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記—風景在路上IX.瑪旁雍錯

作者: ykkshijazhuang

導讀西行記 — 風景在路上 IX.瑪旁雍錯(1)阿裡始終在遙遠而朦朧的夢中。整夜幽幽的思念,整夜孤獨的流淚,整夜輾轉的難眠,凌晨淺淺地入睡,早上醒來看到了窗外2005年大連的第一場雪,厚厚地覆蓋了南窗北窗外的斜屋頂,讓整個院落變成了童話中的雪城堡。陽台的鐵藝欄杆上也落了厚厚的雪,樓下的草坪綠地也變成了奇異的雪雕。阿裡的北線也是這樣覆蓋著厚厚的雪的,像 ...

西行記 — 風景在路上 IX.瑪旁雍錯(1)阿裡始終在遙遠而朦朧的夢中。整夜幽幽的思念,整夜孤獨的流淚,整夜輾轉的難眠,凌晨淺淺地入睡,早上醒來看到了窗外2005年大連的第一場雪,厚厚地覆蓋了南窗北窗外的斜屋頂,讓整個院落變成了童話中的雪城堡。陽台的鐵藝欄杆上也落了厚厚的雪,樓下的草坪綠地也變成了奇異的雪雕。阿裡的北線也是這樣覆蓋著厚厚的雪的,像我的故鄉長白山地。那樣的雪山雪景,其實從小就很熟悉,卻是再熟悉也充滿了新鮮感。前天晚上,和上司爆發了一場衝突。是在大家都吃飯喝酒的時候,因為我開了一句上司的玩笑,他就把我叫到外面,惡狠狠地發了一場火。我當著他的面說了三百遍對不起,又背著他從心裡說了三萬遍對不起。大前天晚上,我和他在公司熬夜到後半夜兩點趕制一份重要文件;前天白天的大半天時間,我繼續和他在一起趕稿;晚上是幾天前就約定的團隊聚餐,所以我還和他在一起。.這樣的狀態已經持續很久了,這兩個多月來,和上司在一起的時間加起來遠遠超過了和家人在一起的時間。無論內在的原因是什麼,這樣一種嚴重失衡的狀態都在某種程度上孕育著潛在的衝突。當這種潛在的衝突因為莫非定律而表面化時,結果當然是作為下屬的我被刮鼻子。無比沮喪。沮喪得一塌糊塗。於是一廂情願地安慰自己,要是換了我,如果不是受到深深的傷害,斷然不會那樣惡狠狠地發火;所以我必然是傷害了我們老大;所以從這個角度出發,我對他說了三萬三千三百遍對不起。老大發完火,我道完歉,兩個人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回到酒席,繼續嘻嘻哈哈地喝酒。可是心情無比地沮喪,後來就找個借口先溜了,好在大家都知道我頭兩天在公司加班連著兩宿熬到後半夜,所以沒人和我打酒官司。回到家沒幾分鐘就沉沉地入睡,實在太累了。一覺睡到後半夜,從夢中醒來,繼續無比地沮喪,沮喪到不知不覺間就已淚流滿面。夢裡回到了朝思暮想的西南,瑪旁雍錯波光粼粼的湖水,分明地在眼前搖晃。不知道為什麼會偏偏夢到瑪旁雍錯,也許因為在心裡念叨了無數遍,西行記的下一篇就該寫瑪旁雍錯了。昨天上午終於是沒能起來上班,迷迷糊糊地發燒,打電話給上司請半天假,上司很痛快地答應了。也許他就是這樣一個人,講理的時候無比地講理,不講理的時候無比地不講理。無論如何,他是我的上司,有著我目前不可企及的許許多多過人之處。半夢半醒的睡眠中,淚水無法遏止地流淌,也許這些天太累太委屈了。瑪旁雍錯的湖光,依然在夢裡閃爍;納木那尼雪峰,在夢中忽遠忽近。神志稍微清醒些時,舉手就摸到自己滿臉的淚痕。昨天唯一的開心事是早上一開手機就收到了阿懂的短信,內容居然是:生日快樂!把我照一愣,因為生日即使用陰歷算,也還差幾天。後來等感覺精神些,就回復問他有沒發錯短信。