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非亞秋憶又是颯颯秋風,又是瀟瀟秋雨,一葉而知秋,那片飄落在頭頂的銀杏葉不經意間撩撥起我對索非亞秋天的回憶。
我在保加利亞三年,三度走過索非亞的秋天,曾無數次驚嘆於她美麗的身姿,曾無數次折服於她幽雅的舞步,還曾在她寧靜的懷抱裡沉醉,沉醉於片片飛舞的黃葉,沉醉於痕痕流動的秋波,沉醉於陣陣微涼的風,沉醉於絲絲纏綿的雨……索非亞的秋如萬花筒般在我眼前變幻著,變幻著……組合又離散,離散再組合,最後飄零成諸多殘片,如秋葉般飛揚,幾片偶爾重新墜落進我的眼前。
索非亞的秋:雨後清晨的一地“黃金”一夜秋雨過後,清新的空氣總能喚醒一些對大自然敏感多情的人伴隨著巴爾干半島最大的東正教教堂——聖·亞歷山大·涅夫斯基大教堂的晨鐘,去撿拾滿地的“黃金”,去感悟那“一夜秋雨急,撫落滿地金”的意境。
索非亞大學東側有一條“帽子大街”,兩側的人行道上飄落了一地的黃葉:金黃一片,相依相偎,密密匝匝,層層疊疊。每片葉子呈現給人們的黃各有不同,有的淺些,有的深些;有的暗些,有的亮些。雨水洗刷過的葉面沒有了灰塵,更加油亮光滑,綻放著生命將盡時最為燦爛奪目的美麗。經過昨宵風濃雨驟的洗禮,不以成敗論英雄的樹葉們此刻是如此安詳靜美,被大地深情地擁抱在懷中繼續著自己短暫的夢,貪婪地享受著夢境中的美好,不願被驚擾,不肯醒來,連相距數百步之遙的聖·亞歷山大·涅夫斯基大教堂的晨鐘也不能喚起她們。
如此痴憨嬌態,怎不令傷秋者憐愛?令多情人駐足呢?
索非亞的秋:一塊五彩線織就的“地毯”索非亞市區南部占地幾十畝的森林公園,過去曾經是保加利亞國王的御花園,1946年君主制廢除後成了普通百姓的休閑場所。它是索非亞市的“肺”,每天納舊吐新,為索非亞人淨化著空氣。
森林裡的樹種類繁多,高低不一,曲直各異,姿態萬萬,風韻千種。不同樹種的葉子不僅姿態各異,隨著秋日到來,色彩也由夏天一統天下的綠向多極化變化著:火紅的楓樹、橘紅的橡樹、鵝黃色的楊樹、米黃的白樺樹、金黃的落葉松、橙色的七葉樹、古銅色的野板栗樹,還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樹葉展示著叫不出名字的色彩,我行我素,孤芳自賞。色彩形狀異彩紛呈的葉子雜錯鋪展著,紅的妖艷,黃的明麗,綠的柔和,鵝黃嫵媚,古銅淳樸,滿地斑斕,五彩繽紛,絢麗耀眼。滿地的落葉鋪成一塊天然的、碩大而厚實的五彩“地毯”。尤其是清晨黃昏時分,幾縷陽光從樹間散淡地傾瀉而下,讓本來色彩斑斕的大地更加迷離,更加多姿,並帶上了幾分夢幻般的神秘。在上帝無私饋贈給所有生命的這件“禮物”上,老人踏著落葉悠閑地散步,孩子追逐著彩蝶嬉戲,情侶相擁相抱盡享青春的浪漫,上班族慵懶地曬著太陽,偷得半日輕松。連狗兒也盡情地奔跑打鬧著,打鬧乏了,便找個太陽地躺下來,閉目小憩,懶腰可以盡情地伸,呼嚕可以盡情的打。在平淡而寧靜的氣氛中,人與人,人與動物,人與自然,是如此融洽、和諧。
索非亞的秋:一副多彩“油畫”索非亞地處盆地,周圍環繞著巴爾干山、柳林山和維多莎山,山水秀麗,四季景致不同:春有滿山綠樹,夏有飛瀑清涼,冬天銀裝素裹,積雪齊膝,滑雪者可以盡情放飛自己;而秋天則是層林盡染,色彩斑斕,山山水水被繪成了天然的巨副油畫。起伏的山巒間,綠葉的松柏和紅葉、黃葉的樹雜錯相間,高低錯落有致,遠近層次分明。遠山近坡,鮮紅、粉紅、猩紅、桃紅、棕紅,明黃、鵝黃、橘黃,暗綠、淺綠、嫩綠,古銅色,咖啡色……大自然淋漓盡致地展示著自己卓然超群的調色才華,揮毫潑墨,繪制出一副副濃墨重彩的油畫。色彩斑斕的天然畫卷的上端,天高雲淡,藍天碧透,白雲悠然;畫卷的下端是山村農家紅頂白牆的巴洛克式民居和條塊分割開來的農田。這一副畫卷所含概的一切,恐怕沒有哪位畫家是可以盡收筆端的。
