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行江南之茶點蘇州

作者: 行走江湖甲

導讀飲者三事:茶、水、器。閑下來的時候,照例用心愛的紫砂壺泡龍井。壺是在宜興仔細挑選過的,是素壺,舒服的扁圓形,沒有那些花哨的裝飾。顏色極純正,帶點金屬光澤,以壺蓋輕叩壺身,是錚錚的金石之聲。紫砂透氣性極佳,泡紅茶能散發苦澀的重味,泡烏龍時用滾水澆壺,能充分蒸騰出茶香,只可惜不適合綠茶。飲綠茶要白瓷,或者玻璃,讓本就清淡的香氣不致散去 ...

飲者三事:茶、水、器。閑下來的時候,照例用心愛的紫砂壺泡龍井。壺是在宜興仔細挑選過的,是素壺,舒服的扁圓形,沒有那些花哨的裝飾。顏色極純正,帶點金屬光澤,以壺蓋輕叩壺身,是錚錚的金石之聲。紫砂透氣性極佳,泡紅茶能散發苦澀的重味,泡烏龍時用滾水澆壺,能充分蒸騰出茶香,只可惜不適合綠茶。飲綠茶要白瓷,或者玻璃,讓本就清淡的香氣不致散去,兼收瑩白翠綠相映之美。水是自來水,濁、澀、重、鏽,一無可取。茶是去年的老葉子,兩泡就淡了,三泡其淡如水。傳說武夷大紅袍第九泡還有桂花香,無錢得品,只有心向往之耳。江南是在歲月裡泡了幾千年了。紹興釀就一壇醇酒,蘇州依然清香不改,還是一盞新茶。吳人恬淡,越人激烈,本就是茶與酒的區別。不過說蘇州這盞茶在歲月裡泡了幾千年是不大對的,准確講叫做連煮帶泡幾千年。蓋泡茶法至早源於宋代,在陸鴻漸寫《茶經》的時候,是把茶葉壓成茶餅,飲時取小塊,以茶碾碾碎,煮畢後加鹽和胡椒咂而喝之的,方鴻漸訕笑洋人“潑了水,加胡椒和鹽,專吃那葉子”居然暗合古人。到北宋的時候茶藝的極至仍是茶與水渾然一體,如同凝碧。這法子後來讓日本人學了去,中國反而失傳了。

蘇州滿目的蔥蘢和充溢的靈秀不就是一撮清明前剛采的新茶麼。一葉一芽才經過炒青,嫩綠未褪,清香沁人,好像還帶著些迷朦的霧氣。水是現成的。陸鴻漸說,泉水上,江水中,井水下。虎丘森寒的劍池邊,就有他親口品題的天下第三泉。石壁上坡仙的筆觸豐腴挺拔,翠蔓飄拂,在水面點起笑靨一般的漣漪。下了山坡是憨憨泉,好有趣的名字。廬山有聰明泉,顧名思義,這水想必功效可比孟婆湯了。青石板路、月白粉牆、幽雅地彎著腰身的小橋,茶器大概是白瓷的吧。白瓷最好是景德鎮,胎質細膩,溫潤如玉,正合茶人的身份。蘇州民居屋頂多覆黑瓦,那麼這杯盞當是青花了。95年2月末來訪虎丘,陳去病墓前的梅樹還小。在疏疏落落的花間,就想起妙玉集梅花蕊上雪煎茶的故事來。古時茶人推重雨、雪、露,號為“無根水”,現在若想喝,怕要去南極了。2000年來的時候是在4月,槐花正開,木樨飄落滿地,偶爾會找到奶油味的梔子,還有郁金香,蘇州像是一杯花茶。一直搞不懂北京人為什麼專喝花茶,因為花香和茶香性格上總不大相容的。這裡一年之中也只有在暮春花季才脫綠茶韻味,至於紅茶和烏龍是不搭界的,蘇州永遠不會那樣濃烈。

那年看罷梅花,在觀前街孵茶館。一壺碧螺春,是隔年老葉,茶點也不外開心果、葵花籽、帶殼花生之類。又沒有評彈聽,孵得很不起勁,只坐在那裡光著眼看人。於是想倘要飲姑蘇這一盞茶,不可沒有好點心。而既以城為茶,當可以園為食。比如留園廊腰縵回,好比桂花豬油千層糕;倪雲林的獅子林也不就像杭州小核桃麼?小巧蓊郁的滄浪亭、網師園有如一碟青團子,拙政園作為點心可是太大了,倒像一碗湯,黃蓉的“好逑湯”。

記得那時想得很高興,馬上跑出去買幾個青團子回來,算做在吃滄浪亭。現在是就著回憶,慢慢地喝這壺不倫不類的茶。


精選遊記: 蘇州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