛抵海拉兒,越野車將我們接出,並穿過海拉爾向北方行駛。
漸漸駛入草原腹地,兩邊的景色越來越好,牛羊在緩山上成群的游蕩。
一小時後,車子駛到了額爾古納市,但沒有進城,從城邊穿過向著目標中的城市根河出發。
21日中午,我們離開了森林覆蓋的根河來到了額爾古納。
額爾古納有一座山,叫做西山,因為電視塔在上面,當地人也叫它電視塔山,到了額爾古納,就被市長的秘書接到了這個山上。
登上峰頂,被山後的場景震住了:眼前是一個巨大的綿延到天邊的濕地,市長說濕地中那條任意曲折、飄逸如帶的河流叫做根河。
河流沿岸是高高低低的灌木,然後是稀樹草原,再外圈是純粹而平坦的草原,再遠處就是舒緩的草山了,河流在濕地中或隱或現,形成了一個非常精致的馬蹄形的湖心島,市長說,那就是額爾古納的市標——成吉思汗的馬蹄島。
據說,這個濕地是中國最大最美的河谷濕地,正在申報世界遺產保護。
午飯後,朋友派車送我們去黑山頭口岸看看。
去往黑山頭的路上是極美極遼闊的草原,草原是微微起伏變幻的,但視線又極為開闊,天空忘我的湛藍,帶著輕盈尾翼的白雲在草原上投下一片一片黑黑的影子,影子緩緩移動著,在山頭、樹木、草垛子和羊群之間無聲掠過,緩山的光與影神奇變幻,一切宛如仙境。
一路上幾個同事不斷的要求停車,舉著相機跑著,拍啊拍,甚至想在那草地上向著盡頭狂奔。
當天晚飯後,同事返回,我將一個人繼續留在額爾古納。
我的任務就是尋找、感受最美的景色,那裡要有河流、森林、草原,景色唯美,靜謐如初。
第2天一早,和當地的一個朋友帶著一個司機開著越野車出發了,去的第一個地方叫做上庫力,上庫力是一個鄉鎮的名字,在蒙語中是“聚寶盆”的意思,大概源起於它的地形,又有一說——這個地方無論天氣如何,都無旱無澇,年年豐收,故稱聚寶盆。
紅牆白瓦,房子簡單而稀疏,在綠色的草場、金黃色的油菜地、綠色的近山和藍色的遠山包圍中,從山坡上透過滿野不知名的紅花去看上庫力,漂亮、寧靜,無疑是一幅水彩畫。
我們進了鄉村,房子都是“木刻楞”式的,就是所有的牆都是用一根根的原木橫向榫接
起來的,上面開著塑鋼或木制的窗戶,新一些的房子頂部大多蓋著類似於那種過去叫做“石棉瓦”的東西,但這裡的石棉瓦是白鐵皮制成的,而老房子的頂部則覆蓋著松木片。
家家戶戶都有柵欄,多是用兩寸粗的白樺樹棍或者窄窄的松木板扎就,柵欄的木條長短參次,扎的歪歪斜斜的,反倒極富美感。
我們推開一家的木柵欄進去,衝著裡面喊叫:有人嗎?