他說沒發錯,只是記不准我生日了。我很開心,雖然記差了幾天,但是他惦記著為我祝福生日,這已經讓我非常高興了。想起前年阿貓初次進藏時,我整整提前了一個禮拜打電話祝賀他生日,更加開心地覺得阿懂可比我強多了。當然,阿貓比我還強,因為他居然深沉到沒有點破我記錯了他生日,直到許多天後我自己悟出錯誤。無論如何,這個提前來到的生日祝福短信,成了昨天一天難得的快樂源泉。可是到了晚上,又開始重復前天夜裡的夢境。不甚踏實的睡眠中,淚水依然源源不斷地流淌,瑪旁雍錯與納木那尼峰,卻即使在淚眼模糊的夢境中也依然清晰可辨。(2)去瑪旁雍錯那天是9月7日,我們的阿裡之行第四天。又是一大清早天還黑著,我們就從老仲巴出發了。那時候我沒有現在這麼多的心事,也沒有現在這麼多的淚水,那時候我的心情好晴朗啊。那天是星期三,可是我不用像現在星期三需要上班,不用像現在每天要與一個讓人愛恨交加的難纏的上司相處12小時以上。那時候我在路上,我想那時候我肯定比平常年輕、純真而美麗。那天上午的路程也是經過了一個不知名的美麗的錯,一片不知名的起伏的沙灘,還有無數青草依然茂盛的不知名的原野,一路追隨著在天邊綿延的不知名的雪山群落,臨近中午時到達了帕羊。帕羊是一個小小的小鎮,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貧窮,那裡的房屋都是黃土的顏色,不像大多數地方的藏式民居粉刷著白色。仔細想了想,老仲巴的房子也是一樣的土黃。帕羊很小,餐館的飯錢很貴,可是對於匆匆路過的我而言,那裡依然異常地美麗,因為那一片幾乎追逐了一上午的雪山群峰,在帕羊雖然也離得很遠,但是能看得好清楚。當然,與藏地所有有人煙的地方一樣,那裡也有一座供人朝拜的小小寺廟,寺廟的四周也有五彩的經幡在燦爛的藍天下隨風輕揚。記得那天上午我們的車在半路上扎了胎,大家於是齊心協力幫助尼瑪師傅卸胎裝胎。最叫人感動的是身材瘦小的伽瑪那份積極參與的勁頭。她一溜小跑著幫師傅找石頭墊車輪,又嘎嘎叫嚷著幫師傅擰螺絲,再喊著號子幫師傅卸車輪,真是個可愛的孩子。我接觸的香港孩子不多,可是伽瑪和格桑叫我有點想當然地覺得,香港的孩子都好有修養。 到了帕羊,尼瑪師傅要補車胎,大家就決定順便在那裡吃午飯,這樣可以節省時間。放下行李我就撒歡兒四處溜達,經過那座小小的寺廟到了小鎮的後身。小鎮的後身是一片無邊無際的綠色草原,就正對著那有一座尖尖的主峰的雪山群。我喜歡那樣的空曠與遼闊,就像面對大海時一樣。在鋼筋水泥的叢林裡,心事與淚水會因為缺乏宣泄的空間而滯壓在胸口很久很久。而到了那樣開闊而敞亮的天地,再多的負擔、再沉重的郁悶都會在剎那間淡若輕煙。白的黑的棗紅的馬兒在懶洋洋地吃草,沒有人催促他們快點吃好去干活,雖然他們和我一樣注定了要在短暫的休息後長時間地奔波勞累。至少在那一瞬間,他們和遠道而來的我一樣,帶著一份悠然自得的心境。抑或他們見慣了大自然的廣闊與舒展,所以奔跑的時候比我快捷、休息的時候比我放松。草地散發著秋陽的芬芳與溫馨,挾裹著遠山的清涼與俊朗。我躺在草地上,枕著小土包,隔著墨鏡眯眼看太陽。馬兒看了我一眼,繼續低頭吃草,一幅懶得好奇、見多識廣的從容與坦然。中午的太陽暖暖地鑽進我的羽絨服,很舒服、很愜意,讓我想起John Denver的一首歌<Sunshine on my shoulders>。