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場漫長旅途

作者: Kemila

導讀去歐旅行一直在計劃之中,不料自己時間選得不對。六月中旬,剛好是加拿大各地旅游業進入旺季的伊始。之前滿天飛的溫哥華到巴黎五百加幣的廣告在這個時候立即不適用。旺季和淡季的分界線上,早一天和晚一天機票價格就差之千裡;可是,怪就怪在晚一天的高價票就比早一天的低價票旺銷。我本不是一個工作正經得來非要在某天出發的人,可是旅途涉及的因素太多,簽� ...

去歐旅行一直在計劃之中,不料自己時間選得不對。六月中旬,剛好是加拿大各地旅游業進入旺季的伊始。之前滿天飛的溫哥華到巴黎五百加幣的廣告在這個時候立即不適用。旺季和淡季的分界線上,早一天和晚一天機票價格就差之千裡;可是,怪就怪在晚一天的高價票就比早一天的低價票旺銷。我本不是一個工作正經得來非要在某天出發的人,可是旅途涉及的因素太多,簽證、歐洲朋友的時間安排等,在我選定可以訂機票的那幾天,從溫哥華出發最便宜的機票是1500元加幣。還只是飛巴黎,並不到我要去的南部尼斯。後來,在網絡熱心人的指點下,打聽到加拿大本土有家極小的航空公司ZOOM,專飛英國,但每個星期也有兩班從多倫多飛巴黎,不通過旅行社代理,直接在網上購票,我去看了,加上旅行保險,才900元。毫不遲疑地訂了票。然後就很自然地出現下一個問題:從溫哥華到多倫多,橫跨加拿大的東西,兩千八百英裡,我要如何趕過去搭那趟飛機?國內廉價的航空小公司如Jetsgo等破了產,加航飛多倫多的價格加上也就相當於我直接買機票從溫哥華飛巴黎了。這個時候,最經濟的辦法,只剩下早前一位我的顧客聊天時提到過的方式了——灰狗大巴。灰狗的形像,一直是忠忠實實地跨越漫漫大地,不怕地球的角落有多遠,灰狗始終可以把你帶到。溫哥華到多倫多,正常巴士票價是三百多元,但如果提前14天買票,只要125元。沒有其他方式比這更便宜了,自己開車的話光汽油費都不止。去程解決了。整整三天三夜的舟車旅途,回程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還願意。剛好積累的加航裡程可以免費獲得一張單程機票。這類票往往有限制,我幾乎都訂不到了,最後電話裡那個樂意幫忙的工作人員試來試去,好像嫌我遙遠的旅程還不夠漫長似的,找了個這樣的飛法:第一天晚,多倫多飛溫尼伯,需要自己找地方住一晚,第二天一早,溫尼伯飛卡加利,轉機等候兩個小時,再飛溫哥華。我接受了。出發的那天,自己思緒太多幾乎通宵未眠,還好四點半的鬧鐘響不需要我再做進一步的睡眠掙扎。長途巴士票,多倫多飛巴黎的機票,巴黎飛尼斯的機票,回程機票,溫尼伯住宿單……按順序放在信封裡,已是厚厚一疊。一件皮箱,一個背囊。早上5:20,鎖上房門,漫長的旅程,在我未眠但興奮眼神的憧憬中開始。有人聽說我是如此“歐行”,認為這前前後後簡直是 “驚人” 的行為,去法國而已,用得著費如此漫長的工夫嗎?我若是若非地回答說這是看加拿大土地的一個好機會。而實際上,省錢是接受一切怪異交通方式的最大動機。只不過,喜愛旅行到一定地步,出門就是快樂。到哪裡,如何到,都涵蓋在那個“喜愛”裡了。溫哥華到多倫多的路,4557公裡,那張一段一段搭乘的灰狗票,展開來比腿還長。6:30分巴士准時開出,司機致了歡迎詞後,報了一串今天要經過的地名。那些發音將要變成自己眼中的風景,加拿大的山川和大地,我將貼近你而行。