應聲從裡面出來一個姑娘,十七、八歲的樣子,黑黑的,很好看。
北京來的客人想看看你家的房子可以嗎?司機向小姑娘說道。
可以啊,姑娘答應得很爽快。
進門後的小間是廚房,地上鋪著塑料的地板革,牆角的一口大缸,木缸蓋、鐵瓢,這些東西在都市早已見不到了,那一瞬間,突然讓我想起小時候生活的西北的小城,想起冬季自來水管上凍之後,我和姐姐要去很遠的山溝裡挑水,可總也挑不滿廚房的那口大缸。
記憶會隨時間淡忘,也會隨場景復活。
裡屋過道的地板都是木頭的,紅紅的顏色,應該是用紅黃兩色的漆摻在一起直接刷上去的,木板並不很光滑,所以會吸色,是那種粗糙但很真實的木頭的感覺。
在北京,原木的地板和家具都是以天價出售的,所以看到這普通人家的地板時,我想到的第一個詞彙竟然是——奢侈。
裡面一間大房子應該是客廳,地上鋪著塑料地板革,桌子上、凳子上、地上擺滿了鮮花,粉色的夾竹桃和一種大紅色的花兒肆意地開放著。地上放著一個大大的床墊子,一個六七歲模樣的小姑娘跪在床上再擺弄這什麼。
這是我妹妹,姑娘指著那個小姑娘說。
小姑娘抬了抬頭,我身邊的朋友悄悄說,他們家應該是俄羅斯民族。
你們是俄羅斯民族嗎,我們問姐姐——那個帶我們進來的姑娘。
是的,媽媽是俄羅斯族的,爸爸是當地人,她說。
我們還知道了她在海拉爾讀中專,學的是導游。
她笑起來很好看。
姑娘家的兩個臥室都鋪木地板,裡面的家具很簡單,木凳、木桌、鐵架子床,但收拾的很干淨,微風吹起半透明的紅色紗質窗簾,陽光漫透,看得見窗外的木柵欄和不遠處野花爛漫的山坡。陽光空氣和藍天本來是大自然恩賜給我們每個人的東西,無論你貧賤或者高貴,都不需要為此支付一分錢,我們卻在所謂的城市文明中失去了它。記得過去上學時老師說過:所謂商品就是用來交換的勞動產品,而像陽光、空氣等是自然存在的,不是勞動產品,所以就不是商品,就沒有交換價值。
但每一個可憐的都市人都知道,我們為呼吸純淨的空氣,為沐浴燦爛的陽光,為看那原色的藍天和繁密的星星所要付出的代價。
兩個姑娘的爸爸回來了,一個黝黑純樸的蒙古漢子,聽說來了客人,很高興,非要讓我們在他家吃午飯。
下次吧下次吧,我們再三推辭。
在院裡,我為蒙古人和她的兩個女兒照了張合影,大女兒還小聲告訴她的妹妹:妹妹,笑一笑,笑一笑。小女孩笑了,的確很像俄羅斯人。按下快門的一瞬間我在想:她們的媽媽也一定很漂亮。
我們的午餐時在野外吃的,車停在一個緩坡上,遠山森林與草場交替,無比遼闊的原野上草場、麥田(這裡的麥子這個季節竟然還大多沒有收割)和油菜地各呈異彩,還有大片大片的不知名的紅花兒在草場上毫不吝嗇的開放著,站在花叢中拍照,就像起來不知從哪裡讀過的一句話——所有的花兒都笑了,真的是這種感覺。
在越野車的前蓋上我們把帶來的罐頭、火腿、面包等一一擺開來,看一眼遠山吃一口面包,看一眼藍天喝一口礦泉水。
(看到這兒,不知道我的同事和我的驢友們會不會有扁我的意思,因為此刻,他們應該在電腦前工作,或者去地下一層吃飯。)
村子與村子(他們叫做生產隊)之間多是便道,即所謂的土路,土是黑黑的,所以我總感覺像是路面上下了雨。
我們向草原的腹地行進,走的更多的是野路,很多路其實就是車只有兩條車轍印藏在草中,不走近了,是看不到的。
一個牧民收割牧草,一捆牧草橫在地上就讓路消失了,我們竟然因此誤入歧途,這個錯誤在兩個小時後才被發現,但也因此我們發現了一處極為壯觀的草原。站在山坡山回望那片草原,它一直延伸到極遠的地方,四周被遠山圍合,一條蜿蜒土道把草原一分為二,我們站的山坡下一條小溪彎彎曲曲從草原邊緣流過,小溪旁有一戶人家,這戶人家有一棟房子,剛才我們從那兒經過。還看到一個黃頭發的俄羅斯民族感覺的婦女和一個五六歲的男孩子,一台拖拉機停在房子旁邊。