Sunshine on my shoulders makes me happySunshine in my eyes can make me crySunshine on the water looks so lovelySunshine almost always makes me highIf I had a day that I could give youI’d give to you a day just like todayIf I had a song that I could sing for youI’d sing a song to make you feel this wayIf I had a tale that I could tell youI’ll tell you a tale sure to make you smileIf I had a wish that I could wish for youI’d make a wish for sunshine all the whileJohn Denver的每一首歌都充滿了大地與陽光的味道。那時刻我的心境也盈溢著大地與陽光的味道。(3)因為補胎修車耽誤了時間,尼瑪師傅覺得有些歉疚,下午的路程就跑得速度很快。那天晴空萬裡無雲,路途坦蕩順暢,下午雖然又扎了一次胎,但三點多就到了聖湖瑪旁雍錯。此刻望著飛雪的窗外,回想那天在曠野中的馳騁,整理著亂糟糟的心情,有點恍惚的錯覺,仿佛那樣的游走發生在夢中。又想起叫人每想起就心酸的那句話:所有的過去都是空泛的,除非有一些像征他們的物件被保留下來。納木那尼峰遠遠地呼喚著我時,我並不知道他就是擁抱著瑪旁雍錯的那片連綿雪峰,只是覺得他很俊美,就忍不住停下來拍了幾張照片。驀然仰望到岡仁波齊,靜靜地鶴立於暗青色的群峰之上,卓爾不凡地獨自向天空昂起覆雪的頭顱,才意識到,前面那一片藍天下閃耀著粼粼波光之處,就是聖湖瑪旁雍錯了。靜靜的湖濱,樹立著巨大的三座經幡柱,牽掛著無數根經幡帶,細細密密地縈滿了人們的心願。鐫刻著六字真言的石頭,在瑪尼堆周圍隨處可見。這就是藏地,擁有著其他地方斷然看不到的別致的景色,擁有著星羅棋布的皚皚雪山高原湖泊,擁有著世界上絕無僅有的第一高峰第一神山第一聖湖。而那一片陽光下恍得人睜不開眼的燦爛與繽紛,就是我在淚眼模糊的睡夢中一而再再而三反反復復見到的瑪旁雍錯。幾十個膠卷全部衝洗出來後,愛人翻看著照片,指著其中水面布滿亮閃閃晶瑩瑩的銀色光粼的一張說:這張很漂亮,是哪裡?我不假思索地說:是瑪旁雍錯,西藏的三大聖湖之一。其實照片實在是太多,在按順序整理出來之前,有些地方屬實記不清是哪裡。但是那一張,盡管遠山的背景有點模糊,卻僅憑直覺也看得出就是瑪旁雍錯。因為那天她呈現在我眼前時,就是那樣一幅明晃晃的眩目。我來自東方,緩緩地向西靠近她身邊,帶著一份似夢似真的惶惑。斜陽從容而大度地張開雙臂迎接了我,而那瀲灩的湖光也毫不吝嗇地把她美到極處的姿容展現給了我。只遺憾我迢迢萬裡不辭辛苦的奔波,換來的卻僅僅是四個小時的停留。如何才能讓那山的坦蕩那水的靜美在入我眼簾的剎那也能夠融入我的生命,我不停不停地貪婪著、不停不停地祈禱著、不停不停地渴望著,卻從不曾想出哪怕絲毫的線索。所以經過那四個小時的邂逅,瑪旁雍錯留在我心中的,又只是一場明晃晃的美麗與痛楚。〈2005年12月3日- 4日,星期六、星期日,於大連家中〉 (4)上一段文字的記載結束之後,轉眼又過了一周。