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封的旅行日記(1981年)十九(石獅祥芝)

作者: huihui9191

導讀1981.7.16 星期四 晴 歷山——祥芝 上午,老許頭去商洽村裡通電的事情,醫生去看病人,我們在家裡呆著。幾日的疲勞腦子都麻木了,不知在想什麼,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突然想起村裡幾家人合資辦的鞋廠了。那裡做出來的童鞋很好看,都是港式的,運到內地去,一定能賺錢。如果都這樣組織起來,他們還是有出路的,同樣是人為什麼非要靠別人從海外寄錢來養活呢? ...

1981.7.16 星期四 晴 歷山——祥芝

上午,老許頭去商洽村裡通電的事情,醫生去看病人,我們在家裡呆著。幾日的疲勞腦子都麻木了,不知在想什麼,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突然想起村裡幾家人合資辦的鞋廠了。那裡做出來的童鞋很好看,都是港式的,運到內地去,一定能賺錢。如果都這樣組織起來,他們還是有出路的,同樣是人為什麼非要靠別人從海外寄錢來養活呢?只有用勞動才能創造自己的世界。

這裡很多人還是非常勤勞的,村裡每天早晨都有一群健壯的男人用小車推石條,金剛石條是這裡唯一的特產,推到石獅去一丈石條可得二元五角錢。推這種車還是很吃力的,每到上坡時,就幾個人合力推一輛車。他們油黑的皮膚上,汗水在陽光下閃光,隆起的肌肉就是個的像征。難道這就是一日三餐稀飯能生成的力量嗎?真令人不能相信。

中午吃了稀飯,醫生和我們說稀飯不好吃,這裡的人從來也不吃菜,鹽水煮花生都做成糊的,鹽裡還有許多細沙子。別看不好吃,要不是趕上收花生的季節,連這個也沒有。這裡的人和我們實在是沒有一點共同之處,呆了幾天就感到精神空虛,和他們說的話也是一般的應酬。這回聽到醫生老鄧的一句真話:稀飯不好吃。頓時把對醫生的壞印像拋到了九霄雲外。

飯後回去我們又躺在床上不動了,想等他們走了再起來,可是他們極力勸我們去祥芝。朦朦勸得動了心,如果我不去,就只能一個人在家裡呆著,這樣寂寞,怎生得了。老鄧還說是專門陪我們去的,我真不信,我們這樣萍水相逢,彼此什麼了解都沒有,他怎麼舍得用一天的時間陪我們呢?一定是老鄧想去辦什麼事情。我無可奈何地從床上爬起來,走吧,不去不行啊。

三個車子六個人,老鄧帶著我走在前面,這樣窄的小路,嚇得我戰戰兢兢的,怎麼不害怕呢?因為帶人我臉上至今還留著一塊傷疤。老鄧自吹是一個短跑運動員,騎車技術非常高,不會摔的。好不容易捱到石獅,趕上了去祥芝的汽車。這裡的路真不好走,又是一路顛簸,車到了祥芝,老許頭帶著我們直奔老模範家。

老模範是這裡的民兵營長,漁業大隊的書記,叫周元貞,一直是民兵模範。五十年代,還去北京受過毛主席的接見,被授予一杆槍。以前家裡的獎狀都貼滿了牆,後來蓋了這幢新房子,獎狀揭不下來了。盡管這樣,現在的房子裡還是有許多獎狀。

老模範為人很淳樸,不多講話卻使人感到心裡熱乎乎的,還專門做了一鍋米線給我們吃。最令人滿意的是只有自來水,自來水給半山腰上的居民帶來了方便,我們也得以在自來水的浴室裡舒舒服服洗了個澡。高興得我唱起了“為了實現四個現代化,甘灑熱血和汗水”。

醫生走到哪裡,都帶著自己的神聖職責。老鄧正在給病人看病,忙得不亦樂乎。我們兩個閑人干什麼呢?下海去,對,既然到了海邊就把大海看個夠。這裡的大海能給我們什麼呢?慷慨無私的大海,你總不會把好東西都藏起來吧?我們走過泥濘的海灘,這裡到處都是海潮留下的痕跡。小溝小坑積滿了海水,小魚安然地在水中游動,好像它知道夜晚的潮水就可以把自己送回母親的懷抱。

