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尋老姆登村-神深愛世人很喜歡那些有感情的地名,像喜州、樂山、哀勞山什麼的,總覺得加了前綴,這些普普通通的山或水彷佛被活化了,被擬人化了,好像它們真的很開心或很憂傷一樣。我腳下的這條叫怒江的河也是這樣。因為有了這個名字,在我看來,它不再是一管流在水道裡的水,日復一日的毫無生氣。它變得個性十足:冬天和春天相對平靜,溫順的一泓碧綠,像冬天蟄伏的蟲,或是春天拂動的柳;而夏天和秋天,它卻滿目渾黃,暴躁的像頭獅子,咆哮著以1.6倍於黃河的能量一路向南。此刻,這頭憤怒的獅子就在離我們十幾米遠的地方,隨時准備著衝出堤岸。說實話,我們並不想靠它太近,只不過,路的另一側是山崖,我們別無選擇,從六庫到貢山,這是必經之路。“第一次到昆明的時候,驚訝的不得了。心想,怎麼會有這麼大塊平地呀!”張師傅邊開車邊回憶道。其時,車子正穿行在高黎貢山和碧羅雪山之間。放眼望去,山峰一座連著一座,沒有盡頭。坦白說,這句話放在昨天我不會理解,現在卻開始有一點點懂了。而以後的日子裡,我更會逐漸加深對這句話的理解,直到有一天,翻越了碧羅雪山之後,我不得不對老公說,如果我們是孫猴子,那麼,這大山就是如來的掌心。當然,這是後話。張師傅和我們有緣。他在六庫氣像局有一份輕閑的差事,節假日的時候他會客串,幫司機老婆的忙。不過,今天是個例外。前一晚,當老公在汽車站打聽有沒有司機熟悉老姆登村的時候,一個中年婦女站了出來,說她的老公,就是從老姆登村出來的。於是就有了今天張師傅的陪伴。從六庫到貢山是個不短的路程,兩百多公裡的山路,差不多要跑一天,幸好,有了張師傅的天文地理和風土人情,旅途並不乏味。更妙的是,兩段小插曲更是錦上添花。先是匹河的集市。一路上我們都對對面半山腰上住的人家充滿了好奇。那是傈僳族。對他們來說,住的越高,離天上的神靈越近,也越吉利。可是,對我們來說,卻只能遙遙相望,因為我們實在無法跨過怒江,再沿著曲折的之字形小路走上半天去拜訪他們。匹河的集市,讓我們聚在一起。匹河是距離六庫約40公裡的一個彈丸小鎮,當我們發現本該冷冷清清的小街變得熙熙攘攘的時候,張師傅肯定地說,今天有集。眼見車子無法快速通過,索性下來,隨著人流慢慢向前蹭。前後左右是三三兩兩的鄉民,有的背著一只空褡褳一身輕松;有的用樹枝趕著羊只或豬;有的則用一根寸寬的布帶,一頭勒在額頭上,一頭勒在身後的背簍上,埋頭走路。很快,我們就放棄了找出傈僳族的想法,因為大部分人都穿著漢裝,根本看不出誰是傈僳,誰是怒族,或者白族。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已經不記得上次逛集市是什麼時候了,只覺得那是件很遙遠的事。而匹河的集市像一股清新的風,吹來久違的記憶――那些在露天市場自由自在討價還價的日子,那種與城市超市完全不同的購物體驗。在這樣的集市上,你永遠不會一無所獲。即使你真的什麼都沒買,單純做一個旁觀者已經樂趣無窮。就像現在,我就很好奇為什麼這麼多人圍著這個老太太?她手裡的植物到底是什麼?為什麼她的臉上是一副舍我其誰的表情?如此等等……這些未知的答案如同無形的細絲,輕輕地牽住我,讓我離開匹河時依依不舍。
幸好,有下一個更讓人期待的目標――老姆登村。找尋老姆登村的想法來自網上一個叫“四季桶”的人,他在文章中提到了這個隱藏在高山中的小村莊。描述性的文字已經記不太清了,只記得她不足千人,絕大部分是怒族,而這其中,又有超過三分之二的基督徒。記憶猶新的是文章中的一幅插圖,那是一個簡陋的小教堂,教堂正門上寫著“神深愛世人”。看到照片時的感覺很奇妙,總覺得那些字出現在那樣一個偏遠的小村莊有些不可思議,也就是從那一刻起,我開始盼望著有一天能眼見為實。當然,這並不容易。雖然離開公路開上岔路只有短短的12公裡,海拔卻猛地提升了800多米。而且,雨後的山路泥濘不堪,非常難走。為了確保我們的夏利車能夠安全通過,張師傅不得不幾次停車,下去查看地形。12公裡的路足足開了一個小時。把車子停在村口的老樹下,背著相機准備去尋找傳說中的教堂,正好一個大叔從院子裡出來,聽到說我們要看教堂,二話不說就給我們帶路。沿著石階,七拐八拐來到一塊平地,一個長方形的魚塘旁,照片中的教堂靜靜矗立在那裡,白色的牆面,朱紅色的門窗,三角形的屋頂上,豎著紅色的十字架,那五個讓我印像深刻的字就在十字架下,也是紅色,十分醒目。今天不是禮拜天,大門緊閉,我們無法入內。我倒並不覺得遺憾,我的願望已經實現,這裡甚至比我想像的還要好:雨後的天是湛藍的,雲是雪白的,鳳尾竹搖擺著腰肢,木棉花散發出淡淡的芬芳,玉米驕傲地吐著穗,還有向日葵,垂著頭,與世無爭的樣子。與世無爭,是這個村莊給我留下的印像。不遠處,大叔和老公在說著什麼,兩個人臉上都掛著笑。村裡的人似乎都很愛笑,剛剛在魚塘干活的人是,路上碰到的小孩子也是。不知道這笑和頭頂上的字有沒有什麼內在聯系,不過,它們著實讓我溫暖。神深愛世人。雖然我不是信徒,但我還是很高興冥冥之中有人這樣關愛著芸芸眾生,而我,也是這眾生中的一個。

(老姆登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