這一周裡一直在生病。周三請了一天病假,下午做了個小型的眼外科手術。給上司發短信請假,上司回了個短信,讓我靜心治療、不要擔心工作。可是周四感覺好多了,就還是去上班了,剛剛發出第一封郵件,上司就打來電話說要下樓來看我,若干秒鐘後就出現在我座位前,皺著眉頭端詳了我捂著一只眼罩的尊容後,很嚴肅地建議我還是回家呆著去。我堅持說不要緊、已經快好了,上司就說,這幾天內如果覺得不舒服可以隨時回家或不來上班、不用再和他請假。後來我登陸到共享盤上,准備為下周的一個重要會議擬定日程表時,發現他已經替我做了一大半;原定由我放到兩個公用文件夾裡的幾份項目計劃書,他也都替我放進去了。於是我從心裡徹底地原諒了他。也許從來都應該如此吧,與上司相處的過程,就是獨自和解的過程。周五到周六是在金石灘舉行的Workshop,就是那種在辦公室以外的場所比如酒店或度假村之類的地方舉行的會議,通常會穿插著娛樂節目或團隊建設相關的游戲。Workshop為什麼會被稱作Workshop,這麼多年來始終也沒搞懂,又實在不知道中文叫什麼。我玩得很瘋,結果被推舉為公司的新一任也就是第二任“飆姐霸”,這個詞我頭一次聽到,據說是黑石礁一帶的方言,幫派大姐大的意思,在公司內部則是指唱歌、跳舞、喝酒、講笑話四大拿。深冬的夜晚,狂歡結束後的夜半時分,帶著朦朧的醉意散步在金石灘海邊的感覺,於我而言更是終身難忘的美好。會議快要結束時,接到了去年在新疆認識的Betty從上海打來的電話。手機忘了設置靜音,響聲驚動了滿屋子人,只好給大家道歉然後接聽,因為不接聽的話還不曉得要響到什麼時候。沒想到是Betty, 很開心。後來在回來的車上給她回電話,聊到手機快沒電。會議全程結束時,正是夕陽西下的時分。從金石高爾夫酒店的四樓望到的黃海,正閃爍著金色的燦爛波光。日落的美麗與些微的凄涼,卻依然讓我的目光游離到了萬裡之外的瑪旁雍錯。〈2005年12月11日星期日,於大連家中〉 (5) 與瑪旁雍錯相伴的四個小時,我一直是沿著湖邊默默地走著的。那樣的季節裡,那樣的漫步,是在訴說內心對那一汪水的由衷的喜愛。如果天氣稍暖和些,我肯定會奮不顧身地跳進水中,暢快淋漓地游他個一萬米。瑪旁雍錯的南岸,就是那天陪伴了我們半個行程的納木那尼雪山,同樣因為身處世界屋脊而並未顯示出拔地而起的高高在上,卻由於通體覆蓋著冰雪自有掩飾不去的威風凜凜。向北則會望到巍峨的神山岡仁波齊,就在不遠的地方靜靜地凝望著湖水。岡仁波齊和納木那尼是瑪旁雍錯的守護神,合抱起雙臂把那一片瀲灩緊緊地圍攏在懷中。 遠遠地看到密集的成群的人馬,正沿著湖邊緩緩地行進。尼瑪師傅說,他們在搬家。再抬頭望去,隱隱地看得到馬背上馱著各種各樣的行李。有人騎在馬上或犛牛上,大多數人牽著牛馬或與之並肩在行走。那是我活到這麼大,第一次親眼見識到游牧的含義。他們的家在哪裡?沒有人知道,除了他們自己。夏天的時候,他們就支個帳篷住在草原裡,放牧著牛羊馬兒,與雪山碧湖藍天綠地為伴;秋天的時候,草兒開始發黃,他們就開始遷徙。他們會去到哪裡?漫漫的冬季,他們以什麼為生?過著怎樣的日子?他們的生活方式,既不同於我的那些在東北的農村種水稻為生的伯伯姑姑們,也不同於我們這些在鋼筋水泥的叢林裡穿梭奔波的人們。 在那樣艱苦而嚴酷的自然環境裡,是什麼賦予了他們千百年如一日恪守信仰的神奇而偉大的力量?我從來都無法理解。