他們應該是牧民,可是,諾大的山谷裡只有他們一戶人家。
我算不出來這塊草原的准確大小,但我敢肯定,它超過了5萬畝,5萬畝都是他家的草場嗎?也許不是,但肯定的是,這5萬畝的土地上的確只有他一家人,因為一切都一覽無余。
我想起市長的話:額爾古納每平方公裡不到三個人。
額爾古納市境內的河流均發源於大興安嶺,境內超過100公裡以上的河流就有80多條,額爾古納境內沒有污染企業,所以,我們看到的河流都清清澈澈的,跟著朋友喝了一些河水,很甘美,也沒有任何問題出現。
沿途我們又順便去了司機師傅的一個朋友家,他家孤零零地立在一個山坡上,房後是嶙峋的山石和白樺林,他本人不在家,所以我們沒有停留,但我看到這戶人家是用柴油發電機來發電的。
司機師傅一路上嘟囔了好幾回,這家伙怎麼就不在家呢,如果在家,咱們可以讓他帶咱們夜間打獵。
回來的時候已是下午5點左右,天色還很亮,藍色的遠山、平坦開闊的草場和濕地,藍色的根河一直在我們的左邊相伴,右側則是或嶙峋或舒緩的草山和山間牧場。
牛兒下班了,在頭牛的帶領下,一大群牛有意無意地排著前窄後寬的隊伍朝著同一個方向走去,在後面很遠是他們的騎著馬的主人。
牧人的工作是放牛,牛的工作是吃草,牧人不讓牛丟了就可以了。只要有牛在,就會有牛奶和牛肉,就會有食物和錢財。
牧人的房子很簡單,搭個棚子。牧人的服裝很簡單,暖和就行。
我們的房子很昂貴,我們的衣服也很華美,我們周一到周四穿正裝。我們上了20年的學,所以我們把生活程序搞的非常復雜,這樣我們所學的知識才可以得到一部分應用。
我們比牧民智商高,而智商是要占據內存的,所以我們的心靈空間比較少,笑的聲音比他們小。
第2日,我們去往西北方向的中俄邊境去看額爾古納河,要經過三河、德勒布、西地營子、蘇沁等地,全程穿越在呼倫貝爾大草原腹地,走的基本是土道,草原腹地的草很高,高過人的腰部,車子穿行其間,只露出車窗上面的部分,像在草海中游泳。
有一個叫做“紅水泉子”的地方在當地很出名,紅水泉子是一個泉眼,掩藏在河谷密林深處,泉水湧出,形成一條小溪,水很清澈,溪底卻是紅色的,據說,牧民們發現這個水具有醫療作用,牛羊飲用此水,可以醫治腹瀉和蹄子上的瘡口。
用礦泉水瓶子打了一瓶水,喝了一口,澀澀的,不甚好喝。怕它跟我們其它的礦泉水混了,所以我把這個瓶子上原有的商標撕掉了。
朋友看到了,說:這瓶水待會就會變成紅色的了。
我說:不可能吧,這水多清澈啊。
兩個小時後,水真的變成了紅色,很紅,如橙汁的顏色。
我很詫異,水質由混濁變清澈很好理解,由清澈變成重色就感覺有點奇妙,或許是水中含有什麼特殊成分,在陽光下起了反應,於是後來就把這瓶水帶回了北京。
中午時分,我們趕到了中俄邊境,境內的烏蘭山是這一帶的最高山,據說這一帶是出美女的地方,成吉思汗的夫人就出生在這裡。
額爾古納河是蒙古民族的母親河,成吉思汗曾經在這裡整軍修武,統一蒙古民族走向世界舞台。
從山腰上往西北方向看去,視野無限開闊,來自天邊的額爾古納河在山腳下開闊的谷地中一分為二,加上中心的S狀的細流,竟然神奇地在大地上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太極圖樣,然後河流又合二為一,逶迤北去。
為了拍一張完整的太極圖的照片,我用一個小時,爬到了烏蘭山的一個視線最好的側峰,即使如此,我的相機也不足以把整個的太極圖完全收進鏡頭,只好感嘆:河山之壯麗,設備之局限,不可同日而語。