海邊有兩個孩子正在用網撈魚,他們把小網下到齊腰深的水裡,一會就把網拉上來,每次都可以網到幾條小魚。他們津津有味地撈著,看到魚簍裡不斷增加的獵物,心裡喜滋滋的。真是山裡的孩子愛山,海邊的孩子愛海,不僅他們這樣,海也給我追回了童年的歡樂。

我在石縫中尋覓著海螺、貝殼,海螺有的很大,形狀像寶塔一樣。小的也是五顏六色,形狀各異。可是這些海螺裡面都住著寄居蟹,這種可恨的東西,搶了別人的房子住,因為虧心,所以住在裡面不敢出來。只有時伸出爪子蠢蠢欲動,外面一有動靜,就倏然縮回,想把它們抓出來可真不容易。我用小棍扎它們,用泥糊,拉斷了腿也不出來。不出來就不出來吧,你拿著一堆海螺不理它們,它們又往外跑,真可恨。

海灘上還有許多的小洞,這裡住著可愛的小螃蟹,它們比寄居蟹好多了,住在自己挖的洞裡。沒人的時候,它們在海灘上大搖大擺散步,有時還在一起玩鬧嬉戲。一有危險,它們就匆忙鑽進洞裡躲起來,還不時伸出一個小腦袋四下窺測著,那付小模樣真是可愛。

我們玩夠了,帶著一堆貝殼興衝衝回到老模範家。老鄧抱怨我們不該在太陽地裡亂跑,剛洗過澡又弄了一身汗。我們又回到了房後豬睡覺的地方,這裡最涼快了。老模範的孩子們聽說我們要買走私表,就把他們買的表賣給我們了。真省心,坐著不動就買到了東西。

晚上吃飯時,老鄧吹噓這是他的功勞,就獎賞給他幾杯酒好了。說實在的,這裡的魚可真鮮,根本就不用像我們在北方吃魚還要用油炸,沒有炸過的魚也十分好吃,老模範盛情地為我們盛了好多魚,吃飽飯後,我就一心想把老鄧灌醉,再把他扔到海裡去清醒清醒。其實我也知道,一瓶葡萄酒是灌不醉他的。喝了半天頗有“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意味,從老鄧的談吐中,好像有了許多共鳴。

祥芝漁港的夜向我們展示出的美色用我這支拙筆是無法描述的。平靜的漁港被幾面的小山包圍著,海水在月光的映照下閃動著粼粼波光,山坡上一層層的燈光和天上的繁星融為一體,天與地的界限怎樣劃分呢?不要擔心,小山黑黝黝的輪廓還是看得見,在數不清的星星裡,它們是那樣明顯,只因為它們是個整體。

也許,這就是“坐地日行八萬裡”,地球每日旋轉四萬公裡,有人談到這是一種最簡單的的旅行,這種旅行實在是只能看到日月星辰的變化,別的還能看到什麼呢?如果我們不付出勞動,一輩子也不會到這個地方來的。我也從心裡感謝老鄧,把我們硬拖到這樣一個好地方。

晚上我們爬到民兵營的房頂上,老模範正在給民兵們上政治課。真不知道老模範用什麼來教育民兵,在這個改革開放的時候能把民兵辦好的確不容易。老模範把村子管得沒有人走私,可是國家供應用來打魚的柴油又很少,買高價油是排價的一倍。這樣打回來的魚連本錢都掙不回來,這種困境使老模範也深有感觸。他和老鄧說,這幾年犯了個錯誤,沒有讓村裡的人走私,結果村裡都窮了。怪不得漁村的魚都是一、二元一斤呢,成本太高了,魚少人多,有什麼辦法。