第一天,也是預計行程裡最有風景可觀的一天,因為跨越的是洛基山脈,巴士將穿行在好幾個國家公園。六月的初夏,路兩邊都是厚厚雨雲下的雪山。途中每一兩個小時有停站,人上人下,或者15分鐘咖啡時間和30分鐘用餐時間,很標准的算計,加拿大疆域遼闊,村落和城鎮相對較少。在這塊年輕的“新大陸”,城鎮景觀很統一,以游客的心態來看,15分鐘停留似乎都太長。眼睛可以停留的地方,除了遠山,雲影以外,近處的景觀始終是A&W、 麥當勞、Denny’s快賣、Sandman連鎖旅館……當連鎖已成了主要的生活方式,旅行就失去了發現和探索的樂趣。總是木頭造的房子,油成明艷的白、淺藍、黃的顏色,有楓葉國旗在樓前飄蕩。汽車旅館一例地兩層樓長長一排建築,停車場十分寬大。還好灰狗巴士有錄像觀看。耳機需要在站內買,我用隨身帶的小收音機耳機去試,竟然能用,省下五塊錢,開心得來就和小時候看電影買到好位子的心情差不多。這段由西往東的旅程,場場不落,我竟然看了十部電影。到達卡加利的時候,已是晚上十點半,這裡有加拿大最大的灰狗巴士站,整一個大樓都是它的,不比溫哥華的火車站及其它巴士站加起來的大樓小。在這裡,停留時間也最長,兩個小時。很晚了,候車室內人卻不少,可大廳很安靜,人人臉上都是倦。洗手間內,我挨個去看門背後的“廁所文學”。本來干淨的,則干淨;一有什麼人開始在某面門上發表文字,馬上就有無數的人緊跟。“XXX幾年幾月幾號在此。”無話想說卻又不甘沉默的人通常會寫上這麼一句。“XXX,我知道你永遠也不會讀到,但我還是想說我愛你。”看似堅貞動人,實則沒有什麼信心。後一句的可信度不知怎樣,不過前一句應該是大實話。“性是好事,性是大事,性是罪惡事,罪惡是拿來被饒恕的事,所以性是被饒恕的。”我想寫手的心裡排解不去的,還是那被她自己“饒恕”了的某種罪惡感吧?“XX甲和XX乙將永遠在一起。”某某甲應該就指作者自己。可是在哪裡宣稱不好,偏要跑到女廁所來單方宣布,盡管口氣如此果斷,不知是不是仍然缺乏某種底氣?有人用法語發表了一通長論,有人在旁邊鼓勵,盡管她也深知被鼓勵的人通常來說是看不到的,旁邊又有人自作聰明地添一句:這裡是加拿大,請使用英語。顯然不僅沒看明白那段話,連那段話是什麼語言也沒看出來,因為法語在加拿大並不是外語。果然,旁邊又有人攻擊說那人是白痴。就這段你跟我不和的東西,足以熱鬧了半邊門。我最喜歡的是這個結語:Some come here sit and think. I come here shit and stink. 幽默得來又老實。車過洛基山後,原野從此顯得一望無際,一望無際,一望無際。平坦坦的大地,也沒房子,也沒樹子,只是草坪,難怪我那顧客要說,“那一段路,什麼也沒有。”我開始不停地打盹,好幾個盹間醒來,窗外依然是不變的景觀,什麼也沒有的那種景觀,我以為自己剛剛想著打盹還沒打,掉頭又睡了過去。Brandon城有Real Canadian Superstore,有Safeway超市,有漢堡店,有在其他任何加拿大大城市有的東西,也因此,除了筆記本上的這個名字,我已經想不起它的樣子。到了這裡,路途算是走了一半。如果對灰狗巴士還有什麼意見的話,那便是深夜也不停地停車。大概是為司機和乘客安全考慮。後來換上的開通宵車的司機,竟是個年輕的女性。她宣布停車信息的聲音聽起來好“規範”,我還以為是在聽錄音。前後左右的人換了又換,我還在。時間不停地調早一個又一個小時。旅途只帶了一本書,張愛玲的散文集。那是在匆忙中唯一能找到的一本可讀性足夠支撐漫長旅途的書。