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之所以用這個題目,是因為西湖太美了,美得不留余地,西湖的故事太多了,多得不容幻想。 但寫西湖前,容我先說說杭州,因為西湖憑杭州而榮寵,而杭州如果沒有西湖,那天堂也會黯然退場,一切都是那麼相得益彰。
杭州,作為河姆渡文化和良諸文化的發源地、歷代古都煙花繁華地、當前浙江省會所在地,借著天時地利人和,其朝著大都市目標邁進的步伐遠比蘇州堅定和迅速。不知高達百分之多少且處處工於匠心的綠化率;現代的建築與現代的節奏並駕齊驅;無數彌漫著小資情調的場所熏然欲醉;那張城市名片——出租車的檔次恐怕僅次於上海,兩年一換,桑塔納之流早就淪為了黑車一族……這一切都成全了杭州的房價位列全國三甲。
杭州除了令人矚目的經濟指標、便利發達的公共資源,其更大的底氣還是來自於無數歷史的偏愛所造就的人文底蘊。作為良諸文化的發源地、南宋150年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這裡文有白居易蘇東坡,柳永駱賓王,沈括和畢升;武有岳飛於謙秋瑾徐錫鱗;文瀾閣與天一閣齊名,四大傳說占了倆,再加上蘇小小油壁車青驄馬的佳話……如果不是改朝換代,這裡應該絲毫不亞於北京的風流。
但是,然而,這些本是記錄歲月的東西,現在幾乎,都被翻新了。
一如西湖的新,新的西湖。
在我的想像中,西湖應該是絕美的,帶著水墨畫的憂傷。但現在西湖被“花大力氣”全面整治了,新的路面、新的亭台,新的景點……新得不留任何余地,以至於我進入西湖很久了都一直還在問:
“西湖在哪裡?”
但是,我絕不是否認西湖的美。如果把現在的西湖僅僅作為一道供觀賞的風景,絕對是美輪美奐的,以前一個朋友說“單就風景而言西湖也沒法和昆明湖媲美”,現在看來純屬水仙。任何一個正常感知的人只要挨著西湖邊就會驚嘆“西湖太美了”!因為遇到了一個想得回扣的出租,所以我們被拉到了南西湖邊一個賓館(老板無意暴露他吃了100元!),而南湖據說是翻新最厲害的。
西湖未至美先至,一路的風景和建築都很養眼,印像深刻的是才發現中國美院原來就在西湖邊兒上,還真是選對地方了。我們是從“柳浪聞鶯”正式進入西湖的。新建的牌坊裡面,無數新植的柳樹綠浪濤濤,看不盡的濃翠簡直可以擰出水來,仙境也不過如此了。
我們朝著北湖走,Achilles說那裡的蘇堤和斷橋感覺猶存。一路都是新建的精致景觀,我開始有點恍惚,突然,一個巨大的金的類似於歐式建築的怪物橫空出世,顯得那麼的突兀和格格不入。一個旅行團的導游在驕傲地介紹:這是我們新建的古羅馬柱!完了完了,我真後悔走了這條路線,剛入門兒就遇上這個西湖最大的敗筆!於是更加恍惚起來。還好,可能主管方也意識到了此舉之愚蠢,沒有接著在後面整出一世界樂園兒來。
走著走著,萬松書院到了!十八裡相送的故事漸演完,梁山伯祝英台還不曾說愛……看到了那座短短的“長橋”,到底是橋長還是情長?就像斷橋,到底是橋斷還是情斷?我好像清醒點了,又想起了點什麼,可旁邊一個家伙在那裡興致勃勃地介紹書院的“重建規劃”,咳,還是快走吧!
看見了雷鋒塔。秋瑾用腦袋撞擊過雷鋒塔,魯迅剛剛還在慶幸雷鋒塔的倒掉,杭州人就又好心地建了更結實的一座,還好心地裝上了觀光電梯,不知白娘娘學會使用了沒有?