只是那游牧遷徙的人群,與瑪旁雍錯的背景一起,永遠地留在了我的生命裡。盡管日頭偏西,但下午的太陽還是很溫暖。三個俊美的藏族男子席地坐在水邊,好像是在喝酒,有兩匹馬兒守護在他們身邊。他們的皮膚都很黑很黑但是很有亮澤,面部輪廓俊朗而棱角分明,當然最美的是那燦爛的充滿陽光的笑容。我笑著和他們揮揮手,他們也笑著和我揮揮手。我用手指指相機,然後用目光詢問他們可不可以照相?他們笑著點點頭,於是我給他們和他們的馬一起照了幾張相。看我照完了,他們指了指我的相機,又用手在眼睛上比劃了一下,我就明白他們肯定以為我的相機是數碼的,想看看照片。我走到他們跟前,把相機摘下來給他們看,解釋說不是數碼的、看不到照片。他們和我在納木錯見到的那幾個孩子一樣,聽不懂漢話,但是明白我的意思,所以笑著對我點點頭。我坐下來,拿出背包裡的醬菜和鍋巴與他們分享。他們把罐裝的拉薩啤酒遞給我讓我喝,我不客氣地接過來喝了一口,他們就笑。他們說說笑笑,講的藏語我也一句聽不懂。我們卻愉快地交流著,以發自內心的笑容與友善作為最暢通無阻的語言。 後來,那三位藏族帥哥就起身與我揮手告別了。他們牽著馬繼續趕路,我繼續在水邊徘徊徜徉。弧形的水岸線上,三位身穿顏色各異的鮮艷藏袍的美男子牽著兩匹駿馬在天高雲淡的瑪旁雍錯邊款款遠去的身影,成為幾十本相冊裡最奪目的鏡頭之一。 眼見崗仁波齊越來越遙遠、納木那尼越看越清晰、太陽的光芒越發金黃璀璨,就意識到自己已經在水邊走了很久,應該至少兩個多小時了。再不回去大家恐怕都要等急了,因為約好了天黑之前還要繼續趕路到60多公裡以外的霍爾區住宿。只好掉頭往回走,因為我注定了只是苦命的過客,不遠萬裡而來卻只能浮光掠影地匆匆逗留。這不是我所向往的真正的旅游,從來都不是,卻終究無可奈何。這個世界上比沒錢更貧窮的,就是沒有時間的人。從來生命都是以時間為單位的,而不是以錢。怎奈何我是俗世之人,注定了要花無價的時間去賺取少得可憐的有價的錢幣,再以沒有時間為借口匆匆地打發掉本該無比珍惜無比欣賞的光輝燦爛的時間與空間。回去的路上,又見到一群趕著犛牛在湖邊飲水的人們,兩個小孩子依然漂亮得像是瓷娃娃。舉起相機和他們揮揮手,他們很開心又很害羞地笑了。笑過之後就立正站好,依然很開心又害羞地笑著等我拍完照片。然後,我揮揮手和他們告別,他們也揮揮手和我說Byebye,沒有像有些地方的孩子那樣伸手為他們的肖像權討要代價。和在納木錯一樣,我胡亂地揮霍著膠卷,很快就把手裡的幾卷拍完了。心想瑪旁雍錯也許還是路途遙遠游客較少吧,沒看到有什麼收費口之類的關卡,恐怕是這一路唯一不收費的景點了。回到隊伍中,卻見伽瑪揮舞著兩張票找我這個財務總監報銷60塊錢,說是剛才有人跑來收錢賣票。當時車上除了尼瑪師傅還有四個人,司機是不需要付門票住宿等費用的,這是藏地的規矩,但是我們五個人的門票是逃不掉的,她和格桑與人討價還價要半價學生票,才最終買兩張了事。從某種角度看來,相比因被胡亂開發過而需要回收投資的其他景區,對尚見不到開發痕跡的瑪旁雍錯收30塊錢一張票顯得沒什麼來由。這票錢,也不知道究竟會落到誰的口袋裡,只好全當是支援了藏地建設。不過,如果所有的景色都必須收費是一項真理的話,那我情願所有的地方都像瑪旁雍錯一樣,雖然有人收費,卻沒有人借所謂開發的名義把神聖的山水搞得面目全非。〈2005年12月13 - 15日凌晨〉(6) 本以為上周就能寫完的游記,到底還是拖到了現在。