房頂上真是乘涼的好地方,海風涼絲絲的,一會就困了。老模範怕我們著涼,讓我們進屋睡覺。我們也正想體會一下海島女民兵的生活,就和民兵排的女民兵住在一個屋裡。屋子很涼爽,也沒有蚊子,我心裡想著明天早晨看大海日出,五點起床,千萬不要起晚了。

1981.7.17 星期五 晴 祥芝——歷山

我的運氣真不好,從來也沒有看見過好的日出,那回在黃山時就因為一團雲霧遮住了太陽,等到太陽衝破雲層,已是光芒四射了。此番又是漫天晨霧。我站在房頂上伸著脖子等了半天,也沒有看到人們所形容的太陽在遙遠的海平面上噴薄欲出的壯麗場面。為了看大海的日出,我也一定要再次回到大海的身邊。

吃過飯,我們告別了老模範一家,又到村裡買了兩塊布。這裡的走私布真便宜,彈力呢七元錢一米,台灣的產品質量非常好。小村裡的人都把私貨藏在家,別看在外面不顯山不露水的,一打開門就能把你嚇一跳,屋子裡鎖著成匹的布。這回我們也算是開了眼界,看到了形形色色的走私販其中的一種。

到車站離開車還有一個小時,我們坐在小飯亭裡東張西望,祥芝可不像深滬那樣叫人討厭,路上沒有鬧鬧嚷嚷的人群,也沒有眾多的攤販,這種環境還可以適應。我獨自回味著老模範質樸的形像,老模範給我留下的印像太深了。那普普通通的言談舉止好像深深地銘刻在我心上,如果此生有幸再游閩南,一定要來看看老模範。

車來了,等車的人蜂擁而上圍住了售票口。老鄧的長腿可真快,一個箭步邁到屋裡,原來這裡的後門是赤裸裸的。外面的人也不提出抗議,還是老實呀。我們不用費力就舒舒服服坐上了座位。一路上,老鄧說要買一個摩托車,我勸他買個大的可以帶著老婆兜風,老鄧長嘆了一聲說:老婆早就死了。真叫人不能相信,三十幾歲的人怎麼就死了呢?我心裡暗自好笑,原來我們認識的是兩個老光棍。

人稱小香港的石獅到了,車子停止了搖晃,昏昏欲睡的人們才清醒過來,地上一堆嘔吐物幾乎要引起我的條件反射,我趕快逃了下去。可見這裡的人不常出門,十幾公裡的路就吐成這付樣子。石獅真是個花花世界,臨街一路上都是小攤,到處掛著花花綠綠的服裝,連衣裙、喇叭褲、尼龍衫,看得人接應不暇,走了一會就頭腦發漲。賣手表的還不時來光顧你,東西多了,反而不知道什麼好,人就是這付德行。我們看了半天,只給魏兔子買了一件尼龍衫,十塊錢講到八塊五,只需稍費口舌就省了一塊五。

中午在一個飯店裡吃了飯,這裡的菜還可以,只是老是老鄧請我們,心裡感到很過意不去,老鄧也是客人呀。快到開車時間了。老鄧要走了,說實在的,我們真羨慕他,不用回到小村喝稀飯了,我們約好到了廈門就去找他。

又回到了歷山,我們做著出發的准備,什麼事情都在祥芝辦好了,都是老鄧的功勞。我們要走了,此時心裡一心想著到廈門去。如果在歷山再住下去,似乎生命的航船又要擱淺了……。啊,起風了,我又要揚起生命的風帆。我這樣好動的人,唯有不停地奔走,不斷地看到新鮮的世界才感到歡樂。當然,有時也疲倦,需要休息。

老許頭挽留我們多住幾天,看到我們執意要走,只好作罷,並托付給我們一些事情。他幾日來領著我們奔波,使我們也很難忘。我們能到福建前線的漁村生活多虧了他。如不然,也許我們一輩子也不會到這個地方來,更不會了解這些人的生活。這廣闊的視野是他為我們打開的,我又怎麼能不從心裡感激他呢?英姿知道我們要走了,不舍地和我們躺在席子上,朦朦給她講了許多北京的事情,讓她好好學習,將來上大學,雙雙又和我念起了“人就是狼,狼就是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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