走進維多莎山中時,你便成為畫中之景。山風過處,幾多樹葉隨風飄落,像精靈在舞動和歡唱,唱出生命的贊歌,舞出生命的韻味。山間溪水潺潺,平緩處像情人喃喃低語,湍急處似頑童追逐嬉戲。水流而過時,若有若無的音符彈跳在心間,帶給你莫名的心動。沿溪水而上,可以尋覓到一個落差有20多米的瀑布,飄忽而下的水流,如矯健的體育健兒,盡展英姿和魅力於瞬息之間,而後衝入水潭,珠飛玉漸,卷起千層浪花,最後平靜而從容地繼續前行。
最愜意的莫過於爬到瀑布頂部,那裡不僅平緩,而且有幾塊巨石,打牌、聊天、聽音樂,看書。坐在石頭上,可以居高臨下地俯視山腰以下的景物;也可以放眼遠眺,大半個索非亞城市盡在眼前,眼力好的人還可以找到熠熠閃光的聖·亞歷山大·涅夫斯基大教堂的金頂;還可以什麼也不做,躺在石頭上讓秋日和煦的陽光曬透你身體和心靈的每一個角落。
潘切雷沃湖的秋天對於我是一株葉寥枝疏的楓樹於碧波中倒立的倩影。潘切雷沃湖位於索非亞郊區,水域寬闊。它的南端有一條小河:水來自兩條更小的河流,在距潘切雷沃湖不到百米處相彙合,沒有相逢的興奮,平靜悠緩,攜手共進,大自然對於離合總是如此超脫。河兩岸是綠蔭草地,上面留有游者燒烤的灰跡;綠地延伸到盡頭是一小排樹,樹葉已全是金黃色;再向遠處是平緩的山,山還沒有變色,還是深深淺淺、濃濃淡淡的一片綠;更遠處山巒間有十幾棵白楊,青白色的樹干,挺拔的身資,如軍紀嚴明的戰士守衛一方土地,傲立於層巒疊嶂的青山碧水間。
楓樹矗立於小河畔,從那片綠茸茸的草地間拔地而起。她不高,鮮艷的紅色讓她看起來像一位羞澀而活力四射的新娘:滿臉緋紅,羞澀低首,顧盼著自己水中飄搖的倒影,似乎真正領悟了徐志摩詩“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的意境;然而,那火焰般跳動的紅,又使之無法掩飾地從內而外散發的生機,她充滿著活力和熱情,不僅可以燃燒自己,也可以燃燒別人。
綠色的河水被各位“不速之客”的倒影強行染成了七彩。天空的湛藍獨占河心,兩側成為不速之客們騷首弄姿的舞台:挺拔著有之,彎曲者有之;一抹綠,一抹黃,一抹紅,他們在水面上盡情地塗抹著。楓樹的點點紅雲倒映水中,緩緩的水流把紅雲向前方拉展著,拉展著,紅雲最後被多情的水流拉成了紅彩帶,搖曳飄蕩,與流水在纏綿的樂曲中共舞、陶醉。
索非亞的秋不僅是一副副靜態的圖畫,也是一曲動態的、平實而迷人的樂章:她不僅是習習秋風和瀟瀟細雨,不僅是山間飄落著黃葉,山間流淌著的小溪,也不僅是湖邊幽雅獨釣者握著的魚杆,一碧秋水的湖面上搖蕩著的游艇;更是農民收獲的莊稼、摘下的葡萄和自釀的葡萄酒和自家腌制的酸菜。索非亞的秋天是說不盡的。面對大自然的豐富、神奇和慷慨,我不能不為自己的詞彙的貧乏而羞愧,也不能不為人類語言的空洞無力而羞愧!

(秋色)

(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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