中午,我們在“七卡”一個當地牧民家裡吃的飯,那裡沒有公共汽車和公用電話,沒有手機信號,但那裡有漂亮的草原,那裡所有的房子都是木頭的,包括廁所,那裡據額爾古納河只有兩公裡。
午飯後,沿“七卡——恩和——三河——額爾古納”的路線回返,草原、牧草垛子、牛羊和民居是沿途最美的禮物,在三河鄉一個鄰近根河河谷的高地草場上,我們看到了一大群五花牛,天很藍,草很綠,牛很干淨,如同一幅靜謐的畫。兩個牧人健康的體魄、黝黑的面龐和善良的笑容讓我忍不住跟他們攀談起來,他們祖籍是山東齊河人,父輩逃荒移民過來的。
他們的口音裡有著熟悉親切的山東味道。
我跟他們合了影,皮膚也不顯白的我,站在他倆中間,竟然像個白人站到了黑人中間,真有趣。
豎日早晨,我在額爾古納的賓館裡睜開眼,窗簾是拉開的,湛藍的天上白雲朵朵,久違啦,窗戶裡沒有此景已多年……
這晚,帶著不舍的情懷,我離開額爾古納,從海拉爾飛回了北京。
9月10日,我再次來到那片神奇的土地,這一次的目的地是室韋,室韋距離額爾古納162公裡,是知名的俄羅斯民族風情鄉,鄉裡有4000多人口。室韋口岸是中俄之間的三大口岸之一,俄羅斯的木材主要通過這個口岸輸送到我國境內。
趕到室韋已是晚上,我們住在鄉政府裡面,這個季節,室韋的夜間已經很冷了,估計已經接近零度,我蓋了兩床被子睡去。
夜很靜,沒有任何聲音,連同蟲子的鳴叫聲都沒有。對於來自北京,每日感覺好像是睡在車間,走在履帶上的我來說,寂靜絕對是一種享受。
清晨六點的室韋小鎮很美,靜靜的,或許人們大都在夢鄉吧,所以我沒看到幾個人。這裡是高緯度地區,遠山已經是層林盡染了。
額爾古納河靜靜流淌,對岸的牛和我們這邊的牛分別在自己的草地上吃草,俄方那邊沿河是稍高起來的台地,有溝壑縱橫其間,植被不算太好,沿邊境我方一側則是開闊的草場,草場中間零星地點綴著牧人的木房子,木柵欄如線條畫似的畫在草地上,草場後面是起伏平緩的長滿白樺樹的遠山,景色十分漂亮。
距口岸13公裡有一個地方叫協榮,這裡曾經是繁華的淘金小鎮,興盛時人口曾達2萬多,後來政府為了保護環境,將這些私人采金點取消了,現在僅存幾棟木房子用作牧牛點,山上的樹木基本是白樺林和落葉松,顏色是在黃綠間過渡的,而草地的顏色已經偏紅了,在陽光下五彩爭秋,燦爛之極,一條小河則無聲地在草地河谷中靜靜流淌。
如果不是朋友講起,你是不會知道這裡曾經擁有的熱鬧的。 將來,也許連這個地名也將不為後人知道。
從室韋返回額爾古納的沿路全是白樺林,白樺林是額爾古納的市樹,這裡的白樺林與別處的不同,它們特別得漂亮,樹干特別白,樹葉特別干淨,顏色黃得純粹、黃得透明,樹間地面很干淨,除了落葉之外,很少有雜草灌木叢生,所以你可以很容易地走進這些白樺林,去撫摸它們。
走進白樺林深處,一種很聖潔的感覺油然而生,那一瞬間,你本人也已成為畫中人……
再次歸來,記憶中再也揮不去那片靜美的白樺林和那條美麗的河流,於是拿出一張在那片土地上撿來的樺樹皮,寫下了《尋找戀人的天堂》:
我說過要帶你一起去天堂
從分手起我就開始走四方
天堂啊天堂你在哪裡
你那裡是不是從來沒有憂傷
那天你告別我去遠航
等你回來我們相約在天堂
天堂啊天堂你在哪裡
你那裡是不是永遠寧靜安詳
白樺林、河流、靜謐的村莊
這裡是不是傳說的天堂
野菊花、草地,自由的牛羊
這裡是不是從來沒有憂傷
天堂啊天堂你在哪裡
我要為我的戀人走遍四方
天堂啊天堂你在哪裡,
我要為我的戀人尋找天堂
……

(成吉思汗馬蹄島)

(白樺林)

(靜謐的村莊和開滿鮮花的河流)

(牧民的工作)

(牛的生活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