12月15號星期四是公司的送年聯歡會,晚會過後又少不了號稱捉弄老板的酒會,把上司灌得稀爛,折騰到凌晨兩點多。等我開車把上司送回家再回到家裡時,已經是凌晨三點多。睡得很少,但昨天早晨必須要比平常早起,因為有一個重要的關於新項目的會議,要和兩位客戶以及上司和上司的上司一起開,從早晨九點到晚上九點 — 這是我這一段時間來比較典型的一天。要麼是重要的培訓,要麼是重要的會議,或者是重要的彙報,從早晨九點到晚上九點,面對老板,或同時面對老板和老板的老板,沒有多少能自己安排的時間,更沒有屬於自我的空間。適應這種環境的唯一法寶是 — 扮演真實的自己。否則我會瘋掉。每天每天,在間或的閑暇中,無比地懷念在路上的時候,懷念自己真實的夢想 — 四十歲前拼命賺錢;四十歲起開始周游世界,能走多遠就走多遠,然後在生命飄移到的最後一個地方無聲無息地死去。每夜的夢境裡,瑪旁雍錯依然與盈盈的淚光一樣顫抖著,閃落眩目的美麗與神奇。(7)再回到三個多月前的那天吧。那天顯得那麼遙遠,雖然僅僅是三個多月前。那天在瑪旁雍錯身邊,我徘徊了四個多小時,奢望著她能烙印在我的生命裡,賦予我的時空與她一樣的美麗與神奇。明知道不可能,也還是奢望著。那四個小時裡,我懂得了那裡為什麼會被稱作聖湖,因為她不但擁有令人傾心的美麗,還具備無與倫比的力量 — 她滋潤了方圓數百裡的肥沃草場、養育了身邊追隨著她的無數兒女,並賦予了他們世世代代不變的信仰和千年的輪回不曾抹煞的發自內心的笑容。瑪旁雍錯的兒女們個個都和她一樣美麗,那是否走過她身邊的我,也能變得和她一樣的美麗啊?我貪心地奢望著,明知道我的奢望必然止於奢望,明知道這樣的奢望越是強烈心中的不舍將越是難捱。後來,我們的車子就沿著瑪旁雍錯向北朝著崗仁波齊的方向疾馳而去了。我的心空落落的,和此刻一樣。從揮別的剎那起,思念的濃深與久遠就已經生根於心底。那一潭神奇的美麗終究是像電影中的長鏡頭一樣,搖搖晃晃著,到最後退出我回首中的視野。黃昏的余暉依然殘留在納木那尼的主峰上,瑪旁雍錯卻幻化成了一抹淡淡的藍絲帶鑲嵌在雪山與草地之間,而無論金黃也好、淡藍也罷,都注定無法被我挽留。我極力地試圖為那四個小時的匆匆走過賦予某種意義,於是告訴自己,在那短暫的逗留中,我至少見證了聖湖的美麗,繼而啞然失笑於自己的幼稚與多情,因為聖湖的美麗原本就不需要凡人的見證。三個多月後的今天,我似已辨認不清,那樣的游走是曾真實地發生在我的生命中,抑或僅僅是一場夢。只有那思念的痛楚,真實地噬咬著心口。有的時候,人們在試圖說服別人的時候會說:時間會證明一切。是不是在試圖說服自己的時候,也要說,時間會證明一切呢?我沒有絲毫的把握。只是暫時,這樣一種渺茫的對於時間的信任是我緩解疼痛的唯一的出路。那麼就讓我相信好了,相信隨著時間的流逝,那不斷地在睡夢中感召著我的瑪旁雍錯,那不斷地在血脈裡流淌循環的思念,那所有我曾經見證過的美麗與神奇,終究會賦予我的生命某種我至今尚不知曉的意義,比如我曾經津津樂道的所謂閱歷。抑或,沒有意義也罷,既然愛我所愛從來都是心再痛也無怨無悔。海女2005年12月3 日星期六至12月17日星期六,於大連家中


精選遊記: 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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