她說如果一個女人不會第二次讀一本書,就不會是一個好妻子。可我就會第無數次讀我喜歡的書譬如她的散文,但我並不是誰的妻子,可見是不是一個好妻子是不能由女人說了算的。不過再想回來,我不是誰的妻子並不能說明我就不會是一個好妻子。只不過婚姻可以成就人也可以浪費人。她說,“長的是磨難,短的是人生。”這意思便是世間沒有什麼事值得強求甚至追求,我想。讀到了這句:“……還有加拿大,那在多數人印像裡總是個毫無興味的,模糊荒涼的國土……”大片大片的窗外似在印證她這番話。不過,這些天的灰狗人生,看電影、讀書、寫字、想心事、望流動風景,隨時睡覺……一件件,竟都是自己愛做的事。我的時間很充裕,不用在看那兩節肥皂劇還是上網觀貼發貼間猶豫,也不用在是讀完那最後幾頁書還是熄燈補睡眠間鬥爭,我不用趕上班,不用擔心電話響(響了我也無法去赴任何公請私約)。我無需安排自己的一天,也輪不到我去趕什麼路……這便是好日子了。其實在溫哥華的生活已是很閑適的了。不過,能跳出那閑適的固定的轉動,讓生命之輪轉到另外的風景,實在是好。灰狗之輪轉到五大湖區的蘇必利爾湖。這一段的人氣顯然旺了起來。已不能夠獨自一人占著兩個座位了——新上來的乘客如果要挑選的話,不幸我往往容易被選中。是我善良的外表?東方人的文靜?相對較小的體型?我不得而知。我座位旁邊解決了一位胖女士;還有一位男的,在過道上走來走去,等待誰主動邀他同坐,可人們當他不存在似的,繼續橫躺斜歪著……途中薄霧慢慢散盡,雨跟隨了巴士兩天後,太陽終於在安大略這邊,露了臉。下車休息時,我再也不用凍得發抖。進入五大湖區後,一路都有人煙。盡管原野還是廣大無垠,對剛從中部過來的人來說,感覺已是繁華。如果以後讓我選擇旅行,我會希望再來的地方是那個在三大湖夾縫中的城市Sault Ste. Marie,美好的陽光,漂亮的建築、透明的空氣、休閑的湖濱……這個匆匆掠過的城市,呈現出一種令人難以忘懷的獨特氣質。午夜到達Sundbury,在這裡停留了三十分鐘後,最後一張票被撕去。早上被日光晃著眼睛,醒了,睜一睜眼,再疲倦地合上,最後這一覺睡得格外徹底,還做了夢。可不由得眼睛再一次打開。窗外早換了景色。高速公路的車流,在早上六點鐘的時候,是一道密集的燈光之河,那樣快速整齊,那樣密,那樣驚艷,簡直是夢醒後的奇跡。高速公路寬闊而高效,路旁的高樓大廈多了起來,我們正在進城。多倫多,到底加拿大都有大都市!三天三夜過後,最後巴士小心翼翼地倒進多倫多市中心的長途巴士總站。我的感想竟是:還沒睡夠,怎麼不再開一會兒?下了車,從車站出來,方向還沒搞清楚,第一件事情,是被別人問路,看來的確我走到哪裡看起來都比較“當地”。我沒有什麼事情該做的了,除了去機場。下地鐵站,投兩塊五硬幣,進站,上車,下車,轉車……很輕易地,就離開了我迢迢千裡路到達的這個城市。提前六個小時到機場,我實在有足夠的時間坐下來,守一杯熱咖啡。我坐到小咖啡館的黃色高腳椅上,這時一個衣著和化妝都很誇張的女乘客走過來,問,“這裡是咨詢台?”“哦。這裡是咖啡台……不過,你有什麼問題,或許我可以幫你?”“啊。對不起。”她止不住笑。明明是她自己病急亂投醫,她卻說,“不過,你看起來坐在這裡很職業的樣子。”也就是說,三晚睡在車廂裡,三天沒洗澡的我,一杯咖啡過後,狀態依然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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