來到一個正在施工的位於湖間的地方,這可能是西湖目前唯一沒用地板磚的一條土路,他們正在往上面鋪花崗石,湖那邊是群起的高樓大廈,錯落的繁華有點像上海外灘又有點像重慶濱江路。Achilles說這就是蘇堤了。極其豪邁之人必定是極其柔媚之人,蘇軾就是這樣一個耀眼的典範,所以他可以寫出“大江東區,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這樣的磅礡文章,也可以有“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 這樣的無限深情;所以他可以秀口一吐開一代詞風居文豪之首,也可以長臂一揮築一條長堤謀蒼生之福。蘇堤上沒有多余的景點,只有一些用以連接的小橋,因為蘇東坡不是來西湖附庸風雅的,他是作為一屆父母官來干實事的。西湖美則美矣,但多是軟艷的詞章,瀟灑的隱者,只有這蘇堤和白居易修的白堤凝聚了中國文人的抱負與憂患。一代一代的人在堤的兩岸栽滿了柳樹、桃樹,可以想見這裡的春天該是如何的攝人心魄呀!可是,在這樣一個喜歡的人面前,我居然沒有動心!而“動心”,是我在旅途中最看重的要素,即靈魂與自然與古人相撞擊的剎那。在花崗石與鋼筋叢林之中,蘇東坡正在走遠。
蘇堤過了,花港觀魚過了,曲苑風荷過了,南屏晚鐘過了,我好像離西湖越來越遠了。有些心慌,我努力地想想點什麼,可是太多的遺跡,太重的名位,加上一再的修葺,增設的景點,嶄新的牌匾,終究已經容不得一絲幻想。
正恍惚間,天空突然布滿陰霾,受台風“海棠”的影響,杭州的雷雨開始了。西湖突然變色,黑色的暗浪狂湧,瓢潑的暴雨陡致, 因為還有更重要的行程,所以我們一直在雨中奔跑,跑,跑,跑出西湖!
即將跑出西湖,可終究心有不甘,為什麼我不能與這個夢中的湖相融?於是叫住同伴,幾乎是掙扎著說,讓我摸一摸西湖的水吧,俯下身去摸到了西湖的水,西湖的水冰涼。突然,Achilles猛叫一聲,一條海豚大小的巨魚在浪中騰空而起!也就在此時,於驚駭中的剎那,我感受到了西湖的生命。還好,它還是有生命的!還好,它還是有靈魂的!
後記:蘇杭總是被人們連在一塊兒說,也免不了要比較。我想說杭州的行政管理者在發展經濟上比蘇州來得高明,但在城市的維護尤其是維護一個著名文化古城的手段上似乎不如蘇州聰明,像很多世界著名城市一樣,蘇州的現代建築與景區都建在新區,對於舊城嚴格限制規模,對於那些珍貴的遺跡只是做一些必要的維護,沒有貪多求洋,就像金聖嘆的故居難以考究了,他們也沒有自作主張地重建一個,而人們絕不會忘記有一個金聖嘆,歷史的傳遞不是靠一個塔、一所房就能完成的。而杭州對寶貴的文化遺跡進行大規模的翻修,實在是有點弄巧成拙甚至危害文明,歷史就是歷史,就像古羅馬,古羅馬市場只剩下幾根羅馬柱、鬥獸場已倒塌了一半,很多殘垣斷壁靜靜地躺在那裡,但那段輝煌絕妙的歷史回響從不曾散去。當然,如果為了方便後人瞻仰,可以搞一個深圳“錦繡中華”之類的東西,景點可以復制,但文物和歷史是不可再生的。
羨慕杭州的發展的同時,又有點為杭州擔心,或許多年後我們可以看到一個現代大都市杭州,卻再也找不到一個古都杭州了。

(雷峰塔)

(類似這樣的新建美景,西湖到處都是。)

(西湖是婉轉溫柔的,可變起色來也很可怕)

(蘇堤的花崗石現在想必已經鋪好?)

(岳王廟。岳飛被昭雪後,隆重地遷葬至西湖邊,不知將軍是喜是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